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出自雅爾多狄斯提尼亞王國陸軍的損害報告書,人員傷亡報告的資料。


    本戰役的戰傷人數共有四萬一九八三人——其中因傷、精神疾病而退伍、除役或編入預備役的有五五八三人。


    陣亡人數——三九〇四人。


    瑞克提法爾坐在曾被稱為「威爾馬葛斯」總督府的巨大磚造建築物中,看著報告書。


    這是一個月前總算有結果,王國與帝國間的國界紛爭損害報告書。


    「這數字該算多還是少?其實很難判斷呢……」


    在挑選授勳及表揚的人選時,還得頒給陣亡者一枚王國二等紫大十字勳章、頒給負傷者一枚戰傷勳章,其受勳者人數多到曾令瑞克提法爾心情黯淡。現在看到了如此明確的傷亡數字,某種黑暗又重新湧上他心頭。


    犧牲了這麽多人才得到勝利。但勝利是否能與這些犧牲的數量成正比,得看兩國正在進行的停戰談判結果才能決定了。雖然在交涉的前置階段已將兩國國界指定為非武裝地帶,不過那終究隻是鏡花水月般的幻影。


    部署在雷姆利亞海上的兩國海軍也已經撤退,但是不管如何,雙方還是有可能因談判未果而再次起衝突吧?雙方的艦隊都沒有回到母港,而是在看不見彼此的海域待命。


    「如果做得到,希望就此結束戰事。」這是瑞克提法爾和王國政府的心聲。


    對王國來說,讓帝國繼續存在並不是問題。問題是帝國一直對王國采取敵視態度,最後演變成武力衝突。戰爭除了勞民傷財之外什麽都不是,持續幾十、幾百年的戰爭更是浪費至極。


    帝國建國以來——不,自從舊帝國崩潰以來,王國就一直與北方的侵略者戰鬥著。


    有時是少數民族的共同體,有時是複數國家的聯軍,接著是規模漸漸變大、單一國家的國軍。現在的敵人則是支配了大陸三分之一以上土地、包含了數個冊封國及屬國的超級大國正規軍。


    相對於從建國以來就幾乎沒有擴張過的王國領土,帝國領土則是在王國製作新的地圖時越變越大。隻要把每五年更新一次的曆代地圖拿來比較就能清楚明白帝國領土的擴張速度。


    要說是膨脹主義的結果也沒錯,但是對帝國周圍的國家來說,此舉除了造成困擾之外什麽都不是。


    「過度膨脹就會破裂啊……接下來會如何呢?」


    如果是有限的帝國資本,王國是容許其流入國內的。但是「有限」這種既方便又簡單的詞匯應該無法讓帝國接受。他們一向隻考慮到自己的繁榮與幸福,而他們的幸福等於他人的不幸,至今的曆史已經暗示了這一點。


    帝國為何不願與他國互相合作?瑞克提法爾很難理解。


    唯有自己獨贏才算勝利的想法遲早會讓他們自我毀滅吧?


    就算那是在繁榮國家方麵最正確、最恰當的策略也一樣。假如光靠正確兩字即可橫行全世界的話,那有智慧的人就不複存在了。


    「唉,讓專家應付他們好了。」


    把多思無益的事擺到一旁也算是某種放棄吧。不管怎麽思考,他依然不能參加這次與帝國間的交涉,而且缺乏外交敏感度的他就算在旁邊插嘴,也隻是給擔任直接交涉的外交官添麻煩罷了。


    既然要相信專家,那就信到底吧。


    「——呼。」


    瑞克提法爾歎了口氣並把報告書放到桌上,開始裁定其他文件。


    接著瑞克提法爾想起了剛抵達這都市時的事。


    剛被領進曾經是帝國「威爾馬葛斯」總督辦公室的房間時,瑞克提法爾看著淹沒辦公桌及周圍地麵的文件巨山而大受衝擊。還沒來得及對四處鑲金、擺設著似乎由一流職人製作的家具、掛著似乎相當昂貴的繪畫、奢華過頭的辦公室提出異議,作為人類且在許多方麵受到挫折的瑞克提法爾便欲哭無淚地開始整理起文件。


    瑞克提法爾一邊品嚐著再怎麽處理都不會減少的文件地獄滋味一邊心想,以後要對專門處理文書的文官們好一點。


    「不過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掉呢。『皇劍』真是厲害啊……」


    他打從心底這麽想。


    「威爾馬葛斯」的行政工作幾乎都是由帝國派來的行政官處理。這件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但自己單獨完成了相當於數十人分官員工作,其表現更是驚人。直到有人前來遞補逃離城市的行政官們為止的八天內,瑞克提法爾不眠不休地徹夜工作,除了假寐之外完全沒飽睡過。


    也許是基於義務吧?有些行政人員不願離開城市而留下,人數雖少,對瑞克提法爾卻是不可多得的幸運。可是他們大多是沒有裁定權的基層公務員,有權管理整座城市行政的官員則是一個也不剩。


    軍隊占領都市時,基本上隻會維持都市的必要機能,因為軍方有不得參與政治的大前提在。但是隻維持最低限度都市機能卻會導致居民不滿的情緒日漸高漲。


    雖然瑞克提法爾立刻要求王國本土派遣行政官過來幫忙,但北方的行政官已經因為帝國這次入侵而出現過勞現象了。其他地方的行政官也經常人手不足,這就是王國的現狀。


    不,單就行政官人數來說其實是充足的。


    但是有能力接下「安撫剛被占領的都市」這重責大任的官員就不夠多了。


    優秀的行政官大多為貴族所攬,這在王國中是種常識。


    由於王家會監督貴族的工作成果,因此對貴族來說,優秀行政官有幾個都不嫌多。尤其是出生於自己領地、自己花錢培養出來的官員,貴族們更不可能輕易放手。


    王家直轄領地,也就是「天領」之中雖有許多能力過人的官員,但是天領相當廣闊——在法律上,除了貴族領地與自治區全屬於天領——因此以同樣麵積來說,有能官員的人數應該隻有貴族領地的一半。


