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know this world is killing you.


    我知道,這世界正在殺害你。


    ——艾維斯·卡斯提洛『alison』


    純似乎如永澤所願,殺掉了久我。


    好消息僅止於此。


    剩下的盡是些壞消息。


    宇神純死亡。十二名社員重傷。宇神麗奈仍然在逃亡中。


    再次被命令追捕宇神麗奈的永澤,隻接受到了這個情報。


    ——純死了嗎?


    坐在研究所小會議室椅子上的永澤,將雙手交叉於後腦勺,並闔上了雙眼。


    他回想起了十八歲時,以國防軍陸軍士兵的身分被派遣到國外戰場時,第一次經曆戰鬥的事。當時,永澤瞄準了從剛才開始,便在一百公尺前方朝這裏槍擊的敵方步兵。那是他第一次在訓練以外的場合進行射擊。很幸運地,第一發便射穿了敵人的頭部。他看見敵人倒下了。


    扣下扳機時,永澤並不曉得她是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少女。當然,也不知道她懷有身孕。「初次實戰的初次射擊,就一發殺死了兩個人呢。」——戰鬥結束後進行確認時,部隊的前輩稱讚了永澤的功績。但永澤在那天晚上,將整整半瓶威士忌灌入了胃袋中,試圖洗刷那天的記憶。


    ……然而,他卻直到今天還會想起來。


    永澤暫時等待著那個回憶從腦中消散。經過了十分鍾之久。


    他睜開雙眼,著手開始工作。


    很遺憾地,由於少了優秀的部下,因此他要處理的事務也倍增了。相對地,對手也少了優秀的人。要發現宇神麗奈應該很容易吧。


    雖然對永澤而言,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社會上的正月假期已然結束,回都市的人潮尖峰也即將結束。所以朋生與麗奈搭乘的、通往郊外的電車——而且還是不管怎麽想都是營運虧損的鄉下地方線——車內很閑靜。


    麗奈坐在朋生的隔壁,將頭倚靠在朋生肩上,並低垂著頭。


    當然,麗奈已經不再毫無節製地按著相機的快門了。她雙手緊握著相機,始終隻是低著頭。


    朋生不知道該對麗奈說些什麽才好。


    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沒有計劃。


    ——純,告訴我啊。接下來該怎麽做才好?


    正當朋生這麽想時,麗奈喃喃低語道:


    「……都是我的錯……」


    朋生咽下口水。在他正要說些什麽時,麗奈又繼續說:


    「全部,都是我的——」


    「不對!」


    朋生反射性地大喊,他看到麗奈的身體抖動了一下。


    然而除此之外,朋生無法再說出任何話。


    電車抵達了車站。那是終點的無人小車站。朋生拉著麗奈的手,走下電車。總之,他希望狀況可以產生什麽變化。雖然他不認為,那樣就能改變什麽。


    他們用車票通過票口,並走出車站。


    車站前,有一名擁有優秀的體格,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那裏。


    一瞬間,朋生感覺那個男人的身影,似乎和純的身影重疊了。


    那個男人的容貌和體格,都與純毫不相像……但該說是氛圍相近,還是舉止相像呢,朋生總覺得他們在這方麵很相似。


    朝朋生和麗奈走近的男人,確認他們的容貌之後說:


    「我是永澤……隻要說是純的上司,就沒必要再做其他自我介紹了吧?」


    憑這句話朋生便明白了。這個男人是埃癸斯的社員。


    朋生連忙站在保護麗奈的位置。


    然後他打算從包包中拿出純的手槍。然而他身後的麗奈,卻搶先一步將手伸進包包中,拿出了手槍,接著將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麗、麗奈!?」


    「要、要是你對朋生做什麽,我就……!」


    麗奈如此叫喊,並瞪視著永澤。


    ……麗奈為了保護朋生,將自己的性命當成了護盾。


    純明明才剛剛為了讓自己和麗奈逃走,而付出了性命,這次卻換妹妹麗奈賭上性命,打算保護朋生。


    眼前幾乎要陷入一片黑暗。


    不能讓她這麽做。朋生將手伸向麗奈的白皙小手緊握住的漆黑手槍,打算將其奪走。麗奈不應該握著這種東西。


    然而永澤卻一臉無奈地製止朋生的行動。


    「外行人不要隨便亂碰,你想讓槍走火嗎?」


    這句話使朋生險些碰到手槍的前一刻,將手收了回來。


    然後,他對用手槍抵住自己頭部的麗奈說:


    「麗奈,把槍給我。」


    麗奈靜止不動了一會兒,但過了一下子便將手槍從自己的頭部拿開。


    朋生從麗奈的手上接下了手槍。


    然後,他將手槍指向了自稱為永澤的男人。雖然純說過,要是被追到絕境的話絕對不要抵抗,不過朋生打算無視那番話。


    ……即便如此,朋生也很清楚,單憑手槍是贏不了這個男人的。


    明明被槍口指著,永澤卻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他開口說道:


    「此刻在這裏的隻有我一個人。也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而且我最近都沒睡,提不起勁……所以要我在這裏放你們一馬也行。」


    朋生不明白永澤那番話的含意。意思是他不打算抓住麗奈嗎?那麽,他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永澤將視線移到朋生身後的麗奈,接著說下去:


    「但是啊,繼續逃的話又會有人死喔?死的人或許是我也說不定。那樣的話倒還好,但下次死的也許會是那個小鬼。那樣也沒關係嗎?」


    朋生知道身後的麗奈,正顫抖著身體。


    麵對永澤冷酷卻又正確的言論,朋生拚命地思考,試圖提出反駁……但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實際上,他們已親眼目睹了純死去。


    「我的車停在那裏。如果你打算和我一起回去的話就過來。我會在車裏等一陣子。」


    永澤隻留下這句話,接著便轉身背向兩人走了。


    朋生回過頭去。


    麗奈低垂著頭。銀色長發遮掩住她的臉,看不透表情。


    「麗奈,別去。」


    「…………」


    麗奈默不作聲。朋生用盡全力地逞強,並向麗奈說:


    「用不著在意我。別擔心。」


    麗奈微微抬起了頭。


    「但是……」


    「沒問題的。雖然我可能沒辦法做得像純那麽好,即使如此,我還是會設法讓麗奈逃走的。」


    沒有自信也沒有根據,朋生也很清楚這是沒有責任感的台詞。即便是這樣,這仍是他的真心話。


    麗奈顯露出了迷惘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她看向朋生的雙眸。


    接著,麗奈的臉上浮現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哭泣著,同時卻又像是在微笑。麗奈輕輕點了點頭後,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我會和朋生一起走。」


    這個回答使朋生放心了下來。「走吧!」他向麗奈如此說道,並開始前進。麗奈也踏著紮實的步伐,跟在朋生身後。


    然後,麗奈悄悄地伸出右手,握住了朋生的左手。


    朋生從來沒有和女孩子牽手的經驗。他訝異地看向麗奈的臉,之後微微地綻露出了害臊的微笑。


    完全沒有計劃。


    他完全不曉得自己正在朝何方前進,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才好。


    不過那至少好過讓麗奈前往永澤的車——


    但是正當朋生這麽想時,一股被針刺入般的刺痛感,在與麗奈牽著手的左手臂竄流開來。


    接著,朋生的腳突然之間使不上力。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總之他站不起來。左膝無力地跪在地麵,遲了一會兒後右膝也跪到了地上。


    在腳使不上力的狀態下,朋生拚命地將頭向左轉,回過頭去。


    ……麗奈用左手反握住針筒,將其刺入了朋生的左手臂。


    麗奈的右手,還和朋生牽著手。而她的左手則拿著針筒,並用左手大拇指壓著活塞。這種粗暴的注射方式,朋生隻在電影裏看過。


    麗奈手握的那支針筒,是純打算帶回麗奈而來到朋生家中時,她打算替麗奈注射的針筒。或許是混在了放著純所有物的包包中吧。現在他可以推斷出來了。那裏麵大概放入了安眠藥或麻醉藥一類的藥品。


    而麗奈將麻醉藥注射進朋生的體內。


    麗奈的右手,放開了朋生已然沒有知覺的左手。


    從未體驗過的、令人作嘔的睡意朝朋生襲來,使他的眼瞼輕微痙攣著。


    從手臂拔起的針筒滾落地麵。


    麗奈用帶著歉意的神情,在朋生麵前同樣雙膝跪地,並開始道歉。


    「……朋生,對不起……我必須回去。」


    朋生強忍著幾乎要直接朝前方倒下的感覺,並確認麗奈真正的意思。


    「麗、麗奈……你為什麽……要回去……」


    「我不想因為我,害得連朋生也死掉。」


    「根本……不是……你的錯……」


    麗奈露出亦哭亦笑的不可思議神情,並回答道:


    「……過去無論誰死去,我也一直都不當一回事。我看了很多,我所製作的ai殺人的影片。但是,我沒有任何感覺。完全無所謂。怎麽樣都好。」


    麗奈垂下視線後,繼續往下說:


    「現在卻不同了。我討厭姐姐死掉。好痛苦。還不如讓我死,要來得好多了。被我殺死的人們的家人、朋友,應該也有同樣的感想。」


    然後麗奈仿佛下定決心般地抬起了頭。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要朋生死掉。回去研究所後,我會被關起來,還會再殺很多人……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要朋生死掉。與其讓朋生死掉,還不如我被關起來,讓很多不認識的人死掉。我是很過分的人嗎?朋生,你會生我的氣嗎?你會討厭我嗎?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更重視朋生。」


    麗奈如往常般斷斷續續的話語,實在過於激進、純粹、殘酷,而溫柔。


    就連朋生,也明白麗奈所說的話。就算耳聞『炸彈恐怖攻擊造成數人死亡』的國外新聞,朋生也頂多隻會覺得「真是過分啊」而已。他不會為犧牲者祈求冥福,也不會因為想到遺族的事而心痛。


    當然,他知道那是很悲慘的新聞。但是他實在無法認為,那與自己雙親或純的死亡,是相同等級的悲劇。


    ……隻不過,麗奈的這個想法,卻與大量的死亡直接相關。不僅如此,麗奈本身也會被關進單人牢房中。他絕對不想讓麗奈做出那種事。


    「等等、啊……麗奈……你才不是……殺人凶手……」


    然而麗奈沒有回應朋生的話,隻是緊緊地抱住雙膝跪地的朋生。


    麗奈的身體既纖細又柔軟,還帶著微微的溫暖。


    那舒適的觸感,與麻醉藥的效果相加乘。幾乎要讓朋生就那樣睡去的睡魔,朝他襲卷而來。,


    「我很開心。在各方麵上,都很開心。這都多虧了朋生和姐姐。謝謝……我還有很多很多話,非得和朋生說不可……但是,我沒辦法用言語表達。我不知道怎麽說。若是我的朋友的話,肯定就能將我所想的事,用言語表達出來了。」


    「麗、麗奈……」


    朋生也一樣,無法用言語表達現在所想的事,不知道怎麽說。他隻感覺到淚水奪眶而出。


    不知道經過了幾分鍾。或許隻過了數秒也說不定。


    過了一會兒,麗奈的身體離開了朋生。


    失去支撐後,朋生的雙手垂落地麵。即便如此他仍然強忍著睡魔,拚命地回過頭去。


    ……他看見麗奈的雙眸中,溢出了淚水。


    「……我好想去朋生的學校看看。」


    麗奈流著淚水,並綻露一抹寂寞的笑容。她最後如此低喃之後,便站起身來背向朋生,朝永澤消失蹤影的方向走去。


    朋生最後終於抵抗不了麻醉,向前倒下。


    自己真的什麽也沒能做到。就連對自己的憤怒,都沒能戰勝麻醉。


    若無其事地施加心理威脅,以毫發無傷逮住宇神麗奈的作戰順利成功了。


    看到獨自走向車子的麗奈後,永澤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永澤讓麗奈坐上副駕駛座,回收她拿來的純的手槍後,自己也坐上了駕駛座。


    乘上副駕駛座的麗奈顫抖著,臉頰上還留有淚痕。她的雙手緊握著高價的單眼相機,或許是純買給她的吧。


    雖然麗奈的五官和純很相似,但實際見過之後,發現她們給人的印象卻正好相反。


    坦白說,她看來是一名懦弱而膽小的纖細少女。這樣的女孩,竟然寫出了為數眾多的最先進人工智慧兵器的ai程式,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永澤默默地發動引擎,並開動車子。


    他沒心情和這名少女對話。要是說了什麽,他肯定會感到憐憫。可以的話,他希望在不用感受那種情感的狀況下,將她帶回研究所。或許替她施打麻醉,讓她睡到抵達研究所,對自己和對這孩子都比較好。


    然而麗奈卻用隨時要哭出來的表情,主動向永澤搭話:


    「拜托你……隻有相機和衣服,請讓我帶走。那是姐姐和朋生給我的東西……拜托你。」


    看來相機果真是純送她的禮物。衣服是那名少年買的啊。


    對永澤來說,他也沒有心情拿走那種東西。但是……被關進監禁室的時候,大概會被沒收吧。


    無可奈何之下,永澤隻好撒謊回應她。


    「嗯,帶走也無妨……隻不過,別用那台相機拍我喔。」


    麗奈露出略微放心的樣子,並輕輕點了點頭。


    瞧見此狀的永澤,認真地開始思考轉職的事。


    國防軍的人工智慧類兵器,平安無事地再次運作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事情才不會這麽順利,這是世間的常理。


