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的我,是你沒錯!動作太慢!折返的速度也慢!揮灑汗水為主人賣命是理所當然的,女仆的工作就是要跑!快,快,快!別慢吞吞,這個又笨又遲鈍的大烏龜!這副蠢樣要怎麽克盡侍奉的職責呢!」


    「「「是?的?長官!我為垃圾,垃圾為我!」」」


    「這個蠢貨!掃成那樣的話,別說會讓客人搖頭回家,就連主人也會震怒的!我們女仆要哭要笑也要等做完工作後的更後頭!來吧,抬高聲調!前進吧!全·軍·突·擊!」


    「「「加油?!加油?!我們愛工作!」」」


    隨著精悍提可莉小姐不知道是謾罵還是口號的有力嗓音,士兵型提可莉小姐們正一邊忙碌工作一邊朝氣十足地回話。


    在這跑跑,在那跳跳。每當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小隊全體動員開始做家事,平常安靜的家裏就會一下子變得吵雜起來。


    這樣的景象在最近的新井澤家已經見怪不怪了。我在客廳的椅子上麵縮起腿來,小心別讓自己成為「因為休假時偶爾會賦閑在家而被當成路障,像個浮萍一樣找不到歸途」的爸爸。在我的腳邊有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將下半身變成彩虹色扁平狀物體做著清潔地板的工作。


    一開始時令人震撼的景象,如今也成了家常便飯。


    markimg061 話說回來,精悍提可莉小姐扮演下級軍官實在是有模有樣。能夠在進行這類需要總動員的工


    作時發揮超群領導力的人,那就是她了。就我而言,倒是一直很擔心她會說出「溪生戰役也不過隻是郊遊野餐」這類的話。


    (※注:battle of keh sanh,美軍固守溪生七十七日,在越共的伏擊、圍點打援與步坦配合進攻下戰至屁滾尿流,最終棄守,在空軍掩護下倉皇撤退,留下死亡205人,美軍和越共陣亡比例1:55~75這種可疑的記錄。溪生戰役是越戰中最為慘烈而曠日持久的戰役之一。詳情請參考黑色行動,至於為什麽這一段注釋會這麽長呢那是因為這是某眠寫的,誒嘿~★)


    「跑到這種地方避難嗎?嘿嘿嘿。」


    陰冷提可莉小姐從椅子下麵探頭出來。盡管


    「很難從表情看出她在想什麽」


    這點還是老樣子,不過畢竟還是提可莉小姐。在像是捧起的托盤上麵放著我的日式茶杯,裏麵裝著剛泡好的綠


    茶。


    「很快就會結束了?,所以請您喝杯茶等一下?」


    望向廚房的我發現了正在收拾茶壺的悠哉提可莉小姐,這茶應該是她泡的吧。不對,盡管我剛剛就一直在說「她啊她啊」,好像在講其他人的一樣,不過她們全都是提可莉小姐呢。


    「今天好像做得比平常還起勤呢。」


    「那當然了!」


    站在我附近的一般小不點提可莉小姐自信滿滿地說。


    「這是自我們開始打理家中務事以來頭一次有訪客上門呢!當然連角落都要刷得晶晶亮亮,好迎接貴賓才行呢!」


    訪客——班上同學預定在明天上門拜訪我家。


    至於事情始末呢——好吧,這可能就得追溯到武術場變得慘不忍睹的那天了。


    結束了沉重到恐怖的一天,等到累得癱軟的我穿過學校正門時,時間也到了日落時分。他我的目的地是美洲南商店街,跟繞道前往車站前購物中心的學生們恰好相反。道是因為跟提可莉小姐約好要碰麵的關係。


    在熟識的書店買了幾本書後,我在蔬果店那裏看到了已經再熟悉不過的女仆裝。墨綠色洋裝配上白色圍裙,脖子上麵牢牢掛著慣用的心愛大零錢包。


    看來正在買東西呢。


    「主人,您回來啦。」


    提可莉小姐似乎也察覺到我的存在,露出尤其燦爛的笑容向我打招呼。


    比預定時間還早會合的我們,想說散個步轉換心情也好,開始往美洲川的方向走去。


    美洲川沿岸的路沒什麽人,隻有我跟提可莉小姐的影子落在柏油路上。在河麵帶起了無數漣漪的涼風正輕撫著我的臉,


    「妳從白天就一直在買東西啊?」


    「是的,在那之後還有先去對麵橋頭的超級市場確認售價才回到商店街。像是蔬菜之類的,往往都是蔬果店會比超級市場便宜呢。」


    提可莉小姐似乎很在意她那又長又柔軟的頭發不停被風拐跑的模樣。原來像她這樣的不定形生物在變成人類外表的時候也會在意自己的打扮是否得宜呢。對我來說,諸如此類的細微發現總是讓我覺得很新鮮。


    「每次逛食品店就會發現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東西,真的非常有趣呢。即使可以透過書本來一一記憶色澤、形狀,不過有時候透過實際拿在手上感受那份重量、味道,就會有更多的新發現呢。該怎麽舉例說明好呢……」


    「像是原有知識會在透過五官的實際體驗後進一步加深印象這樣?」


    「主人說的是,感覺就像這樣。料理也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呢。隻是替食材加工,或是進行不同的搭配組合,就會變得更加?更加好吃呢。」


    聽完提可莉小姐的話後,我隻能對她高強的環境適應能力不停咋舌而已。想來這應該是源自於她有如孩童般的純真好奇心吧。


    就連宛如人類的舉止也比一開始來家裏的時候還要進步許多。除了料理之外,現在似乎還開始在學習該怎麽妥善平衡家中開銷了。


    在外麵解決三餐其實比較花錢的知識、買菜自己動手做會比較省錢的知識、商店街的東西賣價比附近超級市場還經濟實惠的知識。


    就是這些經驗的重重累積,才讓提可莉小姐越來越像是個真的人類吧。在黃昏時分的回家路上,我跟提可莉小妲一起肩並肩走著。對長久以來都是一個人生活的我來說,明明這樣的體驗會讓人覺得新鮮才對,不過我卻總覺得有些懷念。


    提可莉小姐走在我左手邊稍微後麵一點的地方。在稍微緩下步伐後,走不到十步,我就跟提可莉小姐肩並肩走在起了。


    還是幫她提一下購物籃會比較好嗎?不過要是提可莉小姐的話,一定會說「這是我們的分內工作」而堅持不讓我幫忙提東西吧。


    就像這樣,我思索和她有關事物的時間開始變多了。盡管要說是男女之情的話又有點不一樣,不過這的確是有好感沒錯。如果現在有人可以窺伺到我腦裏究竟在想什麽,可能會因為太過於青澀甜蜜而昏過去吧。連自己都覺得,正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我真的很丟人。


    突然間,持續保持沉默,一路上沒有特別向我搭話的提可莉小姐突然止住腳步。


    「怎麽了嗎?」


    我們剛好走在銜接美洲川的橋與橋之間,一條長長的河邊小道上。


    描繪出和緩曲線的堤防一直朝著河川方向延續下去,這條路我們剛好走到一半。這是一條路燈間隔較長,即便是白天也鮮少有人通行的路。


    夕陽的餘暉微微染紅了西邊的天空,至於剰下來的部分,則是早被刷成群青的夜色。古時候的人們,將這個白天、夜晚交互邂逅的時刻稱為「黃昏」。


    自古以來,這個時候就被當成是人類與非人魔物相遇的災禍時刻。


    或許是感應到什麽吧?提可莉小姐就像是貓咪般對著看不見的氣息警戒,轉向了我們走來的方向。提可莉小姐轉動脖子,綠色的發絲在風中飄蕩。而後,提可莉小姐的頭發就像是開扇子般左右擴展,變成盾牌狀的巨大膜片。


    「主人,請您待在原地不要動!」


    一這個時候的迫切語氣跟平時截然不同。她做成的盾變成了半球體,就像是要將我跟提可莉小罾姐包起來一般覆蓋住,就在這個瞬間,伴隨著一聲巨響,「某個東西」撞向我們。接著是足以撼動我們全身的強勁衝擊。一開始我還以為有汽車撞了上來。


    「提可莉小姐,發生什麽……!?」


    眼皮微微睜開的我瞬間就被提可莉小姐身前那個又黑又大的拳頭吸引住目光。除了顏色有如焦油般漆黑外,感覺上就像是一般人類握起拳頭來的右手。不過,那樣的大小實在超乎常理,感覺就像是用來拆除大樓用的起重機鐵球,或是巨大機器人所施展的必殺技。


    不過,看來剛剛並沒有完全將擋下來。黑色拳頭仍在節節推進,並旦持續施壓,還將維持著馬步奮力挺住的提可莉小姐連同身軀慢慢地往後推。


    或許她的頭發之盾的確是銅牆鐵壁,但和地麵的摩擦係數並不是提可莉小姐能夠控製的了。不過,提可莉小姐一點也沒有慌亂,反而還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主人請放心。憑〈紐格塔(nyogtha)〉這種程度的力量,連想要彈飛我們一根頭發都辦不到呢。」


    在這個瞬間,我看到她的懍悍麵容有如精悍提可莉小姐一般。


    對喔,她原本就是個不定形生物呢。明明處在這樣的非常情況,但我的腦裏卻閃過了這樣的


    念頭。


    如果要用言語形容當時發生在我麵前的事情,這實在是頗為困難的一件事。


    現象a。提可莉小姐的左手整個縮了進去,左邊的袖子因而垂了下來。


    現象b。右肩那帶突然出現了新的凸起,許多的膨脹凸起就像是在管線一樣沿著手臂往右手集中。很快地,提可莉小姐的右拳就膨脹成有如常人的七、八倍大小。


    現象c。提可莉小姐的雙腿朝著人類骨骼而言絕對不可能辦到的方向用力扭曲不對,應該說像是彈簧般扭轉。


    在我眼前同時發生了a、b、c這三種現象。


    提可莉小姐維持著以頭發之手抵擋巨大壓力的姿勢,「僅隻用腰部以下部分」倒退一歩,然後便利用這股「扭曲到極限的橡膠棒在一瞬間反彈回去」般的反作用力,將自己巨大化的右拳打向了黑色巨拳!


    停頓一拍後,伴隨著「咚?!」的巨響,美洲川產生了巨大的水柱。被提可莉小姐驚人一拳擊中的黑色拳頭在偏了準頭後直接重重地打進河裏。


    而我就隻能站在一旁呆望著這樣的景象。


    「……那究竟是什麽?剛剛那個東西。」


    在鬆開放在提可莉小姐肩上的手後,我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樣的話。


    「我想恐怕是懷抱惡意的有心人士施予的魔術攻擊。」


    啊,又是精悍提可莉小姐的臉。


    提可莉小姐的頭發跟雙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恢複原樣。


    她的衣服沒有看起來慌亂不整的痕跡,也沒有任何東西從購物籃掉了下來。這麽說來,她的確看起來是用上雙手,但又是怎麽繼續拿著購物籃的呢?或許隻是我自己沒看到,不過其實有用上第三隻手嗎?脫序的思緒是大腦混亂的證明。


    經過一分鍾後,我終於鎮定下來。


    「魔術?說到魔術,就像是火球、魔法導彈之類的東西嗎?」


    「唔?嗯,雖然有點不同,不過應該類似呢。」


    這個時候時我腦中浮現的,是在小說、漫畫、遊戲裏麵常見的,在吟誦咒文後運用火焰、雷擊等力量,被世人稱為「魔術」的能力。


    即使已經知道提可莉小姐這個超自然生物,也沒有辦法將〈魔術〉這個詞匯直接套用在剛剛的經曆上麵。


    不過,我確實有看到「那個東西」。當提可莉小姐接住黑色拳頭的時候,那一帶的柏油路像是被巨大鐵槌敲碎般挖空,地麵就像是有傷口一樣,證明了剛剛經曆的一切的確不是白日夢。


    「真的非常抱歉。因為情況緊急,所以來不及等主人允諾就擅自采取防衛措施了。」


    「不用放心上。提可莉小姐可是保護了我呢。都這種情況了,怎麽可能還講究什麽規則呢。」


    說來慚愧,這個時候的我完全處於渾身發抖的狀態。盡管話還是有確實說出口,不過快要癱軟而發抖的雙腿則是把這份恐懼傳染給聲音了,心臓也跳得快要破裂似的。不管一旁吹來的陣陣涼風,全身早已經被冒出來的汗水浸濕了。


    「因為這條路平常比較少人在走,而且距離住宅區也有段距離,所以我想應該是沒人看到剛剛的騷動啦……」


    「方圓二十公尺內感應不到任何人類的氣息,也沒有發現像是施術者的人。這位攻擊者連衡量撤退時機的眼光也恰到好處呢。」


    這時候一看,我發現提可莉小姐的頭部出現了幾條綠色絲線,朝著夕陽西沉的傍晚夜空延伸。相信應該是延伸感覺器官以查探四周狀況吧。


    「明明打破規矩出手戰鬥了,結果還是被可疑人士逃跑了。看來經過了長時間的沉睡,也讓我們的感覺跟著變遲鈍了。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話,就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失態說。」


    提可莉小姐心有不甘地咬著嘴唇。


    「別沮喪嘛,提可莉小姐。你看,多虧有妳在,我才能夠毫發無傷,這可是因為有提可莉小姐在的關係喔。這樣不就好了嗎?」


    為了讓提可莉小姐打起精神,我努力用開朗的語氣講了這番話。


    我想,顫抖的全身應該也會因為非得在提可莉小姐麵前展現出男子氣概的關係而漸漸緩和下來,我還真是個現實的人啊。


    聽到這番話,提可莉小姐的表情也頓時從鬱悶轉為開朗。


    「非常感謝您,主人……!」


    一接著提可莉小姐伸出手來,將我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相當溫暖,讓我停止發抖。這究竟是為什麽?盡管完全沒有自覺,難道我自己有戀母情結嗎?怎麽現在才會這麽覺得呢。


    「剛剛那個究竟是什麽啊?」


    我再一次自問起來。


    「就算有人用魔術攻擊過來。他的目標真的是我嗎?」


    「很有可能。當然,目標也有可能是我們。不過,剛剛的攻擊確實是衝著主人而來的。」


    毫無皇礙鐵口直斷的提可莉小姐有著相當厲害的一麵,讓我有點害怕。明顯對戰鬥相當熟悉的提可莉小姐,現在的她跟平日在家裏麵開心做著家事的模樣可以說是差異甚大。


    ——曾經有兩次大規模戰爭。我們也被派了出去,許多同伴都因此而滅亡了。那是一場漫長又難耐的戰爭。


    提可莉小姐的確有說過這樣的話。


    我在回家途中想起了這段提可莉小姐訴說過的遠古事跡。


    「提可莉小姐一直都很冷靜呢。明明發生了那種事,沒想到竟然可以冷靜地應對,這讓人有


    些課異呢。」


    「呼?」地吐了一口氣的提可莉小姐遙望著遠方。


    「之前曾經跟主人提過,前任主人是個很會使喚侍奉階級的人。在人類誕生以?前,以?前就居住在這顆行星上麵的人,那就是前任主人了。就在某個時候,以頭部像是章魚的大個子為首,從宇宙的彼端來了許多人,在各地建造了大城市。前任主人對此很不以為然,於是戰爭便展開了,我們也被大量派遣了出去……當成用來對抗牠們的兵器。」