    瑞克提法爾向王府、王國政府、貴族們尋求協助,好不容易湊齊了必要的行政官,這時已經過了五天,接著又花三天時間把這些官員送到「威爾馬葛斯」,因此耗費了八天。


    「唉,看來把『威爾馬葛斯』納入天領是正確的決定。」


    如果是貴族領地的話,預算會由貴族和王國政府來負擔。


    自治區則是由自治政府和王國政府負擔。


    若劃分為天領,預算則是由王家和王國政府來負擔。


    由於「威爾馬葛斯」被納入天領的關係,複興所需的預算將由王家來負擔。


    雖然這是因連續戰亂而導致國庫見底的王國政府懇求的結果,不過光靠瑞克提法爾的意思即可投入龐大預算,讓此都市成為天領可算是正確的做法。


    此刻最重要的是速度。


    拖得越久,統治就會變得越困難。尤其「威爾馬葛斯」是居民自己親手搶回來的都市,王國軍不過是協助而已,至少居民是這麽認為的。


    「動用武力即可搶到手。」


    此都市的居民們已經知道這個道理了。


    不喜歡就毀掉重建。不是改變而是破壞。


    破壞的確是一種單純又有效的手段,但是重複破壞會使得治安敗壞、物流停滯、投資大減、資金周轉不靈,最後導致都市毀滅。


    瑞克提法爾為了避免此事發生,決定趁居民們還沒發現這點之前拔其尖牙。


    即便有人感到不滿,隻要大多數人滿足現狀即可。假如破壞後得到的東西比現有的還少,人們就不會想行動。


    前陣子頻繁發生的犯罪行為已經少了許多,都市機能也恢複到原有的水準了。


    隻要能證明原持有者是誰,居民們可以領回被帝國奪走的土地和資產,居民的生活水準提升到帝國統治時期無法相比的程度。


    王家甚至投入


    資金藉此複蘇城市經濟,資本循環已經緩緩開始運作了。雖然這些資金還得花很久時間才會透過循環回到瑞克提法爾手上,但是等到那時候,這都市應該已經取回活力了吧。


    「人民豐裕,統治者就豐裕……嗎?」


    隻要人民不富裕,統治者就不可能富裕。


    假如統治者想追求富裕,首先要讓人民變得富裕。


    現在舍不得投資的話,最後吃虧的是自己。在王府的容許範圍內,瑞克提法爾把不是自己賺來,而是繼承來的財產盡可能地投資下去。雖然做過頭也會是問題,但是王總——王府總裁的別稱——及他之下的王府專家們會幫他做建議。


    「——不過,我還不曾跟王府總裁見過麵呢……」


    要了這麽多錢卻不曾見過對方是很沒禮貌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自從王都奪還戰結束後,忙碌的彼此隻能靠部下來進行聯絡。


    使用通信雖然可以看到對方的臉,卻沒有必要特地那麽做。


    兩人的個性大概都很務實吧。因為對方並沒有對瑞克提法爾做出超乎必要的幹涉。


    「算啦,這樣也好。」


    瑞克提法爾很容易因為無害或害處不多而輕視某些事物。


    這是他身為執政者的缺點,同時也是他的優點。除非哪天他有所自覺並主動改變,不然應該是本性難移囉。


    瑞克提法爾一邊哼哼啊啊地呻吟一邊處理文件,直到辦公室的門傳來兩次敲門聲才從文件堆中抬起頭。


    在門口待命的近衛軍武官把手按在腰間配劍上並詢問對方身分。在上次戰役中,瑞克提法爾直接拔劍作戰的舉動似乎對近衛軍造成不小的衝擊,因此讓他們的工作態度熱心到很誇張的程度。


    「我是陸軍中央總軍所屬第〇八野戰醫療團團長菲莉兒·拉拉·斯瓦洛格軍醫上校。前來報告上任之事。」


    這麽說來,好像有文官說過新上任的都市醫療部隊隊長會過來打招呼。


    在這之前,醫務全是由附屬於占領部隊的醫療部隊來負責,但是人手真的不夠。這原本應該要由維持市民健康的醫療設施來負責,不過醫生這種社經地位高的職業似乎都由帝國的國民擔任,因此除了少部分個人開業的醫生之外,幾乎所有醫生都在之前的戰役中離開了。


    為了解決醫生不足的問題,瑞克提法爾和陸軍醫務衛生本部討論的結果是「派遣可以單獨經營野戰醫院的部隊」,也就是醫療團來這裏。


    瑞克提法爾事前沒有確認過上任的人是誰,不過他覺得那聲音很耳熟。


    「請進。」


    軍醫上校在得到瑞克提法爾的許可後進入辦公室。


    一見到對方穿著軍方統一發放的白衣,瑞克提法爾便不由自主地站起。


    對方也張大眼睛用手指著瑞克提法爾。


    「啊啊!」


    這一聲驚呼是瑞克提法爾還是對方發出的呢?


