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那年的淩遇眼神很空洞，仿佛沒有焦距一般，果然是不會哭也不會笑。那年的淩遇很瘦，已經瘦得皮包骨，瘦到了脫相的程度，身上的青筋幾乎全都突了出來，兩隻手上全都是針孔留下的淤青。後來淩遇的身體漸漸有所好轉，臉上總算是恢複了血色，但他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依然死氣沉沉的。再後來，淩遇的右手被人踩爛了，血肉模糊的，白皚皚的指骨都露了出來。醫生給他處理好了之後，他這隻手很長一段時間都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淩遇出院的那一天，他和淩淼，以及照顧過他的整個科室醫護人員一起拍了一張合照，但淩遇的臉上依然不見生機，亦看不到笑容。那年的淩遇才12歲……啪嗒。賀初棠的手機屏幕突然濕了，他愣了下，手忙腳亂的把手機擦幹，生怕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兒，接著他才抹掉臉上不知何時落下了的淚水。如果他能早點認識遇遇就好了。遇遇的人生，他遲到了太多太多。可惜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他能做的，隻能用餘生來守護他的遇遇，不再讓遇遇受到半點傷害。賀初棠調整好心思，動身走回腸胃科，遠遠看到淩遇站在走廊的盡頭，提步走過去。“怎麽不過去？”“你和阮阿姨聊完了嗎？”淩遇回頭問。賀初棠停在他身側道：“隨便聊了幾句。”淩遇笑：“那我們現在可以去下一站了嗎？”賀初棠道：“下一站，我想改去另一個地方，先不去你和你姑姑的租房了。”淩遇怔了下：“你想去哪兒？”“馬城，”賀初棠道，“你上第一個初中的地方。”淩遇的手，失控地抖了一下。最後淩遇還是沒有拒絕賀初棠的請求，帶領攝像團隊前往馬城。淩遇在馬城住過兩年，那兩年可以用地獄般的生活來形容。日複一日的遭到霸淩，沒有盡頭的傷害，讓他被迫把自己關進一個殼子裏，隻有將自己的心封死了，才不會覺得痛苦。馬城是座小城市，淩遇當年上的那所學校在舊城區，老路非常狹窄，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的時候，至少要堵上一個小時才疏通。淩遇怕耽誤時間，沒讓司機把車開進老路，而是繞了條遠路。這條路環江，能看到馬城的江景，也能看到當年淩遇差點被浸死的地方，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那棵柳樹還在。“停車。”淩遇突然開口。司機立即踩下刹車。賀初棠問：“怎麽了？”“我想下車看看。”淩遇說完便打開車門下了車。賀初棠跟在他身後，和淩遇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經過他的觀察，如今他已能讀懂淩遇臉上的一些微表情。以往淩遇流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那就意味著，他心情不好。賀初棠什麽話也沒問，默不作聲地跟在淩遇身後走。淩遇慢吞吞地走到那棵老柳樹下，停下腳步，望著江麵被風打翻的波浪，記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再放一點！”“再放！”“哈哈哈……你們不覺得這個小窩囊廢沉下水的時候很像一頭豬嗎？”“誒快拉起來，別真把他弄死了！”“弄死了又怎麽樣，這死孤兒的家人又不管他！”“老大，不對啊，他好像不動了！”“別管他，繼續放……”淩遇抱住頭，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背撞到賀初棠懷裏才停下來。賀初棠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身子，柔聲道：“怎麽了？”“沒事。”淩遇甩甩頭，將那些不好的情緒甩開。