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世界上的事兒就是一個字兒:巧。可這也忒巧了吧?我原本以為王燕認識劉海波就夠巧的了,結果到頭來給我弄出來一羅濤,簡直巧到讓我暈菜。這會兒要是有我身邊兒的誰告訴我他跟邢振羽有點兒啥關係,我肯定一點都不奇怪。趙本山說啥來著?生活啊,它就是一鍋菠菜湯,亂啊!


    我問了一遍這事兒的整個過程,才知道劉海波羅濤倆人當年可能是一塊兒上的煙台,後


    來劉海波先回東北的。王燕見過劉海波一次,所以有那麽點印象,那天在食堂碰見,她就是在想哪兒見過這人。後來我跟劉海波通電話的時候提到羅濤了,王燕才想起來,她說她當時還記起來羅濤給劉海波往東北寫信,她幫著寄的,所以她才問我劉海波是不是“海洋的海,波濤的波”。


    “那你當時怎麽不告訴我?我直接帶你找羅濤去啊。”


    王燕臉一紅,“那時候你樂意跟我說話?”


    我又開始發窘,爬上床拿起電話,又把電話本翻出來要找羅濤,“我給羅濤打電話,你等著。”


    王燕一把拉住我拿電話的手,“別了,等開學了再說吧。”


    我大惑不解。她來我這裏真的隻是為了求我原諒她?她沒想找羅濤?要知道,羅濤是她這輩子唯一愛的人呐,她都病成這樣兒了,還是不著急見羅濤?還真是處變不驚,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我要是得了什麽絕症,死也要死在宋樂天懷裏,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特喜歡樂天兒吧?”


    我沒聽見王燕這句話,因為我還在琢磨她是怎麽跟宋老爺子搭上關係的,她上東北來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正亂想,王燕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特喜歡樂天兒?”


    “你認識宋樂天他爸?”


    王燕顯然沒想到我有這麽一問,微微一頓,然後笑了,“我姥爺原來在你們這兒當過市委副書記,樂天兒他爸那時候在你們沈河區當區長,我大舅跟他爸一樣兒大,倆人那會兒關係挺鐵的。”


    我皺著眉頭開想。宋老爺子當區長,那是哪百年前的事兒了啊?怪不得連著往上升,敢情上頭有人呐!按說王燕她姥爺離休了,麵子也沒這麽大了吧?宋老爺子這麽感恩戴德的,還真難得。這幾年宋老爺子不還要往上調呢麽?老爺子在官場上算是年輕的了,瞧這意思往後仍然官運亨通啊。難道王燕姥爺還有權?哦,對了!這我怎麽給忘了呐,上回木犀地看見那位“田爺爺”的老部下,現在在國務院辦公廳的一位“咱舅舅”,那不王燕的親大舅嘛!這高幹要是真高起來,你是想都不敢想啊。你瞧瞧,國務院呐!我打中南海門口過想仔細看看大門口站崗的英俊解放軍哥哥,都不敢往前走,我怕他當我是恐怖分子拿懷裏那衝鋒槍把我突突咯。可“咱舅”就能坐著紅旗轎裏出外進大搖大擺,這人比人,是真不能比。


    想到這兒我又犯合計了,王燕她們家這種背景這種資格,怎麽癌症到了晚期才查出來呐?非到了不能治的時候才上醫院?王燕平時有個小病兒就往醫院跑,她整天不斷藥啊,別是自個兒早就知道了不跟家裏說,不想活了吧?這念頭一出來,我立馬一身冷汗。我正琢磨著,又被王燕打斷了,“想什麽呐你?我又不是樂天兒指腹為婚的媳婦兒,你不用吃醋吧?”


    嘿!她還會跟我開玩笑!看來真到了絕望的時候,就真什麽都能看開了。我挺佩服王燕的,我估摸著我要是處在她的境地,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笑不出來。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事兒總算是有了個結果了。這樣的時候,要怪王燕我是做不到了,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我們的友情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好好對她。既然她的病沒治了,那就讓她快快樂樂地過完最後一段時間吧。我沒問她究竟還有多少日子,因為我覺著這種問題太殘忍,我問不出口。我想這時候她跟我提什麽要求隻要我能做到,都不會含糊,哪怕是把宋樂天借她幾天――這話要是讓宋樂天聽見肯定又得發火――不過我琢磨王燕不能,既然她知道我能找著羅濤,那她肯定會找羅濤陪她一段日子。多虧這廝沒娶媳婦,要不然王燕真是倒了黴了。


    晚上我給宋樂天打了個電話,把大體情況說了一下,宋樂天拿著聽筒沉默了好半天,然後重重歎了一口氣,跟我說他明天過來,才掛了電話。王燕沒走,跟我睡一張床。我翻出了一套新的睡衣給她,她才一米六多點兒,比我矮了將近十公分,穿我的衣服跟穿一麵袋子似的,特樂。我這人不習慣有人跟我一塊兒睡,除了我媽。晚上我睡不著,王燕倒是睡得特香,我估計她也老和她媽一起睡,要不她也不能一宿都把腦袋靠在我肩膀窩裏,還抱著我的胳臂。那一夜我覺得她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癌症,她們家人不一定怎麽難受呢,尤其是


