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辭說:“賣房的。”leon解除了警惕,帶著外國人的天真:“是房屋中介嗎?國內中介的競爭壓力那麽大嗎?”他像十萬個為什麽,想補齊這一年來缺的有關avery的課,“你想買房了嗎?想要什麽樣子的?”“兩室一廳,能住就行了。”leon說:“希望你早日找到心儀的房子。”秋辭也笑著,隻揚起嘴角,“謝謝。”leon最後選了一瓶香檳,木塞“砰”的彈出來,像是賽跑時的槍聲,兩人迅速進入狀態。秋辭喝了半杯,又給自己倒了半杯。leon隻沾了沾口。如果是一千米的賽跑,這會兒已經跑完了。leon放下酒杯,問:“我們現在開始嗎?”秋辭也放下杯子,點點頭。窗簾都拉好了,燈也調成暖黃的柔光,幽幽填滿客廳。如果隻是自己,秋辭喜歡在床上,但他不想讓別人進自己睡覺的地方。leon的手機藍牙還記得秋辭家的音響,順利接上去。他問秋辭:“你想聽什麽音樂?”“古典音樂吧,肖邦的夜曲,怎麽樣?”“當然。”leon用手機找音樂,同時問秋辭:“你現在還聽the cranberries嗎?”秋辭的雙眉顫了顫,想起曾為主唱桃樂絲痛哭的早晨,“no.”舒緩的鋼琴曲響起來,秋辭站在客廳的最寬敞處,leon站在他身後,紳士地握著他的手臂向後輕拉,幫他做熱身。不僅是給關節和肌肉的熱身,也是給心理的熱身。秋辭的精神外麵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殼。leon很清楚這一點,他等了秋辭這麽多年,等他願對自己完全坦誠,可每次見麵,總要從最初的原點開始,總要從頭開始從第一層殼剝起,直剝到他願意讓自己縛住他。這一次他想剝到底。做完拉伸,leon問:“我們這次也從手臂開始嗎?”秋辭點頭。這是他們的默契……兩條手臂像被逐漸攏到一起的鐵軌,繩子像枕木一樣整齊……秋辭身子後仰,倚著沙發,眼珠開始變懶,緩緩地跟著leon的身影到幾米遠外的椅子上。隻有在這種時候秋辭才不壓抑自己的美,leon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他的麵容因放鬆而越發美麗,閉上雙眼,進入舒適的睡眠。他想起秋辭說過,總睡不好,每晚都要做很多夢。可是這會兒他就睡得很香,讓人很難不想去吻他。leon坐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感到不舒服,便輕輕地站起身去了洗手間……舒緩的鋼琴曲還在響著,肖邦寫了那麽多首曲子,時間一到,leon輕輕晃動秋辭的肩膀。秋辭朦朧地睜開眼,衝leon輕輕地笑了笑,眼睛彎起些微的弧度。leon的手指想從他的臉頰上掠過,卻終究隻敢碰他的手臂。繩子是秋辭的保護,又何嚐不是他的。隻有隔著那層保護他才能碰觸秋辭的身體,所有的勇氣在第一次搭訕時就用完了。秋辭休息了一會兒,又喝了一次香檳。leon私心裏希望他再多喝一點,快把香檳杯裝滿了。秋辭毫不介意,依舊喝完了,隻是笑他,“一會兒手可不能這麽不穩。”leon的手是很穩的。秋辭總覺得自己幸運,他聽過很多危險的故事,慶幸自己遇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partner是合格的……這會兒要坐到沙發上了……leon跪坐在他身後。本來是安靜的交流,卻突然有人說起話,一下子把秋辭從無人也無我的世界裏拽出來。念頭、情緒、聽覺、視覺、觸覺,汙染物般地湧進來,秋辭語氣很衝地問:“你剛說什麽?”leon倒高興他在這遊戲中願意釋放自我,大度地又說了一遍:“我剛剛說,avery,你想嚐試別的方式嗎?”“不想。”秋辭幹脆地拒絕。“可是你的屋頂上有掛鉤。我上一次來的時候,那裏還沒有。”“那是用來掛吊椅的。”“avery,吊椅可不像你的選擇。我認為,你更喜歡固定住,而不是晃來晃去。”秋辭反感他這心理醫生的口吻,“所以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提議。”leon沉默了一會兒,“你可以相信我的skill,我不會讓你受傷的……”秋辭不是不信任他的水平,他隻是單純不喜歡在別人麵前那麽無保留地打開肢體……leon不再說話了。