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都有這樣的心路曆程了,按理說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宋司嶽就該大徹大悟,頓時急的跟火燒眉毛一樣,也發揮出自己的一份力,跟沈寒疏一起瘋狂的找宋澄,然而……沒錯,還是這個然而。他沒找。他一天都沒找過宋澄,甚至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他連脾氣都沒跟沈寒疏發,愣了一會兒,他跟沈寒疏問了更多的細節,知道宋澄不是衝動而為以後,他就把電話掛了。從這天開始,宋澄在他腦子裏出現的頻率高了一點,以前是一年兩三次,現在是一月兩三次,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再也沒找過沈寒疏,雖然,如果想要知道宋澄回沒回來,他最該問的人就是沈寒疏。四年,一月兩三次,即使是這麽低的頻率,也足以讓他回想起自己跟宋澄相處的點點滴滴,畢竟很少啊,真的要回想的話,這些次數足夠他回想好幾遍了。而在一遍又一遍的加深印象之後,宋澄的這個眼神,已經到了他一閉眼就能清晰的想起來的程度。宋司嶽像是被人點了穴,不會動彈也不會開口了,他覺得宋澄在怨恨他,但事實上呢,宋澄這個眼神什麽意思都沒有,他就是隨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已。有點可笑,宋澄真正在意的、可以說是心理陰影的,宋司嶽完全都不記得了,反倒是那些零零碎碎沒給宋澄造成什麽影響的,他愧疚的抱著,還以為給宋澄帶來了多大的痛苦。沉默良久,宋司嶽最終還是說道:“你跟我回家,家裏東西全都是你的……”此時的他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威嚴,雖然他還是正襟危坐,但誰都聽得出來,他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他一再的強調他的東西都能給宋澄,那是因為,在宋澄長大以後,不再需要他以後,這就是他最後的籌碼了。宋澄:“我沒有興趣,而且。”他看著宋司嶽,“我也沒有家。”說完這句話,宋澄就站了起來,他停了一會兒,發現宋司嶽沒有別的話要說了,他就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宋司嶽坐在椅子上,手腕不受控製的顫了顫,發現以後,他立刻用另一隻手握住,然後遮掩的挺直了脊背,仿佛這樣,就沒人看得出他現在的狼狽。*秦霧年的助理把宋澄送回家裏,乘風聽到動靜,嗖的一下坐在門邊,等著宋澄走進來。把尾巴搖成一個螺旋槳,看見宋澄的身影以後,它才站起來,矜持的圍著宋澄繞圈圈,被摸頭以後,才收斂了一點。隻有第一天見麵的時候,乘風特別興奮,後來的每一天它都恢複了高冷軍犬的本性,再也不會撲人,尾巴搖成螺旋槳,這就是乘風能給出的最高規格迎接模式了。宋澄摸了好久它的頭,才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蹲的有點累了,宋澄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走向沙發,或者回三樓躺一會兒,但可能是被乘風傳染了,宋澄不想再動,他直接坐在了玄關的地麵上。髒不髒,他已經顧不上了,他現在就想坐著,就想放鬆一下。見狀,乘風自然也乖乖的趴在了他身邊,靠著身後金屬的防盜門,宋澄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乘風的皮草,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發現是秦霧年打的電話,宋澄這才想起來,他把秦霧年忘了。按了接聽,秦霧年立刻問:“不是說一個小時就能結束嗎?小李都回去了,你在哪呢?”宋澄:“在家。”秦霧年一愣:“這麽說已經見完了,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宋澄曲起一條腿,因為這樣的姿勢更舒服一點,“對不起,我忘記了。”秦霧年突然沉默下來。他好像聽出了宋澄的無精打采,再開口的時候,連乘風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試探和小心:“宋澄,你還好嗎?”宋澄笑了一下,隻是沒發出聲音,所以秦霧年也聽不到。輕輕的嗯了一聲,他說:“還好,就是……”他有點難為情的說:“就是有點想見你。”