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周青柏一拉開出租車的後備箱就樂了,說道:“阿姨不是說你回家都不買東西,隻給錢嗎?”“我媽和我妹幫我一起挑的,說是頭一次上門,怕我露怯。”裴佑摸了一把周青柏冰涼的手,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冷,你就別動手了。”“沒事,就幾步遠。”周青柏在裴佑阻止之前就眼疾手快地從後備箱裏拎起一盒茶葉,然後緊接著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牽裴佑的手,笑著說:“對了,今天家裏沒有外人,為了見你,我爸媽把來拜年的都推了怎麽樣,夠不夠重視?”“那我是不是應該更正式一點?”裴佑長這麽大從沒見過家長,聞言下意識地低頭查看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著打扮,擔憂地問:“要麽你再看看東西,有沒有什麽疏漏的。”“有沒有也來不及了啊。”周青柏笑著打趣他:“你還能再去買啊?”“外麵路口還有個禮品店開著。”裴佑認真地說:“現在去還來得及。”“沒事,跟你鬧著玩兒呢。”周青柏輕輕拉了他一下,說道:“我爸媽什麽都不缺,這次叫你來也是想看看你而已,畢竟年後咱倆就要去上海了,他們有點不放心。”裴佑路上的時候還心態平和,結果被周青柏三言兩語地一說反而緊張起來,忍不住又看了好幾眼手上拎著的禮盒。“那我該怎麽表現好一點?”裴同學在見家長這件事上毫無經驗,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有些糟糕的表現力,試圖從周青柏這臨時抱佛腳,學點臨場發揮。“你就像平常一樣就行了,不用刻意表現。”周青柏看起來倒比他輕鬆多了,聞言捏了捏他的手,笑著說:“要是他倆不滿意,我就跟你私奔。”裴佑:“……”周青柏的安慰沒起到什麽作用,裴佑的心隨著他的兩句話大起大落,也說不準自己是放鬆了還是更緊張了。眼見著裴佑整個人已經從上到下僵成了一塊木頭,周青柏不由得抿著唇悶悶地笑了兩聲,從背後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台階上推了推。“好了,別緊張。”周青柏說:“要是有事他倆就衝我來了,不會為難你的。”周家父母住得離小區門口不遠,是個獨棟的小別墅,因為要迎接裴佑,所以院門已經提前敞開了。周青柏站在門口按了下門鈴,裏麵很快就有人趿拉著拖鞋過來開門。周青柏輕輕放開裴佑的手,把拎著的茶葉塞進他手裏,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稍稍退到一旁,等著門開。來開門的是梁穎,她手上還沾著一點麵粉,一開門見到裴佑先是愣了下,緊接著衝他笑了笑,招呼他進門。“是小裴吧。”梁穎說:“快進來吧,外麵冷。”裴佑來之前,其實已經做了千萬種心理準備,甚至何萍和裴雨前天晚上還給他連夜突擊“補課”了大半宿,演習了一把如果遇到周家父母刁難的話應該怎麽應對。但令裴佑意外的是,周家父母對他的態度還算友善,從進門問好到送上禮物,周建國雖然不熱絡,但也不算冷淡,客客氣氣地收下了東西,請他去客廳喝茶吃果子。別說裴佑,連周青柏也對周建國的態度有些驚喜,趁著去廚房端盤子的機會悄悄跟梁穎咬耳朵。“爸今天轉性了?”周青柏小聲說:“我還以為他得給我倆個下馬威呢。”“你把你爸爸想成什麽了?”梁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是爸爸養的,他說你兩句沒什麽。人家小裴又沒吃過他的飯,他憑什麽對人家吆五喝六的。”梁穎這麽說,周青柏就徹底放心了,他從小盆裏偷了塊小酥肉走,腳步挪挪蹭蹭地去了小客廳,想聽聽看周建國都跟裴佑聊些什麽。裴佑為人板正又嚴肅,相親的時候雖然讓人感覺不近人情,但卻很討長輩的歡心。周建國平生就喜歡能吃苦肯上進的年輕人,現在家裏驟然來了個“正經孩子”,連帶著把他對“同性戀”三個字的偏見都消去許多。但令周青柏意外的是,無論是周建國還是梁穎,這次既沒有刨根問底地追問裴佑的家庭情況,也沒有問他們倆要去上海的事。他們就像是真的隻是單純叫裴佑來見麵一樣,平平淡淡地一起吃了頓飯。周建國和周蒼山兩個人話少,捆在一起都一棒子打不出一句閑話,倒是梁穎和薑蔓在飯桌上跟裴佑閑聊了兩句,問了問他工作順利與否。“工作還算順利,領導們也很照顧。”裴佑實話實說道:“年後升職過後,薪資待遇也會比之前好不少。”“工作順利就好。”梁穎把一盤溜魚段推到他和周青柏麵前,笑著說:“你們還年輕,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是別太累了。錢是賺不完的,但青春隻有一次,要好好權衡工作和生活。”“嗯,知道了。”裴佑認真地說:“不過阿姨你放心,我工作還算穩定,能在兼顧家庭的情況下養得起青柏。”