秋辭閉上眼睛,試圖找回剛才的感覺。但是leon在緊張,這本是一個安靜的遊戲,可是他的玩伴所散發出的緊張就像會說話一樣圍著他聒噪,讓每一部分都不再安寧。秋辭不安地動了動身體,可是已經動不了了。他最愛的事情竟然也會帶來不安,真是太糟糕了。leon的雙手扶住他的上臂,又開始說話:“avery,為什麽你永遠都不肯接納自己呢?”秋辭失望透了,為什麽偏偏是這次呢?明明說好了不能有多餘的身體接觸,明明如果他這次克製住了,下一次就能被允許撫摸自己。他並不是不體諒他多年的、唯一的玩伴。“avery,i know you get excited every time. your body tells me. why dont you relieve yourself?”他開始說英語,英語才是他的第一母語,人緊張時隻能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但英語不是秋辭的母語,他熟練地說著那些單詞,心裏橫亙著陌生:“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我不是因為興奮,相反,是因為鬆弛,是副交感神經在起作用。”“你在撒謊。”秋辭忍著怒氣。他不喜歡自己不能動時與人爭論,不公平,“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了解。”“可是你很擅長欺騙自己。”leon繞到他身前了,無禮地盯著他。“leon,請你冷靜,想一想我們的約定。”他感到害怕了。leon的手膽怯朝他伸過去,秋辭艱難地彈動了一下,尖銳地大喊,“如果你碰我,我會恨死你!”leon被他如此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肩膀,“不要亂動,別傷到你自己。”秋辭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如果碰那裏,我死也不放過你!”leon不明白他為什麽說這種話。他不敢再碰秋辭了,滿懷傷感與不解地說:“avery,我們是一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了解你。為什麽不接納我,讓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呢?”他又開始說漢語,但是秋辭認為他用錯成語了。現代人都是獨立生存的,錢可以解決一切生存問題,沒有人與人相依為命的說法。“你不滿足於現狀了嗎?”秋辭也覺出傷感。“我一直都不滿……avery,我很想問你,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秋辭的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移,太好了,leon沒有像他剛才那樣沒出息地管不住副交感神經。秋辭對此有合理的解釋,那時leon也接受:“那是你對遊戲的熱情,不是對我的;如果換一個別的人,你也會對她產生同樣的熱情。”就像他對盛席扉的欣賞,隻和品性有關,而與品性的主人無關。“沒有‘她’,我也沒有對其他繩子中的‘他’有熱情。avery,你沒辦法像騙自己那樣地騙到我。”秋辭隻注意到他的第一句,“沒有‘她’,什麽意思?”“我不是異性戀。”異性戀的反義詞是同性戀嗎?不是異性戀的意思是說他是同性戀嗎?“什麽意思?別告訴我你因為我改變了性向,我知道那對成年人不可能。”“不是改變,是一直如此。”秋辭陌生地看著他,繼而變成仇恨,破口大罵:“你這個騙子!你竟然一直騙我?你這個惡心的、無恥的……你竟然用你肮髒的同性戀的手碰過我!”leon驚呆了,“你從哪裏學的這些詞?”秋辭渾身戰栗,像看仇人一樣地看他。“avery,你要一輩子都躲在櫃子裏嗎?”“滾!滾出我家!滾!”他就像被捆住的瘋狗一樣。leon難堪地站起身,“起碼讓我幫你解開。”可他的手指顫抖,解不開結了,不得不用了剪刀。