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隻見狸花貓在院牆上略停了停,轉眼便又抬爪跳入草叢鑽得沒了蹤影。


    右梧想到自己被隻小貓騙了兩年,下意識地抽了下嘴角。如果不是不能暴露行蹤,他一定衝出去抓住狸花的尾巴將它甩上兩圈。


    天色越來越暗,右梧捂著肚子,又餓了。這幾天連著受傷中毒醉酒的,不知道缺了多少頓,哪裏是十個包子就能一次補回來的。把身子縮了縮,好歹止住腹中嘰裏咕嚕的惱人叫聲,右梧後悔當時沒一次多買幾個包子屯著。


    聽著漫天歸巢鳥雀嘰嘰咋咋的叫聲,右梧耐著性子又觀察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穿了衣服,小心翼翼退出樹叢,東躲西藏地離開了。


    這麽在住處外耗了大半天,終究是一無所獲,右梧有些許心焦。這小香爐已經跟自己分開了兩天,雖然聽月謙說它應該還在附近,卻也難說它此刻不是已經遠在他鄉,難覓蹤跡了。


    右梧一邊往鬧市區走,一邊琢磨,當時跟小香爐隻是偶遇,這會兒真要尋起它來卻猶如大海撈針。也許還不如大海撈針,針是死的不會動,你找對了地方,它就乖乖待在那等你撿。小香爐可是活生生的能跑能跳,若它不願意被你找到,你就是看到它的樣子,也碰不到它一根毛。


    敲了一下自己腦袋,右梧心道,怎麽糊塗起來了,找不到不是更好?它就這樣遠走高飛了豈不安全?自己找不到它,木風的那些個手下們也找不到它,等日子一到,自己毒發身亡一了百了誰也不怨。


    道理是這樣沒錯,右梧也明白自己出來找半夏的初衷是為了從木風手中保護它,可不知怎麽的,找著找著心裏的感覺就變了。


    右梧身邊沒什麽可丟的東西,不怎麽知道丟了東西之後心疼的滋味,沒怎麽找過東西,更加不知道滿世界尋一件什麽卻遍尋不著的難受。它在你身邊時,隨處可見,你想找它時,卻遍尋不著。


    睜著眼睛不放過看見的每一個角落,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那個白色的身影,期許然後失望,反反複複的真折磨死人。


    右梧一路仔細著,轉過一處街角,隨便一吸氣,便聞到各種食物的香味雜糅在一處,香潤油膩。右梧看看街邊林立的鋪麵,揉揉肚子,暫時將心中的煩悶放在了一邊。


    咽了口口水,右梧道:“給我來一隻燒雞,半斤醬牛肉。”


    熟食鋪子的小夥計一看來了個模樣甚好的姑娘,馬上笑得一臉殷勤,去後麵包了隻頂肥的雞,切了一大塊兒肥瘦均勻帶著腱子的牛肉。


    收了錢,小夥計一麵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兩包塞給眼前這位麵帶愁容的顧客,一麵又拿出個荷葉包著的巴掌大的糯米團子。


    “這叫荷香糯米團,老板娘親手做的,姑娘你第一回光顧小店,這個團子就請姑娘嚐嚐鮮,不要錢。”


    右梧聽著小夥計一口一個姑娘的叫,抽著嘴角笑笑,接過糯米團包好了揣進袖子裏,當著小夥計的滿臉笑容就把包得好好的燒雞拆開來,扯下一隻腿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吱唔出一句“謝謝”。


    小夥計笑容僵住,低念了一句人不可貌相,眼看著姑娘啃著雞腿邁開步子,大搖大擺地走遠了,身形沒入深巷之中。


    隨手扔了雞骨頭,抬手擦了擦嘴角,剛滿足了口腹之欲,右梧的心情卻絲毫沒見好轉,長歎了口氣,他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堆破爛草筐,怎麽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來了?


