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中將終於看夠了,目光轉向山毛櫸旁邊的樓房。


    相比山毛櫸,樓房的狀況要好一點,但也處於不能住人的狀態。破損的窗戶根本沒有遮風擋雨的功能了,夏天到還好,冬天的時候住在房子裏的人怕不是要冷死。


    尤金中將忽然有些詫異,低頭問卡佳:“你冬天怎麽度過的?”


    “附近的街坊輪流收留我。普洛森人知道潘傑萊爺爺有個小鬼頭幫忙跑腿,所以大家都不敢讓我久留。”卡佳如實回答道。


    尤金中將又摸了摸卡佳的頭:“放心吧,教會跟著集團軍的保障部隊一起上來了,拿著我的信你可以到教會食堂吃飯,他們還會給你新衣服。”


    說完尤金走向房子的樓梯。


    卡佳:“你要回家嗎?”


    尤金:“是啊,我要回家看看。普洛森人進我家搜查過嗎?”


    “不記得了,這房子廢棄好久了,下雨的時候我會躲進去。一樓很多地方在雨天還蠻舒服的。”


    尤金輕輕點頭,走進樓梯間。


    一樓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樣,向上的樓梯旁邊排列著住戶的郵箱。


    他找到了寫著201的郵箱打開,理所當然的什麽都沒找到。


    尤金關上郵箱,走上樓梯。


    二樓的樓梯間被大炮打了個洞,而201單元的房門虛掩著。


    尤金的推門的時候,大量的塵土從門上崩落。他就像推開了一扇通往過去的時光之門,門內的一切還保持著他離家時的樣子。


    甚至連五鬥櫃上蓋著的相框都維持著原樣。


    “竟然沒有遭盜賊。”尤金有些意外的嘟囔。


    跟進來的卡佳答:“盜賊都被普洛森人收編了,他們隻忙著打劫富戶,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尤金:“現在這些‘偽軍’都哪裏去了?”


    “跟著普洛森人跑了。”


    卡佳說完,警衛員就跟了句:“審判官們好像正在本地人的幫助下抓捕這些祖國母親的叛徒,今天晚上就會公開吊死第一批叛徒。”


    尤金點頭:“很好,要從嚴處理,所有叛徒都絕不放過,不然就太對不起那些在淪陷區堅持戰鬥的遊擊隊員了。”


    說完他來到五鬥櫃前,把倒扣在上麵的相框翻起來,看著相框裏略微有些泛黃的照片。


    卡佳爬上房間裏的椅子,扶著靠背站著才看清楚照片裏的人,便問道:“這是您妻子嗎?”


    “是的,我的亡妻。”


    “為什麽沒有把照片帶走?”小姑娘又問。


    尤金中將:“因為我沒有想著能活下來。”


    說罷他拿起相框,收好背後的支架,遞給警衛員:“幫我拿著。”


    “是。”


    尤金中將繼續往房間內走去。


    卡佳好奇的問:“你沒有孩子嗎?”


    “我妻子就是難產死的,孩子也沒有保下來。在那之後我頹廢了許久,酗酒,到隔壁街區的伊萬那裏打牌,教區的本堂神甫一直想要把我勸回正路,但都失敗了。


    “然後阿娜塔西婭就出現了,她把我推回了正路上,鼓勵我一直幹到了礦長的位置。”


    尤金一邊說,一邊在房間裏踱步。


    “這個五鬥櫃就是認識阿娜塔西婭不久之後親自動手做的,阿娜塔西婭一直在旁邊給我遞水,擦汗。


    “我測算五鬥櫃尺寸的時候,用的礦井裏的標記辦法,阿娜塔西婭說這五鬥櫃一看就出自礦工之手。


    “後來我又做了個這個桌子,還有卡佳你踩的椅子!”


    卡佳:“你和前妻結婚的時候難道房間裏空無一物嗎?”


    尤金:“當然不是,這些都是新添置的東西,舊的家具我都放在那邊的庫房裏。當時我想既然要開始新生活了,就多做一些家具,這樣就不會每天想起她了。


    “對她可能不太公平,但是……但是我需要繼續向前走。是不是覺得我很窩囊?”


    卡佳:“我才七歲,尤金叔叔,問我這個問題合適嗎?”


    尤金笑了,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那時候我根本想不到,有一天我還會成為將軍,還是中將,率領一整個集團軍的人。


    “我明明隻懂得怎麽挖礦。”


    這時候樓下傳來警衛的聲音:“你是哪個部分的?同誌你不能過去,集團軍司令員正在上麵!”


    尤金轉身,三步來到客廳的窗前,對下麵喊:“不要搞特殊化,隨軍主教的話都當耳邊風嗎?”


    “尤金?”樓下傳來女性的聲音,“尤金是你嗎?”