這一次秦霧年沒有給出回應來。宋澄並不意外。類似的撒嬌他說過很多次,但以往的秦霧年沒有沉默過,因為他聽得出來宋澄話語中是否認真,顯然,這一次的宋澄是真的很想見他,而他給不出這樣的承諾,所以,他隻能沉默。宋澄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一向獨立,也能自力更生,這樣的情緒不過是一時的,隻要給他一段時間,他就能把自己哄好。所以這一通電話的最後,還是宋澄安慰秦霧年,告訴他自己很快就沒事了,讓他不要擔心,好好拍戲,晚上睡前他們再聯係。秦霧年低低的嗯了一聲,宋澄也聽出來他的情緒有些低落,默了默,宋澄卻沒說什麽。接下來,他按照原本的生活規律,先去樓上睡了一會兒,然後帶著乘風出去遛彎,回來以後,還做了自己的晚飯。一切都照常,除了他的睡眠。躺在可以讓他隨意打滾都掉不下去的床上,不管宋澄換什麽姿勢,他都睡不著。閉上眼,想起來的就是那段像是褪色的回憶,老舊的街道,過時的穿著,雜亂的百貨商店,還有刺痛他心髒的那通電話。小孩子才不懂被爸爸拒絕代表著什麽呢,記憶裏的最後,宋澄也看到了,自己失落的掛了電話,蹲在百貨商店的門口又哭了一會兒,然後就站起來,往來的方向走了。回去的路上他沒有再哭,他都沒有想跟爸爸有關的事情,他隻有一個念頭,希望沒人發現他跑出來了。小孩不知道一兩句話蘊含著什麽樣的意義,他隻知道一種辦法不能用了,而隻有大人,才會在回想起這一段往事的時候,發現自己有多麽的可憐。他心疼那個不被自己父親在乎的孩子,也心疼即使過去那麽多年,都忘不掉這一幕的自己。躺在床上,宋澄沒有躺自己的那邊,而是躺在了秦霧年平時待的另一邊,蜷縮在夏涼被的底下,宋澄緊閉著眼,卻停不下腦中的胡思亂想,突然,他坐起來,伸著胳膊去夠床頭櫃,找到自己以前的那部手機,按了開機,調出隱私空間裏秦霧年的照片,宋澄突然就鬆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照片,他心裏的雜念就少很多了,他可以專注在秦霧年身上,想著秦霧年對他痞痞的笑,想著秦霧年故意惹他生氣、但又不得不哄他的模樣,想著秦霧年把他抱在懷裏的時候,那種灼熱又迷人的溫度。想著想著,他就平靜下來了,雙手攥著手機,把它放在胸口,宋澄慢慢閉上眼,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也是這時候,臥室的門悄悄被人推開,帶著夜半趕路的水汽,一個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把行李輕輕地放在門口,然後借著為數不多的光芒,尋找著床上的身影。在這邊沒有找到,他隻好又換了另一邊,眼睛終於適應了這種黑暗,看清他朝思暮想的人,秦霧年有些粗重的呼吸都一下子和緩了。渾身上下緊繃的肌肉在這一刻放鬆下來,他半跪在宋澄的床邊,沒有叫醒他,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他才伸出手,輕柔又小心的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夜深了,秦霧年貪戀著宋澄的眉眼,直到終於看夠了,他才站起身來,也沒換衣服,就這麽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坐在了床上。他把腿也放上來,每個動作都特別的輕,因為他不想吵醒宋澄,平時一秒就能完成的動作,今天被他無限放緩,終於,他躺好了,剛轉過身,想要把宋澄抱進懷裏,然後,本應熟睡的宋澄就扔掉了手機,不管不顧的抱住了他的腰。秦霧年一僵,宋澄抱他太緊了,他倒是不怕自己呼吸不過來,他就是有點擔心宋澄會憋著,拉著他的胳膊,秦霧年想讓他鬆一點,宋澄反而抱的更緊了一點。突然,他的胸前的衣服傳來了濕潤的感覺。秦霧年怔怔的望著黑暗的臥室,良久,他才低下頭,一邊親吻宋澄的頭發,一邊輕拍他的背。“哭吧,有我在呢。”第五十五章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 宋澄就安靜下來了。他剛坐起來,秦霧年就打開了一旁的台燈,他的胳膊已經被宋澄壓麻了,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同樣坐在床上,他看了看宋澄微紅的雙眼, 問他:“感覺好點了嗎?”