可在裴筱的瞳仁因為震驚而放大時,沈璁已經蠻橫地叩開了對方的唇齒。 裴筱清楚地看見,當沈璁閉上眼睛,分明從眼角擠落了一滴淚水。 很快,他也闔上了雙眼。 就算隻是再一個夢,他也認了,認下這一個深吻的時間。 像是想補上之前所有的空缺,這一個吻似乎就要吻透這個長夜。 直到裴筱幾乎都要站不穩的時候,沈璁才終於“放過”了彼此。 唇瓣分開後,看著裴筱不知道是因為羞赧還是缺氧而漲紅的臉頰,他緩緩躬下身子。 “跟我回家。”他抵著裴筱的額頭,認真地望著對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發紅,篤定道:“兩個人” “裴筱,我跟你保證,愛情裏,隻會有兩個人。”第62章 訴衷腸 雖然租界內的生活依舊歌舞升平, 但因為整個淞滬地區都因為戰事吃緊,風聲鶴唳, 所以上海灘的其他街區早就已經實行了嚴格的宵禁政策。 沈璁說是要帶裴筱回家, 但想了想還是讓司機將車開到了英租界裏的一家酒店。 雖然宵禁這種小問題肯定不會為難到他,但他很少離開法租界,外麵巡邏的小警察未必能認出那輛凱迪拉克。 就算不過去去警局走個過場, 他也擔心會嚇到裴筱;更何況, 現在這個時候情況特殊,他還不想節外生枝。 開好房間後, 趁著裴筱去洗澡的功夫, 他先是打了幾個電話,簡單交代了一下, 然後便脫下外套, 懶懶地靠在床上。 之前因為潔癖,甚至是認床之類的少爺病,其實他基本上是不會在外麵留宿的, 就算偶爾沒辦法回家休息,除了之前在裴筱的出租屋裏那幾晚,他幾乎也都會睡不安穩。 但今天很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一個禮拜都沒有休息好,現在隻是聽著浴室裏傳來的潺潺水聲,他就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 當裴筱穿著酒店的浴袍出來時,看見靠在床頭的沈璁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赤著腳踩在軟乎乎的地毯上,調皮地踮起腳尖, 故意躡手躡腳地走到沈璁身邊, 就像一隻靈動的貓咪, 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台燈暖黃色的燈光下, 沈璁略帶混血感的五官更顯棱角分明,有一種獨屬於男人的性/感與深邃,卻又並不會像平時醒著那樣,因為過分鋒利而充滿了距離感和壓迫力。 裴筱看得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突然覺得自己會有競爭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想起剛才巷子裏沈璁抵著自己額頭說出的那兩句話,他覺得好像做夢一樣,就連眼前這點危機感都好像都變得暖暖的,甚至還帶著小小的驕傲。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倒也並不貪心,隻是像以前那樣輕輕啄了啄沈璁的嘴角。 但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沈璁的雙手已經悄悄繞到了他的身後,右手攬住他的腰身,左手扣住他後頸,不由分說地加深了這個吻。 聽到對方愈發急/促的呼吸聲,沈璁才略略將裴筱放開,卻在下一秒又一個翻身將人壓在了身下。 他湊近裴筱的耳側,貪婪地嗅/蹭著對方身上那股特殊又好聞的問道,啞聲道:“怎麽剛洗完澡還是一身鬱金香的味道?” “幾歲大就被你‘醃’進味兒了唄?”裴筱俏皮地調笑道,高高地揚起頸子,滿足地享受著沈璁一寸寸落下來的吻。 就在他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拽沈璁的皮帶時,對方卻突然抱著他一個轉身,重新靠在了床頭上。 “七爺……”他撐著沈璁的胸口,仰起臉來,眼尾微紅,神色迷離,“不做嗎……” 沈璁始終還是不太喜歡外麵的地方,而且真的挺累的。 這一個禮拜他每天最多都睡不到四個鍾頭,有一堆事情要忙不說,今天之後,如果不能勸服朱珠,他就必須權衡好那場避免不了的與沈克山之間的正麵衝突,還必須不能影響到藥廠裏的秘密。 到底要怎麽做,其實他根本沒有頭緒。 最重要的是,現在摟著裴筱,他居然會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與恐懼。 