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彷徨神姬的劍使徒(流浪神姬的劍使徒) 作者：すえばしけん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來，這是悠樹跟蒂娜的份。」
來到店裏的阿魯佛德說完，拿了幾枚銀幣給悠樹。
「……我的份？」
悠樹驚訝地眨了眨眼。
「這是什麽錢？」
「前幾天的虛龍事件，你不是有做通報跟誘導之類的嗎？教會對協助收拾殘局的人有發出賞金，這整件事我完全沒派上用場，所以身為隊伍的領導者，起碼要幫你們申請。不過這點金額應該跟你們付出的辛勞完全不成正比。」
「可是，起碼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吧？」
「喔喔，太好了，食物一定要好吃才行！蒂娜想去吃！」
少女們的樣子已經一如往常了。
「我光診療院的醫藥費就虧錢了……」
悠樹小聲地抱怨。
「啊，為了慰勞大家，等之後一起去吃東西吧，我請客。」
阿魯佛德邊說，臉上邊露出苦笑。
「你們兩個會進到迷宮裏都是我拜托了多餘的事。」
「不，師父，說起來其實是我——」
「這不是大叔也不是芙蘭卡的錯，整件事提案要去做的人是我，部是我自做自受——不過最近不要找我去探索，我真的累了。」
這是毫無虛偽的真心話，體力上是當然，然而精神上的疲勞更大。
這一次的探索到底用了多少神遺物，光要算就令人恐懼，而且利益隻有剛才拿到的銀幣，根本是空前絕後的虧損。波利斯要是活著，就算他要殺掉悠樹，悠樹也無法有怨言。
芙蘭卡父親的遺物，一等的神珠也用掉了，用掉的人是芙蘭卡自己，一行人的命也因此得救——但這要怎麽跟本人說明也很讓人頭痛。
從事件結束已經過了十天。
阿魯佛德在全都結束以後才回到地上，知道整件事以後他非常驚訝。
悠樹和芙蘭卡住進了診療院，治愈術師無微不至的照料讓他們七、八天就出院了。
修德奉則是送往《誓約團》內的診療院，芙蘭卡一出院馬上就要去跟他會麵，對方卻說由於他還在接受治療，最終不得其門而入。
事件當天，接到通知的教會與《誓約團》派出萬中選一的救援隊前往，不知為何深層的虛獸幾乎都已經全滅，推測是因為它們自相殘殺。
結果犧牲者未滿十名，雖然是一場悲慘的災難，但考慮到數量眾多的強力虛獸侵入比較淺的階層這種情況，能隻有這些犧牲可說是非常幸運了。
因為事件跟深層的轉移裝置有關，教會有找悠樹他們來問話，可是依然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阿魯佛德跟芙蘭卡原本就什麽都不知道，連悠樹跟蒂娜都無法掌握為什麽第六十四層會發生那種轉移。附帶一提，關於蒂娜的能力跟特性，兩人選是繼續保密。
至於第三層的轉移裝置為什麽消失了，悠樹當然不願意把理由公開。
最後，五聖教會隻好以不明原因的事故來發出事件結束的宣言，無法說明的事並不稀奇，迷宮就是那樣的地方，探索士們也習以為常。
「好，差不多該離開了。」
阿魯佛德站起身來。
「啊，好——嗯……」
「怎麽了？有要買什麽嗎？」
麵對欲言又止的芙蘭卡，悠樹問道。
「不、不是，那個……」
芙蘭卡皺著眉頭，先看看悠樹，然後又看看蒂娜。
就像是要把兩人跟記憶中的人影比對一樣。
「那、那個……我要跟你們兩個說謝謝——我真的很高興。」
芙蘭卡沒有說道謝的原因，悠樹也沒有追問。
「——那悠樹哥、蒂娜，再見！」
少女神術師臉上掛著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離開了。
「芙蘭卡她是不是察覺了？」
蒂娜臉色隆沉地說。
「我們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就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而且她是善解人意的人，隻要感覺到不想讓她追問的氣氛，她就不會繼續了。」
修德奉那邊就不清楚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來說些什麽。
「其實沒有必要隱瞞啊。說出『蒂娜是神姬』會導致不必要的混亂，因此要隱瞞，這可以理解——但隱瞞主人打倒虛龍有什麽意義嗎？」
「……我不想要有人來拜托我幫忙，或是卷入麻煩事。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就是當個商人。」
「可是——」
蒂娜才說到一半就停下，接著在吐出一口氣後改變了話題。
「芙蘭卡能跟修德奉和解嗎？」
「那要看他們本人——不過應該有契機吧，他們悼念芙蘭卡父親的感情是相同的。」
結果修德奉隻是想要讓妹妹遠離迷宮探索以及貝爾多魯這種危險。笨拙、頑固又任性，態度上也有不少問題，但他並不是無法體諒別人的人。
謝絕會麵也是跟妹妹見麵會尷尬吧，悠樹這麽推測。
「隻是修德奉的地位會變得很危險，隊伍支離破碎是事實，他可能得用某種方式負起責任，這對他來說是好還是不好我就不知道了——怎麽了？」
悠樹突然發覺蒂娜盯著他的臉。
「不，蒂娜隻是覺得汝一直在講商人，得失衡量之類，卻很在意別人的事。汝不是不做無法獲利的事情嗎？」
「……不行嗎，真要說的話你關心他人的程度比我多上百倍吧。」
「當然，蒂娜是為了世界為了人類才存在的神姬，能夠幫上某個人的忙就會讓蒂娜很高興，主人沒有這種感覺嗎？」
『是要守護和拯救誰？』
悠樹問道。
『人們，以及世界。』
她像是理所當然地回答。
「…………」
「？怎麽了，主人？」
「一點都不像啊，不管是外貌、聲音、還是性格。」
雙方的人格給人的印象明明完全不同。
「嗯？汝是在說什麽？」
「沒事——啊，我最近會一直反常都是你的錯，愛管閑事的女孩。」
「汝說什麽啊，蒂娜這種性格主人也有責任喔？」
芾娜不太甘願地說出這句話，悠樹聽了皺起眉頭。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嗯……或許是個好機會，主人，蒂娜能跟汝談一下嗎，或許時間會有點久。」
「我也沒有客人會來的把握，就陪你也沒差。」
悠樹把店打烊，兩人移動到飯廳的餐桌。
「那麽，你是要談什麽？」
「嗯——該從哪開始好，雖然看起來不像，蒂娜從平常就一直在思考很多事情。」