    無論是誰的聲音都好,可以肯定的是當下隻有近衛軍武官滿腹疑惑,將視線來回於兩人之間。


    「——請原諒下官的失態。在拜見殿下尊容之時居然如此無禮……」


    兩人一邊喝著由充當代書的文官所泡的茶,一邊因意想不到的再會而浮現笑容。


    「沒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用之前那樣的態度對待我。當時的印象太強烈了,這樣敬而遠之地講話反而讓人覺得很累。」


    「如果是公務時就沒辦法。——不過我和殿下的關係比其他人還要親近一點。若用那種立場互動會有助於溝通,那我就拿這個當理由好了。」


    沙發上的菲莉兒眼鏡後方的金瞳閃著光芒,像是想惡作劇的孩子一般。


    坐在對麵的瑞克提法爾苦笑地回看著她點點頭。


    「這真是幫了我大忙。我自從來到這裏便一直忙於公務,根本無法放鬆心情。」


    「嗬嗬……我記得彼此隻是第二次見麵,但你可以對我這麽放鬆嗎?」


    「你或你妹妹其中一人會和我結婚,所以我們的關係絕對不會太遠。即使現在裝模作樣也維持不了多久,況且我也不想那麽做。」


    瑞克提法爾吐露出真心話。


    雖然不知道之後會和誰結婚,不過想保持距離的話,彼此又靠得太近。既然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建立某種程度的親密度,瑞克提法爾如此判斷。


    而且菲莉兒是值得瑞克提法爾信賴的人物,他透過她在野戰醫院時的樣子做出這個結論。


    「你也別一直你啊你地叫我,叫我菲莉兒就行了。」


    「那麽你也叫我——」


    菲莉兒探出身子,將食指抵在瑞克提法爾唇上。


    「要叫你瑞克托對吧?我從梅裏艾菈那邊聽說了。」


    金色的眼瞳依舊覺得很有趣似地轉動著。


    瑞克提法爾遲疑地開口問道:


    「你已經見過她了嗎?」


    「見過了啊。就算關係有點遠,但我畢竟還是她的親戚,而且由龍族的醫生治療龍族才是最妥當的做法。」


    龍族與人類或大部分的混血種之間,身體構造有許多微妙的不同之處。


    雖然在日常生活中不需在意那些差異,但是在醫學方麵就不能無視了。醫學係統的教育機關甚至會開設學習不同種族體征的課程。


    「我來報到之前順便去探望她,她嚇了一跳,還說沒想到我會被派來這裏呢。」


    「我隻有跟陸軍說我需要醫療部隊而已,沒有指定要哪個部隊,要說偶然還真的是偶然啊。」


    「是啊。不過就算原本是偶然,可是發生後就是必然了,梅裏艾菈也這麽說喔。」


    瑞克提法爾無法直視優雅喝茶的菲莉兒臉龐。


    該說是愧疚嗎?覺得過意不去的感情讓他抬不了頭。


    「你好像還沒去探望過她呢。」


    「——是啊,這個說來話長。」


    醫院開放會麵的時間全被工作占滿了。


    他不能休假,且身為皇太子也不能做出半夜探病這種沒常識的事來。


    雖然瑞克提法爾寫了很多信問候梅裏艾菈,但是都沒有回音。


    「放心,她沒有生氣,你去了反而會造成她的困擾。」


    「哦、咦……?」


    瑞克提法爾一副不明白她在說什麽的樣子。


    菲莉兒傷腦筋似地浮起曖昧的笑容。


    「因為不能讓喜歡的男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啦。詳情我不能說,不過嘛,我希望你能理解那是年輕女孩的虛榮心或是矜持。身為好男人要笑著接納這些喔。」


    「我是可以接納,你的意思是要我暫時別去探望她?」


    「這個嘛,在她還沒表示希望你去之前最好別去。大概還要再等一個月吧。」


    「有那麽嚴重嗎……?」


    既然梅裏艾菈不希望他去探望,他也不打算去了,可是瑞克提法爾要為她的傷勢負幾成責任。也許負責任的方式不包含探病,但是他還不習慣這種別人叫他別在意就不放在心上的立場。


    「啊,侍女那邊也不要去探病喔。」


    「威妮雅小姐也不行嗎……?」


    瑞克提法爾沮喪地垂下肩膀。


    自己想保護的人住院了,而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換成是別人也同樣會感到沮喪。


    他不認為她們受傷是因為自己「沒有好好保護」。


    她們負傷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而招致的結果,和瑞克提法爾的心願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問題。瑞克提法爾不想透過違背她們心願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願望,況且那還算不上「保護」,隻是為了自己方便而束縛住她們罷了。


    明白這


    一點的瑞克提法爾是成熟的大人,不過他同時也知道理解和接受是兩回事。


    「侍女那邊應該說是謝絕會麵吧。雖然有意識,但是她身上卻很難找到沒事的部位,如果不是龍人族的話她早就死了。」


    「龍人族——我聽說她和葛羅莉艾公主是同種族的女性。」


    瑞克提法爾很難相信威妮雅一麵倒的挨打。


    雖然沒看過她戰鬥時的樣子,但根據她父親的說法,威妮雅可是能以一當千的強者。甚至在近衛軍的報告中還對她的能力給予過極高的評價。


    她本人一向以梅裏艾菈的侍女自居,假如真有意願的話,在軍中應該有辦法飛黃騰達吧。威妮雅並非蠻勇之徒,而是一位懂得如何活用自身力量的女性。


    「那兩人的確是同族,不過個體之間的能力差異太大了。葛羅莉艾公主的祖先是排除量產性、追求能力極限的上級龍人族末裔,而且還殺死了我們祖先——初代紅龍公的父親。威妮雅是為了對抗下級龍種而量產的後期簡易型龍人族後代。這麽說雖然有點殘忍,但是她們的能力實在差太多了。」