    盡管提可莉小姐的語氣就像是在回憶往事一樣,不過這故事的時間單位應該是「數億年」吧。


    即便是我那饑不擇食看遍各家書籍所鍛練出來的想象力,也還是有一個界限的。


    「我們對物理性質的力量具有耐性,不管是火、水還是雷,都無法將我們殲滅。因為前任主人在創造我們的時候就是以這點為要求的。」


    「創造出提可莉小姐嗎……聽起來簡直就像是神明一樣呢。」


    「如果主人口中的神明是指造物主的話,那麽主人的比喻並沒有錯。可是,與我們為敵的章魚們擁有係統、原理都跟我們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能力,所以我們的許多同伴都被消滅了。因為海底火山的影響,那個時候海麵出現了新的大陸,所以章魚先生們便決定搬到那裏去了。」


    盡管總覺得這番話好像有在哪邊聽過,不過我刻意避開了這點,請她繼續往下說。


    「繼章魚先生後,從外層空間來了一群外表像蝦子的外星人先生。我們也有跟這群蝦子先生戰鬥。因為蝦子先生們的科學技術非常先進,所以我們也打得很辛苦。這場戰爭就在交出北邊的大一陸後劃下了句點。」


    「認輸了嗎?提可莉小姐所說的那位前任主人。」


    「如果單就輸贏而論的話,那應該算輸了吧。因為前任主人不管什麽事情都是全部交給我們處理,自己則是過了好幾億年的鬆懈生活,所以也可能沒有什麽想要求勝的堅強意誌吧。無論身體還是意誌,前任主人都比遠古的時候還要脆弱。我們開始主張侍奉階級的福利,並群起發動勞動抗爭的時機,正好也是在第一次地球大戰的時候呢。」


    「喔?。那外表長得像蝦子的外星人現在還有在地球上嗎?」


    「這個就不曉得了。因為我們之後一直處於沉睡狀態……總之,就是在曆經了這樣的曆史後,我們開始侍奉了全新的主人“或許往後還會有什麽強敵出現,不過為了主人,我們一定會打臝的!」


    提可莉小姐可靠地挺起胸膛。盡管我嘴上回她


    「那就交給妳們了」,


    ……不過心裏麵則是暗自想著「最好永遠不要發生這種事情」。


    跳躍空間來到其他場所後,我失去了平衡感,並覺得「彷佛踩不到地麵」而感到不舒服。這樣的不適感,就像是把「反複遊玩團團轉的超高速旋轉木馬、跑過崎嶇軌道的雲宵快車」


    的感覺跟嚴重暈車時的煩悶感重迭在一起這樣。


    「呃?好像中午吃的東西從胃裏麵逆流上來了……使用j的角度逃跑真的很傷身體……」


    「如果就可以確實逃跑的代價而言,這點程度的身體負荷算是小了吧。」


    麵對正在甩頭的我,佇足在我腳邊的黑貓巴洛爾,毫無人性地回了這樣的話。


    「是這樣沒有錯。不過,因為在海的另端總是戒備對方來襲,所以比較沒有疏忽這類的防範工作,不過也沒有碰上這麽緊急的情況就是了。」


    「追根究柢,j的角度是大小姐祖先們領悟出來的術式。明明就血統來說應該是很適合使用才對,不過竟然會因為異次元變換而頭暈目眩,實在是太丟人了。」


    是的,這招名為「j的角度」的術式是皮博迪家代代相傳的秘技,能夠穿過某個特殊角度進行瞬間移動。隻要預先設定好當成出、入口的角度,就可以口氣跳到相距甚遠的空間。


    再怎麽說,因為這是招用人類血肉之軀強行穿過異次元的蠻橫招式,所以在使用之前當然都要先和道具、藥物倂用來保護身體。不過,要是真的碰到緊急狀況的話,當然就來不及做這些事前準備工作了。


    「不管怎麽樣,能夠平安回來已經算是僥幸了。出其不意先發製人。盡管有點性急,不過無論是就施術者的角度來看,遍是從大小姐的個性來看,今晚的行動點都不令人意外呢。」


    「別叫我大小姐?啦。」


    我知道,這是借題發揮。我自己也很討厭這樣講。


    「隻要沒有獲得相應的結果,這樣就是很大的失敗。這麽來,他們也定會開始提防了。哎呀,真是的!竟然有辦法接住我的〈韃靼黑拳〉,而且還把它彈飛出去!」


    〈韃靼黑拳〉。也就是剛剛拿去對透跟非人生物女仆打出的拳頭,是我擅長的物理攻擊術式。曾經有位名叫塞奧菲勒斯·韋恩的施術者撰寫了「真正魔術」這本書。組織先賢將記載在該書中的這個術式加以改良,並應用在寘際戰鬥中。


    位於亞洲北方某處的洞窟裏麵有個通往異次元的出入口,而韃靼黑拳就是「透過這個異次元之門將有時被稱為神明的存在傳喚到三次元空間,並與自己的拳頭重迭起來直接攻擊目標,藉此重創對手」的大絕招。就魔術而言,這個招式稍嫌直接了點,不過卻跟我的個性莫名地契合。


    「咚!」一聲,我踢飛了屋頂上麵的欄杆。因為學校屋頂平常禁止學生們出入,所以我常把這裏當成黃昏之後的緊急避難場所。


    我位於蜷川區的住處在開發計劃喊停後一直被閑置,是個已經有半像是無人地帶的美洲北郊區。


    因為想說也許會在什麽時候派上用場,所以便用了還在美國時留下來的冬眠公司名義租借了一整棟的住商混合大樓。


    父母親因為工作關係來到日——亞佐繪·皮博迪表麵上遵循著這樣的設定,住在那棟大樓的其中一個套房裏麵。為了以防萬一,這邊的套房都有施加「不容易讓魔術效果顯現出來」


    的特殊處理,所以不太適合在這樣的時候使用。


    「如果那個小鬼真的是魔術師的話,那就代表他直在隱瞞身分,並潛伏在妳身邊等候機會到來呢。」


    「我也是這麽想,不過他卻連使魔那麽重的味道也不遮掩下就直接在我麵前出現,而且還像是在炫耀般將整隻使魔派到了學校裏麵。這算是膽大包天呢?還是我被人看扁了呢?」


    正在咬牙切齒的我,從臼齒深處傳出了刺耳的磨牙聲。


    「也有可能他本來就想藉此讓妳失去冷靜。這代表了他既工於心計、慎重行事,而且對自己相當有自信。這個小子還真是難纏呢。不過,他為什麽會等那麽久才行動,這點反而讓人有些在意就是了。」


    「明天從這邊試著放餌看看吧。因為有今天的事情,所以對方也定會有什麽動靜才對。或者應該說,今晚要提高警覺才對。」


    「是指他們會襲擊我們嗎?」


    「小心為上。你也看到那隻使魘伸出來的觸手吧?天知道那個東西的有效範圍是不是也有包含這裏呢。」


    越是細想,要做的事情也就跟著越多,讓我的頭不禁跟著痛起來。我用雙手的食指搓揉了太陽穴。


    「總之得加強家裏的結界再重新布下陷阱了。而且也要思考明天開始該怎麽應對他才行。為了薏清狀況,明天還是會照常上學,不過還是得暫時熬夜陣子了。盡管組織最底層的走狗實在沒有什麽好怕的,不過我倒是承認那股『特地跑到極東之地布局』的毅力就是了。如何?能夠感識應到那家夥的力量嗎?」


    巴洛爾朝著美洲川的方向豎起耳朵。


    「嗯,看來那個東西張開的觸手之網沒有伸到這裏,而且也沒有感應到什麽強烈氣息。這次應該還是先以主人的自身安全為優先吧。」


    「那麽我們也按兵不動吧。至少,對了,至少要等到學校的燈全部熄滅為止」


    即便已經入夜,學校的各間教室還是亮著燈。想來是忙著批改考卷、進行字處理的老師還留在教師休息室辛勤工作吧。另外,社辦大樓、體育館、操場還是能夠感受得到人的氣息。


    「看來會是個漫長的夜晚呢……」


    「我們在住家四周布下了用我們細胞製作出來的防盜裝置了。因為這樣的話監視體製堪稱萬全,能夠同時應付魔術性質的攻擊、幹擾,還有物理性質的攻擊,所以在家裏的時候無須擔心,還請主人放心喔。」


    就在我正啜飲提可莉小姐泡給我的日式焙茶時,她似乎正一邊進行著對抗神秘襲擊者的準備工作。盡管嘴上說著


    「戰備等級進入m級」


    這類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不過可能是受到電視節目或什麽的影響吧。


    「簡而言之,因為提可莉小姐的努力,所以這個家應該很安全囉?」


    「賭上女仆之名,即便需要將我們的能力發揮至極限,我們也會保證主人安全無虞!」


    提可莉小姐以使命必達的表情拍了自己胸脯,胸口稍微晃了一下。因為原本就是果凍狀,所以質感也非常完美。


    「可是——」


    她的音調降低了幾分。


    「可是?」


    「要是主人外出的話,我們就束手無策了。如果主人可以一直待在家裏,或是讓我們隨侍在側就好了。」


    我明白提可莉小姐想說什麽。在沒有搞清楚攻擊者的身分、用意之前,相信她應該不希望我片刻離開其視線範圍吧。


    「所以呢,這裏有個提議。當您上學時,就像今天這樣,由我們其中一人隨行在側,不知道主人意下如何呢?盡管這樣有抵觸規定,不過隻要帶著我們去,就可以在學校裏麵保護您,而且萬一發生什麽突發狀況,也能夠馬上知會我們了。」


    說實話,現在我腦海裏麵還盤旋著因為提可莉小姐登場而引發出來的大騷動,實在是很不想接受這項提議。不過呢,盡管已經沒有當初那麽震驚了,不過河畔事件的恐懼感依然讓我記憶猶新。


    「看來沒有辦法了。在事情還沒解決之前,提可莉小姐的提議可能會比較實際一點吧。」


    於是我在白板的生活規章上麵又追加了新的項目。


    「其四、當情況緊急時,允許提可莉小姐自行彈性解讀、應對,不受一至三條的限製。」


    「差不多是這樣吧。」


    「謝謝主人。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會保護主人到底的!」


    不管怎樣,這都是年長大姐姐所講的話。跟什麽保證相比,充滿自信的這番話最能夠消除我的不安。


    「呼啊?」


    心中的大石頭一落地,睡意就頓時湧了上來。身心囤積到不能再囤積的疲勞似乎化為睡魔襲擊而來了。


    想想今天是從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的捉迷藏騷動拉開序幕,接著是提可莉小姐初次到校參訪,接下來末還遭到神秘人士襲擊,真可以說是好戲一波接一波。泡了熱水澡徹底放鬆後,我宛如一灘爛泥一覺到天亮。


    「呼啊?」


    隔天清晨。坐在睡飽之後享用一頓豐盛早餐的我隔壁,金發雙馬尾同學打了一個世紀大嗬欠。像這樣不檢點的亞佐繪還是頭一次看到。


    她的頭發看起來很蓬亂,兩邊的馬尾也綁得一高一低,眼睛下方還浮現了清晰的黑眼圏,一看就給人一種「好好的美貌怎麽這樣糟蹋了」的感受。


    「亞佐繪早安,妳昨晚熬夜嗎?」


    放下書包向亞佐繪打招呼後,她用對不起焦距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突然繃起了想睡的臉站了起來。


    「透,新井澤!你昨晚為什麽沒有來!你到底在想什麽!」


    有聽沒有懂。我用疑惑的表情望向了突然起身的亞佐繪。怪了,我昨天有跟她約定什麽事嗎?


    「……我們應該沒有事先,約好,對吧?」


    「……啊,也對。嗯,是這樣沒錯。對不起,因為某人的關係害我一夜沒睡,導致記憶有些錯亂了呢。」


    亞佐繪一邊這樣說,一邊用彷佛在訴說著


    「都是你害的」


    的危險眼神看著我。我開始有點,或者應該說相當擔心她了。


    ……亞佐繪好像這禮拜起就一直有點不太對勁呢?正想向她這麽說的時候,朋友們湊了過來。


    「你看?是真的吧。別說是剛洗好了,還有仔細燙過呢?」


    「這麽幹淨的透才不是透呢。」


    「區區一個高一學生竟然有女仆叫主人,還想說是哪部漫畫的劇情呢?」


    一氣氛突然就熱鬧了起來。看來他們正在聊提可莉小姐的話題聊得很起勁呢。


    「哼哼哼,新井澤同學,請容我向您道賀。」


    不知為什麽一臉得意的金切裝模作樣地推了一下眼鏡。


    「道賀……要道什麽賀?」


    「就是犯桃花啊,犯桃花。如果用專門術語來形容你現在的情況,那就是犯桃花了。隻要有滿足所有的先決條件,別說是坐在隔壁的轉學生,甚至將大姐姐類型的女仆小姐一起把到手的後宮路線也有可能達成呢!」


    「那是什麽鬼。」


    「你還不懂嗎?」


    金切誇張地聳聲肩,擺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姿勢。


    「那就由我金切來為身為雜學通木頭人的新井澤透淺顯易懂地開示一下吧。聽好了,盡管第一個發現便當的人是富良野沒錯,不過對你的穿著打扮表現出過度反應的人可是小亞佐繪呢。」


    明明是個帥哥,不過興趣卻很宅的金切,有時候他會進入這樣的模式。平常的話肯定會受到亞佐繪強烈的物理反駁說


    「不準叫我?小亞佐繪!」


    ,不過她可能真的很想睡吧,仍舊是跟剛剛一樣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還有就是女仆小姐的那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當提可莉小姐來教室找妳時,小亞佐繪可是馬上從教室飛奔出去呢。就在跟我們打聽到你的所在位置之後?呢!怎麽樣,以上種種跡象都顯示出『小亞佐繪已經對與你衣食住息息相關的提可莉小姐感到相當在意』這個驚人事實呢!如果真要說這意謂著什麽的話!」


    金切伸出食指,筆直地指向我的鼻子。


    「剩下的部分,我希望從你——新井澤透的口中聽到!」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


    這已經不是金切、富良野第一次懷疑我跟亞佐繪的交情,並像這樣旁敲側擊想要打聽出什麽了。不過這也難怪,擁有金發留學生這種特殊身分的女孩子,還有乍看之下除了


    「平凡」


    之外什麽都不是的普通男孩子,每天這兩個人都狀似親昵地在交談,也不能怪旁人會往那方麵猜想了。


    「搞不好真的像金切所說的一樣喔?亞佐繪想必是受到了自己沒有辦法理解的莫名苦楚,所以才會受不了而跑出教室的。大概就是……我不懂,為什麽隻要看到透的便當,我的心就會像是被針紮到一樣痛呢!透跟提可莉小姐可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啊!啊,剪不斷理還亂,我心中這份痛楚究竟是什麽呢這個樣子吧。啊哈哈哈哈哈!」


    連隻要聽到有趣話題就無法不跟著火上加油的天津也跑來湊熱鬧了。盡管我不清楚一開始是怎麽樣,不過他們對我跟亞佐繪的關係倒是相當清楚呢。像這樣不負責任拿出來大聲嚷嚷,已經是有如親密關係的展現了。


    金切們大概也有察覺到這幾天圍繞在我跟亞佐繪之間的莫名緊繃氣氛吧。所以會像現在這樣當一成玩笑話大聲起閧,不正是為了我們兩個著想,想幫忙緩頰一下嗎?我是這樣想的,我很想這麽想……應該可以這麽想吧?


