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言子悠倒有了興趣,終於肯放下畫筆,走到言身邊,和他一起蹲下來欣賞那一小片淡雅的白色。“等再過幾天瑞香和洋瓊花應該也能開了,今年冬天冷,花期都凍得不夠準時了。”她笑盈盈地把言摟進懷裏,攏了攏披肩,語氣逗弄地打趣著,“暢暢身上好冰哦。”一早上,從被媽媽從溫暖被窩裏拉出來開始,就喊了好多遍冷的言,不高興地扁了扁嘴。言子悠隻知道看著他笑,不想、也沒意識到要哄哄孩子,她用沾上顏料的指尖捏言柔軟的臉,然後又像擺弄什麽心愛的玩具似的,一下一下地把他的頭發揉得更亂。“子悠,你怎麽又把暢暢領出來了?”男人著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言子悠擺出了一副做壞事被抓包的表情,朝言做了個鬼臉,眨著眼睛,小聲嘀咕道:“糟糕,掃興的人來啦。”“他感冒剛好,我們不是說過,想帶他到室外至少要給他穿厚些麽?”男人走到了兩人身邊,單手抱起剛打了個噴嚏的言,一把把他裹進提前準備好的毛毯裏,用嘴唇貼了貼他的額頭,心疼道,“給我們暢暢凍壞了吧?”類似的情況經常發生,言子悠總會冒出很多新鮮想法,而且還是個行動派。她對於事物的感知,似乎和其他人有些出入,思維更跳脫,也更容易被感覺推動,每天都要完成些突發奇想的事情。整個人都隱約透出點瘋瘋癲癲的輕盈。她的世界以自己為絕對的核心,再向外部做輻射狀侵染,愛人和孩子是衍生出的、能讓她更快樂的部分,但也不是什麽割舍不掉的部分。比如,今天她隻是想和兒子一起,看著太陽從海平線下方升起的樣子,她的思維模式並不能讓她順利考慮到言感冒剛好、初春室外很冷、小孩子需要注意保暖,這些問題。現在她完美的早晨被打破了,言子悠難免會有些不滿。言應付這種情況很熟稔,看著言子悠挑起的眉梢,他立馬用手指扯了扯爸爸的領口,語氣乖巧且討好:“是我自己跑出來的,我想看媽媽畫畫。”事情是怎麽收尾的,言已經記不清了,類似的小爭執實在太多。但大部分情況下,母親賭氣,獨自離開散心,而父親在將自己安頓好之後,會出門尋找。用不上半天,兩人就能挽著手回來,依然是很幸福的樣子,直到下次再因什麽事觸發矛盾,父親繼續做出妥協,如此循環往複。隨著言的逐漸長大,一個事實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兩人並不適配。母親是沒有浪漫會枯萎的嬌貴花朵,而父親是個渴望安穩家庭的普通人。他隻是通過不斷說服他自己,在努力愛著母親。但言原以為,他們最糟糕的結果不過是分開……有這樣的前車之鑒血淋淋攤在麵前,言對於情感關係從來就沒什麽期待。所以哪怕從進入青春期開始,就不斷被各式各樣的人追求,這麽多年言也都沒什麽戀愛的興致。他抵觸浪漫、躲避浪漫、恐懼浪漫。直到柏鷺出現。但柏鷺其實也很奇怪。他在言意氣風發的時候從不露麵,可隻要言展露出偶爾的狼狽,不管他把自己藏在哪個角落,柏鷺都能及時出現,給予幫助和安慰。從前言以為這是天意的一部分,可在看到那本日記後,他才明白,這些也許都不是巧合。但言的推想隻打算到此為止,他並不準備太陰謀論,把生活糟糕的部分,都歸咎到柏鷺頭上。畢竟「蓄謀已久」還能跟「正常追求愛情」搭上點邊,「人為製造事端來拉近距離」 聽起來就是純粹的偏執狂了。柏鷺應該不至於瘋到那種程度……言在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裏,緩緩睜開了眼,意識沒完全清醒,宿醉帶來的煩躁在情緒中蔓延。他半眯著眼睛,摸索到了枕邊的手機:“喂,您好?”“言總啊,還沒起呢吧?我是你王哥。”王至的聲音笑嘻嘻地從聽筒處傳來。言頓時精神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王哥,抱歉啊,昨晚喝得有點多了,剛醒。”前天的宴請出師不利,昨天晚上王至又攛了一撥人,雖說依然收獲甚微,但昨晚那批,一聽說言也是景城人,立馬熱情得不得了,吃完飯還主動安排了夜場,熱鬧到後半夜兩三點才散。言雖然對這種場合沒什麽興趣,但秉持著以後說不定還要請人家幫忙的想法,到底還是陪著喝完了全程。“沒事兒,年輕人嘛,覺本來就多,我也是才醒。”王至滿不在意地應和道,“哎,不過哈,剛我可是得到了個重要消息。”王至:“你是不想那片兒拆對吧?”言赤\裸著上身坐了起來,將通話調成了免提。他一手揉著酸脹的脖頸,一手撈過床頭不知從哪位老板那順回來的煙盒,挑了一根撚在指尖,湊到鼻下輕輕地嗅著:“也不是。”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主要想尊重原住戶的意見,有保留的拆,相對完好的區域還是以改建為主。”“噢對,想起來了。”王至說道,“害,之前咱們聊不就說這事難就難在,改建治標不治本而且沒油水,大部分惦記這塊地方的,包括政府,規劃的都是商業區麽。”“嗯,我知道。”言語氣淡淡。