    四龍公之一的紅龍公一族在龍族中無疑是最高階的強者。


    如果葛羅莉艾是殺死了紅龍公一族的龍人族後裔,就算力量不及祖先,她依然可以輕易戰勝梅裏艾菈和威妮雅吧,想打贏她反而比較奇怪。


    「梅裏艾菈也很不甘心喔。龍種若能打贏『殺龍者』,假如不是彼此能力差太多,就是用一輩子運氣換來的結果。」


    「她們兩人的力量真隻有這麽一點?」


    菲莉兒也是龍族,當然學過該怎麽麵對「殺龍者」。


    對應殺龍者的方法就是——用盡全力使出一擊然後夾著尾巴逃走。對方若是能一擊打倒的對手就沒問題,如果對方受到攻擊後還能活下來,龍族便毫無勝算。


    不過,並非所有龍族都願意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龍族可以像梅裏艾菈那樣,利用其他種族開發的技術結晶與之對抗,更何況他們也不可能一直逃避戰鬥。


    最重要的是龍人族數量很少。


    雖然所有人形種的數量都不多。不過龍人族是由人類產下,打從出生就得不斷接受各種大大小小調整的種族。本來是設計成不需進行整備的完整兵器,但力量特別強大的個體還是需要調整,這就是強如葛羅莉艾水準的個體極少出現的原因。


    威妮雅水準的量產型雖然不需要調整,對其他種族的威脅性也不高,但人形種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能被其他種族接納。其他種族可沒有笨到會把威脅自己生命的人造生命體放著不管。


    「假如沒有接受調整,想必葛羅莉艾公主無法發揮出等同先祖水準的力量吧。可是她卻能輕易打敗當代四龍公主中戰鬥力最高強的梅裏艾菈。若是與我們父親的四龍公單挑,她應該不會輸。」


    「嗚。」


    她可是強到和實力相當於整支軍隊的四龍公戰鬥也不會輸的個體。


    瑞克提法爾發出呻吟。


    不過,就算她是連龍種都能打贏的龍人族,若對上軍隊這種「群體」的話,應該也打不贏。不論龍人族的力量有多強大也隻有在對付龍或龍時才能發揮效果。


    葛羅莉艾之所以能對其他種族造成威脅,全是因為她使用的「弑神神劍」並不是隻對龍或龍才有效的武器。


    「不過葛羅莉艾公主已經被召回國內了吧?即便傷亡隻有帝國軍總兵力百分之一的程度,帝國軍也算損失慘重了。——我是不知道你打算把規模擴大到什麽程度,但是誠如『你的盤算』,王國已經完全斷絕帝國侵略我們的打算了。」


    菲莉兒盯著瑞克提法爾,像是要以那對金色眼瞳讀取他想法似的。


    瑞克提法爾被那視線看得有點窘迫,不過還是直視回去。


    「嗬嗬……」


    菲莉兒將滑下來的眼鏡推回去,結束了那不可思議的互瞪遊戲。


    光就王國掌握的資料來看帝國方麵的傷亡便超過八萬人。


    雖然不清楚其中有幾成屬於永久損失(指陣亡士兵),不過,至少可以確定近幾年之內,帝國對攻打王國一事會感到猶豫。


    不,應該說帝國現在沒有餘力攻打王國才對。


    先前由葛羅莉艾所指揮的西方戰線由於受到西方諸國的猛烈反擊而被推了回來。


    帝國被王國打敗的情報席卷整個大陸,同時西方諸國也開始進行大反攻。據說原本一直打敗仗的西方諸國把邊界推回開戰時的位置。帝國方麵則是因為聽到不久前還是當地指揮官的葛羅莉艾敗北的消息而動搖,屈辱地不斷敗逃。


    大陸上所有國家的政治人物都不懷疑這件事有王國參與其中。


    「——我做的事沒有那麽誇張吧?就隻是把原本身為西方戰線主力的帝國陸軍第三集團軍和葛羅莉艾公主引過來,然後把他們趕回去而已。西方諸國他們本來就保留著反擊所需的戰力,後來也沒錯失良機,所以他們才是勝利者。」


    「是啊,他們的確是勝利者。我說了無聊的事,請見諒。」


    菲莉兒並沒有囫圇吞棗般地相信瑞克提法爾這番發言。


    但是她明白,再探究下去隻會對許多方麵帶來不利影響。


    菲莉兒從她父親——紅龍公弗雷迪克那裏得知,瑞克提法爾把王國和西方諸國之間的細微外交管道做了最大限度的運用。不過,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多半是運氣好,就算把這些事公開,其實也沒什麽值得誇獎的地方可言。


    最重要的是,假如瑞克提法爾公開這些成果,不利的影響反而比較大。


    說到底,他和西方諸國之間的理想關係就是互相利用。


    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有一條絕對不能踏入的底線存在。雖然此底線常因為外交對象而經常變動,但如果看不清那條底線就等同國家滅亡。


    王國太靠近西方諸國的話,他們就會行使各種外交策略,藉此利用王國手上的力量。


    他們一定會露出「我們都是對抗帝國的同誌」般的笑容接近王國,把帝國造成的自國損失轉嫁幾成到王國身上。


    (不對,這可不是現在該想的事……)