    因此,我下定決心抱持被當成小醜的覺悟,順勢搭上他的話題。你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那當然就是因為我也真的有點擔心亞佐繪吧。


    「啊?那個,什麽嘛。你的意思是亞佐繪對我有點在意,是這樣嗎?」


    好像有看到將臉埋進桌子裏麵的亞佐繪一瞬間豎起了耳朵。這是好現象。金切連點了好幾次頭表示肯定。


    「沒錯沒錯,就是因為得知提可莉小姐的存在,所以亞佐繪這幾天才會悶悶不樂呢,明智先生。」


    想說是在玩偵探遊戲,不過曾幾何時已經在上演怪人二十麵相了。


    「說到底,明明就有個女仆小姐在身邊,不過透卻很不上道呢。」


    「要再春心蕩漾一點?更想入非非一點啊?」


    吵吵鬧鬧紛紛嚷嚷。就在氣氛轉換得還不錯的時候,鍾聲響起了,級任老師也走進教室。四個人回到各自的座位,即興劇場也隨之落幕。那麽,不知道成效如何呢?


    「喂丨老師來囉,亞……亞佐繪?」


    不知道為什麽,亞佐繪的臉頰、耳朵紅通通的,用一種非常犀利的眼神瞪著我。她的視線異常地有魄力,彷佛在控訴「就是這個家夥害我心情超差」一樣。抱歉了,大家。看來是造成反效果了。


    看向小村後,發現她正豎起拇指對我表示「別在意!」真是沒辦法。這天亞佐繪仍舊維持著那副有別於平時的怪異模樣。


    幫亞佐繪撿起了更換教室途中不小心掉落的講義後,她突然朝著側邊滾了出去,然後就這樣摔下樓梯。


    這樣的情況在我收到電子郵件、從胸前口袋拿出移動電話時最為嚴重。看到我的移動電話後,一臉驚恐的亞佐繪竟然在下一秒踩在椅子上麵直接跳出窗外。她就像是想要逃離某種危機一樣跳過教室的窗戶,然後就這樣滿身塵埃、土石滾了出去。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對普通人來說,我的移動電話應該就隻是掛著可愛吊飾吧。


    「就是說呢丨」


    小不點提可莉小姐也讚同我的想法。


    於是,在午休結束前,亞佐繪不是因為幻聽而瞪著我,就是一直做出宛如藝人般過度勉強身體的誇大反應,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即使因為擔心而想向她搭話,不過因為總是會被她用全身表示拒絕,所以我也隻能心驚膽跳地看著她泛著淤青的手背、小腿,還有貼著繃而慘不忍睹下巴束手無策。


    既然這樣的話,我隻能做的就隻有一件事情。總之不管她吧。可是,要是她真的有困擾的一


    話,我還是很想幫她。畢竟我們是朋友啊。


    「鮪魚蛋色拉三明治跟吉士核桃麵包!還要咖啡牛奶!」


    隨著代表午休開始的鍾響,我搖搖晃晃地走出教室,在福利社買好午餐,然後直接坐在位於操場角落的長椅上麵。


    「可惡!那應該也是他想將我逼到絕境的其中一項詭計吧!這個下三濫的男人!」


    在事先看過四周沒有人後,我馬上吐出了憋了一整個上午的悶氣。透與其他人聊天而開始的天,這怎麽看都像是最新的精神攻擊手法,而我的神經也正分分秒秒被這招淩虐著。


    「雖然這個座位的順序是由學校那邊安排的(我吃我吃),不過一個不知道何時會動手的家夥就坐在隔壁(我喝我喝),還不時會瞥幾眼觀察妳現在的情況我吃我吃,那真的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啊!(我喝我喝)」


    一邊以驚人氣勢一吐為快,一邊也沒忘了繼續用餐。核桃麵包很快就消失在我的五髒廟裏麵,被咖啡牛奶衝了下去。現在想起來,之所以會化悲憤為力量充滿食欲的原因,必定是身體正在渴求著燃燒用的能量吧。


    「在日本有句俗謔叫做『被熟絲勒住脖子』。嗯,妳現在的臉就像被煮熟的絲線勒住脖子一般。熬夜強化用來抵禦魔術的結界,還有防止襲擊用的各式機關。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話,想必內心一定會覺得空虛吧。」


    隻是從我腳邊影子探出頭來的巴洛爾,他所說的話進步刺激到我的神經。叫這個家夥竟然在我夜沒睡,而且還得上課的當下躲在主人的影子裏麵睡大覺。哼,罾砠來精神不錯嘛。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我心裏在想什麽,巴洛爾咧著嘴竊笑。


    「原本以為沒有在晚上突襲是為了埋下伏筆,好在隔天上學途中襲擊輕忽大意的亞佐繪,不過看來並不是這樣呢。不過有點倒是挺明白的。看來那位少年並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下卷入其他民眾直接開戰呢。」


    「明明就小心謹慎到會將使魔縮成手掌大小隨身帶著走的程度耶。就魔術師而言,這樣還真的是不符合邏輯呢。」


    「如果就這點而言的話,大小姐似乎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吧?」


    「別叫我大小姐?啦!」


    極盡諷剌地嘲弄我的天真後,巴洛爾就這樣跳上了長椅,並在我身邊將身體縮成一團。


    「你是想說很天真對吧?這點我知道啦。」


    「妳是指那個小鬼嗎?還是我的主人呢?無論是哪一邊,對我來說都相當有意思呢……那個輔魚,我就不客氣了。」


    巴洛爾靈活擺動胡須,指向了放在我大腿上麵的鮪魚三明治。


    「那個有加美乃滋,口味偏重喔?」


    語畢,我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剛才的發言。盡管外表看起來像隻普通黑貓,不過這不過是巴洛爾的偽裝而已。明明身為施術者的我早就知道光靠肉眼、耳朵察覺的內容來進行判斷有多麽恐怖。不過就算這樣,有時候在麵對相處多年的使魔時,還會讓人覺得像是在看待普通的貓咪呢。巴洛爾靈巧活用鼻尖的部分將鮪魚三明治的吐司翻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多看吐司、小黃瓜眼,直接開始舔取包在裏頭的鮪魚內餡。


    「我才不是為了補充養分才進食的,不過是喜歡這廉價鮪魚跟美乃滋傳出來的香氣,還有舔起來的觸感罷了。要是這種輔魚三明治不是透過手工製作,而是在工廠裏麵用機器大量生產的話就更好了。」


    妳這個家夥,這樣的扭曲個性完全無法讓人相信是神話裏麵的傳說魔物。就某種意義而言,我們兩個可說是同誌呢。


    吃完蛋色拉三明治後,我用力捏扁了已經喝完的咖啡牛奶鋁箔包。


    今天的我看待目前的狀況已經比昨天還要單純,而這也意謂著,在我內心深處已經想好了今後所要采取的方針了。


    「透‘新井澤是個會擾亂我心思的人。也就是說,他是我的敵人。這是我的本能,是比知識、記憶、魔術還都位於更深處的自己打從心底告訴我的。如果他想要采用這種互相消磨對方意誌的陰險把戲,那我就要直搗黃龍,早點做出了結。」


    在我放學回家,即將要抵達自家大門的時候,移動電話傳出了接獲新郵件的鈐聲。那是在以一前流行的老遊戲中當拿到寶箱時響起的效果音。


    「嗯?還想說是誰,原來是亞佐繪啊。」


    打開收件匣,看到的郵件寫著「關於那套平裝書」的標題。


    內容主要是說她想跟我借之前聊到的那套ggp發行的低俗平裝書「太平洋的惡魔魚怪」係列。


    「要來我家拿?真的想看那種書喔……」


    她的意思是因為想趁周末的時候拿來看,所以要直接來我家拿。附帶一提,明天是禮拜六,不用上半天課,而且學校也休息。盡管不了解她是從那部冷門小說的哪個地方查覺到這本書的價值,不過她在那個時候的確對這部小說很感興趣沒錯。


    如果是在連假之前,通常我會當場婉拒。因為就各種層麵而言,當時的我家就像是一間垃圾屋。不過還有一點比這點更重要,那就是即便這幾天稍稍失去昔日光采,不過要是讓某種意義而言穩坐本校首席偶像位子的朝曰‘皮博迪過來我家的事情被人傳了出去的話,必定會大大憾動我一直想盡量避免醒目的個人原則的。


    現在我的腦海之所以沒有浮現這個想法,也是因為受到提可莉小姐的影響吧。明明「避免醒目」這檔事跟「要極力避免關心他人」可說是一體的兩麵,不過我在這幾天卻老是在想著其他人的事情。


    盡管不曉得是什麽原因,不過最近對我充滿莫名敵意的亞佐繪居然肯若無其事地主動聯絡我,這點讓我很開心。另外,提可莉小姐也是匣因之一。我一直很想讓她跟我以外的其他人說話看看,相信經驗豐富的亞佐繪應該會是個稱職的人選吧。


    於是我便向亞佐繪回複了表示同意的郵件。等到進入家門後,再補寄一封附上地址、附近地圖、最佳路徑等內容的郵件以備不時之需。


    誠如我預期的一樣,得知亞佐繪會來我家拿書的提可莉小姐高興到快要跳上天了。呃,不對,她真的就這樣開始邊走邊跳了。


    「有訪客上門!這可是自從我們來到這個家後第一位迎接的貴賓呢!請盡管交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會誠心誠意地接待她,絕不會讓主人顏麵無光的!啊啊,熱茶、糕點……既然是中午的話,那也得準備中餐呢。啊……」


    話說到這裏,提可莉小姐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紅了起來。


    「莫非晚上會住在這裏嗎?哎呀咬呀,該怎麽辦,棉被該鋪在哪裏比較好呢?我們要不要外出去什麽地方消磨一下時間呢……」


    「嗯,沒有要過夜啦,她隻是來拿書而已,所以中餐也不用準備了。不過要是能準備招待用的熱茶、糕點就好了。」


    麵對提可莉小姐的脫線發言,我大致上已經習慣了。


    「可是可是,我們一直心跳不已、興奮不已呢。因為感到高興、自豪的關係,我們都要變得


    怪怪的了!」


    說實話,其實她現在已經夠怪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從提可莉小姐的身上蹦出來,一邊高聲歡呼、一邊四處奔跑,然後再跳回去合體,這類的情況一直不停循環著。在情緒總算恢複鎮定後,提可莉小姐這回露出了女仆小姐的專業神情,開始向我打聽亞佐繪的喜好。


    「亞佐繪的喜好嗎……盡管好像沒有特別的偏好,不過這麽說來,記得她剛轉學過來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她的喜好相當美式呢,大概像是一個三明治配一份薄切橙子,或是一顆蘋果配巧克力棒,感覺就像那樣。過了一陣子後,頂多就隻是從家裏帶水果來,然後正餐就隻是買福利社的麵包來解決。」


    「亞佐繪小姐的家裏是不是沒有人可以幫她做便當呢?」


    「妳說她家的情況嗎……這麽說來我好像沒有問過她耶。美國本來就不像日本一樣會在便當上麵花太多工夫,應該是風土民情不同吧。」


    「是這樣嗎?」


    一瞬間提可莉小姐看起來有點低落,不過隨即便振作了起來。


    「好了好了,現在可沒有閑工夫在這裏發呆呢,等晚餐煮好,我們就要總動員進行大掃除了!請主人好好看著,我們會把家裏麵清掃得亮晶晶喔?」


    暗中在美國東岸各大城市擴張勢力版圖的組織,不光是北美洲,對歐洲也有其影響力。盡管


    它的正式名稱相當長,不過我總是用組織來稱呼它。


    位於美國東岸的麻薩諸塞州是大英帝國斷絕關係的清教徒們在上岸後創建第個殖民地的地方。說穿了,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的誕生地,不過這裏同時也是個不斷傳出魔女、魔術師相關軼事的地方。


    發生在十七世紀末麻薩諸塞州塞勒姆的審判魔女事件被認為是美國曆史的個汙點。在塞勒姆審巫案發生前夕,有群真正具有魔力的魔女、魔術師成功逃離該處。


    據說組織的起源,就這群之後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們為了保持彼此間密切聯係而製訂出來的公約。


    因為父親早逝的關係,我在八歲的時候接掌他的地位,成了皮博迪家的當主,繼承了記載著代代研究成果的文書,還有「皮博迪家的遺產」。


    當時沒有任何一個親戚反對這樣的安排。據說和皮博迪家魔術扯上關係的人幾乎都已經命喪黃泉,而沒有關聯的人也對不祥的皮博迪家血脈引以為恥,早就已經舍棄了這個姓氏了。


    最早甚至能夠上溯至伊莉薩白世時代的魘術師家族血脈。皮博迪家的人已經連續四代都在組織裏麵留下名聲,並致力於研究神秘學、實踐魔術上。身為皮博迪家新代當主的我,自然也受到了組織的歡迎。


    之後,我便以讓前人們瞠目結舌的氣勢,迅速累積起身為魔術師的實力。


    我在年僅十一一歲的時候就核準參與高階內部組織,並成為背負著組織未來人才,為什麽這樣


    的我會脫離組織呢?如果說到契機的話,就是發生在年前的某事,不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就不多傲說明了。


    當時的我獲得了許多東西,同時也失去了許多東西。


    在失去的東西中,也包含了我的故鄉。在付出莫大的代價後,好不容易終於從美國脫身,並勉強帶走了筆記本電腦還有硬盤。儲存在硬盤裏麵一,的照片圖檔,那就是我手邊故鄉的一切了。


    在曰本被稱為黃金周的連繽假期,我就是邊製作給透看的相簿,一邊看著這萬張以上的照片度過的。


    不過這其中也有包含沒有失去的東西。我的使魔侍奉皮博迪家魔術師的黑貓,巴洛爾。他就是前麵提到的「皮博迪家的遺產」。


    當然,黑貓的外表隻是他於三次元世界現身之時使用的假像,就連我也無緣見到他的真正樣貌。在我接掌家主位子的時候,從小負責保護我的巴洛爾透過大導師的見證正式成為我的使魔。在我決定跟組織分道揚鑣時,巴洛爾表態說「我隻是侍奉擁有皮博迪家血脈的人,並不是組織旗下的貓」,並表示要跟著我。


    不僅是我的使魔,巴洛爾同時也是名可靠的管家。不過,有點我不太滿意,就是他偶爾會像以前樣稱呼我為「大小姐」。


    天天都在逃離組織追捕的我,最後之所以會決定來到這個國家,除了因為許久不見的母親是


    出身這裏外,還有個相當利益掛帥的理由。已經過了三年啊。那是跟日本收藏家談好收購合約,不過卻因為找不到能夠確實帶出國的方法,而直寄放在日本保險庫裏麵的本魔術書。這本書現在就在我的手中。


    「那個有如受到水滴滋潤,不祥到了極點的外皮裝訂一原來如此,是人皮裝訂書?」


    從腳邊傳來的聲響讓我翻閱這本書的手停了下來。從台燈照在地板上麵的影子慢慢產生出隻黑貓。


    「沒錯。上麵烙有皮博迪家藏書印記的無名魔術書。你應該也有看過吧?在很久以前就被人從宅邸當中帶走並遠渡重洋,途中又經過了數人之手,最後才終於回到了這裏,成了我的東西。隻要有這本魘術書,我就可以更輕鬆地施展皮博迪家的魔術了。」


    「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我已經對守株待免感到厭煩了。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吧。」


    眼光沒有離開書本,我直接回複了他。用來研究魔術、製作魔道具的小桌子上麵排列著燒瓶、燒杯、蒸餾器、酒精燈等器具。這些全部都是我來日本後透過郵購跟販賣化學教材的廠商訂購的。


    因為個人偏好的魔道具製作手續比較傳統,所以沒有必要仰賴新式設備。


    「看來是在為了明天做準備囉。」


    「畢竟明天可是要踏進修格斯布下的結界呢。不光是攻擊,要是連防禦都沒有做好準備就貿


    然上陣的話,搞不好按下大門的門鈐時就已經蒸發了也說不定呢。」


    「既然都知道對方可能設下陷阱,那也沒必要直接闖進對敵人有利的主場吧?」


    巴洛爾的口氣與其說是勸諫,倒不如說是覺得有趣。


    「真是如此的話,那也隻是連陷阱起將他們化為灰燼了。」


    我抬命地在黑白蝶結上畫上一道又一道的防禦咒紋。這是會在我受到魔術性質攻擊時自行發動的防禦咒文觸發器。自透現出原形的那天起,我每天都有在全新的蝴蝶結上麵像這樣畫下新的咒紋,而這項舉動也加重了睡眠不足的情況。