    人都有僥幸心理。右梧懷揣著小小的希望,忐忑著走到那一堆破爛跟前。與前些日子不同,這幾天沒下雨,本來濕爛爛的腐草此刻已經幹的卷起了邊兒。右梧見狀心中瞬時一涼,還沒確認,心中的那點小幻想就破滅了。


    怎麽可能在同一個地方撿到它兩次。隨手翻起一隻爛到隻剩半截的筐子,果然什麽都沒有。


    右梧倚著有些陰涼的牆壁坐下,把吃的隻剩下身子的燒雞和還沒拆封的醬牛肉放在一邊。抖抖袖子,掏出方才白拿的糯米團子,輕輕打開包著的荷葉,就聞到一股香甜米香。


    把白嫩光滑的糯米團盯著看了好久,右梧伸出手指,衝著團子鼓得最高的地方戳了戳,團子癟下去,過了許久才脹回來。


    這東西的手感,遠沒有小香爐來得好。


    右梧把糯米團湊到鼻子底下聞聞,隱隱透著些桂花香,估摸著裏麵填了桂花糖,想來味道該是不錯。他把團子從左手換到右手,看了又看,最終也沒咬下去,隻把它包好,又揣回了袖子。


    仰頭倚在牆上,繼續啃起了燒雞。


    這邊巷子裏,右梧正煩悶著沒有頭緒,那邊舊屋後院外,魚丸卻翹著尾巴洋洋得意。


    舊屋院牆外,有一片生得十分繁茂的狗尾巴草,每當微風拂過,抽出半人高的草穗便來回搖動。毛茸茸的狗尾草,總是令魚丸十分歡喜。


    院牆年久失修,挨著牆壁的草地上零落了許多碎磚廢石,堆出了一小片沒什麽草的空地。蹲坐在這片廢石堆上,仰頭看毛茸茸的草穗被風吹得搖晃不止,魚丸便更加歡喜。


    發現了廢石堆的好處之後,魚丸便常在午夜偷偷變為人形對腳下石塊進行休整,去掉有棱角不合用的石塊,換上光滑平整的,拔去錯長在石縫裏的狗尾巴草,往石縫裏塞進細小石子……


    心情好了甚至采摘喜歡的草葉撲在石堆表麵,長此以往也是樂此不疲。


    每個夏天,魚丸都耗費大量時間流連在這片專屬於自己的小天地裏,偶爾伸出爪子耍弄一番晃得最劇烈的草穗,耍累了便就地躺下眯上一覺,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此刻,魚丸正蹲坐在石堆上,尾巴興奮地左右搖晃,半眯著眼睛,金綠色瞳中映出一抹小小的灰色身影。


    翅尖是炫目的孔雀藍,幾根纖長尾羽是亮閃閃的銀白色,身上的灰色羽毛乍看下不起眼,細細看去卻也泛著藍色光澤。魚丸開心地審視著麵前的小鳥,覺得這鳥十分好看,比起自己見過抓過吃過的那些個麻雀喜鵲百靈畫眉都好看。


    雖然曾經說過要生吞了這鳥,可當機會真擺在麵前的時候,魚丸又有些猶豫。


    且不說它就這樣不動不跑一副虛弱樣的吃起來無趣,就說它這一身漂亮的羽毛,魚丸便覺得吃了它有些可惜,不論連毛吞還是拔毛吞,總歸吞了之後就見不到這麽好看的鳥了。


    踟躕了好半天,終是有些下不了口。長成這樣的小鳥,魚丸以前沒見過,估摸著以後也見不著,它眨著眼睛,越想就越覺得吃了這鳥不是個好主意。


    如果能像右梧養著自己一樣把這小鳥養在身邊,時時欣賞它這一身好看的毛,高興的時候喚它來叫兩聲,不高興了就打發它走,該有多好。


    魚丸想象著青灰跟在自己身後俯首帖耳一聲聲叫著自己主人,自己想吃魚了吩咐他一句他便飛去給自己抓來,想吃田鼠了它便站在枝頭幫自己尋找目標,背上癢了就讓他變成人形幫自己撓撓……


    越想越開心,魚丸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青灰半睜著眼睛,看著麵前ru臭未幹的小妖正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自己。它雖然受了傷,卻也不至於懼怕一隻小小的狸花貓,隻不過此時身體麻痹,不願無端Lang費體力罷了。


    魚丸伸了伸舌頭,青灰心道,你若是自不量力,就就怪我不客氣了,即使行動不便,以我的能力對付你也還是綽綽有餘。


    魚丸抬起爪子tian了tian,又把爪子伸向青灰,青灰暗自做好了準備,狸花的爪子卻在碰到青灰前停住了。


    搖搖尾巴開口道:“我不吃你,你留下來當我的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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