    瑞克提法爾麵露難色並揉開緊皺的眉頭。


    菲莉兒人在眼前,可是他想的全是王國的未來,而且自覺連對她不好意思的餘力都沒有。


    「外交是很難懂的東西,不過王都那邊會有專家幫你處理此事,所以你並沒有麵露難色又製造黑眼圈的必要喔。」


    「唔……」


    苦笑著,有如看著棘手的弟弟一般——這是威妮雅和梅裏艾菈以前常有的表情,菲莉兒現在也以相同表情看著瑞克提法爾。


    隻要一想到菲莉兒下麵真的還有妹妹,心裏就會覺得這表情很適合她。


    「——其實我是受了梅裏艾菈請托,除了來打招呼還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在逞強。『帕拉提翁』那位像副官的參謀已經不在了,對吧?」


    完成瑞克提法爾專屬參謀任務的莉蒂在三周前結束任務並返回「帕拉提翁要塞」歸建去了。她臨走前露出夾雜些許迷惘的表情,令瑞克提法爾有點在意,不過他還是隻說了些慰勞的話而已,並沒有挽留她。


    莉蒂的確是難得的參謀,雖然年輕卻不會受到既有觀念束縛,連瑞克提法爾如同詐欺般的計策也可以冷靜地進行分析。如果多累積經驗的話,應該可以在不久的將來超越她的英雄父親,連其他參謀也認同這一點。


    近衛軍也提出「隻要殿下要求即可將她從陸軍轉調到本單位來」的提議,但是她的監護人迦拉哈卻出聲阻止。


    「那女孩還沒有成熟到能夠侍奉殿下。假使不夠成熟還讓她待在殿下身邊,遲早會被那


    地位所吞噬。那女孩心中的信念還太過纖細、脆弱,以軍人身份聽從他人指揮是沒問題,但是要站在他人之上、背負起全部責任的話,她完全不夠成熟。」


    跪在瑞克提法爾麵前的迦拉哈繼續說道。


    「假如殿下對那女孩有軍人角色之外的要求——下官便言盡於此。下官會尊重那女孩的意願、支持她的決定。有必要的話,就讓下官作為她的監護人並保障那女孩的身分吧。」


    在瑞克提法爾進入「威爾馬葛斯」當天黃昏時分,出現在辦公室的迦拉哈以這番話拒絕了瑞克提法爾轉調莉蒂的事。


    原本這樣的直接申訴是有罪的,但瑞克提法爾在迦拉哈的真摯態度中感受到很深的用意,所以既不問罪於他也沒有轉調莉蒂。


    當然,他也沒有做出迦拉哈所言,也就是「軍人角色之外」的要求。


    雖然迦拉哈那麽說,但實際上假如瑞克提法爾提出要求的話,身為一介士族的莉蒂沒有說「不」的自由,她應該會藏起真心並待在瑞克提法爾身邊吧。


    那樣做等於背叛了莉蒂,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她隻是回去做本來的工作而已,因為這裏的工作和她的職務內容無關。」


    「然後好幾周不眠不休地工作?——你是想和醫生吵架不成?」


    菲莉兒的眼鏡閃過一道光芒。


    瑞克提法爾肩膀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製住想拔腿逃走的自己。


    「你聽好了,如果以為醫生的工作是治治病、療療傷,那你就錯了。那的確是工作的一部分,不過醫生的本分是創造人們健康生活的環境,治病和療傷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還有,預防生病和受傷也是醫生的工作。」


    「嗯。」


    瑞克提法爾應付似地答應著閉眼滔滔不絕的菲莉兒。


    「不是『嗯』!」


    「哦哦!?」


    菲莉兒啪地睜開雙眼。


    瑞克提法爾終究還是被嚇退了一步,覺得自己輸掉了身為男人卻不能輸的戰鬥。


    「給我聽好,萬一你倒下了,到時該怎麽辦?國民會產生動搖、其他國家會做出不必要的小動作,無辜老百姓還會因為那些小動作而受到損失喔?如果有人問你『那是元首該有的行為?』,你能抬頭挺胸地說『是』嗎?」


    「嗚……那個……」


    「順便一提,如果你敢說『是』的話,我保證揍你一拳。」


    「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嘛!」


    菲莉兒在瑞克提法爾麵前握緊拳頭。


    醫生可是靠體力吃飯的人,若把她當成普通女性一定吃悶虧。


    「先讓我問個問題,醫生可以打病人嗎!?」


    「你在胡說啥?我又還沒揍下去,所以你不算病人。」


    「這是什麽強詞奪理的說法……!」


    「就算你被我打傷了,隻要以感情糾紛的理由搪塞,任誰都會接受吧。龍族原本就是基於『在緊要關頭不惜暴力相向也要阻止丈夫』的理由,才會把女兒嫁給國王的。」


    「我真不想知道……這種事實……」


    菲莉兒笑得很得意,而瑞克提法爾隻能趴在桌上哭泣。


    的確,他從不認為自己打得贏她們三個。


    而且他本來就很清楚無視她們意見會有多危險了。


    「唉,法莉兒多少會手下留情吧。雖然她看起來如此,對家人卻是溫柔有加。」


    「——」


    「看起來如此。」


    這位姐姐還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過分的話來。這形容未免太直接了吧——瑞克提法爾心想,但是很聰明地沒說出口。


    最近瑞克提法爾不惹人生氣的功力提升得比其他技能還要快。人在學習自己覺得必要的各種技能時似乎能發揮超乎尋常的潛力。


    「話說回來,法莉兒——你妹妹呢?」


    「嗯?啊啊,在我的部隊裏,可是她說不想見你所以沒來。」


    「——」


    看起來是被她討厭了。


    畢竟上次見麵時,她對父親決定的婚事露出無法接受的模樣。算啦,要說沒辦法也是沒辦法的事。反而是完全不在意婚事的菲莉兒比較奇怪吧。即便那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多少煩惱一下也無可厚非,但菲莉兒對瑞克提法爾的態度卻始終如一。


