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景用手指勾著枕頭邊玩,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碰電子設備。發燒導致眼壓上升,無論看什麽發光物,都覺得頭暈。 半小時後,臥室內響起隻有國外片引進內地,才會出現的進經典片頭曲。 投影儀就在床頭,盛聞景動動手就能夠到。 他抗議道:“我需要休息。” “能睡得著嗎?”顧堂用遙控調試音量。 盛聞景:“……” 顧堂選擇放映的這部科幻片,引進國內院線後,營銷鋪天蓋地地在短視頻網站亂飛。盛聞景不想關注都不行,身邊總有人在他麵前念叨。 當他下意識想投去目光時,眼前卻忽然被什麽冰涼的東西遮擋。 “顧堂!”盛聞景用手背抵著文件夾。 顧堂將文件夾蓋在盛聞景臉上,淺笑道:“不是不能看嗎?聽聲音就行了。” “不行。”盛聞景抓住文件夾,將它丟去床下。 文件夾輕飄飄的,盛聞景力氣又大,直接順著地板滑去客廳,最後被擺放在牆角的花盆擋住前路。 顧堂說,你怎麽這麽難伺候。 “又沒要求你伺候。”盛聞景立即頂嘴道。 男人拿起放在床頭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偏頭垂著眼皮看盛聞景,“可現在,不就是你賴在我家嗎?” “吃我的喝我的,還要我送你去醫院,派出所那邊的事還沒解決,過幾天得再去一趟。” 盛聞景被懟得啞口無言,趁顧堂放水杯的時候,悄悄翻身終止話題。 背對著顧堂,他忍不住從衣櫃的反光麵去看那道輪廓,顧堂似乎是陷入電影中,很久都沒動一下。 劇情過半,顧堂才將餘光分給盛聞景。 “睡了嗎?” 半晌,少年沉悶的聲音才響起。 “睡著了。” “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麽簡單,顧家初來乍到,又需要當地政府對產業的支持。我沒有那麽多權力,最好的結果也隻是和解。他們那邊賠點錢,簽協議了事。” “我以為你家應該挺厲害的。”盛聞景說。 顧堂:“強龍難壓地頭蛇,再有能力,也隻是在海外。” 他頓了頓,玩笑道:“你把他也打得夠嗆,現在人還在醫院接受治療。” “是他先欺負我。” “可你也該自己留條後路。”顧堂搖頭道,“再有實力,也架不住對方後台強硬。” 不能動用顧家的關係,這會讓他和盛聞景有私交的事情,暴露在整個顧家,尤其是顧時。 賠錢和解,這已經是顧堂目前所能爭取的最大限度。 科幻片爆炸特效多,當主角們嘶吼著舉起武器衝進戰場,音效達到極致。 顧堂忽然聽到從盛聞景那,發出了什麽聲音。 他抿唇,看著盛聞景不斷顫動的肩膀,沉默地將音量調至最高。 不久,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被子很慢地伸出來,細長手指輕輕捏住顧堂的睡衣。 這隻手的主人,看起來很小心翼翼,雖然用力,但並未讓顧堂感受到力道。他所有的力氣都放在衣角,收緊,鬆懈,再度收緊。 盛聞景覺得自己腦仁發漲,似乎又回到了在派出所的時候。 做筆錄的那些警察,不斷拋出疑問句,氣氛一度壓抑至他想嘔吐。 他們在把他當犯人審訊,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個。 沒有人會因為被強暴未遂而不產生恐懼,盛聞景再成熟,也是需要被家人保護的年紀。 可惜沒人能保護他,他隻能自己成為自己的銅牆鐵壁。 生病是人體對於無法承受某種事物,而產生的自我保護。如果沒有發燒,大概盛聞景也不會脆弱地想悶在枕頭裏哭。 他很少對著什麽人表露情緒。 在母親身邊,他需要成為母親的開心果。在盛年麵前,他得變成無所不能的超人,為弟弟做榜樣。 人生來就活得這麽累,為何還要繼續向前。 盛聞景收回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在電影放送結束後,對顧堂說:“我的自作曲,想聽嗎?” 沒等顧堂說話,他又說:“不聽也得聽,反正我現在要打開播放器了。” “如果……如果不想,你就捂住耳朵。” 兩分四十八秒的自作曲,是盛聞景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幫助,甚至連韓左都不知道的成曲。 旋律偏向於日漫風格,開頭有段悠揚低沉的大提琴獨奏,是他專門請朋友的老師演奏的。 二十六秒時,大提琴聲戛然而止,隨後留有三秒空檔,由電子鼓起頭,引導鋼琴曲從平靜走向活躍。 副歌段的人聲,是模仿動漫中的吟唱,自編語言,更契合整個曲子中蘊含的虛幻縹緲。 