    當媽的。唉,世事難料啊。


    第二天早晨宋樂天來了,看見王燕,臉上寫著倆字兒:可惜。我沒告訴我媽王燕的病,要不我媽又該感慨了。我和宋樂天帶王燕出去玩兒,領她上沈陽故宮。宋樂天聽說她是滿族的,叫車就把我們拉東陵去了,說是讓她拜見拜見她們老祖宗。後來我們去吃燒烤,王燕開心極了,紅潤的臉蛋兒上滿是欣喜,路上她不是勾著我的胳膊就是拉著我的手,就好像以前一起上街的時候一樣。我也覺著這樣挺好的,就把以前的事兒都忘了吧,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何況我們還都是沒長開的半大孩子呐。


    王燕要走了,宋老爺子親自去送的,宋樂天上大學他都沒去,王燕這麵子真夠大的。王燕讓我開學前就上北京,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知道她想找羅濤。本來我要把羅濤的手機號給王燕,可王燕沒要,她說這麽些年了羅濤可能都不記得她了,她自個兒這麽去找不太合適。我連忙點頭,說我盡早回學校。這忙我一定得幫,保不其我還得罵羅濤一頓沒良心,就跟那天我罵劉海波似的。


    宋老爺子回市委上班了,我和宋樂天去吃燒賣。吃飯的時候宋樂天沒怎麽說話,他是個不說話舌頭就不會動的主兒,這回怎麽了?我猜他是在為王燕的事兒難受,其實我心裏也不好受,也就由他去了。


    “王燕真可惜,咱們沒攤上這事兒,要是攤上了可怎麽辦呐?”我咬著羊肉餡的燒賣,往麵前的小碟兒裏倒了點醋。“哎,你們家老爺子知道這事兒麽?”


    “不知道,沒敢告訴他,王燕兒說千萬不能說。哎,你說,這得了病的人,是不是啥要求都能得到滿足啊?”


    “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給啊?”


    “關我什麽事兒啊?你胡扯什麽你!”宋樂天急赤白臉的,好像我搶了他一架f14的模型似的。不對啊,丫今兒怎麽情緒這麽激動啊?我沒怎麽他呀。“荊盈,我對你怎麽樣,你知道,是不是?”


    我看著宋樂天,好像不認識他,“吃錯藥了你?”


    “你說啊!”


    “我知道啊,怎麽了?”


    “那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兒,你都不能說我不喜歡你。”


    我一聽就樂了,“宋樂天你這話說得就不漂亮了,你要是想跟我說我對你特重要你特喜歡我你就直說,我不怕酸,越酸我就越愛聽。”


    宋樂天隔著桌子抓住我的手,眼睛裏一下子漫得都是淚水,我呆住了。認識他七年,第一次見他的眼淚。“是,我是喜歡你,你對我非常重要,一直都是,以後也是。”周圍人不多,可按宋樂天的性子,人再少他也不會在公共場合跟我說出這種話來啊。上回是在“永和豆漿”,因為那會兒我要跟他散夥,這回是為什麽啊?沒事兒閑得表哪門子忠心呐?誰刺激他了?


    “你…沒事兒吧?”


    “你也喜歡我吧?你跟我說一句。”


    “你別逗了,這兒說啊?”我訕笑,扭頭看了看周圍。


    宋樂天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錢扔桌子上就拉我出門,也不管我哇哇叫著說“二十五就夠了啊你幹嘛扔五十你錢多啊”。出了門,冷風一下子吹進我的領子,我抖了一下。宋樂天幫我把圍巾係好,寵溺地摸著我的頭發,望著我,眼睛裏的淚還沒有幹。“告訴我,你愛我麽?”


    天呐,這兒可是大街上啊,宋樂天今兒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是,我是從來沒跟他說過我愛他,可他是知道的啊。想聽我說也用不著挑這個場合吧?眼瞅著過情人節了,到時候想聽什麽聽不見呐?怎麽了這是?我正琢磨,宋樂天忽然就親了我一下,“說,你愛我麽?”


    我張著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就喜歡你這傻樣兒。”宋樂天又摸了摸我的頭發,又親了我一下。


    我必須承認我是滿心幸福的,因為這種情話宋樂天極少極少說,尤其是大白天的當街。我定了定神,想告訴他我愛他,可那三個字哽在喉嚨裏死活說不出來,急死我了。我繃著,


    臉憋得通紅,最後終於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嗯,我…我…我…我愛你。”我說得跟蚊子打噴嚏似的,我怕宋樂天聽不見讓我再說一遍,那我可就真死了。


    宋樂天聽見了,他把我拉到他懷裏,緊緊抱著,顫著聲音說:“我知道。我也愛你。”


    “嗯?你沒事兒吧?”我窩在宋樂天的懷裏,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特掃興的話。


    宋樂天放開我,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眼淚流下來,眼睜睜地聽著他說:“荊盈,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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