周青柏:“噗”梁穎也被裴佑逗笑了,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不得不把話說得明白一點。“好孩子,他不用你養,吃點苞米粥就能活。”梁穎說:“但是我聽說你的工作性質很辛苦,你要自己調節,勞逸結合才行。”她把周青柏調戲周蒼山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周青柏聽得耳朵發熱,惱羞成怒地喊道:“媽”梁穎一筷子夾到他碗裏,笑眯眯地說:“吃魚。”裴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有些過度緊張,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抿著唇笑了笑。他掩飾似地也給周青柏夾了一筷子菜,順手把配菜裏的胡蘿卜分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碟子裏。梁穎見狀沒說什麽,隻是抬起頭,跟主座上一直觀察著他倆的周建國對視了一眼。這一眼一觸即分,梁穎很快收回了目光,笑著轉移了話題。這頓飯的氣氛還算融洽,下午的時候,周青柏收拾了東西,準備和裴佑一起回家他和裴佑年後就得去上海,現在得回去盡早收拾東西,把一些要帶的零散物件挨個打包寄走。梁穎知道他還要忙,也沒留他,隻是裝了點飯菜讓他一起帶走。臨走時,飯後就回了書房的周建國姍姍來遲。他拄著手杖,站在大門口掃視了一眼周青柏和裴佑交握的手,終於說了從午飯時到現在的第一句話。“我對你們的未來依舊持保留意見。”周建國說:“但你們都是大人了,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了。以後無論如何,是自己選的路,就不要後悔。”“我知道,爸。”周青柏搶先裴佑一步笑著說:“你放心,我認準他了。”“還有”周建國說:“就算在外麵賠錢了,受窮了,吃糠咽菜也是自己選的,不許回家要。”他老人家還不知道周青柏花了已經花二十萬盤下了那個店麵,還以為他掏空了身家出去闖蕩,連“臨別贈言”都贈得這麽樸實。周青柏哭笑不得,但也覺得維持這個美妙的誤會也沒什麽不好,於是點了點頭,乖巧地答應了。“行了。”周建國從懷裏摸出兩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一人一個丟進了周青柏和裴佑的懷裏,眼不見心不煩地擺了擺手,說道:“快走快走,別在家煩人。”裴佑一句話沒說就白得一個紅包,頓時覺得受之有愧,正想推辭一二,周青柏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語速飛快地跟家裏人告了別。裴佑猝不及防,一時間隻來得及說句再見,就被周青柏拉著跑出了小院。“怎麽那麽實在,不要白不要。”周青柏把兩份紅包一起揣進裴佑的兜裏,理直氣壯地說:“不然‘叔叔阿姨過年好’是白說的啊?”“可是……是不是有點多?”裴佑對錢相當敏感,他剛才摸了一把,總感覺那一包少說有個兩萬多塊。“不多,畢竟是最後的午餐嘛。”周青柏憋著笑,故意嚇唬他道:“你沒聽我爸剛才說,以後吃糠咽菜都不許回家要錢了臨別贈禮的夥食費,怎麽不得多給點。”裴佑聞言垂下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兜裏的紅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周青柏單手揣兜,另一隻手鬼鬼祟祟地攀上裴佑的衣袖,用指尖勾住他的袖口,輕輕晃了晃。“哎。”周青柏問:“以後家裏不管我了,你會讓我吃糠咽菜嗎?”他顯然是明知故問,但裴佑還是轉過頭看著他,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會的。”裴佑說:“你要相信我。”“跟你開玩笑呢。”周青柏撲哧一樂,笑著晃了晃他的袖子,說道:“我的壓歲錢平時沒有這麽多,多的是給你的我爸不好意思說,你知道就行了。”“其實叔叔人還不錯。”裴佑說話間回頭看了一眼,轉過拐角後,那棟小別墅已經被綠化樹擋住了,隻稍稍露出一個邊角。裴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接著說道:“他很在意你。”“是啊。”周青柏並不否認這一點:“隻不過他年輕時候確實有點凶,導致一家子都有點怕他。”“但我爸有個好處,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去的話絕不反悔。”周青柏說:“不管他給你的是夥食費還是見麵禮,都說明他認可你,準備把我交給你了。”周青柏的手指從裴佑的袖口墜下去,將將好掉進了他的手心裏。他順勢握住裴佑的手,偏過頭來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樣。”周青柏故意逗他:“要不要接下這個大麻煩,就看你了。”“當然要。”裴佑對這種玩笑話從來都十分當真,他把周青柏的手攏在手心裏,在寒風凜冽裏送到嘴邊嗬了口氣,鄭重地說:“而且我會好好珍藏的。”