    尤金的話戛然而止,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下麵。


    在他視線的盡頭,戴著船形帽的女兵正抬著頭。


    女兵披著狙擊手用的偽裝鬥篷,背著托卡列夫半自動步槍,軍裝胸口像男兵一樣戴著勳章。從勳章看,她應該參加過去年阿巴瓦罕戰役,而且至少打死了20名普洛森侵略者。


    “阿娜塔西婭?”尤金嘟囔著。


    “尤金!”女兵奔跑起來,越過哨兵,衝進樓道。


    尤金中將也轉身奔向大門,剛拉開門衝到樓梯間,還沒下樓,就和女兵四目相對。


    阿娜塔西婭:“我以為……我以為隻是同名!畢竟番號不對!”


    安特人同名的情況非常常見,哪怕算上父名也有一大堆同名的。


    尤金:“我……我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但是安特太大了,情況太混亂了,到處都打聽不到。”


    沉默忽然降臨了。


    因為兩人都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好。


    終於,尤金衝下樓,擁抱了姑娘。


    姑娘也回應著他,雙手從腋下繞過來,緊緊的抱住他寬闊的背脊。


    尤金:“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也一樣。”


    這時候集團軍安德烈參謀長坐著吉普車過來了,剛停下車就問:“司令員在哪兒?”


    哨兵指了下破舊的樓房:“在樓上。”


    安德烈點點頭,大步流星的進了樓道,卻忽然停下來,還順手攔住了要往前走的參謀。


    參謀一臉不解:“怎麽了?”


    安德烈參謀長噓了一聲:“給司令員一點時間。”


    參謀歪頭越過安德烈參謀長的肩膀看了眼,立刻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尤金鬆開女孩,看向安德烈參謀長:“我這邊結束了,什麽情況?”


    安德烈參謀長:“我確認了一下電影院的情況,司令部設在那裏沒有任何問題。還有就是,方麵軍司令部來了電報,詢問我們的推進情況。”


    “把電報給我。”


    安德烈放下攔路的手,對參謀做了個手勢,後者趕忙從公文包裏拿出電報,跑上樓梯遞給尤金。


    尤金看了眼電報,朗聲道:“向方麵軍司令部回電,我部暢通無阻,敵人除第77步兵師還在抵抗外,其他步兵師已經土崩瓦解。”


    安德烈參謀長:“是不是再補一句對敵人15波次之後步兵師質量的評價?像是第20波次的幾個師,不管是兵員素質還是武器裝備都很差啊。”


    尤金想了想,說:“可以提一句,就說我們之後會提交詳細的書麵報告。其中會包括審判庭對俘虜的審訊結果。”


    “可以。”安德烈說著對參謀又做了個手勢,“那我們就先離開了。您完事之後去電影院就可以了。”


    尤金:“普洛森人放映的電影還有副本嗎?”


    “有的,憤怒的本地人打算銷毀這些電影膠片,但潛伏在電影院的教士阻止了他們,說這是珍貴的史料。”安德烈答道。


    “很好,把這些都打包,交給方麵軍司令部。說不定大將能想到不少妙用。”


    安德烈敬禮,然後帶著參謀轉身就溜。


    阿娜塔西婭這時候才開口:“你竟然真的成了中將,成了方麵軍司令員。”


    尤金:“你在我麾下不知道嗎?”


    “我不屬於六十三集團軍,我們第二狙擊兵師屬於近衛第八步兵集團軍,作戰區域在你們旁邊。”


    “那你……”


    阿娜塔西婭:“我‘迷路’過來了,和我的好朋友一起。這樣的追擊過程中和部隊走散不是很正常嗎?所以我還要返回我的部隊,不然他們把我記在戰鬥中失蹤名單上就不好了。”


    尤金:“需要我給一封信說明情況嗎?”


    阿娜塔西婭笑了:“一個集團軍指揮員給我一個下士一封信說明情況?不不,親愛的,我走了,等這次戰役結束,我們再好好聚一聚吧!”


    尤金:“近衛第八步兵集團軍的第二狙擊兵師,我記住了。”


    “你不用記住,因為肯定是你這個集團軍司令員更好找,我會找你的。那麽,再見了。”阿娜塔西婭輕輕揮手,然後轉身邁著輕盈的步伐離開了。


    警衛員湊上來不解的問尤金中將:“為什麽不留下她,以您現在的地位,應該很輕易就能做到。”


    尤金:“因為安特母親還沒有解放,這不是當然的嗎?所以還不到講男女私情的時候。還不到啊。”


    卡佳小姑娘:“我倒是覺得一天的話沒啥問題。”


    尤金中將看了眼小姑娘:“要是沒見到你,我大概會這樣想,隻是放鬆一天能有什麽問題呢?但現在不行,卡佳,現在不行!隻要還有一寸國土沒有解放,隻要普洛森帝國還在,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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