會先強調「看起來不像」，她似乎有一定程度的自覺。
「經過思考後，關於主人的事，有很多部分蒂娜都覺得很奇怪。」
「關於我？」
「在這裏住的日子裏，蒂娜逐漸能理解神姬對城裏居民來說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也就是不會輕易在出現在他人麵前。」
「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麽說了嗎。」
「但是——主人汝本身，幾乎從一開始就對蒂娜的來曆沒有任何疑問對吧？」
「……什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不去懷疑一個自稱是神姬大人的小鬼，普通來說會覺得小鬼在開玩笑，不然就是懷疑小鬼精神錯亂了。」
「這點就是蒂娜在意的第一點——那汝為什麽要把蒂娜帶回自己的店裏呢？」
蒂娜的語氣並不是在逼問，而是靜靜地板違自己的問題。
「如果汝認為蒂娜精神錯亂，隻要把蒂娜丟到診療所讓專家來照顧就好，主人沒有理由自己來照顧我。」
「…………」
「蒂娜在意的第二點，蒂娜在這裏首次讓主人看轉移的奇跡時，為了把神遺物變換成神力，主人拿給我的是這間店的商品中算是高價的物品吧？」
「啊啊，是短劍，三等神遺物，這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為什麽主人不拿更便宜的東西呢？一點都不像小氣的主人會做的事。」
「不要說小氣啦，起碼說我是節省的人……嗯，那是怕你表演不完全，我想要看到人類的神術無法再現的事情，針對你的力量，我想要得到某種程度的確切證據，所以我需要給你能夠引發那種奇跡的神力。」
「這表示主人——」
蒂娜的視線筆直地往悠樹看去。
「正確地知道神姬要引發小規模的奇跡需要多少神力——對吧？」
「……的確是如此呢。」
「再來，蒂娜在意的第三點，這是最後一點，也是蒂娜最確定的一點——主人沒有否定蒂娜。」
神姬冷靜又明確地說道。
「『自稱是神姬，別人肯定會把你當作瘋子』不是嗎？可是主人隻有說要隱瞞，沒有當蒂娜是瘋子，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蒂娜說過『你不是神姬』這種話。」
接著蒂娜突然笑了出來。
「這或許是很小的事情——蒂娜還是很高興。」
「…………」
悠樹沉默著，不久他就投降了，歎了一口氣。
「啊啊，我以前曾經當過神姬直屬的成員，雖然沒有打算要取得高位的資格，可是我有一定程度的探索經驗。因為你都察覺那麽多了，所以才對我擁有的關於迷宮的知識、跟我可以打倒《白雪虛龍》一點都不驚訝，也沒有要試探我的底細啊。」
真是的，可以從一些若有似無的小線索重組出這麽多東西，從平常的蠢樣真的想像不到。
「該說是疑惑吧，一開始我覺得奇怪的是，你倒在迷宮裏卻沒有受任何的傷。」
就跟之前蒂娜指出的一樣，悠樹是在第五十三層撿到她。到了這種深度，虛獸都很凶暴，經常會襲擊人類。就因為蒂娜是由《聖厲》所守護的神姬，所以才能沒受到任何傷害。
「讓你實行轉移的奇跡其實是最後的確認，實際上我確定你是神姬是在更早之前，聽你說出你的目的時。」
「目的？」
蒂娜有些詫異，看來她不記得這件事了。
「你不是說你有『該打倒的敵人』？這座城市教導人民神姬是『守護』城市的存在，五聖教會的教典也沒有記載神姬『該打倒的敵人』。也就是說，隻有真正的神姬才會說出這句話，你該打倒的敵人是——」
「當然是其他的神姬。」
蒂娜毫不遲疑地斷言。
「她們也都是這麽說的吧。從在這個世界存在開始，彼此就是該打倒的敵人，這等於是本能。而當剩下最後一個勝利者的時候，就能得到認可成為更高位的存在——天帝神。隻有成為天帝神的人，才能得到拯救世界引導人們的資格。」
對城裏的居民來說，神姬是不死不滅慈悲為懷的守護神。
實際上不是這樣，她們該做的事是比其他的神姬收集到更多的神力，殘酷、醜陋、利己的鬥爭。會協力來保護城市，隻不過是為了要維持比賽的舞台而妥協，才達成共識。
真正和諧的友好關係，根本就不需要各自獨立的勢力，神姬們也不需要有各自直屬的《誓約團》。許多人沒有質疑就接受的現今體製，明顯是為了要讓各陣營互相競爭。
她們為了得到拯救世界的資格而自相殘殺。
神姬雖然不老，可並非不死。龍牙神器造成的傷勢有可能會讓神姬送命。
劍使徒的職責並不隻是保護神姬，還包含了殺死敵對的人。
如果有神姬死去，新的神姬就會在聖殿出現，換成新的一代。
這是由五聖教會所隱藏的情報。
「也就是說，我不想卷入這些事，同時街上要是出現混亂會影響生意，所以我才把你放在身邊，以免多餘的情報泄漏出去。」
「可是——」
神姬緊盯著悠樹的臉。
「蒂娜把力量都用完了，該保護蒂娜的劍使徒也不存在。如果其他的神姬一知道這件事，蒂娜馬上就會沒命——之前不是有過蒂娜不小心泄漏自己的事，結果主人非常生氣嗎？現在蒂娜知道那個理由了。雖然汝要是主張自己沒有那種意圖，蒂娜也不會很在意。」
「…………」
「結果，蒂娜一直在主人的手中受到保護以及接受教育，汝不是說要蒂娜幫忙做生意而把蒂娜帶去各個地方嗎？藉此蒂娜才能了解這座城市，商人和探索士的每一天，人們的思想，然後知道城市是由一個人一個人家集起來才能成立，芙蘭卡跟阿魯佛德，還有那個叫做修德奉的男人——蒂娜在跟他們每個人的接觸中學習到這件事。先前看到迷宮裏的爭鬥，也讓蒂娜實際感受到因為神遺物而導致人們互相傷害的殘酷。」
蒂娜露出微笑。
「『守護城市』換句話說就是保護在裏麵每一個人的『思想』，並不光是空虛的話語，蒂娜真的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都多虧了主人刻意讓蒂娜看到這個世界——所以我剛剛才會那樣說。蒂娜的愛管閑事，還有能打從心裏愛著他人和城市的特質，主人都有責任。」
『從人們的「思想」開始了解。』
她這麽說。
悠樹拋開過去的回憶，開口道：
「別搞錯了，我不是那麽好的人。」
蒂娜確實從悠樹讓她看到的東西中學到很多事情。
就像幹涸的沙子在吸水一樣，吸納人們的思想，並試著去理解。
（我——對這些感到很高興嗎？）
神姬的存在跟苦痛的記憶，一直以來都以一體兩麵、無法分割的狀態在悠樹的內心紮根。
所以他本來不想涉入這麽深的，這已經是他的預定之外。
該收手了嗎——他這麽想。
