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如栩抿了抿唇,眉宇間縈繞著幾分擔憂,卻還是給了言肯定的回應。往市中心走的路上,言一直看著窗外,腦內逐漸浮現出那兩位老人的背影,轉過頭卻成了父母的臉。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也許他們也會是這樣。但言隻是隨便幻想一下,畢竟人難免會對美好的結局存有不切實際的期盼。他知道父母的核心問題是難以消解的,更清楚這一切早晚會崩塌,不是在那個瞬間,也會有另一個爆發點。大概是褚如栩的陪伴,讓他越來越學不會滿足。言像是被對方的愛喚醒了這些年一直壓抑著的貪婪本性。他想要更多的愛。也想要更幸福的人生。……之後的連續幾天,言就一直帶著褚如栩在城市裏亂逛。兩人一個是放暑假的富二代大學生,一個是資產夠養十輩子老的辭職總裁,除了偶爾要陪褚如栩回千澤的分公司簽些文件外,言可以說是安逸到無所事事的程度了。柏鷺也沒再找過茬,雖然沒露麵,但周一的時候也讓助理配合律師整理好了相關的資料。言從姚弛那裏聽說,柏家對於遺囑的爭執原本都平息了,結果這周突然又鬧了起來,可能要走訴訟程序,柏鷺現在被鬧得一個頭六個大,甚至主動提出讓幾分利給他們,結果他那些個原本目光短淺的親戚卻不買賬了,一定要鬧到法院去。其實所有人都清楚,偽造遺囑這事不好舉證,打官司多半是輸,到時候不僅撈不到好處,反而還會和柏鷺這個新任家主產生嫌隙,可其他人卻好像並不在意似的,與其說是自發的行為,倒更像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不為別的,就是單純想惡心柏鷺一場。反正柏老爺子才剛出三七,他們一家人就鬧到了要對簿公堂的事情,在圈裏傳遍了,柏鷺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體麵,都快被敗幹淨了,隨便參加個晚宴,少不了有從前在他那吃過癟的人明嘲暗諷幾聲。姚弛向言轉述時的語氣痛快極了,要不是寧城禁燃煙花爆竹很多年了,言都覺得好友會買上幾箱萬響大掛鞭,喜滋滋地跑去柏家老宅門口轟上一整天。【柏鷺:是褚如栩做的麽?】【柏鷺:小,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褚家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他可能單純麽?】言抬頭看了看眼前,正興高采烈研究著剛抓到的蜻蜓的褚如栩,不禁撇了撇嘴,反手就把柏鷺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單不單純不確定。但看著不太聰明倒是真的。“快放了人家吧。”言走過去捏了捏褚如栩的臉。褚如栩「噢」了一聲,立馬乖乖鬆了手,藍尾巴的大蜻蜓顫歪了兩下,便迅速飛遠了。兩人在商圈的某處商場剛買完新衣服,當然,刷的是言的卡。自從上次便利店之後,褚如栩不知怎麽突然得出了一個奇怪的結論用他的錢買的東西,沒有言給他買的好。“不然真的很難解釋,為什麽那塊布朗尼沒有我記憶裏的好吃。”褚如栩如是說道。言對這此很困惑,但到底是沒有反駁。養個大學生而已,還是很輕鬆的。況且言逐漸發現,這種給小自己很多的戀人付賬的感受,竟莫名有點舒坦。尤其是在說完「寶貝,別試了,你喜歡的全包起來,我付賬」這種霸總台詞後,看到店員用興奮又微妙的目光打量褚如栩時,他詭異的爽感就會達到巔峰。褚如栩倒也很喜歡順勢撒嬌配合就是了。他們原本沒打算在景城逗留這麽久的,行李就也沒帶多少,而現在滿打滿算都已經住了一個多星期了,並且言暫時還沒有回寧城的念頭,褚如栩也就沒有任何意見。對方好像也很喜歡這座臨海的城市,不止一次嘟囔著,要是媽媽不那麽執拗,自己能在這裏和言一起長大就好了。言不太會安慰人,隻能親他,笑盈盈地說他是可憐的小孩。晚上還有餐廳的預約,兩人也懶得再折騰回家了,直接去樓上影院隨便挑了部影片來打發時間。那是部小語種的文藝片,內容不算新奇,就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誤將對彼此的愛情錯以為是親情,經過很多誤會後終於在一起,又因為某些當時難以調和的矛盾分開,最後再被命運牽引著重新在一起了的故事。畢竟是臨時起意,所以能看的場次隻剩下了這個。雖然兩個主角的顏實在能打,身材也很不錯,但對這種輕飄飄的東西不太感興趣的男大學生,到底還是沒忍住,腦袋一歪,中途睡著了。不過言看得倒還津津有味,他覺得導演的鏡頭語言使用得很美,哪怕故事稍顯平淡,也算有欣賞價值了。到了影片偏後的位置,兩個主角被在命運的安排下重逢,肢體接觸時的拘謹、隻敢微微觸碰便倉促分開的指尖,滿溢著對重蹈覆轍的抗拒和恐懼,可兩人之間逐漸黏稠的氛圍、與對視時眸中燃起的烈火,卻給了彼此答案。電影沒有太露骨直白的情色場麵,而是用飄揚著的紗簾、以及窗外羽翼交疊著的飛鳥做了隱喻。又用獨白的方式,讓男主角讀了一首詩:【承認你愛我吧, 承認你需要我。】