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卻看見她的臉色,心下了然,從果籃裏拿了個蘋果,“阿姨,我去給您洗個蘋果。”張慧勉強笑笑,“好,謝謝你啊。”顧卻出了門。望著病房的門關上,張慧才歎了一口氣,壓低聲音,有點愧疚地看著高也拓,“做個手術要不少錢吧?”“你這什麽話?”高也拓不在意地笑笑,坐到床邊,拉住張慧的手,“再貴也比不上身體啊。”張慧握著他的手,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像是想要開口勸,望著高也拓堅定又不容抗拒的神色,心知根本說服不了他,便久久沒有說話。從病房出來,高也拓看見顧卻站在門邊,手裏拿著蘋果,正靠著牆發呆。注意到他出來了,顧卻回過神,抬頭看他,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麽。許久,他才囁嚅著開口,有點尷尬,“我沒偷聽。”“哥哥。”高也拓淡淡地注視他,微微偏頭,輕輕笑了一下,“陪我去吹吹風吧。”兩人上了天台,站在欄杆邊吹風。正值傍晚,橘色霞光在高樓大廈間衰落,慢慢湮沒下去,湛藍的蒼穹開始亮起點點繁星。今晚的月亮像個小巧的鉤子,不亮,卻格外清晰。顧卻沉默了許久,還是問,“醫生都說什麽了?”“這個手術難度不大,預後也很好,就是貴。”高也拓說。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外套,整個人出挑英俊,站在高樓的欄杆邊,更是俊逸非常,挺拔冷硬。月光柔和了男人的麵龐,顧卻難得從他臉上看出幾分不確定。“你手上是不是還有兩百萬?”顧卻試探著開口,斟酌措辭,“先用上吧,治病要緊。”“好。”高也拓順承地點頭。他很少反駁顧卻的提議,看上去像是溫和而沒有主見的,隻知道說“好”,可顧卻明白,他內裏並不是沒有主見的人。顧卻望著他,心口酸澀不已。其實他很想告訴高也拓,沒有錢可以管自己借,可他開不了這個口。他沒辦法表達自己的善意和急躁的關切,好像說出那句話,就褻瀆了什麽。許久,他隻能抬手輕輕拍了拍高也拓的肩膀,蒼白無力地寬慰,“沒事,別著急,會好的。”高也拓垂著眼,微微笑了一下,眉目間都是疏離,沒有說什麽。他望著醫院外麵那條主幹道上來來往往的車流,眸光失焦,不知道視線落在哪裏。顧卻則悄悄地注視著他,攀著冰涼欄杆的手掌慢慢攥緊。七點左右,天完全黑了,張慧被推進一個又一個的機器裏檢查。高也拓不能跟著,隻得坐在外麵的長椅上,失神地望著走廊,麵色平淡。顧卻買了點東西,回來時就看見男人坐在椅子上。他好像不論何時都是這樣一副模樣,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就連等在病房外麵,都懶散地靠著牆壁,雙眸低垂,耷拉著眼瞼,目光鬆散。手裏把玩著打火機,男人微微仰頭,喉結不時滾動,線條極為清晰流暢,薄唇微抿。顧卻走過去,把手裏的麵包和牛奶遞給他,“吃點東西吧。”從傍晚到現在,他都沒喝一口水,想來應該也是餓了。高也拓從走神中拉回注意力,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溫聲道,“哥哥吃。”“我吃過了。”顧卻說。高也拓看著他。“剛剛出去吃了餛飩。”顧卻看了他一眼,“湯湯水水的不好帶進來,給你買了點其他的,墊墊肚子。”高也拓這才接過東西,“謝謝哥哥。”“嗯。”聽話地將麵包拆開,高也拓完成任務似的咬了一口,咀嚼著咽下去。顧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不是在擔心錢吧?”高也拓停了動作,微微抬眸,舔了一下唇角的麵包屑,“嗯?”“你不是在擔心錢。”顧卻眉峰微蹙,語氣卻很是篤定,“你在擔心什麽?”第37章 我要你前程似錦高也拓放下了手裏的東西。顧卻定定地看著他,遲疑半晌,才問,“有什麽事是不能跟我說的嗎?”高也拓屈指,擦去唇邊碎屑,淡淡抬眸,輕輕笑了一下,“沒有。”