「對我來說那種事根本不重要，不過……我覺得你有從中得到些什麽那是很好的事——來，這是你的薪水跟我給的餞別禮。」
悠樹從口袋拿出石頭，隨興地往桌上一扔。
「龍牙石……」
蒂娜低聲地說。
「這原本是《白雪虛龍》，因為我打倒了它，所以就變成了我的東西，這不隻可以當成武器，也是神力很多的神遺物，有這個你就能得到足以召喚劍使徒的神力，我把它送給你。」
「那……我們的契約就結束了嗎？」
蒂娜拿起龍牙石，可是看起來並不怎麽高興。
「一開始我們就這樣約好了吧，你召喚出劍使徒，讓他隨侍在旁，站在競爭的起跑線上，你就不需要在這種賣廢物的商店工作了。」
「…………」
「而且說老實話，這樣下去對我很危險，卷入鬥爭的可能性會大幅提高——之前那個事件，看起來有黑冪在操控。」
明明蒂娜還沒摸到卻已經起動了的，第六十四層的轉移裝置。
構想應該是神姬誕生後馬上召喚劍使徒接著前往地上，這樣一來，能夠利用那個轉移裝置的人——也就是有資格啟動的人是神姬或劍使徒。
不是由蒂娜啟動的話，在那時的那個階層裏，有著這兩種人之一。
另外還有一點。
打倒《白雪虛龍》後，悠樹本來想盡可能地掃蕩虛獸，卻發現大部分已經由某個人解決掉了。從傷口來判斷，八成是一個人做的。
「五位神姬明明都健在，不知為何存在的第六位，那就是你。因為是規則之外的存在，其他人才沒注意到你，但也差不多要開始察覺了。所以我在這裏跟你分道揚鑣——加油吧。」
「……汝已經不願意幫忙蒂娜了嗎？」
「沒有什麽已經，我從來沒有幫過你，你覺得得到了什麽，那是你自己爭取來的。」
「主人要繼續開這家店嗎？輕易地就放棄這麽高價的東西，卻還是固執要繼續當商人嗎？」
「嗯，我喜歡金錢。」
做得好就會增加，犯錯就會減少，自己做過的事會以看得見的形式出現。
——這就是自己活著的證明，活到今日的記錄。
「自己決定失去相得到，活下去，這是空洞的我在這裏找到的一種存在方式。」
這是波利斯撿到失去一切的悠樹後教導他的事情，同時波利斯也說「隻是，對自己而言什麽是得到什麽是失去，看清這個才是最難的」。
「——我再說一次，你快點吃掉那顆龍牙石，並召喚劍使徒。我要在這邊繼續開店，所以我們兩個的道路已經在這裏分道揚鑣了。」
然後悠樹露出諷刺的笑容。
「如果你有來買東西，我會把你當客人迎接。」
蒂娜皺著眉原本想說些什麽，又自己打消念頭，且歎了口氣。
「……對，汝是商人呢。」
接著她把龍牙石輕輕地放到桌上，閉起眼睛，柔和的光芒包圍住整顆石頭。
這次換到悠樹皺眉了。她打算做什麽？
「因此沒有準備代價就要汝提供恊力是錯誤的。」
光芒消失後，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刀。
「這好像叫做《白雪大刀》，蒂娜把這把龍牙神器托付給汝，請幫助蒂娜，主人，不——《雪刃之王》啊。」
悠樹沉默了大約十秒，接著慢慢地開口。
「那個名字……你是什麽時候察覺的？」
「汝的武術高強，蒂娜很早就知道了。察覺汝是有那個稱號的劍使徒是在跟那頭虛龍戰鬥的時候，主人知道它的弱點吧？」
「告訴我在哪裏的是你喔，你說是『脖子』。」
「汝問我哪邊神力比較強我才那樣回答，並沒有精確到說出是脖子上的哪一點，可是主人卻一擊貫穿了那一點——因為汝以前有跟虛龍戰鬥過才會知道的不是嗎？」
「…………」
「仔細一想，在第六十四層和跟龍牙石合為一體的貝爾多魯戰鬥時，主人也很清楚龍牙石的個性。」
都到了這種時候，繼續裝傻也沒有意義，悠樹歎了口氣。
「該說跟它是夥伴嗎，我們並肩作戰的時間很長。我拋棄過它，所以它很恨我。」
龍牙石有自我意識。
會跟貝爾多魯聯手來攻擊也有種複仇的意思吧。所以證明貝爾多魯再怎樣都贏不過悠樹給它看，就能讓它放棄貝爾多魯。
「那麽，果然……」
「沒錯——過去人稱含《雪刃之王》的劍使徒就是我，隻是我沒有像故事中那麽偉大，不管是人還是虛獸我都殺了很多，我很有名是事實，但也應該有很多人想殺了我。」
「不告訴芙蘭卡他們汝的真實身分是怕到時候會把他們卷入嗎？」
「我說了吧，我隻是討厭麻煩的事情……況且，殺人凶手光明正大報上名號，還能夠麵對像她那樣正正當當過日子的人嗎。」
因此悠樹才不敢繼續往前深入，一直裝做沒有注意到她的愛慕之意。
「而且，為什麽是我？召喚出劍使徒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我啊？」
這點悠樹完全不能理解。
召喚這個步驟會選出最適合該名神姬的劍使徒，劍使徒會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劍使徒經過召喚這個過程和神姬連結，得到不老及《聖盾》的守護這些跟神姬同等的特性。
悠樹從過去的主君那邊聽過這些事，蒂娜也該有這些初期知識才對。
「我曾經是劍使徒，可現在並不是。我失去了召喚主，會變老，也會受傷，我無法代替劍使徒，隻會讓你陷於不利。」
蒂娜有好一段時間沒說半句話，接著她用宛如凝望遠方的表情說。
「——蒂娜是第六位啊。」
「…………」
「聖殿裏沒有蒂娜的位子，那蒂娜就待在街上就好。就是《居街神姬》呢。所以有城市的人在身旁那蒂娜會很感謝，蒂娜想要讓主人教我更多這座城市的事情。」
蒂娜用認真的眼神看向悠樹。
「根本就沒有有利不利，問題是蒂娜的決心。要把生命托付給他人，那與其找完全不認識的人，不如找可信賴的人——也就是說，蒂娜一定要對方是悠樹，高見原。」
言語中充斥著熱情。
「蒂娜願意發誓，今後蒂娜不會去召喚劍使徒，隻要主人一個人就好，所以……主人汝願意跟蒂娜一起嗎？」
蒂娜閉起了嘴巴，就像是講完該講的事情了。
「…………」
悠樹沒辦法馬上回答，他想起跟過去的主君第一次相遇的事。
——『我需要你』。
她是這麽說的。
更早之前的悠樹隻是殺戮用的機器，還故意不去擁有意誌跟感情。所以，「誰需要他」是一種不可思議又新鮮的概念。
現在是如何呢？
蒂娜在請求我。簡單來說，那是我提供了蒂娜需要的東西，贏得了她的信賴——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本身也有了變化嗎。」
變得能夠給予某個人東西。
變得能夠把她教我的東西也教給蒂娜。
那麽——結局也能夠改變嗎。
她最初說了『一起保護世界吧』，握我的手。
最後則說了『你要保護世界喔』，然後死去。
悠樹在無意識之間抓握了刀，懷念的觸感傳來。