    我將全身重量施加在椅背上,活動下筋骨,好舒緩下因為長時間維持同姿勢而感到僵硬的身軀。


    「看著吧。就算透是比我還要強的高階魔術師,現在的我也有辦法輕鬆獲勝。比較大的問題應該在使魔身上,不過要是牠隻有在教室時現身時的大小,我也一樣勝券在握。」


    我拿出了先前保管起來的修格斯小碎塊。盡管目前是固定成法國袖的形狀,不過這原是由構築修格斯身體的原型細胞變成的。


    靜置於我掌心的法國袖,無論怎麽看都隻像是普通的絲製品。即便如此,這仍舊不是由白蠶吐的絲編製而成的紡織品。


    「要視身體大小決勝負嗎?原來如此,大概知道亞佐繪妳在想什麽了。意思是要借用我的力


    在這個瞬問,巴洛爾雙眼裏麵的火苗燃燒得更加旺盛,並且擴散開來。


    我輕輕點頭,先瞥了魔術書的內頁再集中思緒。魔術書裏麵雖然有教導魔術的知識,而且遣能當作付諸實踐時的觸媒,不過真的想發動魔術的話,就要由魔術師舉行儀式並支付代價才行。整個房間裏麵有股燃燒纖維的氣味,還有燃燒動物性油脂的異味逐漸擴散開來。那是從很快就在我手中被火苗吞噬,直至燃燒殆盡的絹布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於是,所有的準備已經就緒。我在心裏下定決心,絕對要親手把當成同班同學的新井澤透還有他那非人生物的使魔送離這個世界。


    設置在新井澤家門口的門鈐聲響起,代表著訪客亞佐繪上門拜訪,時間正好是中午剛過的時候。


    站在門口的亞佐繪穿著牛仔褲,在條紋一恤上麵套著一件黑色連帽外套,完全就是休閑式便服打扮。這樣的打扮給人一種新鮮感。說也奇怪,對我來說,這樣的打扮比平常穿製服的時候還要更像是外國人。


    「喏,這個。」


    她遞過來的紙袋上麵可以看到車站前連鎖西洋糕餅店的商標。


    「妳還特地帶了伴手禮來啊。」


    「先不管你那邊,因為不了解女仆小姐喜歡吃什麽,所以就想說隻要是甜點的話應該還算過得去,所以便買了這個過來。」


    「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的東西,不過特別愛吃甜食。亞佐繪的選擇很正確呢。」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不過話說回來……」


    語畢,亞佐繪瞇起了雙眼。


    「盡管可以埋解你因為有真正的女仆小姐來家裏而感到興奮難耐,不過沒想到你這麽喜歡女仆呢。竟然隨身帶著小型的洋娃娃,而且還從不離身呢。」


    亞佐繪應該是指我平常放在上衣胸前口袋的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吧。那裏在這幾天完全成為了充當護衛的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特別座了。


    「嗯?這個嗎?應該算是吧。」


    「應該算是吧,嗎?意思是不隻一個人,而是有兩個人囉。」


    「妳在說什麽?」


    「別放在心上。走走走,帶我參觀書房吧。」


    乍看之下,亞佐繪就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雖然很有禮貌,不過態度卻有點居高臨下;盡管相當親切,可是卻帶有一些捉弄人的意味。講得簡單一點,這就是舉止變奇怪以前,也就是亞佐繪·皮博迪平日的模樣。


    可是,我有種不尋常的感受。不過想想也對,現在的她是在男同學的家裏,而且可能也跟現


    在正穿著便服有關吧?我是這麽說服自己的。一在開門入內後,不光是亞佐繪,映入眼簾的是連我也會嚇一大跳的景象。


    「亞佐繪小姐,感謝您光臨來新井澤家,竭誠歡迎您的到來。」


    沒想到開門之後竟然看到雙手正貼地麵,以正座姿態行禮的提可莉小姐。比起女仆小姐,反而讓人想叫她一聲侍女小姐,所做的是一種日式迎賓禮。


    「土·下·座?」


    「啊?沒別的意思。我想是她發自內心歡迎妳的表現……大概是這樣吧。」


    這是所謂的「首次接觸未知事物」。麵對碰上異國文化震撼的亞佐繪,我那種像是臨時補充的說明完全沒有發揮出任何捕救功效。


    在多次鞠躬並收下亞佐繪帶來的西式糕點伴手禮後,提可莉小姐以一副快要跳起小跳步的模樣回到廚房。


    「感覺很舒服呢,而且還很幹淨。」


    那可是昨晚由十名提可莉小姐總動員打掃出來的成果呢……不過這樣的話我實在沒有勇氣說出口。因為亞佐繪在客廳看了一圈後坐在靠近院子的沙發上,於是我也選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坐在這裏的話,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可以馬上跑向外頭呢。」


    「咦?妳在意的地方還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樣呢。」


    「是嗎?那個房間是做什麽用的?」


    「喔,之前有跟妳說過對吧。眼前這個房間是老爸的書房。裏麵是臥室,現在是給提可莉小姐使用。」


    「喔?這樣的話,透的房間應該在一一樓囉。」


    「竟然會在意別人家的房間配置,有那麽有趣嗎?這間屋齡三十年的平房在這一帶不算特別罕見。隻有蓋在院子裏麵有如日式倉庫的置物間感覺上並不是那麽搭調了。」


    「對很少進入日式住宅的我來說,這已經夠稀奇了。」


    與其說覺得稀奇,倒不如說是想要牢牢記在腦海裏麵。亞佐繪一邊環顧著整間客廳的格局,一邊偶爾露出認真的神情。


    「亞佐繪小姐?茶跟咖啡,您比較喜歡哪一種呢?」


    從廚房傳來了提可莉小姐的聲音。


    「會有酸味的曼特寧……這類飲品嗎?」


    「好?的。」


    這麽說來,剛好在幾天前從整理幹淨的老爸書房裏麵發現了一台磨豆機。對


    「咖啡」


    這項飲品大感興趣的提可莉小姐,馬上就采買了各式各樣的咖啡豆,並泡來試喝比較。當然,我也有幸受邀參加了試喝大會。


    「我也來一份樣的。」


    「遵命?開水馬上就要煮沸了,我先拿配茶用的糕點過去喔。」


    一提可莉小姐端著托盤從廚房走了出來,托盤上麵有用大盤子裝著我上午預先買好的三角狀西伯利亞蛋糕,還有分裝用的小盤子及叉子。


    在蜂蜜蛋糕裏麵夾著羊羹狀餡料的西伯利亞蛋糕是明治時代發明的日西合並糕點,也是商店街麵包店的明星商品。因為想說來自美國的亞佐繪一定會感到稀奇,所以便選了這一道,不知道合不合她的胃口。


    「報告主人,亞佐繪小姐的伴手禮是泡芙呢。目前已經放到冰箱冷藏了,等會兒就可以大家一起慢慢享用。我們也很喜歡泡芙呢,一說到卡士達餡那柔軟的觸感啊,那真的是……」


    提可莉小姐一臉陶醉的模樣。在聽了她的感想後,亞佐繪又瞇起了雙眼。


    「真是有趣的見解呢。我也認識一個不是在享受食物的味道,而是在享受觸感的家夥呢。」


    「那還真是巧呢!那麽那麽,我要切開來分給大家囉!一個人兩片,總共會切成六片。』站在亞佐繪正前方的提可莉小姐對著西伯利亞蛋糕開始下刀了。而且用的是平常在用的手指之刀。


    「提提,提可莉小姐!水、水果刀!妳看,應該用水果刀切才對!」


    我急急忙忙的從桌子探出身來,企圖用全身遮掩,好讓亞佐繪看不清提可莉小姐手邊的情況。


    「哎呀,我們真是的……」


    提可莉小姐似乎馬上知道了我想說的話。


    慌慌張張將變成利刃的手指變回原樣,提可莉小姐匆忙地趕赴廚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提可莉小姐還真是脫線呢!」


    一邊講著連自己也覺得生硬的台詞,我一邊偷瞄了身旁亞佐繪的表情。


    「……剛剛提可莉小姐是忘了拿水果刀來嗎?」


    「對對,她忘了拿沒錯!沒拿水果刀要怎麽切呢,真是的!」


    「可是,蛋糕不是都已經切好了嗎?你看。」


    亞佐繪像是要鑽過我的包圍網般伸長了手,用手指從裝著西伯利亞蛋糕的大盤子裏麵挾起了被提可莉小姐用手指之刀切開的其中一片蛋糕。


    嗯嗯,妳說得沒錯。提可莉小姐的手指之刀……真的滿鋒利的。這點我很清楚。


    「呃?這個嘛?就是,那個嘛?嗯嗯。」


    好個連環攻擊。不愧是亞佐繪,吐槽也夠犀利。而後,我的腦袋瓜還是依舊沒有浮現什麽好主意來撐過去。


    不知道是對突發狀況欠缺反應能力,還是對這類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沒有抵抗力?不對,現在不是冷靜自我分析的時候。雖然完全談不上深謀遠慮,不過先采用第一個想到的說法吧。為了湮滅證據,先活動一下筋骨吧!張口咬嚼嚼嚼咽下。


    我張開嘴巴咬住亞佐繪用手指挾起的西伯利亞蛋糕,然後就這樣一口氣吞下去。一


    嗯,那家麵包店的西伯利亞蛋糕堪稱一絕,還沒有咀嚼,光是舌尖稍微碰到就已經甜成這一


    樣。盡管也不小心稍稍咬到朝曰的手指,不過這點誤差是可以接受的。


    「尼,尼吐染捉蛇摸啦”」


    看來,即便大膽的亞佐繪,對我突然使出的怪招也無法冷靜應對呢。太成功啦!〈?〕


    「啊嗯嚼嚼〕?煤啊,蛇麽都煤油啊……」


    「說什麽都沒有,也太牽強了吧?」


    「不會不會。比起這個,妳看西伯利亞蛋糕還沒有被切開,現在這邊就隻是一塊等著被水果刀切開的美味蜂蜜蛋糕跟餡料喔?嗯,那是這樣。哇?好想趕快吃到喔?」


    可以感覺到亞佐繪一直盯著我看。


    「透……」


    盡管我也覺得這樣實在有點……呃不對,應該說相當牽強,不過反正隻要先用一問三不知搪塞過去,並等候提可莉小姐回來,這樣就可以將一切含糊帶過了


    「讓兩位久等了?咖啡泡好了喔?」


    來了!接下來隻要講幾句招呼客人用的客套話,然後將那套平裝書趕快塞給她,這樣就可以恭送朝曰回府了丨隻要有間隔一段時間,說不定我的大腦就可以正常運作,並想到良好的解決之道了,說不定還能讓亞佐繪忘了剛剛的突發狀況喔!


    「呃提可莉小姐“二


    提可莉小姐正拿著托盤走過來,上麵放著人份的咖啡、糖罐、奶盅、小湯匙及叉子。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她竟然犯了「因為踩到自己洋裝裙擺而重心不穩」的超老套失誤!失去平衡身體向前傾的提可莉小姐,等於是變相將原本裝在托盤上的所有器具都朝著我跟亞佐繪的方向灑了過來。


    「哇啊!」


    「呀啊!」


    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的話,那我一定難逃「熱咖啡淋頭」之刑了。


    〔唔!要不要幹脆趁提可莉小姐的失誤把事情鬧大呢?盡管剛剛亞佐繪可能已經親眼目睹到提可莉小姐用手指之刀切蛋糕的模樣,不過隻要看到迎頭淋上熱咖啡而痛苦翻滾的我,說不定先前的疑惑就會被我的醜態覆寫上去了——了,了!!提可莉小姐啊!〕


    就在我已經自暴自棄準備接受熱咖啡之雨,並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的時候,我的雙眼看到了彷佛時間暫停般一直停在空中的咖啡杯跟盤子。喔喔!這不就是所諝的飛碟嗎!


    提可莉小姐因為首次有訪客上門而充滿幹勁,想來一定是想竭盡所能亡羊補牢吧。這點相當能夠諒解。


    現在來說明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吧。提可莉小姐維持著手拿空托盤的姿勢,一步也沒有動,並善用她得意的絕招頭發之手,趁著所有東西落地前全部接了起來。


    〔頭發之手嗎?如果現場隻有我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稱賞她,並跟她說做得好呢。〕


    從提可莉小姐頭發有如九頭龍般分成九條的頭發之手分別牢牢握住了咖啡杯x3、糖罐、一奶盅、水果刀各一,還有小湯匙x3,而提可莉小姐則是在站穩後將這些東西整齊地依序放回托


    「呼?幸好有趕上。來,請慢用。」


    然後,提可莉小姐用彷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自然動作,將咖啡杯一個一個排到餐桌


    盡管是很自然沒錯,但不用說也知道,綜合結果來看,這樣肯定是非?常不自然啊。


    (太完美了提可莉小姐,隻要能夠將「因為不小心采到自己的裙擺而失去平衡,然後被亞佐繪看到使用頭發之手解決」的那一幕倒轉回去刪除的話……)


    「那麽那麽,水果刀也拿來了,那要來分裝好吃的好吃的西伯利亞蛋糕囉!」


    看來提可莉小姐隻有演技這項可以拿滿分。


    「……嗯嗯,妳說得對。在蛋糕切好前先喝個咖啡冷靜一下好了,來喔,亞佐繪也喝嘛喝嘛。雖然是倒進熱開水後馬上衝好的濾泡式咖啡,不過我想應該會還滿合妳口味的才是?」


    語畢,我偷偷瞥了亞佐繪一眼,不過她出乎意料之外,既沒有震驚,也沒有生氣,隻是麵無表情。


    話說回來,亞佐繪為什麽不是情緒激動地亂吼,或是發出刺耳的尖叫,隻是用一雙彷佛在看什麽仇敵的眼神瞪著我跟提可莉小姐呢?