作者有話說:完結的倒數第二章啦~【感謝蘿卜兔、梔芝666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102章 反正他們正在走向彼此新的人生。裴佑的到任日期最後定在大年初七,所以初五就得出發去上海。初五早上五點整,小區門口的早餐店準時拉開卷簾門,探親回來的夫妻倆摘下了門口寫著“休假”二字的白色a4紙,把它團吧團吧扔進了旁邊的空垃圾箱裏。豆漿是淩晨已經熬好的,重新上鍋後撒上一把白糖,濃鬱的甜香就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外鑽。甜香氣順著清晨的冷空氣飄散開來,一輛貼著公司logo的網約車似乎被這冬日裏的暖意吸引,車速減緩,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早餐店門口。“老板,來杯豆漿。”司機搖下車窗,探長了胳膊掃了下貼在豆漿鍋外麵的付款碼,補充道:“多加一勺糖。”這是今天開張的頭一門生意,老板給的分量相當良心,他把封裝好的豆漿順著車窗遞進去,自來熟地笑了笑,搭話道:“過年好,這麽早就出來跑車啊。”“去機場的大活兒,正好趕上了,不幹白不幹。”司機說。春節期間平台鼓勵補貼網約車,每張訂單會多給一到十塊錢的補貼。今天這位客人相當大方,除了補貼之外,居然還額外給了五十塊錢的小費。司機平時甚少見到這種“人傻錢多”的客戶,於是連拉活都格外有積極性,精神抖擻地想給客人留個好印象。年假還沒過去,大街上相當冷清,連早高峰都比平時推遲了兩個小時。司機比訂單上的預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鍾,於是擰開了車載廣播,一邊喝著豆漿一邊等。這位客人看起來相當有時間意識,約了早上五點半,就一分鍾也不會提前。司機聽著早間新聞嘬完了一整袋豆漿,直到電子時鍾跳過了五點二十九分,不遠處的小區鐵門才吱嘎一聲,緩緩地向旁邊滑開。他餘光裏見有人朝車旁走來,於是手忙腳亂地把豆漿袋塞進了車載垃圾桶,拉開車門下了車。來人是個很年輕的男人,長身玉立,穿著一件厚實的v領大衣,手裏拎著個小巧的登機箱,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天南海北到處飛的商務精英。他另一隻手上牽著個漂亮的年輕男人,對方不知道是困了還是沒睡醒,走一步晃兩步,腳步虛浮,歪歪扭扭地直往人身上紮。他倆穿著同款不同色的情侶風衣,手裏拉著一模一樣的行李箱,交握的雙手十指相扣,怎麽看怎麽別扭。司機忍不住為這奇怪的搭配多打量了他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請問是去機場的嗎。”司機問。“對。”守時的客人回答道:“尾號0326。”確認過手機尾號,司機一一接過客人手上的行李放進後備箱,裴佑先一步帶著周青柏坐進後座,抬手剝開了他領口係著的厚圍巾。一路上的冷空氣絲毫沒對意識清醒起到什麽幫助作用,周青柏眼睛半睜半閉,像是依舊沒從睡夢中正式醒來,他循著本能一腦袋紮進了裴佑的肩窩裏,忍著早起的頭疼小聲抱怨。“困死了。”周青柏說:“我怎麽一睜眼就覺得天旋地轉的。”“誰讓你昨天睡那麽晚?”裴佑輕聲說:“一會兒到了機場買點東西吃,應該會好很多。”周青柏昨晚上精神亢奮,非說舍不得他和裴佑頭一回同居的“愛巢”,拉著裴佑在家裏進行“最後的狂歡”,直折騰到淩晨兩點半才消停。別說他了,就連裴佑現在也覺得有點精神萎靡。周青柏沒睡夠,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他靠在裴佑肩膀上,借著大衣的阻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他的指尖。“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要搬走,就覺得有點舍不得。”周青柏說。這話他昨晚也說過,但裴佑當時還以為他是為了開葷胡說八道,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是這麽想的。“怎麽了?”裴佑輕聲細語地說:“前兩天收拾東西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周青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從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在星河灣住了那麽久,退房的時候也是高高興興的,沒覺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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