「主人，那表示——」
「……我盡力而為試看看，以報酬來說這十分足夠，畢竟是龍牙神器。」
蒂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趴到桌上。
「怎麽了？」
「終於能放心了……太好了，蒂娜還在想汝要是拒絕該怎麽辦！」
那副表情，就是同年齪的少根筋少女該有的，完全無法想像是剛才一步一步破解悠樹真實身分的神姬。
「……你早就察覺了，那怎麽不早一點跟我交涉？」
「那樣的順序不對。」
蒂娜有些不甘願地說道。
「蒂娜知道有一天時機到來的時候，主人會拋棄蒂娜，可是蒂娜無論如何都想要主人。要怎麽做才能讓主人的心在蒂娜這邊呢？蒂娜拚命地想，可是能夠達成這個目的的線索太少了，所以蒂娜不斷把過去到目前為止的時光反覆回想，持續地尋找線索，能夠察覺主人的身分就是這樣不斷努力的結果。」
「目的該在手段前麵是嗎。」
並不是知道了才想要，是想要才會拚命想知道。
「……蒂娜隻是很認真而已。」
蒂娜的表情變成有點在鬧別扭，悠樹回答「我知道」，嘴角微微上揚。
悠樹過去看過不少位神姬，外表跟性格每個都不同，但全都有足夠的資質讓人們崇拜，以及引導人們，蒂娜八成也有這種地方。
雖然好像是中計了，但悠樹感覺自己意外地心情沒有很糟。
重來一次過去也不會消失，也無法贖罪。
——就算這樣，新的可能性就在眼前，所以悠樹想要看看之後的未來。
她——會原諒我嗎？
2
建在半山腰的聖殿。
從內部深處的轉移石碑再進行跳躍後，就是隔絕一切的空間，神姬的起居室。
那是一間非常單調的房間。
當代的《戴月神姬》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整個房間裏唯一一張寶座上，等待著屬於她的劍使徒歸來。
不久，房間角落的石碑發出淡淡的光芒，一名青年出現在那裏。
「——屬下回來了，神姬大人。容我向您報告，事後的處理全都毫無延宕地結束。」
他是一名淺黑色肌膚的青年，參加修德奉的隊伍時都會攜帶的大劍現在並不在身邊。
「賈哈爾——！」
神姬臉色發青地站起身，往青年的方向跑去。
「這、這件事傳遍了城裏，你怎麽做出那麽過分的事情……」
「你也太慌張了，卡雅。」
跟剛才恭敬的態度有了天大的不同，賈哈爾隨意地撥弄少女的頭發。
她的外表看起來頂多十一、二歲，如果給悠樹來看，會馬上認出她是訓練學校的初等訓練生；給蒂娜來看，會認出是跟自己一起在廣場看人偶劇的女孩。
「可、可是，用那種方式……死了好幾個人……」
「始作俑者是貝爾多魯那家夥啊。」
賈哈爾完全沒有愧疚的感覺，隻聳了聳肩。
「原本我就是做為卡雅的間諜混入他們之中，能夠消弱其他陣營勢力的機會不活用不行啊，那支隊伍除了修德奉以外都掛了呢。還有，要是說《空之誓約團》得負起讓虛獸轉移到第三層的責任，處罰他們全體那就沒什麽好抱怨了……不過對方的神姬大人有先采取預防手段了呢。」
賈哈爾裝作貝爾多魯殺了他，接著就躲了起來，操控第六十四層的轉移裝置，把《白雪虛龍》以及虛獸送到第三層就是他做的。
《戴月神姬》那張懦弱的臉整個變得蒼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還有我確定了那位小姐真的是『那種存在』，她能夠對抗虛龍。」
「那件事不是在人偶劇那天就做完了嗎。」
在大聖堂前方的大廣場，賈哈爾拿大劍砍向名為蒂娜的少女，為了確認她是不是有神姬的力量。
卡雅聽見「幾天前才剛誕生」這個發言，賈哈爾看見宣告自己是「神姬」的蒂娜，普通都會認為是瘋子。但他們知道，神姬在街上亂逛這種事情是有可能的。
「啊——沒錯沒錯，我正確地瞄準了她的額頭，不知道為什麽砍不下去呢，所以幾乎是確定了。」
「那不必在迷宮引起那種慘劇也——」
「那個啊，就算確定了，那女孩也是我們的敵人，你了解嗎？」
開朗的語調中含有凶惡的氣息，卡雅不自覺地閉起嘴巴。
「能力、戰力、思考、行動傾向，為了打倒敵人，這些一定要先知道呢。而且這次還是跟《空》那些人同時對那位小姐出手的大好機會，卡雅啊，你該不會在想不想戰鬥或不想殺人這種天真的事吧？」
他邊說邊揮了一下手，手上就出現了巨大的紅色大劍——《紅炎大劍（ignis）》，比他在迷宮裏所使用的還要更巨大。
賈哈爾把大劍刺向地板。噫，卡雅發出害怕的聲音。
「小的知道這是對召喚主大人非常不敬的舉動……但還是會讓人很不爽啊，你那種想法。我可是很認真在工作啊。」
「對、不起……」
最適合當該位神姬左右手的人會藉由天帝神的意誌，召喚來成為劍使徒——理應是這樣，可是他從剛召喚來就粗魯又口無遮攔，卡雅不管過了多久都感覺無法跟他處得來。
「我們是命運共同體，獲得勝利殘留下來，敗北迎向死亡，二個隻能選一個。不論是死亡還是敗北我都沒有這種打算，卡雅你不做好覺悟我會很困擾。」
「我、我知道……可是這麽一來那個人就會是第六位神姬吧？現在沒有缺少任何一位，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就是有可能才會在那麽深的地方有隻能單方向行進的轉移裝置吧，明顯就是有預期神姬會誕生在聖殿以外的地方。」
「可是可是，會不會是搞錯什麽了……如果是的話，搞不好不用戰鬥，說不定還會變好朋友呢……」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呢。」
聲音中不高興的成分變多，卡雅嚇得抖了一下身體。
「除了那位小姐之外，你是最新的神姬，經驗不足，直屬的《誓約團》還是虛位，神力的儲備也幾乎都沒有，現狀我們是最後一名。」
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所以我們隻好自己上街去收集情報，如果敵人出現破綻，我們就要打倒他往上爬。管他是第六位還是第七位，隻要有可能是競爭對手，就要殺掉，然後奪走她的神力，沒有其他的路好走。」
「…………」
卡雅無法反駁，隻好低下頭去。
「好，我繼續報告羅——根據我拿到的情報，那位小姐找到了一位手下，就是這家夥打倒《白雪虛龍》。雖然他不是劍使徒，不過有點棘手，可能的話要盡早處理掉，名字是悠樹·高見原。」
「咦？悠樹老師？」
卡雅訝異地眨了眨眼，在訓練學校偶爾會當訓練或講課的助手，有些怪怪的青年，這麽說來確實有看到他跟蒂娜在一起……