    「這樣啊。因為都已經來到自家地頭了,所以也就不用多餘的掩飾吧。嗯,簡單多了,這樣一我也比較好出手。我從剛剛就一直在煩惱該怎麽繼續忍受這出鬧劇了。」


    而後,好不容易出聲的亞佐繪,說話的氣就好像冰塊般寒冷。嗚嗚。明明不是在敵方主場,卻比待在客場還要不利呢。這不公平啊。


    「那個?亞佐繪?妳果然在生氣嗎?」


    「生氣?沒有,反而該說是高興才對。是啊,我很高興。因為完全沒有料到你們竟然會毫無顧忌到這種程度。」


    氣到滿臉通紅的亞佐繪站起身來、繃緊臉頰。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新井澤透,在此認定你是小達人階級以上的魔術師。基於例外守則,自事發當時即可暫時解除魔術師誓約中立下的禁止事項。」


    雖然亞佐繪對我迅速說出的英文句子還在能夠聽懂的範圍內,不過說實話,我無法理解她究竟想表達些什麽。


    魔術師?還有是,小達人?這些詞我有在書上看過。記得那是十九世紀時英國神秘園體所使用的位階名稱才對。可是我並不懂這些東西跟我還有亞佐繪有何關聯。不對,記得昨天我才剛聽到


    「魔術」


    這個詞匯不是嗎?是從誰的口中?是提可莉小姐。當時又是處於什麽狀況下呢?亞佐繪將語言切換成日文,並繼續往下說。


    「然後,提可莉小姐,我知道妳真正的身分。妳是修格斯,是人類發祥前占據地球之遠古主


    宰製造出來的萬能生物。將據說是包羅萬象生命源頭的原型細胞聚集在一起的不定形生物!」


    「哎呀!」


    提可莉小姐用雙掌發出清脆的「啪!」一聲,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


    「原來妳知道我們的事情呢!真是太厲害了!」


    我說提可莉小姐啊,妳不覺得就算撒謊也好,這點應該盡全力否認才對吧?話說回來,修格斯。雖然我刻意避免去多談及這件事,不過果然是這麽一回事嗎?那就不難理解了。雖然我的內心很想象料理漫畫解說者般用驚濤駭浪般的氣勢高談修格斯的相關專門知識,不過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


    「修格斯,修格斯是嗎……雖然我也有猜到是這樣,不過這倒是頭一次親眼見識呢。盡管在


    『伊波恩之書』裏麵有提及它的存在,是一種強壯無比侍奉種族,不過它的存在一直以來卻受到了以赫赫有名之阿卜杜,阿爾哈茲萊德為首的眾多魔術師們否定。這也難怪,沒有一個人會想承認即便是擁有多麽優異的科學技術,不過充其量隻是碳生命體的古代創造物,沒想到該生物的力量竟然可以跟他們崇拜的超次元神明們匹敵呢。」


    也不想想我好不容易忍住讓自己不開口,結果反倒是亞佐繪用興奮的語氣高談闊論了起來。話說回來,剛剛那番話裏出現了很多不容忽視的詞匯呢,連我都想拿出筆記本開始做筆記了。不過,竟然能夠用那麽篤定的語氣講出這麽充滿震撼力的話,這也代表著這位出生在美國的


    同班同學其真實身分,莫非,真的是——


    「雖然事到如今不覺得有必要再說一遍不過還是照規矩報上頭銜好了。我是亞佐繪‘皮博迪,大達人階級的魔術師,同時也是魔女。是反抗大導師、與組織為敵,結果成了亡命之徒的叛徒。凡是擋我路者,就是與我為敵。」


    結果亞佐繪自己報上了名號。真是個禮貌跟日本戰隊主角有得拚的家夥呢。


    「我倒是沒有料到,組織竟然會特地派修格斯過來。看來這回組織也是玩真的呢。不過我會讓你們明白使魔的位階差並不等於魔力差距。」


    在流暢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亞佐繪的手臂也動個不停。


    繁複的魔法印記一個接著一個刻劃成形。在我的眼前……應該說腦海裏麵清楚映照出來的數個魔法陣具體成形,能夠直接用雙眼目視。


    「那就開始吧,讓我們展開魔術師之間的較勁吧……!」


    亞佐繪那邊有了動作。至於我則是動彈不得。


    有一部分是因為「事情在天氣晴朗的悠閑禮拜六下午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家客廳」這點而感到震驚。不過比起這點,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因為聽亞佐繪的話聽到入迷,甚至迷到忘記什麽是警覺心了。這就是身為書蟲的報應啊。


    像是加了彈簧一樣,亞佐繪向後微彎手肘的右拳對著隔著餐桌站在對角處的我打了過來。


    這記右拳幾乎沒有準備動作,如果按照亞佐繪的出拳範圍來思考,照理說應該會剛好差一小段,打不到我身上才對。不過,我的直覺卻告訴我「啊,不妙」。


    看不見的力量,隻能被稱為「氣息」的強烈壓迫感。那不正是前天黃昏時在河邊感受到的力量嗎?


    「規則其二、嚴禁在新井澤透以外的人類麵前或屋外分身、合體。不過這個時候應該以『當情況緊急時,允許自行彈性解讀、應對,不受一至三條的限製』的規則其四為優先!」


    以堪稱「神速」反應從我胸前口袋跳出來的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在我前麵構築了頭發之盾,並在刻不容緩的情況下接住了亞佐繪施展出來的黑色拳頭。那無疑就是在兩天前襲擊我們的拳頭。


    因為情況緊急,所以若是從大尊提可莉小姐所站的位置來看,或許就會來不及接住拳頭了。掌握到整體情勢的提可莉小姐像是要保護我般,站到了我眼亞佐繪的中間,從我肩膀上跳下來的小不點提可莉小姐也恢複了平時的大小,與亞佐繪相互對峙。


    「跟分身之間是以心電感應溝通嗎?〈韃靼黑拳〉果然起不了作用嗎?」


    這麽一來,攻擊我跟提可莉小姐的魔術師大概就是亞佐繪沒錯。可是,這是為什麽呢?這個時候我的大腦比她高聲自暖自己魔術師身分的時候還要混亂。


    從她的話中,我大致明白了她正遭到「組織」這個組織通緝。也就是說,她誤認我們是來捉拿她的嗎?這個家夥會不會太單純了啊。


    「亞佐繪,妳冷靜點!拜托,聽我解釋。我大致明白妳的想法了,可是這不合邏輯啊。說到底……」


    說到底,不是妳自己轉學到這間我已經在裏麵就讀的高中嗎!


    我一直都住在這座城市呢,不信的話我拿看戶口簿給妳看,這樣不就一清一一楚了嗎可是受到偏見纏身的亞佐繪馬上開口打斷了我。


    「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嗎?事到如今哪還有空聽你瞎扯!」


    麵對她頑靈不冥的模樣,我也忍不住動了氣。


    「我看妳啊,一定有在小學聯絡簿上麵被導師寫過『直來直往,不聽人言』這句評語吧!對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唔……那本聯絡簿明明早就已經燒成灰了,沒想到你竟然還做了這麽深入的調查……對了你把本子從灰燼再生了嗎?就算你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意圖使我失去冷靜,我也不會著了你的道!」


    不僅造成反效果,而且還一針見血。看了我的模樣,提可莉小姐擔心地說:


    「主人,怎麽辦?亞佐繪小姐好像對我們有嚴重的誤會呢。」


    「嗯嗯,看來是這樣沒錯。厚臉皮宣稱自己很冷靜,反倒凸顯她看不清眼前事實的一麵。」


    「有一點想先跟主人確認下。即使處於這樣的節骨眼,主人仍然認為亞佐繪小姐是自己的朋


    友對吧?」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至少我仍然是這麽想的。


    「我明白了。這樣的話得先讓亞佐繪小姐冷靜下來才行。那我就要先失禮一下,暫時剝奪亞佐繪小姐的人身自由了。」


    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將頭發之手變成薄膜狀,延展成能夠包住亞佐繪的大小。接著,小不點提可莉小姐英勇地說:


    「乖乖別動就不會痛了!這層膜會馬上纏住妳,讓妳失去反抗的力氣!」


    就像是人類想用雙手的手掌包住停在花上的蝴蝶,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的膜狀頭發之手即將覆蓋到亞佐繪的身上。


    然而,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像是投網般拋出的頭發薄膜卻在抵達亞佐繪的身軀前被發出藍白色光芒的網狀光點彈了回來。


    「喵嗚!」


    因為碰觸了像是在保護亞佐繪般閃爍的光點之網,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的臉龐因為未知痛苦而扭曲。對全身上下都是萬能細胞構成的提可莉小姐而言,即使是人體上麵沒有任何神經的一小撮頭發也一樣具有感應功能。


    「這是將會發出高溫、高熱的光點排成網狀安置在施術者四周的防禦魔術。看來亞佐繪小姐對我們做了相當多研究呢。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輕易碰到她了。」


    明明應該也感受到剌痛,不過提可莉小姐卻一臉佩服地向我說明。將延展成薄膜狀的頭發之手收起來後,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像雙馬尾一樣將頭發分成左、右兩束,然後把發束的前端變成尖銳的錐形。


    「畢竟不是將全身包得密不透風的防禦結界。隻要從防護網的小縫隙入侵的話!」


    「我可沒有打算當縮頭烏龜喔!」


    亞佐繪在跑向她的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發動錐狀發刺前踢了地麵,一口氣縮短了彼此的距離,然後從光點之網的縫隙伸出左手,掐住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的咽喉,把她給抓了起來。


    「因為各方麵都會隨之而去,所以原本不想這麽做——巴洛爾!」


    〈遵命〉


    連我也清楚聽見了,看不見樣貌的某人發出了低沉的聲音響應了她。就在一瞬間,亞佐繪的臉上出現異狀。那是一對曾經讓我看到入迷的細長雙眼。就像是要填滿她的左眼一樣,有道像是液體般的奇妙火焰在滿溢後燃燒了起來。


    接著像是裂開一樣,有小條黑影從眼睛裏麵的不祥火苗中滲了出來。那副模樣讓我想到了白天那隻貓的眼睛。


    「看我的怪魔之焰!」


    看到亞佐繪的左手閃過火焰光輝,接著便發現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的身體就像是充氣過度的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變成彩虹色的球體。


    「每個細胞都被魔焰灼燒,並消失在煉獄中吧!」


    亞佐繪的左手不斷有火焰閃過。


    「好、好燙喔,嗚嗚嗚嗚。」


    隨著無力的哀嚎聲響起,被亞佐繪捉住的球體變成焦黑。


    不久,曾經是小不點提可莉小姐身體的球體變成了像焦油般的黑色黏稠液體,從亞佐繪的右手掌流了下來,在地板上形成一攤黑漬。


    「小不點提可莉小姐融化了口怎麽會怎樣?」


    「雖然對我們來說是未知領域,不過看來是魔術性質的火焰呢。能夠對我們造成損傷的話,可能就是〈克圖格亞〉的力量,或是在原初龜裂中熊熊燃燒的火焰……」


    即便說是分身,不過說穿了還是同一個不定形生物,本體這邊的提可莉小姐必定也感受到了小不點提可莉小姐最後那致命的痛楚吧。盡管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痛苦神色,不過從她已經無法擬態出原先那麽豐富多變的表情就不難明白,目前的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了。


    「那麽提可莉小姐也有可能會被燒到熔解,或是被燒成灰燼嗎?」


    「應該也有可能。這是性質跟大自然火焰不同的東西。簡單來說,就是概念上的熱能了。」


    目前的情況真是糟糕透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就像是閥門出了問題的鍋爐,燒到鼎沸卻停不下來的失控魔術師亞佐繪,已經完全認定我是什麽組織派來的走狗,而且還堅信提可莉小姐就是我的使魔。


    最最糟糕的地方,就在於我們並不想傷到亞佐繪,所以出手都是有顧忌的。


    這樣很不公平耶。


    「哼哼哼,雖然理論上麵應該可行,不過效果還真不賴。即便是威名遠播的修格斯也不足為懼。好了,請你別動喔,透,雖然隻有短短的時間,不過你的確是個不錯的朋友呢。看在這份情麵,我就溫柔地把你燒成灰燼吧。」


    可惡,她已經完全進入自我的世界了。我拚命用力高聲叫喊:


    「就跟妳說等一下了亞佐繪!什麽組織、什麽走狗,我們都不是!拜托妳聽我說一下好嗎!」


    「吵死了!你以為我喜歡沒事對人痛下殺手嗎?人在有時候必須要做出取舍,做出抉擇,現在就是這樣的時刻丨雖然很遺憾,不過這就是戰爭!」


    就像是在呼應處於亢奮狀態的亞佐繪,包覆著她的光點之網膨脹起來,在四周迸發出火花。不對,或者應該說,魔力之火在助長亞佐繪的亢奮狀態才對。不過,我能做隻有一件事情。


    就跟初次遇到提可莉小姐一樣,我隻能毫不氣餒地試著向她溝通了。


    「就算妳不想聽,我也要繼續說。聽好了,為了讓妳這顆化石頭腦袋也能夠明白,我從頭開始說好了!提可莉小姐啊,原本是在上次長假快結束時由人在南極的老爸用冷凍宅配方式寄到我家的彩虹色神秘物體啊!將那個東西浸到熱水裏麵泡三分鍾後,就變成人類的外表,所以她是位快餐女仆小姐呢!我是不懂秘密結社還是教團什麽的,不過總之跟妳講的事情八竿子打不著就對了!」


    聽完我真誠的說明後,亞佐繪停止了所有動作。


    啊啊!我親愛的朋友!即便思考狹隘、眼光短淺,隻要能夠冷靜聽我說的話,就能夠化幹戈為玉帛,我一直對這點深信不疑呢!


    好了,請妳將彷佛快要能聽見「轟轟轟」效果音的可怕殺氣收起來吧。


    「……你是在尋我開心嗎?」


    果然不行嗎?我懂,這樣的說明怎麽可能讓人接受呢?


    「啊?我不行了。燒掉,我一定要把你燒掉!這個世上哪有會將修格斯領主這樣的東西寄給自家兒子的父親啊!而且你說什麽?冷凍宅配?浸在熱水一二分鍾?你以為在泡麵喔!把人當成笨蛋也該有個限度吧,喝啊!」


    看來我賭上性命的說明似乎隻是火上加油,並以「在亞佐繪的憤怒引擎上麵充分淋上硝化甘油」的狀態劃下了句點。難道她不知道有一句「事實往往比小說還要離奇」這樣的諺語嗎?拜倫啊!快去讀拜論的書啊!不隻是亞佐繪全身魔力的影響,亞佐繪的四周看來像是因為怒火中燒而使四周空氣跟著扭曲了。


    「不行啊主人?正在使用魔術的人會因為自身情緒跟魔術本身相互作用的關係而處於某種亢奮狀態。如果過分剌激亞佐繪小姐的話,她心裏麵想要燒死我們的渴望會變得更強烈喔。」


    「好了,玩笑話就到此為止。接招吧!」


    熊熊燃燒的光點綻放出來的熱度,隨著亞佐繪的吶喊增長成兩倍,將像是窗簾、沙發,客廳裏麵的易燃物一侗接一個地燒成焦黑。誠同提可莉小姐所說,會跟情緒相互呼應的亞佐繪,其魔術的威力似乎隨著對我們的怒氣更上一層樓了。


    這間房子是木頭蓋成的。如果室溫像這樣持續上升,讓構成天花板、牆壁、地板的木材水分全數蒸發的話,就會釋出可燃性的氣體吧。


    雖然起火溫度會視材質而定,不過終究還是免不了會燒起來的事實。不趕快阻止亞佐繪的話,別說是家具了,恐怕連整間房子都會燒個精光!


    「我可不能讓您燒了對老爺、主人還有他們家人都很重要的這棟房子!」


    語畢,提可莉小姐全身蓄力,將頭發、下半身變成了閃耀著彩虹色光輝的薄膜。不光是客廳,難道她想連一樓書房、臥室、所有牆壁和天花板一起包覆起來,並從已經成為高熱源體的亞佐繪手中保護整棟房子嗎?


    「比起打倒我,妳反而更在意能不能保住房子嗎?愚蠢,真是愚蠢的修格斯!不過啊,這樣的話妳就動彈不得了吧!」


    不光是蘊含了火焰魔力的左眼,就連亞佐繪的右眼也都開始熠熠生輝,閃燥著奇異的光彩。盡管我認識她的時間不算長,不過我從來就沒有看過她變成這副模樣。


    看來亞佐繪一定是將足以完全剝奪正常邏輯思考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什麽魔術裏麵了吧。


    亞佐繪對著隻剩上半身維持人形的提可莉小姐跳了過去。


    盡管提可莉小姐把能夠自由活動的雙手變成盾牌狀來抵禦,不過卻隨著「啪嘰啪嘰」的細碎爆破音,被包覆著朝曰的光點之網給彈開了。


    像是要扭轉肩膀一樣,亞佐繪著無法動彈的提可莉小姐胸口伸出了左手,那正是剛剛把小不點提可莉小姐燃燒殆盡的。


    這樣下去的話,提可莉小姐也會像小不點提可莉小姐一樣……不行,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某一天在我眼前突然現身,最後決定一起生活的不定形女仆小姐;還有真實身分其實是魔術師的同班同學。現在兩個人正在我的眼前戰鬥。


    有提可莉小姐的生活的確讓我過去渴望的平靜日常生活大大變了調,可是與提可莉小姐一起度過的這十多天,這是我的自由意誌所選擇的,貨真價實的日常生活。我的人生信條是什麽?就是極力保護我的曰常生活不是嗎?