    瑞克提法爾實在難以理解。


    不知道瑞克提法爾心中在想什麽的菲莉兒喝了一口茶,接著把一張小紙片推到他麵前。


    「這是本團第二營營長兼第二救命班班長,軍醫少校法莉兒·拉拉·斯瓦洛格的宿舍地址。我不會阻止你去見她,其他的自我介紹請找本人說給你聽。」


    「去了或許會挨罵,好像還會對我丟手術刀呢……」


    拿起紙片的瑞克提法爾皺眉說道。


    菲莉兒笑了起來。


    「什麽啊,你很清楚嘛,我妹投手術刀的技術可是好到能把正在飛的鳥兒射下來呢。對了,她還會把你罵到讓她很難升官的程度喔。」


    「……」


    地對空手術刀嗎?——瑞克提法爾沮喪地垂著肩膀。


    該不會王國軍醫都有這種技術吧?他認真思考著。


    「別在意啦,我剛剛也說過了,隻要被她當成家人看待,沒有女人能比我妹更深情,就算去掉龍族女人的身分也會是賢妻良母喔。」


    「順便問一下,如果是你的話呢……?」


    瑞克提法爾不經意問道。


    「還算可以啦。不過啊……」


    菲莉兒站了起來,走近驚訝看著自己的瑞克提法爾。


    伸手到懷中的動作太過自然,連站在門口的近衛士兵也忘了要警戒。他們應該做夢也沒想過紅龍公的公主會加害攝政。


    不過她手中尖刀上閃爍的光芒既不是夢也不是幻影。


    「我的個性是對家人也不會留情呢。連父親都說我該有點分寸,不過還是很難做到。所以讓我先說清楚……」


    它和威妮雅平時使用的短劍不同,是一把單刃的短刀。


    菲莉兒將那把刻有斯瓦洛格公爵家家紋的短刀伸到他眼前,開始糾正瑞克提法爾。


    「別再撒嬌了,小毛頭。你的命可不是你自己的東西。喜歡工作是你家的事,但是讓身心受創的未婚妻為你擔多餘的心是堂堂攝政或大男人該做的事嗎!」


    近衛士兵想拔劍卻被瑞克提法爾揮手製止。


    這不是公爵家小姐行剌攝政而是在吵架,不是軍人該介入的事。


    「她消沉到那種程度嗎?」


    瑞克提法爾的口氣不如之前溫和。


    身上散發的氣息也與之前在法爾貝爾平原和帝國的猛虎公主對峙時不相上下。


    「她消沉是因為自己的不中用害你直接被敵人找上。對我們龍族的女人來說,保護不了該保護的人可是比自己被玷汙還要痛苦的事喔。」


    「——」


    至於菲莉兒生氣的點,大概是這男人完全不懂她友人的心境吧?不是要責怪他不去探病。


    問題在於他「不去責備」她沒能保護自己的事。


    「既然締結了『騎從契約』你就是她的主人。不責備騎龍的失敗還置之不理,這可不是主人該做的事,而是沒血沒淚的行為。」


    「要我去責備身負重傷的她?隻因為她讓我曝露於危險之下?」


    瑞克提法爾以極為低沉的聲音問道。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弱者,而是可以和帝國自豪的公主騎士對峙的國王了。


    近衛士兵被瑞克提法爾發出的怒氣壓迫,臉色蒼白地看著兩人。


    「沒錯。」


    聽到菲莉兒這句話的瞬間,瑞


    克提法爾的腦中有什麽斷裂了。


    「——!」


    連刹那的時間都不到。


    與帝國第十三公主的一擊相比,那是極為遲鈍的動作。不過瑞克提法爾在衣擺飄揚起來的瞬間拔出「皇劍」並將它抵在菲莉兒的脖子上,白色劍刃倒映著菲莉兒端正的臉。


    除了訓練,這還是他第一次以劍指著非敵之人。


    本人內心的動搖程度比被他用「皇劍」抵著的菲莉兒更為嚴重,這就是證據。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似的,臉上血色全無。


    「很好,你生氣是對的。就算你現在殺了我,父親大人也不會怪罪於你。」


    菲莉兒一掃剛才的怒氣,溫柔注視著瑞克提法爾。


    那表情宛如慈母,讓瑞克提法爾更加混亂。


    「為、什麽……?」


    「為什麽?你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某個重要的東西被我傷到了。假如傷到他人的重要東西,對方會生氣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如此,你會生氣也有其道理吧。」


    瑞克提法爾大大歎了一口氣,把「皇劍」從菲莉兒脖子上移開。


    接著把劍一揮,「皇劍」便化為光粒子消散。


    「你是因為重要的朋友受到侮蔑才會生氣,而這也是個非常正當的理由。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菲莉兒呆愣地抬頭看著瑞克提法爾。


    兩人身高差距不大,不過瑞克提法爾還是高了一點。


    「呃……這又是什麽意思?」


    「就是彼此彼此的意思。不過,嗯……」


    因為感情糾紛而引發殺傷事件會破壞心情,況且傳出去會變得很難聽,所以就到此為止吧——瑞克提法爾這麽說著,按下菲莉兒拿著短刀的右手。


    菲莉兒的手是有一點粗糙的醫生之手,不過瑞克提法爾緊握她的手笑道:


    「你是醫生吧?醫生用刀指著人時不正是因為想救那個人嗎?」


    「唔……」


    菲莉兒倏地離開瑞克提法爾身邊。


    她慌忙把短刀收進懷裏並拉好亂掉的白衣,似乎還打算順便調整好呼吸,但瑞克提法爾什麽話都沒說。畢竟人是會學習的。


    菲莉兒小咳了一下,略微低頭並向上瞪著瑞克提法爾。


    「你、你意外地還滿那個的耶。毫無節操可言……」


    「——這評價好傷人啊。」


    瑞克提法爾真的那麽認為。


    他可以拍胸脯發誓說自己沒做過任何沒節操的情事。


    「不,沒節操是沒差啦……」


    「那剛剛的評價算什麽?」


    和菲莉兒似乎雞同鴨講。


    瑞克提法爾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價值觀不同嗎?