【承認你喜歡這些難以琢磨的情緒, 承認你渴望失控,渴望過激,渴望沉迷。】【承認你願意被撕扯靈魂, 承認你離不開這枚虔誠的吻。】【承認你逃離那場溫柔的秋, 隻是為了與我一起荒廢夏天。】言不禁笑了起來,模仿電影裏男主角的語氣,往睡著的戀人耳邊湊了湊:“謝謝你與我一起荒廢夏天。”半夢半醒的褚如栩,在迷蒙中蹭了蹭言的側頸,竟是夢囈般地回應了他:“謝謝你,讓我終於沒有錯過夏天。”作者有話說:來啦來啦-3-這裏是二更這章也是隨機掉落五個紅包0v0第72章 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出門, 哪怕有時候言犯懶,褚如栩也要連撒嬌帶耍賴地求對方帶他出去玩。而言在嬌慣孩子這件事情上實在有一套,所以每次都會拿對方沒有辦法。褚如栩似乎每天都有偷著聯係心理醫生, 詢問著如何安全有效地幫愛人覆蓋糟糕的記憶, 言是某次半夜莫名醒來, 看見對方正在餐桌前乖巧地聽著視頻課,這才發現的。褚如栩對這件事很認真、很仔細, 他應該還把另一位專家提出的建議讓葉專門檢查過,確認了可操作性後,才放心地努力踐行起來。葉有偷偷來打過小報告詢問詳情,言卻敷衍他說是情趣。當然, 結果不出所料的, 得到了老友一串意味深長省略號和發自肺腑的「牛逼」二字。言沒跟褚如栩提這些,對方大概也不知道。隻不過, 此後褚如栩再哄他出門時,言態度上變得配合了很多。城市變化太大了, 言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和一個外地遊客沒什麽兩樣,不過還好有褚如栩在,他好像重新有了仔細觀察這座城市的力氣。言帶著褚如栩一家家光顧著以前喜歡去的餐廳, 有的早就倒閉了, 有的換了老板口味大不如前,有的成了連鎖的網紅店,要提前三天預約拿號。言還帶對方去了他高中時, 周末會獨自去學習的圖書館。館內一樓像個城市中央的小型植物園, 中央有片生態環島, 而大廳的四周都是玻璃, 和言寧城那套房子的客廳有點像。“這邊是單向玻璃。”言笑著介紹道, “經常會有路過的人停下來照鏡子。”“我以前很喜歡坐在這觀察他們,這種近距離卻不會受到任何冒犯的「社交」,還挺有趣的。”看著言有些悵然的神色,褚如栩心頭一顫,熟練地將對方話裏的重點精煉了一下:“單向玻璃好啊。”褚如栩嘶了一聲:“要不你家客廳那個設計還是留著吧,我們也換成單向玻璃。”言實在語塞。他真的很難理解十九歲的小朋友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怎麽不管什麽話,對方都能捕捉到裏麵最不正經的成分。但他思考了一下對方的提議,到底還是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我無所謂啊。”“但為什麽要換成單向的,窗外是後院,又不會有其他人。”言歪了歪腦袋,故作不解的問道。“小朋友。”言輕飄飄地喊了褚如栩一聲,他眉梢輕抬,語調微揚,戲弄似的用露骨的話語調情般揶揄著對方,“我以為,你那麽著急替我裝修後院,是想弄出些花樣,好跟我在室外試試呢。”他睨了褚如栩一眼,目光帶著張揚的挑釁,又藏了點刻意的撩撥:“哦”“搞了半天,我又高估你啦?”褚如栩不自禁做出吞咽的動作,像個討好主人的小動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往言的方向蹭,明明著急想要辯解,卻還記得在圖書館裏需要保持安靜。他壓著嗓音,抱著言的胳膊:“沒有!”有也不承認。“你都答應了,不能反悔。”“你知道的,在這種事情上,我一向好脾氣。”言笑盈盈地親了親褚如栩的額頭,但似乎也隱約察覺到了在這種書卷氣濃的地方,聊這樣奇怪的話題實在不太合適,“這離我高中很近,你不是嚷著要看麽。”說完,便牽著笑得很不值錢的褚如栩往外走去。到校門口的時候正好是放學的時間。走讀的學生大多直接回家了,小部分住校生則是三五成群,趕在晚自習前去附近的小吃街吃點東西。言和褚如栩並肩坐在馬路對麵的長椅上,看著這些和對方差不多大的學生,稍微有些感慨地對戀人說道:“我當時申請了好多次住校,都沒通過。”褚如栩捏了捏他的手指,小聲問道:“是因為你父親的案子麽?”這些天下來,言也陸陸續續地給他講了一些當年的事情。但也僅限於大致經過,並沒有足夠多的細節。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淺淡的笑容顯然有些僵硬:“不全是。”“校方不知道從哪裏獲知了我母親的精神病史。”言嘲諷地抬了抬眉尾,“加上王以澤殺人逃逸,大概因為我父母雙方劣跡斑斑,所以他們合理懷疑我可能也會有類似的問題。”褚如栩不高興地皺了皺眉:“有點過分。”“也還好,他們隻是不想擔責任,且想保證其他學生的安全。”言聳了聳肩,“我也不高興,但我能理解。”“阿姨她……具體是什麽”還沒等褚如栩試探性地把話問完,言便用幹脆的回答打斷了對方:“精神分裂症。”“或者你想叫它思覺失調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