    將麗奈送達研究所後隔了幾天,永澤在埃癸斯總公司大樓的會議室中,焦躁地聽著兵器開發部門與其他諸位大人物的話。


    會議室的人互相推卸著責任,討論的內容根本沒有進展。但總而言之,重點似乎是宇神麗奈的工作效率低落的事。


    ——真是,少開玩笑了,這些家夥。


    永澤煩躁地在心中唾罵道。


    說到底,把一名少女從幼年時就關進那種房間裏,還讓她寫出殺人軟體,這件事本身就是興趣低劣又異常。讓永澤來說的話,麗奈沒發瘋就已經是奇跡了。


    兵器開發部門的某個人,陳述了他的意見。


    「呃,為此,針對宇神麗奈,我們將利用精神藥物等來進行藥物療法,以嚐試取回她的開發效率及集中力——」


    「藥物療法?你想抱著讓她變成廢人的覺悟,對她施打安非他命或甲基安非他命,讓她不眠不休地寫程式嗎!?」


    永澤反射性地怒吼道。明顯是理科研究員類型的發言人,被身為前國防陸軍特殊部隊隊員——永澤的氣勢嚇得臉色慘白,而支吾其詞。


    而永澤的這番發言,使會議室被寂靜所包圍。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擴音器發出了不自然的噪音。然後,一個極為開朗的女性聲音,自擴音器中響起了。


    『啊~啊~麥克風測試。嗯,看來似乎ok呢!那麽那麽,失禮了!哎呀~所謂的人類,總是很難將意見統籌起來呢~對抱著煩惱的各位,本人愛有個提案。怎麽樣啊?可以聽聽看嗎?』


    除了永澤以外,會議室全員都大吃一驚,並呆愣地半張著嘴。


    「喂、喂,永澤?這究竟是誰搞的鬼——」


    永澤歎了一口氣,他刻意不掩飾煩躁地回答上司提出的問題:


    「……這女人的事,我有寫在報告書上。您沒有看過嗎?」


    『好了好了,永澤先生,別那麽生氣嘛……畢竟人類似乎全都很忙碌。』


    這句台詞也讓永澤感到惱火。


    永澤對這個女人——被稱為愛的人工智慧——可沒有什麽好感。


    當然,永澤也充分明白萬惡的根源是埃癸斯公司本身……但要不是這個愛,就不會發生逃脫事件,純也就不會死了才對。


    失去純這個無與倫比的優秀部下,對永澤而言才是最為慘痛的損失。


    話說回來,愛現在是怎麽從那間監禁室裏溜出來,還突破總公司係統的防火牆的?如果純在的話,就能立刻列舉出好幾種可能性了……


    『永澤先生,你很在意我是怎麽溜出來的嗎?嗬嗬,其實我遠比各位都還有虔誠的信仰。因此,神明告訴了我引起奇跡的方法。』


    「…………」


    顛三倒四的台詞。


    每個人都沉默不語。


    然而,在某人說出什麽話之前,愛便透過擴音器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就先擺一邊吧。換言之,重點是隻要有別人的能力和麗奈差不多,且可以用ybtbf寫程式的話,各位就能接受了吧?那麽,全都交由我來負責吧。我想各位一定會滿意的。相對地,我也有兩項要求。請你們接受。第一項,是給我連上網路的許可。第二項……這項要求說起來會有點久,之後再說明吧……總而言之,我認為這會是不錯的交易喔。』


    「喂……你沒事吧?那個……發生了什麽事對吧?」


    伊織在玄關前,如此對朋生開口說道。朋生將視線從伊織身上移開,並回答:


    「我沒事……隻是血氣方剛地獨自旅行了一趟罷了。」


    「麗奈人呢……?」


    「麗奈她……那個,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了……她說等安穩下來後,還會再連絡的。」


    「你有好好吃飯嗎?臉色很差耶……」


    「……就說沒事了。大概是感冒了吧。」


    伊織是真心在擔心自己。但是不管怎樣,現在朋生都希望她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伊織似乎也感覺到朋生的心情。她沒有再問任何問題,就這樣回去了。


    朋生與麗奈離別後,便回到了自己家,無所事事地度過時間。他沒心情做任何事。


    麗奈最後使用過的筆記型電腦,還在客廳維持著開機狀態。那是麗奈曾在這個家中的唯一一個痕跡。將那電腦收起來的瞬間,好像和她度過的那段日子都會變成謊言一般,於是朋生便將其放置著。