賈哈爾高興地笑著，繼續說道。
「這家夥很有趣喔，前劍使徒——親手殺了過去是自己主君的神姬。」
「來，這是悠樹跟蒂娜的份。」
來到店裏的阿魯佛德說完，拿了幾枚銀幣給悠樹。
「……我的份？」
悠樹驚訝地眨了眨眼。
「這是什麽錢？」
「前幾天的虛龍事件，你不是有做通報跟誘導之類的嗎？教會對協助收拾殘局的人有發出賞金，這整件事我完全沒派上用場，所以身為隊伍的領導者，起碼要幫你們申請。不過這點金額應該跟你們付出的辛勞完全不成正比。」
「可是，起碼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吧？」
「喔喔，太好了，食物一定要好吃才行！蒂娜想去吃！」
少女們的樣子已經一如往常了。
「我光診療院的醫藥費就虧錢了……」
悠樹小聲地抱怨。
「啊，為了慰勞大家，等之後一起去吃東西吧，我請客。」
阿魯佛德邊說，臉上邊露出苦笑。
「你們兩個會進到迷宮裏都是我拜托了多餘的事。」
「不，師父，說起來其實是我——」
「這不是大叔也不是芙蘭卡的錯，整件事提案要去做的人是我，部是我自做自受——不過最近不要找我去探索，我真的累了。」
這是毫無虛偽的真心話，體力上是當然，然而精神上的疲勞更大。
這一次的探索到底用了多少神遺物，光要算就令人恐懼，而且利益隻有剛才拿到的銀幣，根本是空前絕後的虧損。波利斯要是活著，就算他要殺掉悠樹，悠樹也無法有怨言。
芙蘭卡父親的遺物，一等的神珠也用掉了，用掉的人是芙蘭卡自己，一行人的命也因此得救——但這要怎麽跟本人說明也很讓人頭痛。
從事件結束已經過了十天。
阿魯佛德在全都結束以後才回到地上，知道整件事以後他非常驚訝。
悠樹和芙蘭卡住進了診療院，治愈術師無微不至的照料讓他們七、八天就出院了。
修德奉則是送往《誓約團》內的診療院，芙蘭卡一出院馬上就要去跟他會麵，對方卻說由於他還在接受治療，最終不得其門而入。
事件當天，接到通知的教會與《誓約團》派出萬中選一的救援隊前往，不知為何深層的虛獸幾乎都已經全滅，推測是因為它們自相殘殺。
結果犧牲者未滿十名，雖然是一場悲慘的災難，但考慮到數量眾多的強力虛獸侵入比較淺的階層這種情況，能隻有這些犧牲可說是非常幸運了。
因為事件跟深層的轉移裝置有關，教會有找悠樹他們來問話，可是依然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阿魯佛德跟芙蘭卡原本就什麽都不知道，連悠樹跟蒂娜都無法掌握為什麽第六十四層會發生那種轉移。附帶一提，關於蒂娜的能力跟特性，兩人選是繼續保密。
至於第三層的轉移裝置為什麽消失了，悠樹當然不願意把理由公開。
最後，五聖教會隻好以不明原因的事故來發出事件結束的宣言，無法說明的事並不稀奇，迷宮就是那樣的地方，探索士們也習以為常。
「好，差不多該離開了。」
阿魯佛德站起身來。
「啊，好——嗯……」
「怎麽了？有要買什麽嗎？」
麵對欲言又止的芙蘭卡，悠樹問道。
「不、不是，那個……」
芙蘭卡皺著眉頭，先看看悠樹，然後又看看蒂娜。
就像是要把兩人跟記憶中的人影比對一樣。
「那、那個……我要跟你們兩個說謝謝——我真的很高興。」
芙蘭卡沒有說道謝的原因，悠樹也沒有追問。
「——那悠樹哥、蒂娜，再見！」
少女神術師臉上掛著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離開了。
「芙蘭卡她是不是察覺了？」
蒂娜臉色隆沉地說。
「我們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就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而且她是善解人意的人，隻要感覺到不想讓她追問的氣氛，她就不會繼續了。」
修德奉那邊就不清楚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來說些什麽。
「其實沒有必要隱瞞啊。說出『蒂娜是神姬』會導致不必要的混亂，因此要隱瞞，這可以理解——但隱瞞主人打倒虛龍有什麽意義嗎？」
「……我不想要有人來拜托我幫忙，或是卷入麻煩事。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就是當個商人。」
「可是——」
蒂娜才說到一半就停下，接著在吐出一口氣後改變了話題。
「芙蘭卡能跟修德奉和解嗎？」
「那要看他們本人——不過應該有契機吧，他們悼念芙蘭卡父親的感情是相同的。」
結果修德奉隻是想要讓妹妹遠離迷宮探索以及貝爾多魯這種危險。笨拙、頑固又任性，態度上也有不少問題，但他並不是無法體諒別人的人。
謝絕會麵也是跟妹妹見麵會尷尬吧，悠樹這麽推測。
「隻是修德奉的地位會變得很危險，隊伍支離破碎是事實，他可能得用某種方式負起責任，這對他來說是好還是不好我就不知道了——怎麽了？」
悠樹突然發覺蒂娜盯著他的臉。
「不，蒂娜隻是覺得汝一直在講商人，得失衡量之類，卻很在意別人的事。汝不是不做無法獲利的事情嗎？」
「……不行嗎，真要說的話你關心他人的程度比我多上百倍吧。」
「當然，蒂娜是為了世界為了人類才存在的神姬，能夠幫上某個人的忙就會讓蒂娜很高興，主人沒有這種感覺嗎？」
『是要守護和拯救誰？』
悠樹問道。
『人們，以及世界。』
她像是理所當然地回答。
「…………」
「？怎麽了，主人？」
「一點都不像啊，不管是外貌、聲音、還是性格。」
雙方的人格給人的印象明明完全不同。
「嗯？汝是在說什麽？」
「沒事——啊，我最近會一直反常都是你的錯，愛管閑事的女孩。」
「汝說什麽啊，蒂娜這種性格主人也有責任喔？」
芾娜不太甘願地說出這句話，悠樹聽了皺起眉頭。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嗯……或許是個好機會，主人，蒂娜能跟汝談一下嗎，或許時間會有點久。」
「我也沒有客人會來的把握，就陪你也沒差。」
悠樹把店打烊，兩人移動到飯廳的餐桌。
「那麽，你是要談什麽？」
「嗯——該從哪開始好，雖然看起來不像，蒂娜從平常就一直在思考很多事情。」
會先強調「看起來不像」，她似乎有一定程度的自覺。
「經過思考後，關於主人的事，有很多部分蒂娜都覺得很奇怪。」
「關於我？」
