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悍』不代表任何意義。


    無論多強多弱,單獨抽出來看都是沒有意義的;唯有對的人,以對的方式使用了強悍的力量,『強悍』的價值才能彰顯——


    這是七天騎士第七席,『逆天之人』黑瓜緋蜜的人生信條。


    頂著一個同時帶有尊敬和輕蔑意味的另一個別稱——『馴人師』,這位七天騎士之中最弱的第七席就任了降魔騎士團的團長,這是極為罕見的特例。


    (……被『她』選上的人是久遠院雪羽呀……要說意外也真的是意外,不過……欸,這也算是適才適所吧。)


    自久遠院雪羽遭遇了『無頭魔女』之後的第三天,黑瓜緋蜜一個人來到學校的後院,單手提著花灑,站在一處精心嗬護的花圃前為植物澆水。


    (我原以為雪羽會完全墜入魔道……但看來是被雪羽『魔混』過去了。不過『她』的力量還遺留在雪羽的體內,所以真正應該警戒的,是製止雪羽失控的麻上悠理的力量——他光是用手碰了一下雪羽……)


    緋蜜在腦中思考了各式各樣的可能,但全都隻藏在心裏,沒有表露在外。現在的她拿著花灑澆花的模樣,看起來就隻是一個深愛花草,深愛大自然的女性吧。


    她帶著溫和的表情持續照料著花圃,隨後——


    「找到了。」


    緋蜜取出花灑中藏的匕首朝空中一揮,這一刀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劃出一道裂縫。裂縫好比透明無色的富簾被掀開,從中走出一名男子。


    「……嗬嗬、哈哈哈。」


    這是一名高挑的青年。他留著一頭長發,下巴長著稀疏的短須。


    青年的身子包裹在一件漆黑的外袍之下,渾身釋放出一股異樣的壓迫感。


    「雖說這個世界無限寬廣,不過緋蜜,這世上能識破我的隱蔽術的人,大概就隻有你而已了。」


    「好久不見,朱利亞斯·豪爾格。」


    緋蜜正麵凝視著眼前的青年——這位曾經是她的長官,一起並肩作戰的朱利亞斯。


    「不對,也許我應該稱呼你一聲,前團長吧?」


    「夠了,這個無謂的頭街我早已經讓給你了——再說,以你的行事作風,大概也早就把我身為團長時的紀錄全部銷毀掉了吧?」


    「那當然。」


    緋蜜答話的同時口中揚起一抹沉穩的微笑。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和沉穩的微笑,兩張笑臉的背後同時醞釀著一股毫不掩飾的敵意。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到這裏來了……」


    「沒什麽大事,我隻是回來看一下我的臭徒弟而已。」


    「徒弟……」


    緋蜜聽到這個詞匯臉色忽然一沉。


    「朱利亞斯……那個小男生到底是怎麽回事?」


    黑瓜緋蜜知道麻上悠理擁有什麽樣的『力量』。就她的判斷,這人光是身為朱利亞斯·豪爾格的徒弟就有必要加以留意,因而從頭到尾監視著他。過程中,她也理所當然地得知了這個少年所擁有的異樣實力。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簡直就像是作弊一樣的強大實力;好比一個搞笑漫畫中的角色誤入了打鬥漫畫之中,擾亂了世界觀的統整性……」


    這聲詢問沒有得到朱利亞斯的回答,隻以一張傲慢的微笑回應。她凝視著朱利亞斯,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的傷疤變多了呀。你這陣子都在做什麽?」


    「喔,我去修行。修行啦。」


    「修行?這可嚇了我一跳。比起誰都討厭修行的你竟然會……你是哪根筋不對了?」


    「這還用問?」


    朱利亞斯說:


    「當然是為了要殺掉『*麻神』悠理呀。」(譯注:日文『麻上』與『麻神』讀音相同。)


    緋蜜聽了沒有回話。默默地蹙起了眉頭。


    「為了親手殺死我那個臭徒弟,我可是從早到晚都拚命修練呢。那家夥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世界最強』,沒有人能打倒他的。」


    朱利亞斯說:「所以就隻有由我變強來打倒他了。」說完,臉上揚起一張夾帶著瘋狂氣息的笑容。


    「……那個怪物身上果然藏著什麽秘密——而且是不能存在於這個世上,會妨礙這個世界安寧的秘密吧……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顧緋蜜帶著窘迫的心緒詢問,朱利亞斯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簡短地說:


    「他不是怪物。」


    但隨後也加上了補述:


    「是異物。」


    ——不是怪物,而是異物。


    「異物混入這個世界,將會造成這個世界的法則崩潰。」


    朱利亞斯吐出了果斷的語氣敘違,眼神中也同時顯露出他的覺悟——深邃而漆黑的覺悟。


    「……看來你是認真的呀。」


    聽到眼前的男子這麽說,緋蜜深信,他是認真想要殺掉自己的徒弟。


    「嗬嗬……嗬嗬嗬,不過讓你殺了他,我可就麻煩了。雖說是你安排他過來的,但他現在怎麽說也是這間學校的學生,是我的部下了。」


    緋蜜帶著沉穩的微笑說:


    「那個小男生——可以用。」


    笑容中看到的,不是一位博愛的慈母,而是一名如蛇蠍一般狡猶的謀士。


    「那個規格外的強大實力,加上承襲自你的女性主義……看起來非常好使喚呀——朱利亞斯,既然你不要他,那我就收下這個二手貨吧。」


    在黑瓜緋蜜麵前,一個人是強是弱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論是強是弱,她都是站在『使役』的一方。


    棋盤上的棋子無論擁有多麽強大的實力,它終究無法反抗棋手。


    「為了將來鎮壓魔界的計劃,我會善用他、活用他、應用他、多用他……直到他不能動為止。他是我降魔騎士團的第二張『王牌』。」


    「住手,你用不起他的。」


    「我是『馴人師』,黑瓜緋蜜。即使是你用不起的人,我也可以駕馭。有機會使役一下『世界最強』的人——也不錯呢。」


    為了一個少年,青年要『殺他』,女子要『使役他』——兩名魔法使目不轉睛地瞪視著對方。


    「……緋蜜,你知道我這個人脾氣很不好吧?」


    「是啊,我當然知道。我比誰都清楚你那高過天空的自尊,跟你那小過跳蚤的氣量……還有你不會認真對付我這個女人這點。」


    當下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有如鋼琴琴線一般繃得極度堅硬。


    隨後,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兩人同時有了動作——朱利亞斯從外袍中取出兩把短刀;緋蜜則向手中的匕首注入魔力……


    「如雷霆般劃破黑暗;如颶風般撕裂藍天——」


    「如悲劇般扭逆因果;如喜劇般小醜鄙笑——」


    一股龐大的魔力激蕩:兩名擁有團長資格的魔法使,各自召喚出了其所擁有的魔導武裝。


    「《※天地雙槍》(dioscuri)。」(編注:dioscuri為希臘神話中的狄俄斯庫裏兄弟。)


    「《※劇中劇》。」(編注:matryoshka即matryoshka doli,為俄羅斯娃娃。)


    朱利亞斯的手中出現兩把機槍,一把三岔、一把雙岔;擁有漆黑的機械般外型,纏繞著紫色的電光和夾帶高熱的強光。


    相較之下,緋蜜手裏則拿了一本上鎖的書。一本上麵纏了好幾重鎖鏈,以鎖頭在封麵中央,緊緊鎖住書本的黑皮書。


    一方擁有凶惡的力量,而另一方則是乍看之下無法理解其應用方式的力量;如同裸露的刀以及藏於鞘中的刀,兩種特質彼此對立的力量正準備交鋒的瞬間——


    「——!」


    啪嚓——一道強烈的電光一閃,朱利亞斯隨即消失在緋蜜麵前。不留任何形跡。


    「……逃走了?那個男人?」


    正當緋蜜帶著內心的疑惑,將手中的魔導武裝恢複成基本形態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咦?黑瓜團長?」


    朝著緋蜜跑來的人是麻上悠理。


    「唉呀,悠理,你好呀。」


    「你好,咦……那個,團長,這邊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沒有其他人喔。隻有我而已。」


    緋蜜麵不改色地撒了謊。悠理聽了歪起了頭說:


    「真奇怪,我剛剛感覺到了師父的氣息呢……」


    ——真敏銳……緋蜜心裏忍不住湧現這番感想。


    (所以朱利亞斯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這個小男生而逃走的嗎……算了,反正他大概壓根兒也沒有想跟我交手的意思就是了。)


    緋蜜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隨後對著眼前的少年問:


    「悠理,你好像很喜歡你師父呀?」


    「嗯?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可是個又愛喝酒又沒用的臭大叔,我每天都希望他早點去死呢。」


    悠理麵帶苦笑地否認了之後,卻又即刻改口:


    「啊,不過……我是還滿感謝他的啦。畢竟他對我來說就好像親生父親一樣。」


    「…………」


    聽到眼前的少年單純、坦率而毫不掩飾的回話,緋蜜心裏微微一陣揪痛。一想到他和朱利亞斯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場師徒廝殺;心裏便不免湧出同情的心緒。


    畢竟這件事一旦發生,無論結果如何,終究隻能以悲劇收場。


    「啊!糟糕!時間到了——對不起!我先告辭了!」


    悠理看著學校後院的時鍾,大叫了一聲。


    「你要去哪裏?」


    「補考~」


    雪羽身體狀況恢複的速度快得驚人。


    她當時不隻消耗掉所有的體力,就連生命力都幾乎燃燒殆盡,但三天之後卻差不多都好了。身體狀況甚至比事件發生前更來得優異。


    她的恢複速度實在快得過分。快得讓人覺得不舒服。


    至於較為令人關心的,雪羽所犯的錯及懲罰——


    「你不用擔心,雪羽。」


    在雪羽清醒之後,騎士團長黑瓜緋蜜特地來探望她,告訴她這起事件已經全部都以訓練中的意外處理。


    「我們把這次意外,歸咎於第三訓練場的控製係統出了狀況,導致自我毀滅。其後的警報,也推給這個狀況帶來的影響。所以你隻需要寫悔過書,關幾天禁閉,當作你獨自進行危險訓練的懲罰。」


    聽到緋蜜以這般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方式掩蓋這起事件,雪羽腦中一片混亂。


    「為、為什麽?我……我的身體……」


    看到雪羽驚呼著坐在床上向前挺出身子,緋蜜溫柔地伸手放到她的肩上。


    「這件事為了我們雙方著想,請你也不要對其他任何人說,好嗎?」


    盡管緋蜜說話時流露出了溫柔的眼神和語氣,但雪羽卻覺得好像有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彷佛這句話是在告訴她,要有什麽樣的結果,全都取決在你的一念之間。


    「我還是相當期待你今後的表現。」


    緋蜜留下這句鼓勵的話之後隨即離去。


    (……關於那個『無頭魔女』的事,團長到底了解到什麽程度?)


    雪羽彷佛覺得自己整個人被緋蜜團長摸透了,因而覺得相當不舒服。而且那股來曆不明的黑色魔力現在雖然沉潛在她的體內,但其實沒有消失。


    她進駐到雪羽心裏,緊緊將她纏繞著。齜牙咧嘴地耐心等待隨時將宿主吞噬。


    (…………)


    ——另外,今天也是麻上悠理補考的日子。


    悠理為雪羽安排了讓她跟榭莉雅和好的機會,請雪羽來陪同補考。


    補考的內容跟一個禮抨前一樣。對手是禦島萌萌教官,地點也是在地下訓練場。悠理必須閃避泥人的攻擊,同時出手擊中萌萌老師。


    ——換句話說,這對麻上悠理來說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哥~加油~~」


    榭莉雅鼓舞悠理的語氣,似乎夾帶著半分真心和半分玩笑。順帶一提,她和雪羽已經和好了——方才她們一見到麵,便不約而同地向彼此道了歉,兩人的關係就這樣和好如初。


    「社學姊也已經及格了!哥哥也要加油喔~~」


    「唉,拜托,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東西啦……」


    雪羽視線中的悠理,就如同上禮拜補考時一樣陷入苦戰。慘不忍睹的表現,看得雪羽心裏奇癢難耐。


    她忽然想起幾天前發生的事——就在她快要被體內那股來曆不明的力量吞沒時,悠理表現出來的反應。當時他直直地看著她,對她說:「總會有辦法的。」


    (……真是夠了,這家夥也未免太沒有責任感了。)


    雪羽眯細了眼睛,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了苦笑。


    (總會有辦法……也對啦,我就想想辦法,把一切都處理好吧。)


    ——無論是母親的事或是無頭魔女的事,雪羽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處理好。


    因為,她很強。而且她的強悍,還是得到世界最強的人認可的。


    「……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也真是夠笨拙的了。就算他不打女人,也還是有其他方法吧。這個樣子真是太沒用了。」


    「雪羽,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悠理很努力呢。」


    就在雪羽歎氣的同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糾正了她。是剛剛補考完去淋浴的社,她已經回來了。