不到三分鍾的曲子很快就能播放完畢,但帶給顧堂的震撼卻不止於此。 他雖知道盛聞景在鋼琴方麵的天賦,卻並不了解,盛聞景連作曲都能如此強悍,已經超出很多專門學習編曲的音樂學院學生。 音樂中蓬勃的生命力,是最能打動人的東西。 “沒人聽過成曲,你是第一個。”盛聞景說。 顧堂:“這是謝禮嗎?” 盛聞景閉眼,不再搭理顧堂。 完全痊愈那天,顧堂帶著盛聞景去派出所接受和解。 警察還是那日盛聞景見過的,他笑著迎上來,對盛聞景說:“就等你了。” 對方倒是沒有上次見時那麽盛氣淩人,大家坐在調解室內,顧堂帶來的律師將調解書仔細看過後,盛聞景在最後一頁簽字。 參賽選手臉上淤青嚇人,盛聞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對不起,是我沒控製好自己,希望你能原諒我。”參賽選手趁家長們邊出門交談時,突然小跑道盛聞景身邊。 語氣懇切,表情也十分真誠,隻是搭配那一臉的傷,著實是不忍直視。 “沒關係,我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了。”盛聞景冷道。 參賽選手聽盛聞景親口原諒,懸著的心徹底落地,他用討好的笑對著盛聞景道:“那個裴書岑,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盛聞景覺得他莫名其妙。 對方突然鬆了口氣,然後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往出走,突然,參賽選手叫住盛聞景,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洗手,他覺得派出所的桌椅挺髒的。 此事顧堂不便露麵,出門前與盛聞景說好,他在車裏等他,事情結束後,兩個人一起去吃午飯。 指針指向十二,顧堂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正欲下車時,看到律師滿頭大汗地從派出所內跑出來。 喊道:“大少,您去看看吧,盛同學又和對方打起來了!” 派出所大廳內亂作一團,盛聞景被警察攔腰抱著,他竭力向前衝,張牙舞爪,瘋了似地衝參賽選手揮拳。 執勤回來的民警控製著犯人,騰不出手幫忙,一時不知是該進去,還是再等等。 尖叫嘶吼與皮肉相撞的聲音交織,好幾個成年人居然攔不住兩個小孩。 “混蛋!你這個神經病!” “同學!同學你冷靜,先冷靜!”警察竭力控製著盛聞景,但還是被他帶著不斷向前挪去。 “盛聞景!”顧堂飛快衝上去,猛地抓住盛聞景揮拳的手。 “打我?你繼續啊,盛聞景,你越是生氣,我就越高興。”參賽選手露出與之前道歉時,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眉飛色舞,“你打我一次,我多親你一次,看看是你先受不了,還是我先被你送進去!” 如果能夠預知未來,盛聞景一定不會選擇與對方走進洗手間。 在參賽選手砰地將門踢住時,他就該反應過來,並立即從洗手間內跑出去。 “我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你了。” 那人捉住盛聞景的手,往自己嘴唇上按去。 “盛聞景,你說一個人的手,怎麽能又漂亮,又彈得那麽好聽呢?” 黏膩的觸感令盛聞景瞬間反胃,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衝對方臉上砸。 那天的信息素泄露,根本不是什麽無差別攻擊,就是衝著他來的! 但這裏是派出所,他不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打人。 盛聞景將人狠狠推開,並向外跑去。 …… “其實盛同學他不想打人,但我們走出去的時候。”律師解釋道,“對方衝盛同學做了個手勢。” 申請調取監控,顧堂看到全程後,對律師冷道:“起訴吧。” 那是個極其下流,且侮辱人的強奸手勢。第16章 盛聞景沒想到第二次的筆錄,來得如此之快。他接過警察遞給他的熱水,笑著對警察道謝:“謝謝姐姐。” 女警察先是詫異,然後才說:“不、不客氣。” 前幾天出去執行外勤,回所裏聽說過鋼琴比賽的案子,不過也沒放在心上。第二性征的不可控性,導致每天都得接到好幾起此類糾紛。 但在派出所騷擾受害者,這還是她上崗一年內頭次遇到。 “不要緊張,我們一定會幫助你。” 盛聞景不再笑了,他雙手放在杯壁,說:“我沒有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