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晚。


    孫山吃過晚飯,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裏賞一縷殘月。


    桂哥兒,孫定南,孫大力陪著孫山在院子裏,緊張不安。


    桂哥兒緊張地問:“山哥,明天放榜了嗎?”


    桂哥兒問這個問題,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


    這次輪到孫定南給出答案:“是,明天。”


    頓了頓,不確定地問:“阿山,是明天的辰時嗎?”


    辰時,七點到九點,具體是七點正,還是八點半沒有確定答案,隻告訴考生在辰時看榜單。


    孫大力確定地說:“就辰時,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們二月初九進場,二月二十九日辰時放榜。沒錯,應該的這樣。”


    孫山淡淡地說:“你們不要緊張,高不高中已經確定了,等明天放榜就知道答案了。”


    何書駿看到孫山悠哉悠哉的模樣,氣打不出來地說:“阿山,你怎麽一點也不緊張?要是明天落榜了,又要三年後重來。人生有幾個三年啊。”


    三年複三年,三年何其少!


    三年又不為,此事何時了?


    人生百年幾三年,三年不為真可惜!


    孫山無奈地說:“駿哥啊,榜單今晚就寫好了,就算操碎了心,已經確定了。緊張也於事無補。如果真的落榜,也隻能怪自己學藝不精了。”


    另一個何家考生感歎地說:“哎,要是這次落榜了,三年後不一定再來了,歲月不可蹉跎,人生不一定要在科舉路上死磕,還不如找點別的事做好了。”


    這個是不錯的選擇。


    孫山認同地說:“族兄,你說得對。人生要做的事何其多,不一定一直沉迷科考。總不能一直沒完沒了地考,要是落榜次數多了,我跟你們說老實話,我是不會考了。咱們廣南路途遙遠,耗不起。”


    孫山隻給自己三次機會,如果三次都沒上榜,就徹底放棄。


    當然如果他住在京城,還能考慮一下進場,住在廣南,就不會考慮了。


    路途實在太奔波了,來一次都要了老命,身體本來就虛弱,在路途中把自己耗得燈枯油盡實在不著數。


    孫山做任何事都是事不過三,給自己三次機會,實在不行就知難而退。


    何書駿搖了搖頭說:“男人大丈夫,豈能這麽容易放棄。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我還年輕,就算落榜了,還能考。”


    孫山斜視一眼何書駿,想不到掛名堂哥那麽執著科舉,考到五十歲也要考。


    嘖嘖,家裏有礦就是有底氣。


    何書駿今年三十不到,如果考到五十歲,還有二十年。


    如果三年一次,還有六七次機會。


    嘖嘖,想到何書駿三年走一趟,起碼一年半在途中,那麽人生也在途中度過,真的好執著。


    孫山能說什麽,隻好默默地祝福並且給出建議:“駿哥,我這裏有一個建議,你聽不聽?”


    何書駿疑惑地問:“阿山,什麽建議?”


    他什麽時候提出問題?


    孫山為什麽給建議?


    沒有問題哪來的建議?


    孫山真心實意地建議:“駿哥,不如你搬到京城住,這樣方便科考。在廣南和京城來回跑也不是事。還不如住在京城,等會試,提腿就能進場了,多方便啊。”


    何書駿捂住胸口,手指指著孫山:“你....你....”


    這好似詛咒自己一直落榜,一直考!


    在一旁默不作聲,已經確定落榜的何族弟猛然地說:“駿哥,山哥這個建議好啊。留在京城住,等三年後考試直接進場,不用來回奔波,就沒那麽勞累了。哎,其實我棄考後,就有這個想法,想留在京城,等三年後再考。隻不過我還要回家成親,沒辦法留在京城了。”


    過年前何族弟十八歲,過年後何族弟十九歲,也算大齡剩男了,的確要回家成親了。


    孫山不解地問:“族弟,你什麽時候有對象了?之前不是說沒有定親的嗎?”


    何族弟搖了搖頭說:“沒定親啊。不過我阿奶和阿娘在我赴京趕考前已經說了,甭管會試中不中,都要回家準備親事。”


    頓了頓,何族弟臉蛋紅紅,略有羞澀地說:“我阿娘已經看好幾家,等我回去就出來相看。”


    這個環節,孫山熟悉。


    隻不過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發生在桂哥兒身上。


    十裏八鄉的好姑娘都想嫁給桂哥兒,孫山那時候嫉妒得兩眼冒青光。


    明明自己比桂哥兒優秀,結果在相親路上,桂哥兒甩孫山十條八條街。


    這世道是公平的,給了孫山才貌雙全,但在婚事上沒什麽選擇。


    而桂哥兒相貌平平,更不要說才華,結果婚事選擇多多。


    嘖嘖,真是一正一負,有得有失。


    孫山感歎一番自己的境遇後,拍了拍何族弟的肩膀,嗬嗬笑:“族弟,回去好好相看,嗬嗬,得找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


    孫山這麽一說,何族弟的臉蛋更通紅了。


    清澈的大學生雙眼略帶純真地說:“山哥,我阿娘會幫我相看好的。”


    得了!媽寶男一個!


    聽媽媽的話,幸福又快樂。


    何書駿白了一眼孫山,搖了搖頭說:“在京城住哪裏有那麽簡單。就算我願意,我家裏人也不願意。孤身一人獨自在外,家裏人可不放心。”


    孫山又建議到:“駿哥,你們一家都搬過來唄,這樣就放心了。”


    何書駿又白了一眼孫山說道:“一家老小搬過來更不行。京城居,大不易。吃喝拉撒睡都要錢,再多的錢不事生產也不行。更不要說這裏的氣候,飲食了。我這個出過遠門的都不習慣,更不要說我的家裏人了。


    哎,還是老家好,走到哪裏都能認識個人,有人聊天,來到京城就難了。誰都不認識。更重要走出去,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可害怕隨便得罪哪個皇親國戚了。”


    何家在廣南,地頭蛇一個,舒舒服服地生活。


    在京城就不夠看了,得要小心翼翼地生活。


    何書駿寧願自己兩頭走,也不願意家裏人到京城生活。


    除非這次能高中,做個京官,才會在京城住。


    要是為了方便走入科場而舉家搬遷,萬萬不可。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


    去哪裏都沒有在老家舒服。


    何書駿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家裏人跟著一起受苦。


    何書駿感歎地說:“希望這次能上榜,再考下去,哎,真的好累。”


    另外兩個考生感同身受,實在不願意沒完沒了地考下去,兩人跟著何書駿一起歎氣。


    孫山也跟在後麵歎氣。


    誰想一直考呢?每次出來都要了半條命。


    但不考又不行。


    或許,這就是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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