    聽到她這麽說,雪羽有些不滿,但回過頭看到她整個人嚇了一跳。


    「……你那身打扮是怎麽回事?」


    社此時的模樣看來相當詭異。她拿著一個洗澡用的小盆子裝著新的肥皂、洗發精,還有準備一條新的浴巾。頭上不知道為什麽還戴了一頂洗發帽。


    「這是為了要幫悠理刷背所做的準備。」


    社毫不猶豫地回了話,讓雪羽整個人愣住了。


    「什、什麽——」


    「幫悠理消除他的疲勞,是我今天的職責所在。我要為他因補考而弄髒的身體,從頭到腳刷洗幹淨。雖然這裏的淋浴間很窄,不過隻要身體貼在一起,應該還是有辦法的。」


    「——身、身體貼在一起?不、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準你們做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為什麽?」


    「不行就是不行!」


    聽到社顯露出疑惑的反應詢問,雪羽紅著臉提出抗議。但這時候——


    「啊,那讓人家來幫我哥刷背好了。」


    忽然冒出一名意外的伏兵。


    「因為人家是妹妹,所以一起洗澡也沒有關係。」


    「你在說什麽啦!榭莉雅!」


    「嗯~不過我們之前也常常一起洗澡呀。」


    「……欸,男生女生小時候一起洗澡是沒有關係啦,不過……」


    「我們最後一次一起洗澡,大概是一年前的事吧?」


    「那個變態呀啊啊啊——」


    三個女人喋喋不休地爭吵著,而這時候——


    「啊哈,那人家跟他一起洗澡好了~我會幫悠理從頭到腳,從手指縫到腳指縫全部洗得幹幹淨淨喔~」


    忽然吐出一聲愉悅語氣介入的人,是個長得相當漂亮的美女。


    ——露希雅·馮·艾爾達·法恩。她身著聖春學園的製服卻穿得不工整。打扮隨興卻很有型,還刻意解開了胸口的扣子。她手裏拿著一塊蛋糕,邊吃嘴角還邊揚起從容的笑饜。


    「露希雅……你這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


    「嗨~雪雪,人家來找你們玩了~啊,不好意思,我借了你的衣服來穿喔~」


    「什——這是我的製服嗎?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用了我的能力呀,稍~稍微~潛入了你的房間……」


    「那是偷竊呀!話說……你之前都跑到哪裏做了什麽?」


    「哎喲~人家的事不重要啦……唉~話說,這件衣服胸口好緊喔~」


    ——噗呲一聲,雪羽的身體裏忽然有某種東西被扯斷了。她反射性地伸手抓起魔導武裝,準備擺出攻擊態勢……但就在這時候,她看到露希雅手上的蛋糕,腦中思緒瞬間急凍。


    「你、你你你這家夥……那、那那、那個……那個巧克力蛋糕是……」


    「嗯?喔,這個呀?它就放在屋裏呀,人家就拿來吃了。很好吃耶~」


    露希雅咬著湯匙,一派輕鬆地回了話。


    雪羽聽了肩膀忍不住發出顫抖,累積的憤怒瞬間爆發。


    「……那是我為悠理做的巧克力蛋糕呀!」


    她大叫了一聲才忽然驚覺不對。


    「啊嗚……不是啦、那個……不是……那是我不小必多做的……」


    雪羽拚命辯解,但為時已晚。


    「喔、喔~看來雪羽學姊你真的超愛我哥的耶~還特地做了他喜歡吃的東西給他……這代表學姊你用情滿深的嘛。」


    榭莉雅擺出一副坦然的表情,但眼神中卻透露出嫉妒的火焰。


    「原來如此,還有為悠理做菜這個方法呀。從現在開始,悠理吃的東西都由我來負責吧。」


    社這時候找到一個新的報恩方式。


    「……喔~好,人家就把它全部吃完吧~」


    露希雅嘴邊揚起一副惡作劇的笑容,同時伸手去抓盒子裏剩下的巧克力蛋糕。


    「哇啊!住、住手!露希雅!不能全部吃掉……不能全部吃掉啦啊啊!」


    雪羽為了守護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蛋糕,拚命製止露希雅。


    就在圍觀的群眾持續著這般騷動的同時,訓練場中央的禦島萌萌也做出考試結束的手勢。


    悠理帶著沾了滿身的泥土,抬起頭詢問考試結果。


    「不及格。」


    萌萌老師的這句話讓他喪氣地垂下肩膀。


    世界最強之人——麻上悠理,由於補考不及格,至今仍是d級魔法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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