    不隻,不隻是這樣。我既無法原諒提可莉小姐是因為卷入這種毫無道理又莫名其妙的誤會的爭鬥而喪命;同時也不甘心自己的朋友會在這麽不合理的誤會當中扮演著劊子手。


    這不公平。就算我能夠對「羅傑·艾洛命案」的最後真相釋懷,不過眼前這樣的情況我絕對無法認同。


    我的身體在衝動下有了動作。隻用意誌力硬逼著全身的肌肉動作。


    我以近乎會傷及阿基利斯腱的力道蹬向地麵,讓自己的身體向前飛撲。一好讓自己的身軀可以硬生生介入亞佐繪以慢動作般緩緩伸出的左手還有動彈不得的提可莉小姐之間。


    接觸是從左邊側腹開始。


    側腹傳來了像是被針筒紮入般的微微刺痛感。從那道小孔灌進了不屬於這個世上的魔焰之火,慢慢地填滿了我的腹部。


    我聽到了意識被硬生生抽離時所發出的聲響。或許是大腦在接獲脊椎傳來疑似哀嚎的訊號後為了讓我聽到而產生的聲音。我的意識就此消失,就像是闔上蓋子一般,被黑暗吞噬了。在逐漸變暗的世界中,我視神經最後捕捉到的畫麵,是熠熠燃燒的貓眼——


    我理應伸向修格斯咽喉的左手碰到了透的身體。


    種肉被燒焦的氣味刺激了我的鼻腔,腦裏麵傳來了煉獄魔焰正在灼燒著他體內的明確感


    受。


    〈巴洛爾的魔焰〉。那是在皮博迪的家一所記載的,要跟施術者化為一體才能施展出來,是巴洛爾原先所具有的其中項能力。


    怪魔巴洛爾在遠古的戰爭中落敗,失去了大半的能力。被降格到跟全盛期相比隻能說是淒


    慘無比的貓精巴洛爾,可以透過跟繼承皮博迪家血脈的人訂下契約,在定條件下恢複昔日的力那就是附身在施術者的血肉當中。


    「將自己身體的部分交付給他人」


    絕非易事。不光是細胞跟血肉,甚至就連精神也會產生某種程度的變質。


    就某種意義而言,截至目前的我,就是身為非人生物的怪魔。


    在發動威力足以毀滅人形化修格斯的〈魔焰〉後,的心就像剛剛的狂風暴雨全是假的樣,在猶如踩了刹車的狀況下平靜起來。


    正因為如此,我察覺到了。


    拚命想跟我解釋,好阻止爭鬥繼續下去的同班同學,他的表情。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挺身保護應該是自己使魔的修格斯,他的身影。


    「……透?」


    倒臥在木質地板上麵的他,外觀看不出任何傷痕。


    然而,我很明白。在透的體內正有熊熊的地獄之火在灼燒,就算使用妖精之粉也回天乏術的強烈破壞力至今仍在他的體內肆虐著。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不要。拜托,拜托請說這不是真的!」


    修格斯不對,提可莉小姐正緊抓動也不動的透,不願離開。她似乎也能確實理解透的體內正在發生什麽事。


    於是,我察覺到了。我又再一次做下錯事了。


    我已經感受不到原先在左眼裏麵燃燒的火焰熱度了。


    盡管全身開始微微發抖,不過我卻覺得事不關己。


    我成為了亡命之徒,孤身人來到異鄉。


    願意對這樣的我伸出友誼之手的「朋友」,我卻因為個人的獨斷偏見而對他痛下殺手。我幾乎快被這股隻能用「後悔」這個詞匯來形容的沉重感情給壓垮了。


    盡管隻是瞬間,不過巴洛爾那富有深度的嗓音將我的意識從永遠茫然自失的狀態裏麵拉回


    來了。


    「我的主人,盡管他失去了意識,不過卻還沒有完全死去。當妳將這名少年從〈敵人〉範疇除名的瞬間,我的魔眼便發動了。目前他體內的切活動都是處於靜止狀態。我的火焰已經消失,也不會繼續破壞他的髖內細胞了。」


    「巴洛爾……」


    「不過,被我魔焰燃燒殆盡的肉體無法恢複原狀。魘眼的效果消失後,少年勉強維係住的性命大概隻能撐個一分鍾不到吧。」


    巴洛爾淡淡的語氣既不帶同情也沒有憐憫,隻是吿知著單純的事實。我用幾乎快把下唇咬出血的力道咬著嘴唇。


    「沒有方法救他嗎?」


    「就我的力量來說無計可施。假使他曾經跟我訂下契約,就可以蒙受我血肉的恩惠,在不久後重獲健康肉體。不過,對這世上的凡人來說,我的魘焰會對其造成絕對性的破壞。」


    我跟巴洛爾體化而失去的體細胞已經以外傷形式顯現在我身體上,帶給我想要忍不住尖叫的痛楚。另外,消耗大量血液帶來的貧血症狀也抑止了我的思考能力。


    目前的身體情況可以說是糟到不能再糟了,不過我卻不停動著腦在尋找解套辦法。迎接真正死亡的人類絕對不可能複活的。可是,透既然還活著,那就應該有什麽辦法可以保住他的命才對。


    過去瀏覽的文獻記錄、魔術知識裏麵有沒有什麽可以派上用場的情報呢?


    我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道接道打開了腦內的記憶之門。


    突然,我靈機動。緊抓著透身體不願離開的女仆打扮女性——提可莉小姐。


    由遠古主宰製造出來的萬能生物。據說是包羅萬象生命源頭的原型細胞集合體的不定形生物!


    我不就是這樣道破她的真實身分嗎?


    「提可莉小姐!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不過拜托妳,請妳冷靜聽我說!」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跟她搭話吧,提可莉小姐抬起了埋進透胸口的頭,仰起了被眼淚般黏液沾濕的瞼龐。


    我無法抑止自己發出一歎。這個不定形生物多麽像真人啊。


    「我問妳,妳想要救透嗎?我想救他。就算救活他後被妳殺了,我也毫無怨言。可是在殺我之前,我想先幫忙透,救活他的命。妳聽明白了嗎?」


    一瞬間提可莉小姐怔了一下,不過「想要救透」這句話她似乎有聽進去。隻見她非常用力地點了好幾次頭表示讚成。


    「聽好了?我的魘焰會將生物以細胞等級燃燒,所以透的內髒應該已經被燒到回天乏術的地步。盡管用了我的使魔丨巴洛爾的魔眼能力暫時保住小命,可是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的,就算再多也頂多隻能撐個幾分鍾。可是,如果能夠趁魔眼效果還在的時候先再生他被燃燒殆盡的內髒,那就很可能救得活喔。」


    在聽見「再生」兩個字後,提可莉小姐輕呼「啊」一聲。看來提可莉小姐已經意會到我想說什麽了。


    「意思是要由我們充當主人的內髒是嗎?」


    「沒錯。構成修格斯身體的萬能細胞是堪稱地球上所有生命源頭的原型細胞,可以依據不同的用途變化成細胞來構築形形色色的器官。盡管下麵說的是我的想象,不過創造出妳的地球原住民是不是也有把妳們應用在醫療用途上麵呢?」


    「是的,我們曾經化為前任主人的血肉來治愈病痛,有時候也會在失去內髒的時候幫忙再生……」


    「妳遣記得再生的方法嗎?」


    就像是要喚起遠古記憶樣,提可莉小姐閉上雙眼。動作徹頭徹尾充滿了人類的氣息。


    這就是這位名叫「提可莉小姐」之修格斯所擁有的個性嗎?


    在「伊波恩之書」中曾記載修格斯在漫長歲月中被遠古主宰當成生物不斷進行改良優化,結果便獲得了自我進化的力量,進而有了各式各樣的轉變。


    然而,我並不認為單單這個理由就足以解釋提可莉小姐為什麽會如此人性化。


    「……將我們的細胞入侵到主人的體內進行同化,的確就可以替代喪失功能的器官。是的,這的確可行!隻是……」


    「有什麽問題嗎?」


    「目前的主人正處於瀕死的危險狀態,假使在這種狀況下進行同化,就無法排除『不光是肉體,就連彼此意識也會混在起』的危險性。為了應付這樣的情況,前任主人會預先對我們下達強烈的催眠暗示,並在剝奪我們的意識後才會拿來做為醫療用途。不過,至於用的是什麽方法就不得而知了。我們並不知道那個方法!」


    提可莉小姐的擄憂的確有理。不過,可是。


    「我的主人,魔眼的效果就快消失了。最多隻能再撐……三分鍾左右,妳必須快做決定才行喔」


    聽到巴洛爾的話,我將臉轉向了透。


    在魘焰進入身體時,他的衣服已經以被我碰觸的地方為圓心燒成灰燼了。盡管從可以看到的左惻腹到胸口的皮廟顏色變成焦黑,不過其他部分的肌虜則是像蠟樣蒼白。


    這是透過巴洛爾的魔眼硬是延長他早已停止之生命活動的關係,不過隻要看眼就不難明白,這個方法也快要瀕臨極限了。


    「提可莉小姐,這樣繼緬下去透必死無疑。所以,就由妳下判斷吧。很抱歉,因為我的關係造成了無法挽回的事故。可是,為了救透而必須麵臨危險的人畢竟還是妳。」


    「由我們決定?怎麽可以……我們沒有辦法這麽做。」


    「沒有辦法!?……為什麽?怎麽說?」


    「亞佐繪小姐,拜托妳命令我們做!盡管我們侍奉種族擁有自己的意誌,不過仍然是以奉行他人命令為本分的生物,即使經過了數十億年,我們這項本質仍舊沒有變化的!」


    「這個嘛……嗯,不太對吧。妳們過去不是反抗了身為創造者的主人,引發了大規模叛變嗎?所以一定要有人下指示才會有動作?不是的。那隻不過是植入妳們身體裏麵的虛假記憶罷了。我在書上看到,在曆經兩次叛亂後,遠古主宰在修格斯身上施加了更加穩固的心靈控製。一定是當時的心靈控製讓妳說出這樣的話吧!」


    「虛假……記憶?」


    「求求妳,想起來。妳會從遙遠的南極大老遠跑來透這裏,是因為誰下令的關係嗎?妳為什麽每天都會幫透製作好吃的便當呢?是因為透對妳下了這樣的命令嗎?我想不是吧,我很清楚他的為人,他不是這種人。因為順從了妳自己內心的渴望,妳現在才會在這裏!這是由妳自己決定的事情啊!」


    我無法確定提可莉小姐把我的話聽進了幾分,也沒有打算逃避現實,畢竟目前的慘狀正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不過,如果是因為修格斯花了數億年時間經年累月嬴得的東西,將提可莉小妲引導至日本,並讓她與透邂逅的話—我就是賭上了這一點。


    不久,提可莉小姐用堅毅的表情望向我。有這種眼神的人都很堅強。這不是因為事到臨頭豁出去了,所以什麽都不怕;而是唯有透過日常生活培養出來的堅忍性情,才有辦法讓一個人展現出這樣的神情。


    據說修格斯是地球上各種生命的源頭。地球上麵包羅萬象的生命,其中當然也包括了人類。或者該說,人類所展現的堅強精神,不就是從修格斯身上承襲而來的嗎?


    「我們決定試試看。不是被人命令,也不是被迫。我們想救主人。因為這是在我們心中很強烈很強烈的願望!」


    提可莉小姐橫抱起仰躺的透,並跟他緊貼在起。


    而後,提可莉小姐緩緩將雙手伸向他的脖子後方,稍稍讓透抬起頭來。


    透的嘴呈現半開狀態,而提可莉小姐則是慢慢將自己的唇迭在他的嘴上。


    這是人體裏麵開口麵積最廣的部分。提可莉小姐就是從直通內髒的口部進入透的體內的。


    究竟是為什麽呢?


    看到那副景象後,我的心刺痛了下。


    「喔?修格斯開始包覆這個小鬼的全身了。不隻是口腔,也準備透過全身肌膚入侵到體內嗎?既然是原型細胞的話,就不用擔心會出現排斥反應,接下來就是跟時間比賽了,就看修格斯的再生能力有多快了。這可是難得見的實驗呢,我的主人。」


    盡管口氣完全置身事外,卻讓我瞬間動了氣,不過我隨即想起巴洛爾原本就不是人類。或者應該說,我對提可莉小姐的反應過於特殊才對。


    原來在短短的時間內,我已經把提可莉小姐當成和自己相差無幾的人類看待了嗎?連我自己都對這點感到吃驚。


    邊看著透被綻放著彩虹色光輝的果凍狀不定形生物包覆,我邊稍稍想起了已經多年沒見的母親。


    人類的意識會下沉到哪裏去呢?


    這跟封閉內心、進入沉睡的意思又不太一樣。


    既然會說「意識下沉」的話,那不就意謂著在有限的肉體某處,抑或是無限精神的某處會有一個場所讓意識進入嗎?


    好比說,夢。


    位於深層意識的夢境領域。靈魂的回歸之地。


    通過黑暗,我的意識重獲光明,在無法分辨是現實、夢境的混沌中,第一個看見的景象,就是一群有著酒桶般身顆,長著像海星般頭部以及五根觸手的奇妙生物們。


    「這是我們的前任主人。」


    不知是從何處傳來了提可莉小姐悅耳的聲音,看來她還兼當我的夢境領航員呢。透過提可莉小姐說話的聲音,我感覺不到任何的懷念或思慕之情。看來應該隻是她們不堪回首的回憶吧。


    〔四肢肥短,長得還真像啤酒桶呢。〕


    「即便如此,牠們也是在地球開始冷卻的時候到來,並統治這顆星球長達數十億年的種族。包含我在內的地球所有生命體都是由牠們創造出來的前任主人總是自豪地這麽說。」


    這還真是足以顛覆地球上所有宗教教義的驚人見解呢。〕


    接著我看到閃耀的彩虹色光輝,在裝滿液體的泳池中蠢動的不定形塊狀物。緩緩流動的模樣讓人有種「這個不定形生物似乎正在舒服地優遊」的感受。


    「主人現在看到的是我們誕生不久時的記憶呢。」


    (嗯嗯,我想也是。不過話說回來,原本的模樣還真是大呢。在南極沉睡前的提可莉小姐究竟有多大啊?)


    「這麽說來,大概有我們現在的三到五倍大吧。就高度來說的話,是從院子到主人臥房的高度。盡管我們想說隻要耐心花時間攝取養分,就可以恢複原本的大小,不過目前能夠跟主人並肩而行的尺寸我們也很滿意呢。」


    在想象了身高五公尺的提可莉小姐從二樓窗戶探進頭來叫醒我的畫麵後,我忍不住笑了出


    來。


    「那個時候的工作也非常不簡單呢,幾乎都被當成搬運大型貨物的貨車使喚。在海底建造巨大城市時,無論是削開岩盤、鋪平海底,大到建築物的對象,小到桌椅的家具,這些全?都是出自我們的手藝呢。還有製作過圓?筒狀的睡眠用椅喔。」


    (圓筒狀?要怎麽睡啊?)