    菲莉兒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


    「——嗯,不知道。下次再來過。」


    「啊?」


    菲莉兒就那麽逃跑似的奔出辦公室。


    瑞克提法爾呆呆地看著那背影,接著終於發現了桌上的一疊文件。


    那是往後關於野戰醫院的營運計劃書,看來是菲莉兒離開前放下的東西。


    他原本出現「那瞬間是怎麽做到的?」這個問題,不過這疑問在瑞克提法爾心中被妥善處理掉了。


    「啊~~」


    菲莉兒一邊呻吟一邊進入房間,房間的主人正在做簡單的裁縫兼複健訓練。


    房間的主人本想挖苦一下沒敲門就闖進來的菲莉兒,但是發現菲莉兒好像真的在煩惱,所以沒把話說出口。


    「怎麽了?菲莉兒,瞧你愁眉苦臉的。」


    「啊啊,梅裏雅……我剛剛去見了殿下一麵……」


    「你去見瑞克托?」


    瑞克提法爾屬於讓菲莉兒如此煩惱的男人嗎?


    「啊!?難道瑞克托他……!」


    利用攝政的立場對她做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意識清醒時,他不是會做出那種事的男人,無意識的話就有可能。


    「怎、怎麽了,菲莉兒?如果事情讓你很難過,我不會過問,但如果我做得到……」


    「不用不用,你不用費心了。」


    菲莉兒坐在在床邊的椅子上,理了理梅裏艾菈臉頰旁的銀發。


    接著迅速確認了一下梅裏艾菈的狀況,沒有疏忽掉醫生對病患該有的觀察。


    「——」


    為了不讓梅裏艾菈發現自己在內心歎了一口氣。


    雖然有點說不通,讓瑞克提法爾遠離她卻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因為梅裏艾菈現在的模樣和過去相差太大,大到必須這麽做的程度。


    「殿下也很擔心你喔。你要快點痊愈好讓他安心一點。」


    「這樣啊……」


    在提到瑞克提法爾名字的瞬間,菲莉兒看到梅裏艾菈臉上失去生氣。


    沒有裝飾的病人服。


    病得發白的幹燥肌膚。


    沒有水分、零亂幹枯的頭發。


    失去了原有的水嫩且幹裂的嘴唇。


    無法隱藏的汗臭以及藥臭味。


    還有——纏著繃帶的右臂。


    梅裏艾菈被稱為美姬的容貌已不複存在。


    大大吐出一口氣之後,梅裏艾菈開口問道。


    「——果然沒生氣吧?畢竟是他呢。」


    「對,沒有生氣,隻是很擔心你。」


    菲莉兒說著,瞄了瞄床頭桌上的好幾封信。


    每一封都是瑞克提法爾寫給梅裏艾菈的慰問信。


    內容全是表達因為太忙而無法探病的歉意,以及擔心梅裏艾菈的身心狀態。


    信中沒有任何責備梅裏艾菈的句子。


    「我有去跟他抱怨了一下,但是行不通。他可不是那種要他罵你、就會罵你的男人。」


    「這樣啊,既然菲莉兒這麽說,想必就是這樣吧……」


    菲莉兒身為醫生,對人的觀察力可是比梅裏艾菈要來得高明多了。


    看透別人的謊言也是醫生的必要技能。


    「老實說,我覺得梅裏雅你也太寵他了。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責怪你,不過好像很責備自己就是了。」


    「——!」


    梅裏艾菈因為菲莉兒的最後一句話而肩膀一震。


    彼此已經一個月沒見到麵了,但還是可以輕易想像出他的表情。


    「他的內心或身體某些地方已經壞掉了,因為有『皇劍』在所以不會死吧?不過身為醫生的我可不喜歡依賴『皇劍』啥的武器啊。可以的話,最好還是以人的力量來幫他做點什麽。」


    「——你有好方法嗎?」


    梅裏艾菈的聲音中透露著懇求之意。


    菲莉兒原本就認為這情況是梅裏艾菈和瑞克提法爾雙方都不夠成熟而導致的結果,現在看來這想法八成沒錯。


    這兩人互相著想的想法尚嫌稚嫩。


    如果其中一方更成熟點就好了,現在兩人都像是初戀的小孩子一般,心裏隻在乎對方。


    梅裏艾菈對瑞克提法爾展現的任性,跟小孩子為了測試對方有多喜歡自己而做的惡作劇沒什麽不同。


    菲莉兒自己也不算經驗豐富,但至少比梅裏艾菈多活了十倍以上的時間。


    「其實有個既簡單又有效的方法,不過我想先征得你的許可。」


    「什麽方法!?」


    梅裏艾菈逼近菲莉兒。


    雖然被那氣勢壓倒,不過菲莉兒還是維持著長輩的威嚴說道。


    「很簡單,就是早點讓瑞克提法爾轉大人。」


    「——啊?」


    梅裏艾菈的表情僵住了。


    「順便幫瑞克托找個可以耍任性和撒嬌的對象。就像威妮雅之於你或法莉兒之於我那樣的人。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可以把自己弱點展現給對方看的人。」