宋澄聞言, 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要不說淚腺其實也是人體的排毒器官呢, 本來還很鬱悶的心情,隨著眼淚一起排出了體內,那些怨念的、委屈的、自憐自歎的, 在這一刻,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宋澄頓時覺得丟人起來,好在看見這一幕的人隻有秦霧年, 所以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胡亂的擦了擦臉, 宋澄點點頭:“發泄出來就好多了, 你是怎麽回來的?”秦霧年伸出拇指, 替他把沒擦幹淨的淚痕輕輕抹掉。他回答道:“我跟導演請了一天假,本來十點多就能回來, 碰上下雨, 飛機延誤了。”宋澄吸了吸鼻子, 但還是去不掉濃重的鼻音,“導演沒有生氣嗎?”秦霧年:“他給我發了語音,挺長一段, 都快一分鍾了, 我還沒聽。”宋澄:“……”無語的看了他一會兒, 突然,宋澄噗的笑了出來。他蹭到秦霧年的身邊,重新抱住他,這回他用的力氣就沒那麽大了,把臉擱在秦霧年的肩膀上,燥熱的臉貼著他的脖子,像是貼在一塊舒適的暖玉上。把自己安置好,宋澄發出一聲輕鬆的喟歎。“對不起……讓你擔心我了。”他的聲音十分溫軟:“但是,能在今天晚上看到你,我真的好開心。”瞞著經紀人和助理,奔波八個小時,頂著導演的怒火和被人曝光耍大牌的風險返回家中,為的不過就是這句話而已。在宋澄看不到的角度,秦霧年也勾了勾唇,雖然請的假就一天,雖然天亮以後他就得往回趕了,至少在宋澄最需要他的這一刻,他是在這裏的。用下巴輕輕的蹭了蹭宋澄的頭發,秦霧年這才低聲問他:“今天發生了什麽?”宋澄斂下眼瞼,“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了。”……宋澄不是一個很好的敘述者,他說不出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沒法讓人代入到他的角度當中去。他會的,就是平鋪直敘,把自己記得的一切都講出來。當事人是什麽心情,這應該隻有宋澄知道,而旁觀者的心情,也隻有秦霧年知道。宋澄說完很久了,秦霧年依舊沉默著,宋澄直起身子,他看向秦霧年的臉,發現他臉色難看的厲害。抬起眼睛,秦霧年問他:“隻想起來這一天嗎?”宋澄點點頭:“雖然隻有這一天,但我感覺,也是非常大的進步了。以前我想起來的事情隻有幾分鍾,這一回都突破幾小時了。”秦霧年:“我寧願你想不起來這幾小時。”宋澄輕笑:“都是過去的事了,其實如果隻是想起來這個,我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主要是……今天他又出現在我麵前了,而且還跟以前一樣,想在我麵前擺家長的譜,內心深處我希望他能改變一點,現在發現他還是老樣子,我就忍不住的,感覺很委屈。”他歎了口氣:“這也是人之常情啊,畢竟他是我爸爸。”秦霧年:“生而不養,他不配當你的爸爸。”宋澄轉過頭,看了看秦霧年,突然,他特別嚴肅的點頭:“沒錯!秦老師說的太對了,我決定,炒了他,以後再也不叫他爸爸了!”秦霧年:“……”他不滿道:“我知道你在開玩笑,但我可沒開玩笑。”宋澄哈哈笑了一聲:“我也沒開玩笑啊,你說得對,他都沒養過我,算什麽爸爸,我不記得以前是怎麽跟他相處的了,不過既然我都四年沒見過他,那以後再多幾個四年不見他,也是一樣的。今天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以後應該不會再找我了。”秦霧年卻不敢把話說得這麽滿:“這可不好說,他現在年紀大了,又隻有你一個兒子,說不定他不會這麽輕易放棄。”宋澄臉色淡淡的,“那就是他的事了。”室內安靜下來,有那麽三四秒的時間,他們兩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等這段誰也沒注意到的寂靜過去,宋澄重新打起精神來,他問秦霧年:“你吃晚飯了嗎?”秦霧年眨了眨眼。宋澄:“……你沒吃是不是!”秦霧年:“又不是我的錯,飛機八點就起飛,我從劇組趕過去要開三個小時的車,到了機場我怕被人認出來,一直待在貴賓室裏,他們隻供應水果。至於飛機上的東西,太難吃了,吃那些還不如什麽都不吃。”宋澄聽著他這一籮筐的借口,運了半天的氣,最後還是忍下來了,沒跟他計較這些,他轉過身,作勢就要下床,秦霧年見狀,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幹什麽去?”宋澄用明知故問的表情看著他:“給你做飯啊,多少也要吃點吧。”秦霧年:“都這麽晚了,晚飯不吃一頓沒什麽,吃夜宵對腸胃才更不好,行了行了,明天早上我吃兩份早飯,你快躺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