比起上/床,發泄這些轉瞬即逝的東西,他更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把人抱在懷裏,踏踏實實的,抱一輩子。 不過這樣“丟人”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口的,隻是大手一抬,重新把人按回了自己懷裏。 躺在久違的懷抱裏,裴筱明明已經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卻還故作誇張地歎了口氣。 “這麽快就色衰愛弛了嗎?”他故意玩笑道。 “你也不心疼心疼我一個禮拜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了!”知道裴筱在跟自己開玩笑,沈璁伸手捏了兩把對方小巧的下巴,然後更加用力地將人圈在懷裏,“小沒良心的。” “是誰沒有良心啊?”裴筱嬌嗔著埋怨道:“七爺連房子都要收,真是讓以前戲園子裏那幫老人兒說著了” 他說著揚眉抬眼,見沈璁闔著眼睛,便悄悄伸出一隻手來,指尖輕輕撥弄著對方那雙鋒利的薄唇。 “這嘴唇越薄的男人,就越是薄情。” “當真是應了戲文裏那句詞兒” “娘,毒似蠍,郎,心似鐵。” 見沈璁就這麽“乖乖”地躺著,任由自己數落,既不反駁,也不找補,他忍不住問道:“七爺就不怕逼得裴筱離開上海嗎?” “外麵現在什麽時局,你想走,也得走得掉才成。”沈璁緩緩睜眼,看著裴筱的眼神有些無可奈何的寵溺,“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回家’。” 他說著故意使壞地捏了一把裴筱的後腰,聽見對方一聲輕/哼才接著道:“哪知道你這麽個軟腰身,倒長了副強骨頭。” “要是裴筱真的隨便七爺身邊有多少男人女人,都全然不在意”裴筱倒也不怵,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沈璁,“七爺可會稱心一些?” 沈璁雙眼微眯,抬手挑起裴筱的下巴,唇邊浮起一絲冷笑,赤/裸/裸地威脅道:“你敢。” “不敢。” 明知道沈璁在“威脅”自己,但裴筱卻覺得心中升起一起暖意 自私排他,貪心地想要完全霸占,才是愛情。 “其實裴筱也瘦了好多的”他軟軟地倒進了沈璁懷裏,揚起頸子,討好地用臉頰蹭著對方的頸窩,撒嬌道:“不信七爺摸摸?” 明知道對方在賣乖,但沈璁偏就是吃這一套,無奈地捏了把裴筱的小臉,還舍不得使勁。 他突然覺得沈克山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真不知道裴筱是什麽妖精變的,軟軟地往懷裏這麽一攬,就比什麽都踏實。 當初他憑著記憶隨手比劃,就能複刻出裴筱身材上每一個細節的尺寸,讓裁縫做出完美合身的旗袍;現在,摟著懷裏這具熟悉到每一根頭發絲的身/子,他又怎麽會感覺不出裴筱瘦了。 他心疼得厲害,輕輕揉著裴筱的背心,突兀地問道:“以前鄭喬在的時候,跟你講過西方的神話故事嗎?” 這突然沒頭沒尾地突然一句,問得裴筱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沈璁倒也沒打算賣關子,很快解釋道:“在古希臘的傳說裏,有一種‘狼人’。” “他們白天就是普通人的樣子,也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區別;但每到月圓之夜,狼人就會徹底變成狼,殺人如麻,嗜血如命,像野獸一樣,毫無人性可言。” 他說話時眉頭輕蹙,雖然看著裴筱的方向,但眼神似乎越過了裴筱,不知道看向何處,帶著一種猶如冷月般的森森寒意。 “七爺……”裴筱猛地覺得脊背一涼,低頭鑽進沈璁懷裏,“不帶大半夜這麽嚇唬人的……” “那你知道”沈璁輕輕撫過裴筱的發心,溫柔地安慰著,但嘴邊說出的話,卻比剛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你不在的這一個禮拜,每當晚上月亮出來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變成一頭‘野獸’。” 裴筱怯怯地抬眼偷瞄著沈璁的表情。 沈璁以前的確經常“惡劣”地嚇唬他,但這一次,對方看著卻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為什麽……”他小聲問道。 沈璁摟著裴筱,平靜地闔上了眼瞼,手邊的動作依舊溫柔,但麵龐好像攏著一層薄霜。 