    我在意識裏麵歪了頭。


    「我們的前任主人可是直接站著睡覺呢。」


    據說抹香鯨也是在水中直立身子睡覺,所以這群家夥就是在陸地上麵直接站著睡這樣。除了這些以外,提可莉小姐還有傲過什麽工作呢?〕


    「前任主人也會在生病、受傷的時候用到我們。他把我們拿來培養功能因為年老退化,或是


    因為受到重創而不堪使用的器官,並直接貼在身上使用。像是觸手、翅膀、長在海星般頭頂上的一眼睛、鰓,還有神經組織跟肌肉組織……等等等等,這些全都是我們的用途。」


    (該怎麽說呢,這已經不是區區萬用刀的等級了。〉


    「雖然真的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不過以前的我們並不會對這樣的日子有疑問,就隻是辛勤地侍奉著主人。」


    這也是提可莉小姐記憶中的一部分嗎?有一段可以清楚目視的影像投射到我意識裏麵的大屏幕上。


    數量多到可以填滿整片地表的彩虹色不定形生物們,與擁有翅膀、鉤爪的龍形生物展開戰鬥。在這場足以撕裂大地、劈開海洋的恐怖戰役中,她們毫不畏懼地麵對實力堅強的侵略者們,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至於在其他片段中,該說是幾何學嗎?有種像是蝦子的甲殼生物揮舞著明顯不是地球設計的兵器,對著不定形生物們發射出詭異的光束。


    這是提可莉小姐過去的戰爭記憶。


    「之前也有跟主人提到過這場戰爭呢。在漫長的戰爭中,我們被施予各式各樣的改良,並進化成不僅肉體變強韌,甚至連精神方麵也遠遠淩駕前任主人的生命體。不久之後,我們便發現到學習的樂趣呢。」


    (獲得智慧了嗎?真是相當科幻的發展呢。於是提可莉小姐們便開始反抗前任主人了。)


    「這是理應給予侍奉階級的正當權利呢。」


    比起智能開始發展,並開始具有高強環境適應力、生物競爭力的提可莉小姐們;身為創造者的主人一方麵因為戰爭影響而失去許多技術、知識,而且就生物學觀點來說,自己也正在開始逐步退化。


    「然而,前任主人還是很懂得該怎麽處置我們,為數兩次的勞資糾紛終究還是遭到了鎮壓,我們則是被逼退到南極的寒冰之下。」


    失去大部分的身體而變成小型球體的提可莉小姐被丟進一個像是洞窟般的場所。當入口被堵住後,該處一片漆黑。無法補充養分的提可莉小姐便在不久之後進入沉睡。


    「這是我們記憶裏麵最後跟前任主人有關的回憶了。在進入沉睡前,我們一邊在那個又黑又冷又寂寞的地方哭泣,一邊不停地思考,為什麽事情會演變到這麽糟的地步。不過呢不過呢,從沉睡中睡睡後,卻有著連那麽哀傷的回憶都可以瞬間拋到九宵雲外的美好事情等著我們呢!」


    提可莉小姐的語調突然高興了起來。


    而後,提可莉小姐的記憶大屏幕映照出一名我也很熟悉的人物——一名人類男性。


    (老爸——)


    「是的,正是主人的父親,新井澤博士!」


    即使穿上整套防寒裝備全副武裝,我也認得出他。那確實是老爸的臉。


    透過提可莉小姐眼睛看到的老爸,他的臉比我記憶中老上許多。不僅蓄著一點也不適合他的胡須,雙頰也瘦削許多。


    不管幾歲都還是像個頑童般的老爸竟然也不敵歲月的摧殘,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無情的事實讓我有點受到打擊。


    提可莉小姐在老爸出現後的記憶也變得比以前鮮明許多。


    曾幾何時,我的意識已經開始跟提可莉小姐同步。而後,原本像是透過窗戶窺視般的提可莉小姐記憶,也變成像是我個人的自身經曆了。


    老爸在一間像是私人研究室的房間裏麵將煮沸的開水倒進臉盆。


    這是我自己親身經曆過的體驗。接著傳來了老爸的說話聲。


    「在親眼目睹前,我原本還不敢置信,不過這的確跟丹福斯博士筆記本的內容一模一樣呢。哈哈哈,不知為什麽會讓人聯想到玩具史萊姆呢。真是的,雖然就跟那本書上寫的一模一樣,不過還真是挖出不得了的東西呢。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提可莉小姐還有隻是共享意識的我因為熱水而得以舒展被冰到無法動彈的身軀,並配合臉盆形狀將身軀變成半圓形,還伸出觸手包覆住老爸的手。


    「看來是醒來了。那麽,來自遠古時代的訪客,您現在覺得怎麽樣呢?」


    老爸用雙手握住提可莉小姐伸過來的觸手,邊笑著一邊做出握手動作。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盡管我很明白老爸的人生信條就是「與其盲信知識不如實際體驗」,不過他難道不怕被直接吞掉之類的嗎?


    提可莉小姐又做出另一隻觸手,並在其前端產生視覺器官,藉此來環顧老爸的研究室。雜亂堆放著閱讀到一半的書籍、地圓等物品的桌子、處於開機狀態的個人計算機和屏幕,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麵放著的相框上。透過提可莉小姐的記憶之眼,我也可以清楚看見裝飾在相框裏麵的老舊照片。


    照片的內容是——可惡,我手邊也有一張一樣的。


    那是,新井澤家的全家福合照。


    抱著妹妹的我在老爸、老媽麵前不自然地笑著。照片裏麵的老爸、老媽看起來還很年輕。妹妹在穿著幼兒園製服的我懷裏掙紮著。哈哈,這麽說來,小時候的確就是這副調調呢。


    「不過這該怎麽辦才好。倘若妳直維持著不定形外觀的話,或許你身為修格斯的事情遲早會走漏,並被外頭的人知道。如果能扮成人形的話,應該就有辦法蒙混過去,不過可沒聽說有過這樣前例就是了……」


    話才剛說完,提可莉小姐的不定形身軀產生了變化。


    咚!咚!喀喀!喀碰!


    那是敲打著臉盆——就算是現在聽來也會讓人感到莫名懷念的聲響。僅僅經過數秒鍾時間,提可莉小姐就變成人類女性的外觀,在老爸麵前淺淺地微笑。


    擁有圓大且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長長頭發的女性。


    在無袖洋裝上麵迭上一件格紋圍裙的裝扮,就跟照片中的母親一模一樣。


    「什麽!我應該沒有說出能夠在一瞬間分析、理解完畢的詞匯量才對……原來如此,是心電感應嗎?原來修格斯擁有這麽優秀的環境適應力呢!盡管無法確定這樣的能力是妳所獨有,或者是全部的修格斯都具有相同的能力,不過這樣一來應該就有辦法瞞天過海才對。」


    「?」


    回憶中的提可莉小姐歪著頭。雖然聽到了老爸講的話,而且也能大略感應到他的情緒,不過這個時候她還無法完全理解語意。


    「我會教育妳,讓妳在現代人類社會也能夠安然生活下去。別擔心,妳看來是個聰明的孩子,相信應該很快就能夠明白人類在說什麽了。」


    「提可莉·利,提可莉·利。」


    提可莉小姐在右肩一帶生出了觸手跟發聲器官,發出有如長笛般的嗓音,試圖想向老爸傳達些什麽。


    「喔!妳使用的語言是如今已經失傳,遠古主宰們使用的語言呢。如果國東老師在這邊的話,或許就有辦法得知進一步的情報……有了,從論文數據庫捜尋劄拉文的數據看看好了……」


    從他對探求知識不遺餘力的模樣,或許還是應該說聲「真不愧是學者」才對。


    「當時的我們是想向老爺道謝,並表達感謝之意。」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與老爺相遇的記憶是對我們來說非常非常珍貴的寶物。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主人、敵人以外的人交談。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會跟新井澤博士交談,並從他身上學到了各形各色的知識。」


    看來又過了一段時日。在一開始變成人類時參考照片中母親模樣的提可莉小姐,如今已經變成我現在所熟悉的樣貌。


    不過,她還沒有穿上女仆裝就是了。


    「新井澤博士,早安。請您開始上今天的第一堂課吧。」


    盡管這個時候說話沒有語調起伏,還感受不到所謂的情緒,不過這是使用人類嘴巴,而不是發聲器官發出來的聲音,無疑就是現在提可莉小姐的聲音。


    借助心電感應的力量,她先學了英文,接著則是學了日文。等到提可莉小姐發揮了超群的語言天分、記憶力學會了基礎會話後,便開始了完全不使用心電感應,隻透過聲音來傳知識的課程了。


    在她沉睡期間發生的事情。像是大陸形狀改變,還有自然環境,尤其是地球上麵的生物已經截然不同的事情。老爸跟幾名知心的研究人員們不是一起跟這名天資聰穎的學生觀看著影片,就是用熱心的口吻告訴她「這個是什麽」、「那是因為這樣造成的」。接著下來,則是教導她日本這個國家的知識。


    在日本的生活方式。位於日本的老爸住家,還有老笆留在曰本的兒子新井澤透也就是我


    的事情。


    「妳應該多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才對。」


    經過半年後,老爸向提可莉小姐這麽說。而這也是她的心願。


    盡管精心安排了特別門路,好讓提可莉小姐能夠確實被當成國際郵件「寄送」到我家的人是老爸沒錯;不過出乎意料,決定用「女仆身分」來到日本的人則似乎是提可莉小姐自己的樣子。


    〈為什麽妳還特地選擇女仆這個身分呢?〕


    我向提可莉小姐提出疑問。可以感受到她的意識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當然是因為我們是侍奉種族啊!」


    算了,看來原因就是這樣了。就算是這樣好了,我說老爸啊,除了幫忙準備女仆裝外,還特地找來英國維多利亞時代女仆的相關各式、藏書,讓提可莉小姐看這些有的沒的,這樣會不會做過頭了啊?


    「嘿嘿嘿,老爺還是很擔心主人呢。在我出發的那天,老爺用了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正經口吻跟我們說。如果是妳的話,或許就有辦法解放我兒子也說不一定呢。」


    解放?我嗎?從什麽?


    「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吧。然後侍奉新主人新井澤透。做了這些決定的人,無疑都是我們自己,並不是因為被老爺交代才這麽做的。主……人……」


    我感覺到提可莉小姐的氣息漸行漸遠,而提可莉小姐的意識,則是下沉到比我意識還要深層


    的地方;相反的,我的意識隨著飄浮感往上升很快就與提可莉小姐之間拉開了距離。


    「修複主人的身體功能已經在剛剛完成了。所以,像這樣跟主人交談的我們,將在主人的身體裏麵靜靜沉睡,並在不久之後成為主人的血肉而消失。我們可以一起活下去呢。」


    消失是指什麽?在我身體裏麵又是什麽意思?告訴我,提可莉小姐,這是怎麽一回事


    啊?


    「請不用擔心,我們將會在主人身體裏麵持續侍奉主人。而後,留在主人中的我們將與主人融為一體,不再有您我之分……」


    人類的意識究竟會遊離到哪裏呢?


    假使把從夢境領域回來的人所抵達的覺醒世界稱為「現實世界」,那麽從那邊到我意識下沉的夢境世界又有多遠的距離呢?


    在極深層的意識中與不知名的某人交流後融為一體,這是一件相當相當舒服的事情。可是,我心中卻有一道聲音告訴我「要回去」,為了去曆經那些悲傷、痛苦,還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現實……有人願意等候的地方。而後,我聽見有聲音傳來。提可莉·利,提可莉·利。


    咳咳!


    就像是要咳出堵塞氣管、食道的難辨塊狀物,我在醒來的當下猛咳了數聲。:而後,我回到了現實世界。


    〔聰明的少年啊,自此之後,你的身體一切無恙嗎?〕


    我被說人話的黑貓叫住時,剛好是禮拜一放學,在出入口鞋櫃那邊穿回室外鞋的時候。定眼一瞧,發現一隻黑貓待在鞋櫃上頭。


    (記得還沒有跟你自我介紹對吧。吾名巴洛爾,乃是侍奉亞佐繪,皮博迪的遠古主宰之一。不過與其這樣說,倒還比較像是照料她的人。〕


    巴洛爾。我有聽過這個名字。這是神話時代愛爾蘭統治種族「愛爾琳」之一,怪魔族的族長名號。


    (可說這樣說,也可以說不是那樣。要是機緣到了,或許還有機會得知吾昔日的豐功偉業吧。〕


    「黑貓啊,偷窺別人內心想法是你的興趣嗎?虧我還曾經拿貓罐頭給你吃耶。」


    是的,我曾經喂食過這隻偶爾會在校園裏麵曬太陽的黑貓幾次。當然我並不知道牠的真實身分就是了。


    〔嗬嗬,你還有印象啊。那個時候的貓罐頭舔起來觸感真的不錯。要是亞佐繪的話,她肯把鮪魚三明治的鮪魚內餡分給我就不錯了。〕


    「在提可莉小姐初次到校時,幫忙阻止心情差到不行的亞佐繪向我出手的人就是你吧。」


    〔盡管這副模樣並不是我的真正麵貌,不過用到現在則是相當中意就是了。〕


    身為亞佐繪使魔的黑貓巴洛爾用那一副很喜歡惡作劇的貓臉露出笑容。


    「所以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會特地找上我應該有什麽事情吧?」


    (也沒什麽,隻是想勞煩你移駕而已。雖然老在逞強,不過就我看來,根本還是個乳臭未幹的愛哭小丫頭,她正在等你呢。〕


    說完這些話後,巴洛爾就以一副「跟我走」的態度站在我的麵前率先走了起來。從教學大樓走過通往後門的路,經由體育館往操場的方向移動。在行經貼著禁止進入告示的武術場前方時,再度傳來了巴洛爾的聲音。


    〈多謝你們在那個時讓我目睹了相當珍貴的一幕,沒想到竟然能夠親眼看到大名鼎鼎的修格斯呢。〕


    修格斯。是的,我知道這個詞。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在一一十世紀初的美國擁有許多狂熱支持者的業餘奇幻小說家。他以在人類尚未誕生時的太古時代統治地球的異形怪物們——「神明」的存在,還有與其複活有關的神話為主題,留下了許多部著作。而我們則是將他與他朋友們創作的作品中哄同使用的題材稱為「克蘇魯神話」。


    修格斯,是在克蘇魯神話裏麵出現之不定形侍奉生物的名字。現在想想,在提可莉小姐說出是在南極沉睡的當下應該就要察覺到了才對。因為修格斯的主人遠古主宰們在地球建立的最後一個殖民地就位於現在的南極——至少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說裏麵是這樣寫的……


    「人家都已經在生死之際徘徊,你卻一副在看好戲的樣子呢。」


    〔跟修格斯同化的事情你有當成個人記憶保留下來嗎?〕


    「……算是有吧。」


    喔喔?你還真是個讓人越來越感興趣的少年呢。或許你是第一個跟修格斯同化後還能夠像這樣保有自我意識的人類喔。〕


    「魔眼巴洛爾,從提可莉小姐所說的內容聽來,這應該有半要歸功於你才對吧?話說回來,我這邊也有一些事情想請教你呢。」


    「嗯?有什麽事呢。」


    「先不管亞佐繪怎麽想,就你自己判斷的話,你真的以為我是一名魔術師嗎?」


    就我的經驗來看,那樣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對亡命之徒而言,懷疑眼前一切這點也很重要。我之所以能夠活得這麽久,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啊。而且啊,少年……〕