顧卻等他下文。“其實你已經知道了。”高也拓收起垃圾袋,抬眸看他,緘默片刻,才說,“離開庭時間越來越近了。”“但我都想好了,”他說,“這兩百萬我要先給我媽治病,至於到時候法院怎麽判,要不要我還,另說。”他說得輕鬆,語氣卻沒那麽愉快,反而冷冰冰的,帶著化不開的靜默。顧卻望著他,微微皺眉。“有敗訴的可能嗎?”顧卻問。他本來以為如果按照法律,非婚生子也是有繼承遺產的權利,可是他忘了,高楚鈞是多麽有手段的人。“有這個可能,”高也拓輕輕笑了笑,“而且很有。”“那怎麽辦……”“不知道。”高也拓麵色疏離,談及高楚鈞,他沒什麽好態度。男人倚著冷冰冰的牆壁,眼眸半斂,薄唇張翕,“真到了那一步,要我進監獄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聽他直白說出那句話,顧卻心髒狠狠一跳。醫院裏不能抽煙,高也拓拿出一根,沒點,銜在嘴裏咬著,懶散地靠在牆上,盯著對麵慘白牆壁。過了許久,高也拓突然笑了,偏頭看向顧卻,唇角微勾,聲音沙啞。“哥哥,我錯了。”低沉聲音回蕩在醫院走廊裏,好像直直地砸在了顧卻心髒上。他茫然地望著高也拓。男人收回視線,抿唇笑了一下,有點苦澀,聲音顯得單薄幾分,“原來白癡也還是會有煩惱的啊。”走廊裏空空蕩蕩,顯得極為寂寥,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不絕於耳,卻讓顧卻覺得,與麵前這人極為疏離。揣在口袋裏的手不自覺緩緩攥緊,顧卻眉目冷硬,嚴肅起來。他記起顧彥鑫是當律師的,或許可以幫幫忙。想到這裏,他又覺得有點希望了,聲音也明亮起來,“小混蛋,我想到了一個。”高也拓回頭,好奇地看著他,抬了抬下頜,示意他繼續往下說。“我叔叔是律師,這幾年在業界風評很不錯,勝訴率也挺高,我可以找他幫忙,或許……”“哥哥。”高也拓溫聲打斷他,輕輕搖頭,“不行。”顧卻皺眉,“為什麽?”“你不能這個渾水。”高也拓注視著他,眉目柔和,帶著點點溫潤色澤。他淡笑,“我跟高楚鈞的事情,不牽扯外人。”“外人”兩個字,猝不及防,一個耳光似的,打得顧卻一愣。他看著麵前那張漂亮得有些妖孽的臉蛋,突然想起那個夜晚,他抱著男人,任由他打濕自己肩膀的衣服。那天晚上他們難得深談,好像觸及了彼此都不言而喻的另一個溫柔領域。顧卻覺得難以置信。難道那天晚上,他也是這麽看自己的嗎?一個外人?“不是……你什麽意思啊?”顧卻猛地皺眉,呼吸都急促幾分,有點恍惚地看著他。他突然覺得很煩。好像看著自己的心意被丟在地上踩,還要居高臨下罵你一句我不需要你,別自作多情。他想發火,可看著男人那張疲憊得有些憔悴的臉,又狠不下心說重話。高也拓看著他,半晌,什麽也沒說,回過頭去。張慧的檢查做完了,被護士推出來,回了普通病房。高也拓要在這裏陪夜。處理好剩下的事,高也拓把顧卻送出了醫院。兩個人在路邊走,顧卻還在生悶氣,不跟他說話。高也拓看著他賭氣的樣子,輕輕勾唇,無奈地笑著,也沒貿然開口。到了停車場,顧卻伸手拉開車門,卻沒坐進去。高也拓知道他有氣沒撒,斜倚著車門,靜靜地注視他。眼神對峙良久,顧卻嘖了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低低罵了一句“混蛋”。“你就是這麽看我的是吧?”顧卻盯著他,眼中帶怒,“我在你這裏就是個外人?連個朋友都不算?”空曠的停車場,男人慍怒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高也拓看著他,疏離溫和的麵色終於有了一點鬆動,“哥哥,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少來裝可憐這套!”顧卻氣上心頭,一想起自己的付出這人不當回事,心裏就委屈,“我今天陪你一下午,忙前忙後的,擔心你沒飯吃還給你買東西,連飯局都推了,你別他媽不識好歹!”氣話脫口而出,顧卻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