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悶之後,青灰重重撞在了背後的樹幹上,紛紛下落的樹葉中,他的身體慢慢滑落,悶聲跌落在草地上。


    青灰緊皺眉頭,下意識伸手往胸口上摸,再抬起手時,就看到一片刺目的鮮紅。


    看著離相的背影,看著自己顫抖的手上沾滿血腥,看著自己的血沾染上鮮嫩的草葉,此時此刻,與傷口的疼痛比起來,青灰內心的傷痛和震撼更是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幾千年以來,他都作為離相的仆從,聽從他差遣,隨時準備保護他,從誕生之日開始,青灰就覺得,自己會一輩子跟在主人身邊,直到終點。


    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自己會和主人對立,更覺得不可思議,一向幫自己療傷的主人,此刻卻是給自己胸前留下深深傷口的人。


    青灰忍著疼痛,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離相用僵硬的動作走到右梧麵前,越是靠近動作越慢,也越僵硬,在他幾乎抓住右梧手腕的時候,卻生硬停在了那裏,青灰在這個時間衝過去,擋在了右梧與離相之間。


    方才那一記,把他傷得很重,此刻站著都還覺得勉強,對離相根本沒有絲毫勝算,他喘著粗氣,看著離相,“主人……我跟過你那麽多年,從沒看到你這樣過,住手吧。”


    右梧越過青灰看著離相,看到他手中的劍舉起,立刻把青灰向後拉了半步,自己站到了離相麵前,直視他的眼睛,“你想殺了我?這就是你想要的?”


    離相眼中的情愫明明暗暗,隔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不,我不會殺你,”他頓了頓,再道:“但我要帶你走,我要帶你去見司嵐律。”


    青灰的劍毫無預兆撞在離相的劍上,他擋住離相的劍鋒,回頭吼道:“右梧,走!主人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你快走!”


    右梧自然不肯就這樣離開,他驚詫地看著離相,“你說什麽?”跟離相要殺了他相比,他覺得此刻的事實更讓他難以接受。


    司嵐律,怎麽會和司嵐律有關係?


    離相的劍鋒再一次滑過青灰的身體,將他重傷一記。


    青灰倒地後掙紮著試圖坐起,卻實在沒了力氣,隻再看了一眼離相孤傲落寞的身影,就失去意識倒在了草叢中。


    右梧跑過去要去查看青灰的傷勢,卻被離相擋住了去路,他感覺到肩膀一重,緊接著一股妖力注入到他體內,他便再也無法移動身體,眼睜睜看著青灰倒在血泊之中,又看著離相幻作獸形。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右梧被離相放在背上騰空而起的時候,仍然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或者眼前這人,是偽裝的離相,畢竟他無論如何的不能想象,他所認識的那個離相,怎麽可能去傷害青灰和自己。


    他低頭看了一眼漸漸遠離的浩瀚山,看著一道灰色身影飛快向青灰倒下的位置奔去,草叢中時隱時現的影子,好似草葉晃動,從高處看起來,就像是有一條深綠色是蛇在草叢中快速穿行。


    應該是魚丸,有他在至少可以照顧青灰,這樣想著,右梧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身下白色的妖獸身上。


    他的身體無法移動,卻可以稍稍轉動脖子移動視線,在他的眼下,是飛速變換的景物,他感覺到的,是貼著麵頰疾行而過的涼風。


    繞著承澤盤旋了三四圈之後,離相終於還是邁動步子,向著那城中巍峨華麗的建築飛了過去。


    如果說青灰與離相對抗,感覺到的是無助和被背叛,右梧對離相所做的一切感覺到的是不解,那麽離相所感覺到的就是絕望。


    是站在最深的水底,仰望透過水麵而來的光,每一絲光線照在他臉上,卻照不亮他心底越來越濃的黑霧,那種窒息而深沉的絕望。


    這些天以來,他都在盡自己的所有努力,為了不傷害右梧,做著所有可能的嚐試,他盡量拖延時間,遠離浩瀚山,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向著山脈相反的方向行進,但所有的嚐試卻隻換來相反的後果,他可以連著三天不眠不休,卻終有精神鬆懈的一刻,隻要片刻時間,他身為白澤的腳力,就可以讓他迅速接近浩瀚山,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所麵對的,隻能是一片熟悉的樹林,和疲憊絕望的心情。


    即使在進入浩瀚山後,他也一直尋著司嵐律命令的漏洞,讓自己盡量漫步在山穀密林這樣偏遠的地方,隻要他不正麵遇到右梧,他就可以盡量拖延,但這也許就是逃脫不了的宿命。


    他盡全力躲閃,偏偏那個本該在山峰之上溶洞內的右梧,卻出現在了山穀中,幾番躲閃之後,他們卻仍是正麵遇到。


    終於,他無法抵抗司嵐律的命令,傷了青灰,帶右梧來了這充滿惡意的皇城牢籠,他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劍,毀了和青灰之間最純粹的信任關係,也毀了他此生最愛的人。


    離相橫抱著身體無法動彈的右梧,視線像是清風羽毛一樣落在那張滿是疑惑的臉上,隻是這樣看著,他的心就撕裂一樣疼痛,沒有人看得到,一路穿過長長走廊走向司嵐律書房的離相,他的靈魂和內心已經被自己每一步踩成了碎片。


    司嵐律手中握著一卷書,負手立在書桌前,背對著從剛剛從門外進來的離相和右梧,他的視線慢慢從桌麵的公文中抽離,剛剛早有侍衛報過,而且即使不用侍衛,他也可以在近距離內感覺到離相的存在。


    這是離相將天命之書交給他之後他才慢慢擁有的感覺,也正是這感覺,讓他最終解除了對離相的戒備,而此刻,轉過身,看著離相放下懷中的右梧,他就更是確信,不論這白澤內心有何種想法,他都無法違抗自己的命令。


    想到未來的種種好戲,司嵐律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就如同他眼中的高傲一般。


    “右梧是麽?”他緩緩走到離相同右梧身邊,看著右梧問:“離相,這人就是那個冒充我早已死去的哥哥,在民間興風作lang的狂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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