「在這裏住的日子裏，蒂娜逐漸能理解神姬對城裏居民來說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也就是不會輕易在出現在他人麵前。」
「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麽說了嗎。」
「但是——主人汝本身，幾乎從一開始就對蒂娜的來曆沒有任何疑問對吧？」
「……什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不去懷疑一個自稱是神姬大人的小鬼，普通來說會覺得小鬼在開玩笑，不然就是懷疑小鬼精神錯亂了。」
「這點就是蒂娜在意的第一點——那汝為什麽要把蒂娜帶回自己的店裏呢？」
蒂娜的語氣並不是在逼問，而是靜靜地板違自己的問題。
「如果汝認為蒂娜精神錯亂，隻要把蒂娜丟到診療所讓專家來照顧就好，主人沒有理由自己來照顧我。」
「…………」
「蒂娜在意的第二點，蒂娜在這裏首次讓主人看轉移的奇跡時，為了把神遺物變換成神力，主人拿給我的是這間店的商品中算是高價的物品吧？」
「啊啊，是短劍，三等神遺物，這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為什麽主人不拿更便宜的東西呢？一點都不像小氣的主人會做的事。」
「不要說小氣啦，起碼說我是節省的人……嗯，那是怕你表演不完全，我想要看到人類的神術無法再現的事情，針對你的力量，我想要得到某種程度的確切證據，所以我需要給你能夠引發那種奇跡的神力。」
「這表示主人——」
蒂娜的視線筆直地往悠樹看去。
「正確地知道神姬要引發小規模的奇跡需要多少神力——對吧？」
「……的確是如此呢。」
「再來，蒂娜在意的第三點，這是最後一點，也是蒂娜最確定的一點——主人沒有否定蒂娜。」
神姬冷靜又明確地說道。
「『自稱是神姬，別人肯定會把你當作瘋子』不是嗎？可是主人隻有說要隱瞞，沒有當蒂娜是瘋子，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蒂娜說過『你不是神姬』這種話。」
接著蒂娜突然笑了出來。
「這或許是很小的事情——蒂娜還是很高興。」
「…………」
悠樹沉默著，不久他就投降了，歎了一口氣。
「啊啊，我以前曾經當過神姬直屬的成員，雖然沒有打算要取得高位的資格，可是我有一定程度的探索經驗。因為你都察覺那麽多了，所以才對我擁有的關於迷宮的知識、跟我可以打倒《白雪虛龍》一點都不驚訝，也沒有要試探我的底細啊。」
真是的，可以從一些若有似無的小線索重組出這麽多東西，從平常的蠢樣真的想像不到。
「該說是疑惑吧，一開始我覺得奇怪的是，你倒在迷宮裏卻沒有受任何的傷。」
就跟之前蒂娜指出的一樣，悠樹是在第五十三層撿到她。到了這種深度，虛獸都很凶暴，經常會襲擊人類。就因為蒂娜是由《聖厲》所守護的神姬，所以才能沒受到任何傷害。
「讓你實行轉移的奇跡其實是最後的確認，實際上我確定你是神姬是在更早之前，聽你說出你的目的時。」
「目的？」
蒂娜有些詫異，看來她不記得這件事了。
「你不是說你有『該打倒的敵人』？這座城市教導人民神姬是『守護』城市的存在，五聖教會的教典也沒有記載神姬『該打倒的敵人』。也就是說，隻有真正的神姬才會說出這句話，你該打倒的敵人是——」
「當然是其他的神姬。」
蒂娜毫不遲疑地斷言。
「她們也都是這麽說的吧。從在這個世界存在開始，彼此就是該打倒的敵人，這等於是本能。而當剩下最後一個勝利者的時候，就能得到認可成為更高位的存在——天帝神。隻有成為天帝神的人，才能得到拯救世界引導人們的資格。」
對城裏的居民來說，神姬是不死不滅慈悲為懷的守護神。
實際上不是這樣，她們該做的事是比其他的神姬收集到更多的神力，殘酷、醜陋、利己的鬥爭。會協力來保護城市，隻不過是為了要維持比賽的舞台而妥協，才達成共識。
真正和諧的友好關係，根本就不需要各自獨立的勢力，神姬們也不需要有各自直屬的《誓約團》。許多人沒有質疑就接受的現今體製，明顯是為了要讓各陣營互相競爭。
她們為了得到拯救世界的資格而自相殘殺。
神姬雖然不老，可並非不死。龍牙神器造成的傷勢有可能會讓神姬送命。
劍使徒的職責並不隻是保護神姬，還包含了殺死敵對的人。
如果有神姬死去，新的神姬就會在聖殿出現，換成新的一代。
這是由五聖教會所隱藏的情報。
「也就是說，我不想卷入這些事，同時街上要是出現混亂會影響生意，所以我才把你放在身邊，以免多餘的情報泄漏出去。」
「可是——」
神姬緊盯著悠樹的臉。
「蒂娜把力量都用完了，該保護蒂娜的劍使徒也不存在。如果其他的神姬一知道這件事，蒂娜馬上就會沒命——之前不是有過蒂娜不小心泄漏自己的事，結果主人非常生氣嗎？現在蒂娜知道那個理由了。雖然汝要是主張自己沒有那種意圖，蒂娜也不會很在意。」
「…………」
「結果，蒂娜一直在主人的手中受到保護以及接受教育，汝不是說要蒂娜幫忙做生意而把蒂娜帶去各個地方嗎？藉此蒂娜才能了解這座城市，商人和探索士的每一天，人們的思想，然後知道城市是由一個人一個人家集起來才能成立，芙蘭卡跟阿魯佛德，還有那個叫做修德奉的男人——蒂娜在跟他們每個人的接觸中學習到這件事。先前看到迷宮裏的爭鬥，也讓蒂娜實際感受到因為神遺物而導致人們互相傷害的殘酷。」
蒂娜露出微笑。
「『守護城市』換句話說就是保護在裏麵每一個人的『思想』，並不光是空虛的話語，蒂娜真的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都多虧了主人刻意讓蒂娜看到這個世界——所以我剛剛才會那樣說。蒂娜的愛管閑事，還有能打從心裏愛著他人和城市的特質，主人都有責任。」
『從人們的「思想」開始了解。』
她這麽說。
悠樹拋開過去的回憶，開口道：
「別搞錯了，我不是那麽好的人。」
蒂娜確實從悠樹讓她看到的東西中學到很多事情。
就像幹涸的沙子在吸水一樣，吸納人們的思想，並試著去理解。
（我——對這些感到很高興嗎？）
神姬的存在跟苦痛的記憶，一直以來都以一體兩麵、無法分割的狀態在悠樹的內心紮根。
所以他本來不想涉入這麽深的，這已經是他的預定之外。
該收手了嗎——他這麽想。
「對我來說那種事根本不重要，不過……我覺得你有從中得到些什麽那是很好的事——來，這是你的薪水跟我給的餞別禮。」
悠樹從口袋拿出石頭，隨興地往桌上一扔。
「龍牙石……」
蒂娜低聲地說。