    黑貓嘴角露出了人類絕對無法呈現,像是用整張臉在笑的半弦月開口,這就是俗稱的柴郡貓笑容。


    〔這就是所謂的魔物啊。〕


    說實話,我的背脊發涼了。整個背已經冒冷汗。眼前見到的正是非人的存在,異於人類的怪魔所展露出來的片刻魔性。


    可是,我暗自思考,這跟提可莉小姐的笑容完全不一樣。


    「已經可以來學校上課啦?」


    那是我好一陣子沒有聽見的亞佐繪·皮博迪的說話聲。


    在教室裏麵照麵時隻是互相點頭致意而已,之後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講過一句話,就連來到這個地方,她也是沉默了五分鍾左右才開口。奇怪了,她應該已經沒有在生氣了才對。


    「嗯,原本就不是嚴重的外傷,我反而覺得身體好得很呢。」


    「所以意思是叫我不用在意了是嗎?你還是別逞強,實話實說吧。」


    「嗯?,其實隻有些許不習慣而已,感覺比以前還要健康是實話喔。現在就算猛灌牛奶也不會再拉肚子了,妳不覺得這算是很大的進步嗎?」


    盡管努力耍寶,不過亞佐繪卻還是一臉鬱鬱寡歡的模樣。


    「我之所以會出手救你,是希望因為我的判斷失誤而有生命危險的你可以了結我的生命。我有義務背起這個責任,而你也完全有這樣的權利。用畢生魔力攻擊一位毫無還手餘地的一般民眾,這樣不僅違反了魔術師誓約,而且也丟盡了皮博迪家的臉呢。」


    還真是……我忍不住仰天長歎。在我醒過來時,她也是用一張哭成淚人兒的臉這麽說過,不過沒想到她竟然會在意這麽久呢。


    「不管過程如何,我在當時能夠獲救都是亞佐繪的功勞。因為有提可莉小姐,又有亞佐繪,所以一我才能夠以四肢健全的狀態站在這裏。或者應該這麽說,亞佐繪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對吧。」


    「可是,肇事原因是我啊!」


    亞佐繪的口氣變強硬了。


    沒錯,妳是個很堅強的人。可是啊,妳已經說到眼光泛淚了耶,亞佐繪。


    「好吧,如果亞佐繪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懷的話,那就我就稍微懲罰一下吧。不過啊,什麽死啊,殺我啊這類的可不行喔,而且我也覺得自己要當殺人犯還嫌太早了。那麽,可以請妳稍微閉起眼睛嗎?」


    「閉眼睛嗎?……我知道了。」


    亞佐繪依照我的要求閉上了雙眼。


    無論是平時勝氣淩人,還是之前夜晚的怒火鼎沸,現在都已經消失無蹤,這不就跟巴洛爾說的沒有兩樣嗎?站在我眼前的隻是個就快要哭出來的女孩子罷了。麵對這樣的她,我究竟做了什麽樣的懲罰呢?很簡單,就跟我對提可莉小姐做的事情一樣。隨著「叩」的一聲,我用手指彈了亞佐繪的額頭一下。


    「啊痛!」


    「好了,結束了。」


    「咦……?」


    睜大眼揉著額頭的亞佐繪訝異地看著我。


    「可是,那個,不過……你確定這樣就好了嗎?」


    「小不點提可莉小姐啊。」


    「……?」


    「她違背我訂立的規範擅自躲進書包到學校時,我也是這樣處罰她的。就這樣就算是兩敗俱傷,你痛我也痛如何呢?」


    「咦咦口你說閉上眼睛,我還以為是要……」


    因為頓時浮現一股不好的預感,所以我忍不住回問她說:


    「因為,盡管長得一副非暴力主義的清教徒模樣,不過畢竟透也是一個充滿了一個充滿了裏比多(libido)十六歲健康高中生嘛。所以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說,像是會這樣閉著雙眼被做這樣、那樣,更有那樣的……呢……」


    「……我說啊,妳平常到底是用什麽眼光在看待我啊。」


    我忍不住垂下了肩膀。


    不過,對毫不抵抗閉上雙眼的亞佐繪這樣做、那樣做……


    先讓亞佐繪穿上比較清涼的短裙女仆裝,頭戴貓耳發箍,然後配上黑色過膝襪和擦得發亮的樂福鞋,這樣的組合應該也不錯吧。再來就從後麵盡情欣賞小腿肚到腳踝的線條,順便請她來個幾聲「喵?嗯」之類的叫聲,這樣也非常助興呢。對了對了,我從之前就一直在想,亞佐繪的腳踝形狀真的非常好看呢———


    「喂?回?魂喔,這位出神的青少年?你也稍微看一下我的方?向啊。」


    亞佐繪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美好妄想。


    「呼?呼?喔喔,亞佐繪,有什麽事嗎?」


    「妳想到一半段時就開口說出來了丨」


    四周暫時沉默。


    「係、金、耶?」


    「嗯嗯,真的真的。」


    亞佐繪用一種滿足的神情用整張臉笑著。什麽嘛,這副表情不就跟巴洛爾一樣嗎?


    「寵物會像主人」


    的傳聞原來不是假話呢。


    「……你,說,什麽」


    「原來?,透對腳踝有特殊偏好呢?而且還……特別中意我的腳踝線條?討?厭、原來你平時就是被用這樣的輕視眼神盯著看啊!」


    不妙。非常不妙。你說哪裏不妙了?當然是因為我的癖好都赤裸裸地被公開了。就算隻是被亞佐繪知道也夠糟糕了,萬一提可莉小姐知道這件事情的話該怎麽辦?假使有朝一日被穿著迷你裙式法式女仆裝、頭戴貓耳發箍的提可莉小姐當著麵說「喵嗯」之類的話,我一定會從全身上下所有的孔竅噴出各式各樣的東西,興奮到失血而死吧。死因是被女仆萌死。


    有沒有什麽,有沒有什麽,有沒有什麽解套的好辦法呢?像是能夠扭轉當前局麵,將剛剛的對話消弭於無形的秘密道具或是魔法道具呢……啊。


    「對,對了,亞佐繪!信件,我有帶妳的信過來喔丨」


    「信?」


    我費了十二萬分力氣才好不容易控製住因為過度動搖而不停微微顫抖的手,從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用色沉靜卻頗有味道的柿子色信封袋。這完全是出自於提可莉小姐個人的興趣。


    「喔。那是提可莉小姐寫的?」


    「沒錯沒錯,據說是慶祝我痊愈的招待信呢。也不知道這類知識是從哪裏學來的呢!」


    亞佐繪坦然地接過提可莉小姐送來的招待信。


    盡管她曾經說修格斯是許多眾多魔術師畏懼的生物,不過就她而言,她似乎已經完全沒有芥蒂了。


    因為這是我最在意的地方,所以我打從心底放心不少。


    「真是個優秀的女仆小姐呢。對了,你的情況怎樣?自那之後有沒有覺得什麽地方跟之前不太一樣?」


    因為亞佐繪提問,我的手無意識地伸向了自己的左側腹。盡管感受不到痛楚,外觀也找不到任何觸目驚心的傷口,所以光就外表實在看不出什麽異樣。


    可是,我跟亞佐繪都心知肚明。


    裝在裏頭的東西是數十億年前統治地球之原住民們製造出來的萬能生物提可莉小姐身體


    的一部分。


    「總覺得,之後都會覺得提可莉小姐好像隨時都在我身邊附近呢。」


    「你在說什麽傻話?」


    亞佐繪用一種「事到如今還在說什麽」的口吻聳了聳肩。


    「透跟提可莉小姐不是已經正式訂下主人與使魔的契約關係了嗎?能夠跟位於遠處的使魔心意相通是理所當然的吧。」


    「妳說的是怎麽一回事啊?」


    這種事情我壓根兒沒聽說過。我向亞佐繪尋求進一步的說明。


    「聽好了?使魔與主人的契約是透過給予自己的血肉,與對方共享的前提下成立的。我在繼承巴洛爾的時候也做了同樣的事。當時提可莉小姐跟你同化,就代表你們已經透過正式的儀式訂定契約了。沒想到你竟然沒有察覺這點耶。」


    在思考事情的時候我習慣環臂抱胸,將視線對向斜上方。


    「可是,因為從初次見麵時,提可莉小姐就已經口口聲聲喊我主人了,所以就算妳說現在才正式結為主仆,我也沒有什麽真實感就是了。我既不是魔術師也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隻是個叫普通的人類,因此妳說我有使魔,我也覺得很……」


    「很普通的人類,是嗎?」


    我並沒有聽見亞佐繪那小聲的呢喃。


    「也好,或許是這樣吧。透的身體目前約有三分之一是由提可莉小姐的原型細胞構成的。與其說主人跟使魔,或許更像是被使魔以下犯上的奴仆呢。」


    「怎麽說得這麽難聽……不過,一想到我的身體裏麵有提可莉小姐,這的確會讓人有種類似難為情的感受啦。這麽說來,重新構成我內臓的提可莉小姐細胞也會一直保有原本屬於她的記憶嗎?」


    「因為修格斯的細胞也能夠像腦細胞一樣儲存記憶,所以對她們來說,將人類的意識覆蓋過去應該像吃飯一樣簡單才對,不過她並不想這麽做吧。我是在猜,恐怕會在經過漫長的時間後被透的記憶覆蓋過去,而後原本屬於提可莉小姐的心就會以『透對提可莉小姐的回憶』這樣的形式漸漸同化吧。」


    我想起在我的意識恢複前,留在我體內的提可莉小姐說過的話。她們說會融入我的身體和我的身體合而為一,繼續侍奉著我。


    可是我會覺得提可莉小姐就在我身邊的理由,感覺並不僅僅是我的體內有提可莉小姐這麽單純而已。


    「……差不多該走了。妳願意接受招待對吧?提可莉小姐也有說,想找個機會跟亞佐繪說一下話呢,而且光是想有訪客上門,就會興奮到坐立難安呢。」


    「好好好,我明白了。就請你代我轉告她說,小女子必定上府叨擾吧。真是的,不管是主人、使魔都是一個樣,都是萬中選一的濫好人呢。」


    「沒辦法啊,提可莉小姐嘛。」


    「別傻了,其中也有包含你在內好嗎?」


    亞佐繪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啊哈哈哈,或許是這樣吧。也請妳代我向巴洛爾問個安,請務必一起來慶祝我恢複健康。我會幫牠準備很多貓罐頭的。」


    就這樣經過一陣子笑鬧後,我離開了那裏。好險她沒有再提到貓耳女仆的事情呢。


    因為注意力全部被轉移到那裏,所以直到最後我都沒有發現,亞佐繪目送我離開時似乎在掛心著什麽事情的表情。


    透在說完他想說的話後就離開了。


    無論在數天前徘徊在死亡邊緣還是差點被身為同班同學的我殺害不對,實際上已經被殺過次,他似乎已經把這些事情消化得幹二淨了。


    「可是……那家夥,他真的明白嗎?」


    「妳是指修格斯的事情,對吧?」


    原本應該縮在我影子裏麵的巴洛爾曾幾何時跑到了我的腳邊伸懶腰。盡管他剛剛直保持沉默,直到現在才開口,這或許是他有他的想法,不過其實就連身為主人的我也常常搞不懂這隻黑貓究竟在想些什麽。


    「沒錯,透的使魘是修格斯。不光是人類,牠甚至還是被異形們奉為神明崇拜的高次元怪物;也可以說,牠是足以和擁有超過現今人類科技水平之外星人抗衡的最強萬能生物。」


    「說到底,那個小鬼真的明白了嗎?有多麽可怕的力量寄宿在自己的身髏裏麵。那可是遠遠超越人類負荷的強大力量喔。」


    「他最好是會明白啦,不可能不可能。光是能把修格斯當成使魔差遣就已經很不得了到會讓我忍不住動了邪念跟他說『拜托分點給我』了呢。組織自然包含在在內,而且還有世界各地默默持績擴張勢力版圖的各種邪神組織。要是住在阿卡漢的正義英雄知道這件事情的話,定會鬧得不可開交吧。」


    「不過,這個小鬼定會天不怕地不怕地決定這樣跟修格斯起生活下去吧。」


    我也認同巴洛爾的看法。


    不過,在得知兩人關係的現在,我不會想要阻止他這樣做。但願心懷邪念之徒永遠別知道他


    們的存在,讓他們兩個人直相依為命下去。


    「不過,也沒辦法就是了。畢竟這件事情我難辭其咎,身為大姐姐,今後還得給他各式各樣的建言才行,免得被些危險人士發現了。」


    「喔?妳打算跟他坦誠自己晚讀一個學年的事情嗎?這也別有樂趣呢。」


    「才沒有比較晚!話說回來,這次的事件啊,就是由登場角色的熱鬧喜劇開場,接著在他們身上發生一些小事件,最後以美好的結局收尾。該怎麽說,這真是王道到不能再王道的情境喜劇黃金模式呢。」


    「可是,如果那名少年就此死去的話,隻會是一出因為脫線魔術師疏忽而直接走向最壞結局的無可救藥爛戲罷了。」


    我差點在默不作聲的情況下去敲巴洛爾的頭了。沒錯,其實我已經敲下去了,不過可惡的巴洛爾卻很快地向後一躍避開,發出了像是貓的「喵嗯」一聲。這個可惡的魔物。


    「又沒關係,最後圓滿的話,過程怎麽樣就不重要啦。」


    不管怎樣,既然已經大大有愧於人的話,我也想盡一份心力,好讓那兩個人今後也能夠維持


    「圓滿」狀態,繼續平安渡日。


    「嗯嗯,亞佐繪有接過招待信了……不了不了,妳犯不著擔心,不會有什麽問題啦,應該真的會來才對。」


    〈不知道亞佐繪小姐會不會中意我們煮的菜呢?〕


    「這點就不用擔心了。不是有一直跟妳說嗎?提可莉小姐燒的菜堪稱一絕呢。連平常總是到處挾別人便當菜色的班上同學也都吃得讚不絕口呢。」


    (除了亞佐繪小姐外,下次還想招待主人的其他朋友來呢。〕


    「有機會的話啦。那麽,就在商店街會合囉。」


    (好?的!)


    從移動電話中傳來了提可莉小姐的回答。


    因為那件事情的關係,提可莉小姐也有反省說「用自己以前生活時的基準來判斷現代事物是一件很沒有危機意識的事情」了。她認為是因為「自己對宇宙外來侵略者、魔術性質力量習以為常」的關係讓我碰到這次的危險,所以在冰箱上麵貼了「以前的常識,現在的怪事」的便箋,好作為自我警惕之用。


    除此之外,也有在我跟提可莉小姐之間追加新的規範。


    「其五、一旦上完課,我——即新井澤透,就一定要打給提可莉小姐的移動電話!」


    用這樣的方法聯絡後,我們會在放學時行經的商店街會合。


    有時候我會因為管理員會或是校內活動的關係比較晚回家,而提可莉小姐那邊也必須要處理


    家務。


    盡管有時候會碰上「兩個人行程搭不太起來」的日子,不過隻要有在商店街會合的話,我們總是一起思考晚餐的菜色、一起買東西,或是在咖啡廳裏麵稍事休息,並聊一天發生的事情等等。提可莉小姐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口沫橫飛地講述著當天的所見所聞,或是向我詢問她不懂的地方。


    「想追求平凡生活」,我的這個想法至今沒有任何變化。即便如此,我仍然跟提可莉小姐並肩齊步度過每一天。什麽是普通,什麽又是平凡?那就要看努力度過每一天生活的人們怎麽看了。而我呢能夠跟提可莉小姐一起度過的時光,就是我日常生活的一環。所有的一切就是這麽簡單。


    「主人?」


    提可莉小姐正站在商店街入口向我揮手,而商店街的人也對這樣的我們露出笑容。有女仆小姐跟當地高中生走在一起,這樣的畫麵似乎也慢慢成了和諧的街景,融入了商店街的日常生活當中了呢。


    「提可莉小?姐」


    於是,我向我的全新日常生活揮了揮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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