    幫瑞克提法爾找個適合的情婦即是手段。


    找個不會在事後糾纏、明白瑞克提法爾的立場、願意徹底成為影子的女人,再把那種女人塞給瑞克提法爾,讓他保持精神上的平衡。


    「也不一定要有男女感情啦,但一定得是女性才行。啊,如果瑞克托性好男色,那就……」


    「瑞克托是普通人!」


    梅裏艾菈大吼。


    菲莉兒聳肩。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果然還是該塞個女人給他。你心中有適合的人選嗎?」


    「你、你真是……!」


    菲莉兒對梅裏艾菈吼了:「你心中有能塞給未婚夫當情婦的好人選嗎?」這麽一句話。


    梅裏艾菈的太陽穴暴出青筋。


    雖然菲莉兒就像她的姐姐一樣,但還是不能原諒這種發言。


    輕拍著亂了呼吸的梅裏艾菈肩膀,菲莉兒教誨似地說道:


    「我有說那是『既簡單又有效』的方法吧。如果有時間,其實還有很多方法可以用,倘若沒時間的話,盡快滿足欲望順便充實心靈則是最適合的方法。不過這方法隻對瑞克托那種立場的人有效。」


    她當然無法為了安心療養就幫未婚夫找情婦。


    但這是臣下為了讓主君的心靈能夠平穩所提出的計策,不是以醫生立場提出的療法。


    「男人需要好幾個可以撒嬌的對象,而女人需要好幾個可以向她撒嬌的對象。算啦,也有反過來的情況就是了。」


    「所、所以……要幫瑞克托……!」


    「總不能由我們來當他的對象吧。在現任陛下的喪期結束之前,王國不能舉行加冕儀式或婚禮。況且我們在完成婚禮之前必須保持處女之身,所以……」


    這無關四界神殿的教義或道德方麵的問題。


    隻是單純想避免萬一生下小孩的收養爭執罷了。


    婚禮前所生的孩子在法律上會變成私生子。


    但是在血統上,無疑是國王和四龍公主的孩子。


    這會造成很大的爭執。


    以習慣讓王子和公主成為養子,藉此提高國內向心力的王國來說,這種情況肯定會招致無謂的爭端。


    為了避免發生爭端,國王和王妃候補之間絕不能有小孩。


    即便貴為皇太子、沒舉行正式婚禮也一樣。


    甚至連公主也必須是處女,代表她們不曾和其他男人有過肉體關係。王妃若是和國王之外的男人有小孩,那又會變成其他的火種。


    國王的位子雖然不是世襲,但是國王的血統無疑是王國的棟梁。


    「——你應該也明白吧,梅裏雅。我們將來或許能支持瑞克提法爾,可是現在沒辦法接受他、承受他。雖然說這樣子很沒用就是了。」


    「——」


    想必梅裏艾菈也很清楚吧。


    所以她不甘心地咬著嘴唇,以左手緊握尚無法活動自如的右手。


    菲莉兒歎了口氣,一麵為梅裏艾菈的右手進行觸診,一麵靜靜說道。


    「這不是非得即刻實行的計策。總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假如有必要,由我來跟父親及其他三公說吧。」


    「知道了……」


    如果是四龍公的話,應該可以找出適合的女人吧。


    不,也許會找住在離宮的雅莉亞過來。


    雅莉亞應該可以滿足菲莉兒提出的一切條件。


    「嗚……」


    不甘心。


    她現在痛徹心扉地明白瑞克提法爾得知自己和威妮雅受傷時的悔恨。這不是自戀,而是因為她和瑞克提法爾皆思念彼此才有辦法理解到這一點。


    假如可以的話,她非常不願意品嚐重要的東西從手中掉落的痛苦滋味。


    「菲莉兒……」


    「什麽事?」


    梅裏艾菈向為了脫下自己衣服而解開腰邊繩子的菲莉兒吐露心聲。


    「如果我和瑞克托能以普通人的立場相遇就好了……」


    不是攝政,也不是白龍公主。


    隻是一介平民,隻是普通男女間的邂逅。


    若是如此,她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不可能。你們都是普通人的話根本不可能相遇。」


    但是菲莉兒的話很殘酷。


    「你們倆是因為彼此的身分才能相遇,沒有什麽現實之外的『如果』。」


    「菲莉兒……」


    「自從當了醫生之後,我常這麽想,若希望出現超脫當下情況的『如果』,那麽該醫生隻是個半調子,能把當下轉變成『最好』的情況才算得上獨當一麵的醫生。」


    身為戰場上的軍醫,救不回來的生命可說是多如繁星。


    不是去想「或許救活他們就有未來」,而是得思考如何拯救往後被送到自己眼前的病人。過去不是為了後悔而存在,是為了邁向未來而存在。


    起碼菲莉兒是以這種想法來度過每一天的。


    「可以後悔是幸運的,倘若人隻會沉浸在如此幸運中,遲早連後悔都做不到,而且會再也見不到重要的人。」


    由於有過類似經曆,所以菲莉兒才會這麽告訴自己嗎?梅裏艾菈不解。


    但是看著親如姐姐般的人露出寂寞表情,她覺得內心像被小小的尖剌剌著。


    終有一天,自己也會因為失去瑞克提法爾而露出同樣的表情嗎——?


    「啊,你的胸圍變大囉。」


    「菲莉兒~~~~~~~~~~!!」


    梅裏艾菈一邊大叫,一邊在心中的某處那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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