「這原本是《白雪虛龍》，因為我打倒了它，所以就變成了我的東西，這不隻可以當成武器，也是神力很多的神遺物，有這個你就能得到足以召喚劍使徒的神力，我把它送給你。」
「那……我們的契約就結束了嗎？」
蒂娜拿起龍牙石，可是看起來並不怎麽高興。
「一開始我們就這樣約好了吧，你召喚出劍使徒，讓他隨侍在旁，站在競爭的起跑線上，你就不需要在這種賣廢物的商店工作了。」
「…………」
「而且說老實話，這樣下去對我很危險，卷入鬥爭的可能性會大幅提高——之前那個事件，看起來有黑冪在操控。」
明明蒂娜還沒摸到卻已經起動了的，第六十四層的轉移裝置。
構想應該是神姬誕生後馬上召喚劍使徒接著前往地上，這樣一來，能夠利用那個轉移裝置的人——也就是有資格啟動的人是神姬或劍使徒。
不是由蒂娜啟動的話，在那時的那個階層裏，有著這兩種人之一。
另外還有一點。
打倒《白雪虛龍》後，悠樹本來想盡可能地掃蕩虛獸，卻發現大部分已經由某個人解決掉了。從傷口來判斷，八成是一個人做的。
「五位神姬明明都健在，不知為何存在的第六位，那就是你。因為是規則之外的存在，其他人才沒注意到你，但也差不多要開始察覺了。所以我在這裏跟你分道揚鑣——加油吧。」
「……汝已經不願意幫忙蒂娜了嗎？」
「沒有什麽已經，我從來沒有幫過你，你覺得得到了什麽，那是你自己爭取來的。」
「主人要繼續開這家店嗎？輕易地就放棄這麽高價的東西，卻還是固執要繼續當商人嗎？」
「嗯，我喜歡金錢。」
做得好就會增加，犯錯就會減少，自己做過的事會以看得見的形式出現。
——這就是自己活著的證明，活到今日的記錄。
「自己決定失去相得到，活下去，這是空洞的我在這裏找到的一種存在方式。」
這是波利斯撿到失去一切的悠樹後教導他的事情，同時波利斯也說「隻是，對自己而言什麽是得到什麽是失去，看清這個才是最難的」。
「——我再說一次，你快點吃掉那顆龍牙石，並召喚劍使徒。我要在這邊繼續開店，所以我們兩個的道路已經在這裏分道揚鑣了。」
然後悠樹露出諷刺的笑容。
「如果你有來買東西，我會把你當客人迎接。」
蒂娜皺著眉原本想說些什麽，又自己打消念頭，且歎了口氣。
「……對，汝是商人呢。」
接著她把龍牙石輕輕地放到桌上，閉起眼睛，柔和的光芒包圍住整顆石頭。
這次換到悠樹皺眉了。她打算做什麽？
「因此沒有準備代價就要汝提供恊力是錯誤的。」
光芒消失後，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刀。
「這好像叫做《白雪大刀》，蒂娜把這把龍牙神器托付給汝，請幫助蒂娜，主人，不——《雪刃之王》啊。」
悠樹沉默了大約十秒，接著慢慢地開口。
「那個名字……你是什麽時候察覺的？」
「汝的武術高強，蒂娜很早就知道了。察覺汝是有那個稱號的劍使徒是在跟那頭虛龍戰鬥的時候，主人知道它的弱點吧？」
「告訴我在哪裏的是你喔，你說是『脖子』。」
「汝問我哪邊神力比較強我才那樣回答，並沒有精確到說出是脖子上的哪一點，可是主人卻一擊貫穿了那一點——因為汝以前有跟虛龍戰鬥過才會知道的不是嗎？」
「…………」
「仔細一想，在第六十四層和跟龍牙石合為一體的貝爾多魯戰鬥時，主人也很清楚龍牙石的個性。」
都到了這種時候，繼續裝傻也沒有意義，悠樹歎了口氣。
「該說跟它是夥伴嗎，我們並肩作戰的時間很長。我拋棄過它，所以它很恨我。」
龍牙石有自我意識。
會跟貝爾多魯聯手來攻擊也有種複仇的意思吧。所以證明貝爾多魯再怎樣都贏不過悠樹給它看，就能讓它放棄貝爾多魯。
「那麽，果然……」
「沒錯——過去人稱含《雪刃之王》的劍使徒就是我，隻是我沒有像故事中那麽偉大，不管是人還是虛獸我都殺了很多，我很有名是事實，但也應該有很多人想殺了我。」
「不告訴芙蘭卡他們汝的真實身分是怕到時候會把他們卷入嗎？」
「我說了吧，我隻是討厭麻煩的事情……況且，殺人凶手光明正大報上名號，還能夠麵對像她那樣正正當當過日子的人嗎。」
因此悠樹才不敢繼續往前深入，一直裝做沒有注意到她的愛慕之意。
「而且，為什麽是我？召喚出劍使徒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我啊？」
這點悠樹完全不能理解。
召喚這個步驟會選出最適合該名神姬的劍使徒，劍使徒會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劍使徒經過召喚這個過程和神姬連結，得到不老及《聖盾》的守護這些跟神姬同等的特性。
悠樹從過去的主君那邊聽過這些事，蒂娜也該有這些初期知識才對。
「我曾經是劍使徒，可現在並不是。我失去了召喚主，會變老，也會受傷，我無法代替劍使徒，隻會讓你陷於不利。」
蒂娜有好一段時間沒說半句話，接著她用宛如凝望遠方的表情說。
「——蒂娜是第六位啊。」
「…………」
「聖殿裏沒有蒂娜的位子，那蒂娜就待在街上就好。就是《居街神姬》呢。所以有城市的人在身旁那蒂娜會很感謝，蒂娜想要讓主人教我更多這座城市的事情。」
蒂娜用認真的眼神看向悠樹。
「根本就沒有有利不利，問題是蒂娜的決心。要把生命托付給他人，那與其找完全不認識的人，不如找可信賴的人——也就是說，蒂娜一定要對方是悠樹，高見原。」
言語中充斥著熱情。
「蒂娜願意發誓，今後蒂娜不會去召喚劍使徒，隻要主人一個人就好，所以……主人汝願意跟蒂娜一起嗎？」
蒂娜閉起了嘴巴，就像是講完該講的事情了。
「…………」
悠樹沒辦法馬上回答，他想起跟過去的主君第一次相遇的事。
——『我需要你』。
她是這麽說的。
更早之前的悠樹隻是殺戮用的機器，還故意不去擁有意誌跟感情。所以，「誰需要他」是一種不可思議又新鮮的概念。
現在是如何呢？
蒂娜在請求我。簡單來說，那是我提供了蒂娜需要的東西，贏得了她的信賴——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本身也有了變化嗎。」
變得能夠給予某個人東西。
變得能夠把她教我的東西也教給蒂娜。
那麽——結局也能夠改變嗎。
她最初說了『一起保護世界吧』，握我的手。
最後則說了『你要保護世界喔』，然後死去。
悠樹在無意識之間抓握了刀，懷念的觸感傳來。
「主人，那表示——」
「……我盡力而為試看看，以報酬來說這十分足夠，畢竟是龍牙神器。」
蒂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趴到桌上。