他的臉色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沒事，賀初棠心裏擔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沒有，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淩遇看了看周圍，“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公園來著，但不太記得在哪個方向了。”賀初棠指著某個方向道：“在那邊，路過的時候我看到了。”“那走吧。”淩遇走在前頭，腳步匆匆，像是要逃離。賀初棠頓了片刻，提步跟上去。盡管現在是午休時間，公園裏仍有不少人，涼亭下那群下棋的老人還在，不過似乎不是幾年前的那波老人了。淩遇走到一張長椅前坐下，看著不遠處的行人發起了呆。攝像團隊還在一旁候著，沒開機。賀初棠坐在他身側，問：“要不要喝點東西？”“好，你想喝什麽？我去買、”“我去就行了。”賀初棠按了下他的肩膀站起來，“想喝什麽？”淩遇想了想：“酸奶。”“等著。”賀初棠走開了，攝像團隊沒跟上去。這時一位四十來歲的男人推著一位坐輪椅的老人往這邊走過來，那是一對父子。淩遇認出了這兩個人，驚喜道：“唐爺爺，唐叔叔！”父子倆聞聲看了過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眼花看不太清楚，回頭問：“兒子，那個人是不是在叫咱們爺兒倆啊？”唐報恩道：“爸，是淩遇。”老人倏地睜大眼睛：“淩遇啊？快點推我過去看看這孩子！”唐報恩頷首，卻沒敢推太快，怕磕到父親的老骨頭。淩遇欲要站起來迎接，唐報恩道：“你坐著吧，別起來了。”淩遇坐了回去，看了看老人身下的輪椅：“唐爺爺，你怎麽了？”“老了，腿腳不好使了。”老人道，“但沒事，腿動不了唐爺爺也能打拳！”淩遇不由得勾起了唇：“唐爺爺身體真好。”突然想起了什麽，淩遇趕緊回頭對剛開機拍攝的攝像師道：“你們別拍，唐爺爺和唐叔叔都是警察，他們不方便上鏡。”唐報恩看了眼攝像師，問：“他們在拍什麽？”淩遇道：“我在參加一個選秀節目，他們是節目組派來拍攝花絮的。”“這樣啊。”唐報恩道，“沒事，可以拍，到時候不把臉放出去就行。”淩遇：“也沒什麽好拍的，唐叔叔，你要不要也坐一下？”“也好。”唐報恩走到淩遇身側坐下來。老人便說：“兒子，那你先跟淩遇聊會兒，我先過去。”“好，爸你慢點。”唐報恩叮囑道。目送老人自己推著輪椅走開，淩遇好奇問：“唐叔叔，你們要忙嗎？”唐報恩：“沒，我爸跟我媽約了今天在這裏見麵，我正好休假陪我爸過來看看。”“哦。”淩遇應了聲，“唐爺爺頭發都白了，上次見他都還能跑。”“那沒辦法，人總有老的一天。”唐報恩笑了笑，“對了，這些年那個幾個小混混有沒有找過你的麻煩？”“沒有。”淩遇道，“有唐叔叔罩著，他們哪敢再來招惹我。”唐報恩扭過頭，細細打量淩遇漂亮的臉，忽而勾起了唇：“看到你能健健康康地長大，還找到了自己的夢想，我很是欣慰。”“是啊，如果當年沒有唐爺爺出手相救，也沒有唐叔叔幫我討公道，我早就被那群人淹死在江裏了。”咯噔……身後突然傳來物品掉在地上的聲音，淩遇回頭看去，隻見賀初棠愣在兩米外，腳邊滾著一瓶礦泉水。淩遇怔住，剛剛他說的話，被賀初棠聽見了嗎？第60章 惡報賀初棠若無其事地把礦泉水撿起來, 接著走到淩遇麵前，將一瓶常溫的酸奶遞給他：“公園裏隻有這個牌子的，看看能不能喝的慣, 喝不下再給我喝。”“喝得下, 謝謝賀老師。”淩遇接過酸奶, 頓了下，他扭頭對唐報恩道, “唐叔叔，你喝嗎？”“不了，謝謝。”唐報恩婉拒。賀初棠問：“這位是……？”淩遇差點忘了要介紹：“這位是唐叔叔, 他是個警察, 以前幫過我的, 是個超級大好人！”賀初棠想起剛剛他無意間聽到淩遇說的那句話, 心裏有諸多疑惑，但不適合當著淩遇的麵問出來。他對唐報恩伸出手：“你好，我是賀初棠。”“賀初棠？”唐報恩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我閨女是你的鐵粉，她還偷偷跑去聽過你的演唱會。”賀初棠頷首：“謝謝。”唐報恩看了看他的臉, 又看了看淩遇，問：“你們的節目叫什麽？我回去看看。”淩遇道：“逐夢少年誌。”“哎呀！”唐報恩驚呼一聲, “我閨女在有追這個節目，她怎麽沒跟我說你也參加了這個節目，這丫頭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