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這時候回過味來了。


    媽的,我闖禍了吧?


    大牧首要是不在這裏,我是不是就慘了?


    他想找自己人問一下,然後才發現現在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有,連柳德米拉都不在。


    這時候別林斯基說:“好啦,大家都目睹了這個叛徒的下場,可以回去繼續開經驗交流會了。我很期待你們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對付普洛森軍的方法啊。走吧走吧。皇宮的仆人呢?來洗地。”


    王忠看了眼大牧首,再次覺得他好開心啊。


    這到底……我得仔細想一想。


    王忠正要尋思呢,皇太女過來了。


    她穿了一件宮廷禮服,維多利亞時代那種。這種宮廷禮服的一大特點就是:有容乃大。


    但是王忠也是見多識廣的人,沒有像小處男一樣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放。


    他大大方方的看了,然後才抬起目光看向公主的臉。


    正好這時候其他人全走了,隻剩下仆人在更換被血染紅的地毯。


    公主拉起王忠的手,把他拽到了外麵的露台上。


    然後奧爾加·尼古拉耶芙娜·安東諾夫小聲問:“別林斯基讓你做的?”


    “不,這真是個意外。”王忠答道。


    奧爾加又問:“所以這是投名狀?”


    “什麽?呃,不。我就是上頭了,沒有想那麽多。”王忠如實回答。


    奧爾加笑了:“如果是別人肯定不會信,他們會覺得你這是深思熟慮之後的行動,畢竟你是‘帝國鐵壁’羅科索夫。”


    什麽玩意?我怎麽又成帝國鐵壁了?


    王忠為這個稱號納悶的時候,奧爾加繼續說:“但我知道,你隻是上頭了。畢竟你和哥哥感情那麽好。”


    呃……


    奧爾加:“哥哥曾說,將來如果發生了什麽變故,教會不再需要皇族了,讓我去找你,說你一定會想盡辦法保護我。”


    王忠微微蹙眉。


    皇太子說過這話?這聽起來不像是個紈絝會說的話啊。


    於是他問道:“伊凡什麽時候跟伱說的這話?”


    奧爾加想了想:“嗯……好像是我十歲的時候說的。”


    王忠看了眼公主的胸襟:“那真是很久以前了啊。”


    奧爾加仿佛回想起了過去的時光,直接跑題:“是啊,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時候你和哥哥一直帶著我,在花園裏到處玩,然後一起被總管爺爺訓斥。”


    還有這樣的事情?


    奧爾加:“有一次你們爬樹,我的裙子不方便上不去,就坐在樹下哭,然後你就找了剪刀,想剪裙擺,結果被鯨骨難住了。


    “為了對付鯨骨,你和哥哥把花匠的鋸子都拿出來了……”


    王忠隻能幹笑,他完全不知道這些。


    不過……不是說我在公主這裏碰壁了嗎?怎麽碰壁的?


    這時候奧爾加公主挽起王忠的胳膊:“你急著去開經驗分享會嗎?”


    “呃,還行,畢竟我沒吃飯呢,分享會上會順便提供晚餐。”王忠這麽說是想跑,公主這幅要回憶過去的樣子,分分鍾露餡!他甚至希望自己的肚子能爭點氣,好好叫一下表現下存在感。


    然而奧爾加公主像沒聽見王忠的話一樣,挽著他的胳膊就拽著他走起來。


    “稍微陪我一下。”


    很快,兩人就穿過了好幾間房間,到了夏宮僻靜的角落。


    王忠覺得自己要被撅了,這邊妹子太主動了。


    而且力氣還大,被公主拽著就跟被狗熊拽著感覺差不多。


    奧爾加公主咣當一下推開一扇巨沉重的門,王忠被拽進去的時候想完了,要對不起柳夏了。


    啊柳夏,我的柳夏。


    然而門後的房間並沒有床。


    那是一間遊戲室,房間裏擺著好幾張大桌子,上麵放滿了西洋棋、撲克還有別的桌上遊戲。


    左邊牆壁的吧台內側擺滿了一看就很貴的酒。


    牆角還有一架鋼琴,以及放在玻璃櫃裏的小提琴。


    和一切格格不入的是一個書櫃,上麵滿是大部頭的書籍。


    此時已經快到七點,夕陽透過窗戶給整個房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淡黃色澤。


    奧爾加公主鬆開王忠的手臂,走向西洋棋棋盤,看著上麵走了一半的棋局:“這是哥哥去前線之前,和我走的最後一局棋。我快要贏了,他就耍賴說不下了,等回來再繼續。”


    王忠看著奧爾加公主的背,皇家禮服把整個後背都露出來,看著潔白而纖細,柔弱都不像是能和熊搏鬥的毛妹。


    奧爾加:“他明明說過,回來再繼續的。”


    她的肩膀開始顫抖,肩胛骨格外鮮明的凸出來,像是要把肩膀的皮扯破一樣。


    王忠想上去摟住她的肩膀,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知道自己摟肩膀的下一步,公主就要撲進自己懷裏。