「怎麽了？」
「終於能放心了……太好了，蒂娜還在想汝要是拒絕該怎麽辦！」
那副表情，就是同年齪的少根筋少女該有的，完全無法想像是剛才一步一步破解悠樹真實身分的神姬。
「……你早就察覺了，那怎麽不早一點跟我交涉？」
「那樣的順序不對。」
蒂娜有些不甘願地說道。
「蒂娜知道有一天時機到來的時候，主人會拋棄蒂娜，可是蒂娜無論如何都想要主人。要怎麽做才能讓主人的心在蒂娜這邊呢？蒂娜拚命地想，可是能夠達成這個目的的線索太少了，所以蒂娜不斷把過去到目前為止的時光反覆回想，持續地尋找線索，能夠察覺主人的身分就是這樣不斷努力的結果。」
「目的該在手段前麵是嗎。」
並不是知道了才想要，是想要才會拚命想知道。
「……蒂娜隻是很認真而已。」
蒂娜的表情變成有點在鬧別扭，悠樹回答「我知道」，嘴角微微上揚。
悠樹過去看過不少位神姬，外表跟性格每個都不同，但全都有足夠的資質讓人們崇拜，以及引導人們，蒂娜八成也有這種地方。
雖然好像是中計了，但悠樹感覺自己意外地心情沒有很糟。
重來一次過去也不會消失，也無法贖罪。
——就算這樣，新的可能性就在眼前，所以悠樹想要看看之後的未來。
她——會原諒我嗎？
2
建在半山腰的聖殿。
從內部深處的轉移石碑再進行跳躍後，就是隔絕一切的空間，神姬的起居室。
那是一間非常單調的房間。
當代的《戴月神姬》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整個房間裏唯一一張寶座上，等待著屬於她的劍使徒歸來。
不久，房間角落的石碑發出淡淡的光芒，一名青年出現在那裏。
「——屬下回來了，神姬大人。容我向您報告，事後的處理全都毫無延宕地結束。」
他是一名淺黑色肌膚的青年，參加修德奉的隊伍時都會攜帶的大劍現在並不在身邊。
「賈哈爾——！」
神姬臉色發青地站起身，往青年的方向跑去。
「這、這件事傳遍了城裏，你怎麽做出那麽過分的事情……」
「你也太慌張了，卡雅。」
跟剛才恭敬的態度有了天大的不同，賈哈爾隨意地撥弄少女的頭發。
她的外表看起來頂多十一、二歲，如果給悠樹來看，會馬上認出她是訓練學校的初等訓練生；給蒂娜來看，會認出是跟自己一起在廣場看人偶劇的女孩。
「可、可是，用那種方式……死了好幾個人……」
「始作俑者是貝爾多魯那家夥啊。」
賈哈爾完全沒有愧疚的感覺，隻聳了聳肩。
「原本我就是做為卡雅的間諜混入他們之中，能夠消弱其他陣營勢力的機會不活用不行啊，那支隊伍除了修德奉以外都掛了呢。還有，要是說《空之誓約團》得負起讓虛獸轉移到第三層的責任，處罰他們全體那就沒什麽好抱怨了……不過對方的神姬大人有先采取預防手段了呢。」
賈哈爾裝作貝爾多魯殺了他，接著就躲了起來，操控第六十四層的轉移裝置，把《白雪虛龍》以及虛獸送到第三層就是他做的。
《戴月神姬》那張懦弱的臉整個變得蒼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還有我確定了那位小姐真的是『那種存在』，她能夠對抗虛龍。」
「那件事不是在人偶劇那天就做完了嗎。」
在大聖堂前方的大廣場，賈哈爾拿大劍砍向名為蒂娜的少女，為了確認她是不是有神姬的力量。
卡雅聽見「幾天前才剛誕生」這個發言，賈哈爾看見宣告自己是「神姬」的蒂娜，普通都會認為是瘋子。但他們知道，神姬在街上亂逛這種事情是有可能的。
「啊——沒錯沒錯，我正確地瞄準了她的額頭，不知道為什麽砍不下去呢，所以幾乎是確定了。」
「那不必在迷宮引起那種慘劇也——」
「那個啊，就算確定了，那女孩也是我們的敵人，你了解嗎？」
開朗的語調中含有凶惡的氣息，卡雅不自覺地閉起嘴巴。
「能力、戰力、思考、行動傾向，為了打倒敵人，這些一定要先知道呢。而且這次還是跟《空》那些人同時對那位小姐出手的大好機會，卡雅啊，你該不會在想不想戰鬥或不想殺人這種天真的事吧？」
他邊說邊揮了一下手，手上就出現了巨大的紅色大劍——《紅炎大劍（ignis）》，比他在迷宮裏所使用的還要更巨大。
賈哈爾把大劍刺向地板。噫，卡雅發出害怕的聲音。
「小的知道這是對召喚主大人非常不敬的舉動……但還是會讓人很不爽啊，你那種想法。我可是很認真在工作啊。」
「對、不起……」
最適合當該位神姬左右手的人會藉由天帝神的意誌，召喚來成為劍使徒——理應是這樣，可是他從剛召喚來就粗魯又口無遮攔，卡雅不管過了多久都感覺無法跟他處得來。
「我們是命運共同體，獲得勝利殘留下來，敗北迎向死亡，二個隻能選一個。不論是死亡還是敗北我都沒有這種打算，卡雅你不做好覺悟我會很困擾。」
「我、我知道……可是這麽一來那個人就會是第六位神姬吧？現在沒有缺少任何一位，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就是有可能才會在那麽深的地方有隻能單方向行進的轉移裝置吧，明顯就是有預期神姬會誕生在聖殿以外的地方。」
「可是可是，會不會是搞錯什麽了……如果是的話，搞不好不用戰鬥，說不定還會變好朋友呢……」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呢。」
聲音中不高興的成分變多，卡雅嚇得抖了一下身體。
「除了那位小姐之外，你是最新的神姬，經驗不足，直屬的《誓約團》還是虛位，神力的儲備也幾乎都沒有，現狀我們是最後一名。」
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所以我們隻好自己上街去收集情報，如果敵人出現破綻，我們就要打倒他往上爬。管他是第六位還是第七位，隻要有可能是競爭對手，就要殺掉，然後奪走她的神力，沒有其他的路好走。」
「…………」
卡雅無法反駁，隻好低下頭去。
「好，我繼續報告羅——根據我拿到的情報，那位小姐找到了一位手下，就是這家夥打倒《白雪虛龍》。雖然他不是劍使徒，不過有點棘手，可能的話要盡早處理掉，名字是悠樹·高見原。」
「咦？悠樹老師？」
卡雅訝異地眨了眨眼，在訓練學校偶爾會當訓練或講課的助手，有些怪怪的青年，這麽說來確實有看到他跟蒂娜在一起……
賈哈爾高興地笑著，繼續說道。
「這家夥很有趣喔，前劍使徒——親手殺了過去是自己主君的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