良久後,他才冷冷道:“弑父殺兄。”第63章 明心意 沈璁跟沈克山的父子關係一直勢同水火, 裴筱不止一次親眼見過。 但全上海都知道,沈家是兒子死光了,沈克山才會想起遠在海外的沈璁;就是因為這個, 外麵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才會在背地裏揶揄沈璁一聲“沈大少”。 他哪兒來的“兄”? 看著裴筱越來越疑惑的表情, 沈璁緩緩撐起了身體, 準備從頭講起,徹底坦白所有的秘密。 “還記得我說過嗎?當初我娘送我出國, 其實是為了遠離沈家的紛爭,所以在走前她再三勒令,沒有她的同意, 絕對不準我回來。” “但其實,她在我回國前的好幾年就已經去世了,理論上從得到她去世的消息開始, 就沒有人可以管我了。” 因為連沈克山都並不重視他這個兒子, 父子之間鮮有聯係, 自然也就不在乎他是想留在國外發展, 還是什麽時候要回來。 “但我並沒有馬上回來。”他低頭看著裴筱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裴筱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討厭沈克山也不是一天兩天, 本來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回來了。”說起令人煩躁的事情,沈璁習慣性地將手伸向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盒, “直到他主動聯係我” 在那之前,沈璁隻知道在他出國前就被送去軍隊的沈失蹤了, 關於其他幾個兄長的情況,他一無所知。 而在電話裏, 他意外地發現,自己這個看似早早被“發配邊疆”的富貴閑人, 居然成為了沈家事實上唯一的繼承人。 那時的沈克山已經無法離開輪椅, 身體的景況也大不如前, 所以希望唯一的兒子能夠回來,學習子承父業。 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後,沈璁隻猶豫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答應了沈克山,會盡快回國,因為他知道 “報仇的機會到了。” 他要替竇鳳娘報仇。 就在他習慣性地準備點燃香煙時,看著懷裏的裴筱一臉擔憂,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他終於還是放下了打火機,隻用手指夾著煙過癮,喉結不自然地滾了滾。 “裴筱,我現在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才會千方百計阻止你到公司來” “是怕我會影響到你嗎?”之前一直安靜聆聽的裴筱突然打斷道。 “你”沈璁夾煙的手戳了戳裴筱的眉心,“‘對付’我的時候比狐狸還精,怎麽現在這麽‘笨’了?” 看著裴筱那副認真的小表情,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指尖被夾到變形的香煙過濾嘴。 “我……”半晌後,他沉聲道:“不想連累你。” “那你呢?”裴筱接著問道:“你就不會有危險了嗎?” “不會。”沈璁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他們或許不在乎我,但我到底還是姓‘沈’的,他們不能完全無視一個在法租界根深蒂固的‘沈家’。” 如果一夜之間將整個沈家連根拔起,不說半個法租界會為之癱瘓,至少也會造成一場不小的混亂和恐慌,尤其是,如果鬧出人命的話。 所以沈璁一直不擔心自己有性命危險,因為就算東窗事發,最壞的一種可能性之下,對方也隻能采取盡可能和平的方式接手整個沈家的產業,這就需要時間,而不是在大街上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對他拔槍。 就算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也會足夠他去計算謀劃,或者哪怕僅僅隻是逃出生天。 “哦。”裴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多追問什麽,反倒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