王至卻笑了:“得,你現在也不用著急了,我剛得到消息,說是今早突然下通知了,針對那塊保護區的項目全停,要求相關部門整理資料,七個工作日內上交。”“上邊認為這中間程序有問題,現在要逐級重新審批,沒準還要事後追責呢。”言聽了不由一怔:“怎麽這麽大陣仗?不應該啊。”“誰知道抽哪門子的風。”王至看熱鬧似的嗤了一聲,然後想起了什麽一般,神神秘秘小聲道,“聽說啊,是有大人物插手進來了。”“多的我也就不清楚了,這樣,言總你就先好好玩幾天,我再托人打聽打聽,你等我信兒。”……兩人又隨便客套了幾句後,就掛了電話。言坐在床上眉頭微蹙,消化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這實在有些奇怪,那塊地雖然是個寶貝,但也沒重要到這種地步。大人物?什麽樣的大人物會有閑心找這種茬?疑惑歸疑惑,不管因為什麽,目前這個結果的走向言還是很滿意的。連帶著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剛要解鎖手機,查看一下回寧城的機票,可界麵上兩條上下平行的未接來電提醒,卻進入了他的視線。今早那條是柏鷺的,而昨晚那條則來自褚如栩。言不自覺抿了抿唇。在前天晚上那通氛圍微妙的電話過後,他就沒敢再看過褚如栩的消息。雖說主要原因是太忙了,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由於尷尬。他實在沒準備好跟褚如栩解釋自己的失態,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對待對方。言清晰記得自己說的每個字,但他不管怎麽思索,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褚如栩說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好像還問褚如栩要不要給他種花了?想到這,言隻覺得頭更痛了。真是要瘋了……言看了看屏幕,掙紮猶豫了好半天,才終於做出決定似的,將手指移到了柏鷺的名字上。可還沒等他點下去,仿佛心有靈犀,褚如栩掐好了時機一般,鍥而不舍地主動撥了過來。沒反應及時的言,條件反射直接按了接聽。“哥哥。”褚如栩清亮的聲音有些反常的啞,聽起來情緒不算太好,語氣也不似平時那樣輕快。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不想晾著對方,隻好心虛「嗯」了一聲。褚如栩卻很好哄,配合地笑了笑,像是對他的反應很滿意。“你不理我,但我想你了。”褚如栩直白地說道。言聽著對方字裏行間的委屈,頓時感覺心裏漾起了幾分奇怪的酥癢,他放柔了語調,句尾不自覺地上挑著,輕飄飄地安撫道:“呀…那可怎麽辦?”可褚如栩卻並沒能馬上給他個準確的答案。對方像是在走路,細微的電流聲和他淺淺的呼吸聲交纏,一起傳進了言的耳朵裏。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突然,言酒店房間的門鈴,不合時宜地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言訝異地看向門口,心髒加速擂了起來,像是什麽預兆。而電話那頭的褚如栩,原本故意壓著的態度,也瞬間變得囂張了起來。“哥哥。”他低笑著:“開門吧。”作者有話說:來了°3°小褚:我也來了°3°第19章 言有些難以置信。他的人生並不存在「驚喜」這個詞,「意外」倒是有不少。小時候從來都是他和爸爸花費心思來哄媽媽高興,和柏鷺在一起時年紀還很小,對方又是個少年老成,喜歡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性格。所以,言幾乎錯過了生命裏最衝動、精彩的那幾年,也從沒切身體驗過,這些少年人不計較得失的炙熱把戲。“開門呀哥哥。”電話那頭的褚如栩用撒嬌的語氣催促著。不似之前在家門口的那次,褚如栩這次雖然是突然襲擊,但好歹還給了幾分鍾緩衝的時間,可言的表現卻甚至還沒有上次體麵。也不知道是宿醉讓人變得遲鈍,還是突如其來的驚嚇狀態可持續性太強,言邊應著聲,邊慌亂地翻身下床,隨便踩上了拖鞋,便直接往臥室外踉蹌去。完全不記得要先給自己套件浴袍。門開了,毫不意外的是,褚如栩拎著個保溫桶站在那裏,笑得很青春陽光。意外的是,他原本準備好的開場白,在看到言的瞬間,直接忘了個幹淨。言下半身依然穿著灰色家居褲,上半身卻堂堂正正的打著赤膊。言偏瘦,但屬於是精瘦的那種,平時自律精致的生活狀態,在身材上一覽無餘。他的肌肉線條緊致,清晰卻不誇張,鎖骨被握著門把手的動作牽動,在白皙的皮膚上展露出漂亮的輪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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