剪刀剪斷了繩子,剪斷了他和秋辭的連係,也剪斷了他在秋辭麵前的尊嚴。leon離開了,秋辭把東西都扔進垃圾桶,然後是自己身上這套衣服,再之後是沙發靠枕垃圾桶裏裝不下,直接拖到樓下的垃圾桶旁。終究是舍不得把櫃子裏所有的繩子都扔掉,可他知道自己近期都無法再使用它們。恐怕連肖邦都不能聽了。他恨leon,毀掉他唯一的朋友,也毀掉他生活中唯一的樂趣。第16章 領證秋辭問盛席扉知不知道買房的手續。盛席扉回:“是你要買我的房嗎?”後麵跟一個笑臉,馬上又正經起來,把過戶的流程一項項發過來,最後問:“你真的要買嗎?”要買,要搬家,沙發和客廳都不要了,想靠犧牲這兩樣來挽救自己唯一的樂趣。盛席扉明白他是要來真格的了,忙告訴他還應該查一下房子的債務和產權,盡管是熟人,該走的流程還是應該走一遍;又勸他最好能再去看一次房,這次留心一下細節,還要跟物業交流一下,以免買來後悔。秋辭苦惱地翻著電子日曆。並非想表現得過於信任他,實在是苦於沒有時間。盛席扉給他物業的號碼,他一天能打幾個小時的電話,卻總想不起來給物業打個電話。盛席扉還將各種文件掃描成電子版發給他,隔三差五就問他有沒有疑問,直問得他煩了,在飛機上大致過了一遍,這才想起自己隻是口頭說買,但忘了交定金,便原諒了對方幾次催促。出於這點愧疚,秋辭終於騰出一個工作日的下午,和盛席扉辦了簽約。辦事部門的地址、需要的材料證件、複印件,全都是盛席扉事先幫他查好的。秋辭在工作中高效周密,生活中事事靠自己提醒自己,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完全撒手,由別人的攻略帶著做事。秋辭由盛席扉在前麵牽著,不好再拿工作當拖延的借口,一項辦完馬上就得接下一項。他從沒在“工作家”以外的雜務上如此高效,雖然隱約有被逼迫的感覺,但沒覺出反感,真領到產權證的那天也很高興,像是在“工作家”這條主幹外生出旁支,旁支也能開花結果。領產權證隻是買家的事,盛席扉卻也跟著一起來了。秋辭猜想他可能是看出自己拖延了,要麽就是覺得自己生活能力不強。薄夾克直接切換到薄羽絨服,正裝外套的羊絨含量穩步提升。他們好像又熟了一些,領完證出來,盛席扉問:“靚車停哪兒了?”秋辭難得心情好,學他說話:“靚車今天限號了。”盛席扉竟像是記得他的車尾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對,今天是周三……那你應該讓我去接你呀。”秋辭笑著說:“算了吧,你已經是模範賣家了,給真正的中介留條活路吧。”這時他忽然想起和leon有關房屋中介的對話,心情倏然跌了下去。盛席扉那邊隻覺得他剛剛那句話幽默,笑出聲來,“起碼讓我送你回去!”大腦的某部分判斷出秋辭走得慢了,手掌便貼到秋辭背上,輕輕推著他往前走。盛席扉不知道自己的肢體對秋辭的身體有指揮權,秋辭乖乖被他帶進他的大屁股福特裏。一坐進車裏,盛席扉就脫了薄羽絨服,但這會兒暖氣還沒發揮作用,冷得打了個抖。秋辭猶豫要不要也脫外套,盛席扉啟動車子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一邊打把一邊說:“你要是怕冷就先穿著,一會兒熱了再脫。我是經常開著車就覺得熱了,又不好脫衣服,就未雨綢繆。”秋辭看他脫了羽絨服就隻剩一件短袖t恤了,和自己怎麽也沒法調和到一個溫度去,就把自己的外套也脫了,竟也打了個抖。他的這個抖被盛席扉看到了,那邊哈哈笑起來:“法拉利的暖氣是不是來得快?我這車暖氣有點兒慢,你再堅持一會兒。”秋辭也忍不住笑了,還莫名有種害臊的感覺。在停車場等門閘的時候,盛席扉用右手給手機解鎖,遞給秋辭:“你輸一下地址吧。”秋辭心頭一突,並不想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訴別人。盛席扉單手拿著手機,用拇指劃了兩下屏幕,又將導航軟件點開,這時門閘開了,他餘光瞥了秋辭一眼就繼續關注路麵,看也不看地直接將手機放到秋辭腿上,雙手掌著方向盤,問:“你平時用什麽導航?高德還是百度?不過應該都差不多這裏是向左還是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