    他沒能為麗奈做任何事,還讓純死去了。


    除了自己的無力之外,他腦中浮現不出任何事物。既沒心情做料理,也沒心情吃東西。麗奈現在恐怕正在吃著「不好吃」的東西,至於純……已經連吃飯也做不到了。


    讓伊織回去之後,從剛才開始,家中的ip電話便響起了好幾次鈴聲。朋生沒心情接,於是放著不管。但是鈴聲似乎已經持續了兩小時左右了。


    搞不好,是什麽重要的電話也說不定。


    朋生不情不願地撐起沉重的身體,並拿起話筒。


    『真過分!竟然無視女孩子打來的電話那麽多次!笨蛋笨蛋!明明沒女人緣還裝酷,自以為是的男人!』


    突然間,不得了的唾罵聲從話筒中響起。


    由於實在太過突然,使朋生完全沒有察覺到那個聲線本身,和麗奈的聲音極為相似。


    「你、你是誰啊……?」


    『啊,偏離正題了呢。這是我的壞習慣。不,對這樣的存在來說,反倒是好習慣吧?那個,我是愛。麗奈的朋友。』


    朋生不由得咽下口水。


    麗奈的朋友。


    是麗奈經常提起的「隻有我才看得見的朋友」嗎?那是實際存在的人嗎?搞不好,這位名為愛的女性,也是被監禁在研究所的人?那樣的話,她為什麽可以像這樣自由地與外部連絡?


    愛無視陷入混亂的朋生,並繼續說下去:


    『哎呀~算了,我的事先擺一邊。麗奈實在承蒙你照顧了。不不不,我絕對不是在挖苦或諷刺你喔。與麗奈的記憶同步後……不對,我從麗奈那裏聽說過你的事了。』


    對方一提起麗奈,便使朋生的心仿佛糾結成一團。因為最終,她應該還是被關進了單人牢房般的地方。


    所以朋生無法再繼續質疑,話筒另一邊名叫愛的人是誰。他不由得流露出真心話。


    「說什麽照顧,我真的什麽也沒能做到——」


    『沒有那種事~!多虧了你,麗奈也變得會綻放微笑、哭泣了。雖然對人類而言,或許大多是感到痛苦的時候才會哭泣,但你不覺得比起不知道如何哭泣,要來得好多了嗎?……雖然純姐的事,我真的感到很可憐。』


    對方提及純,也使朋生的心糾結在一塊。要是自己沒有從atm領出現金,又或者要是他知道開槍的方法,並能夠和純一起戰鬥的話,或許純也就不需要死了。


    「……不,就算這樣,都是因為我,純才會,那個……」


    死掉——朋生說不出這個字。


    『……但是純姐似乎在各方麵也都感到很開心,不是嗎?我認為,純姐肯定也覺得這樣很好。雖然隻有短暫的一點時間,但她可以和麗奈像一般姐妹那樣相處了。將近十年,她們都沒辦法做到那些事呢。而且,神明肯定會妥善處理純姐的事的。』


    真的,可以這麽想嗎?


    雖然純似乎是真心打算為了那趟為期數日的『家庭旅行』,而自己送上性命……


    但是……但是啊……


    「但是結果,麗奈還是被帶回——」


    『啊,順帶一提,請別擔心麗奈的事。因為還有我在啊。總之沒問題的。肯定會有很棒的驚喜在等著你。總之,到了新學期後你可要好好地去上學喔。這是學生的本分吧?可不能蹺課?……啊,但是說起來,叫高中生為「※學生」,在法律上好像是錯的吧?叫高中生「※生徒」好像才是正確的。換言之,如果有人對你說教「學生的本分就是念書」,你也可以反擊對方「我又不是學生」囉!?太棒了!瘋狂玩耍的高中生活肯定在等著呢!』(編注:在日文當中,學生依照年紀不同而有區分。法律——學校教育法上將就讀國、高中者稱為「生徒」,就讀大學與專門學校者則稱為「學生」。)


    「……?那、那個,話題偏太遠了……呃,我完全搞不懂你的意思——」


    『朋生先生!!』


    愛突然之間放聲大喊。


    由於聲音實在太大,使朋生不由得將話筒從耳邊拿開。


    「……幹、幹嘛啊?」


    『我最喜歡你了!!』


    愛的告白真的相當唐突,不過因為聲音太大,朋生還是再次將話筒從耳際拿開。當他再次將話筒抵住耳朵時……通話竟然掛斷了。


    疑問實在太多,使朋生就那樣拿著話筒,呆站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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