    為什麽我會這麽熟練啊,我到底多少次在類似的情況下乘人之危啊。


    王忠強迫自己轉身,開始看書架上的書。


    他以為會看到很多,結果看到的全是經濟學和哲學相關的著作。


    最顯眼的位置,還有一本帶著教會標誌的著作,著者是聖安德魯。


    這些書看起來都很舊,書脊因為經常翻看而滿是褶皺,有些書明顯已經翻爛過,之後用漿糊補強了書脊。


    而且所有的著作散亂的插在書架上,似乎書的主人隨便抽出一本都能看下去,所以壓根不在意分類。


    伊凡·尼古拉耶夫·安東諾夫,你這該死的扮豬吃虎的太子哥。


    王忠拿起擺在書架旁邊五鬥櫃上的相框,看著裏麵合影的三人。


    那是伊凡、阿列克謝,還有奧爾加。


    公主坐在兩個俊朗青年中間,臉上的笑容仿佛她擁有整個世界。


    相片上寫著一行字:葉卡捷琳娜大帝和她的帝國雙璧。


    什麽東西,你的繼承權比她高啊,傻子。


    她要當大帝,你得先死。


    王忠本來在吐槽的,突然動作就僵住了。


    “哥哥曾說,將來如果發生了什麽變故,教會不再需要皇族了,讓我去找你。”


    奧爾加剛剛說的話,掠過王忠的腦海。


    王忠再次看向相框,仿佛看到伊凡·尼古拉耶維奇在相框上寫下這行字時的表情。


    他再扭頭,看向書櫃,仿佛看見伊凡在書櫃前捧著聖安德魯的著作,眉頭緊鎖,滿臉愁雲。


    他再扭頭,看向書桌,仿佛看見伊凡在書桌上奮筆疾書,又歇斯底裏的把寫的東西劃掉,然後趴在桌上雙手抱頭。


    王忠環顧整個房間,雖然他一刻也沒有在這個房間裏呆過,卻仿佛能看到伊凡在每個角落。


    最後,他的目光回到這行“葉卡捷琳娜大帝和她的帝國雙璧”上。


    伊凡皇太子書法很不錯,哪怕是不熟悉西裏爾字母書法藝術的王忠,也覺得這行字非常的好看。


    寫字的人知道,不會再有葉卡捷琳娜大帝了。


    但他仍然寫下了這行字。


    因為他妹妹想當葉卡捷琳娜大帝。


    王忠放下相框。


    他想起從阿格蘇科夫出發的那天,伊凡來送別。


    當時伊凡說:“照顧好奧爾加。”


    王忠看著相片。


    葉卡捷琳娜的帝國雙璧,隻剩下我一個了。


    不對,其實一個都沒剩下。


    王忠下定了決心,他轉過身,走向還在講述和哥哥點點滴滴的奧爾加·尼古拉耶芙娜。


    他堅決而輕柔的摟住她的肩膀。


    女孩像是嚇了一跳,身體都僵硬了,但下一刻她就轉過身,撲進王忠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一直以來壓抑的悲傷噴湧而出,化作淚水浸透了王忠的軍裝。


    王忠輕輕的拍著女孩的背。


    受到某種不可言說的因素的牽引,王忠看向牆角。


    他看見尚且年幼的奧爾加坐在鋼琴前,指尖在鋼琴上飛舞著。


    伊凡拿著小提琴,合著鋼琴的旋律演奏著。


    而阿列克謝拿著酒杯,站在旁邊,不知道在笑什麽。


    朝陽的光透過窗戶落在三人身上,溫暖和煦。


    明明王忠根本不記得這一幕,明明隻是兩個紈絝在陪妹妹玩樂,但王忠的眼眶還是微微濕潤。


    他甚至聽到了鋼琴和小提琴的聲音。


    他不知道當時演奏的是什麽,反正不可能是太悲傷的曲子,畢竟三個人看起來都那麽的開心。


    但他聽到的曲子卻悲傷、又如同烈火。


    那是《隱形守護者》的背景音樂,也是他最喜歡的遊戲配樂之一。


    這首歌叫《faraway》,遊戲中用這首音樂最著名的場景,就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回歸的肖途和陸望舒重逢的那一幕。


    就如此時此刻。


    明明普洛森大敵還沒有擊敗,艱苦卓絕的偉大戰爭才剛剛開始不到兩個月。


    明明未來還會有諸多的犧牲,甚至王忠自己也有可能陣亡在通往勝利的路上。


    但這首音樂就是這麽響起了。


    可能,是為了告別兩人共同的至親吧。


    皇太子伊萬·尼古拉耶夫生在一個注定要成為末代皇族的家庭,他未曾停止尋找出路的步伐。


    他仿佛衝向風車的堂吉訶德。


    他可能不是個合格的太子,可能不是個合格的軍官,可能是個混蛋紈絝,可能該死的采花大盜,可能……


    但他肯定是個好哥哥。


    也應該是一個好兄弟。


    王忠輕輕撫摸著奧爾加的頭發,向還未來得及熟悉的兄弟告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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