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燃一支煙, 陷入了某個遙遠的回憶。“蘇皓他從小就學習好,一路當班長, 從小學到高中永遠坐在教室第三排的正中間。”繼準默默停下動作, 也跟著點起根煙,斜靠在牆上。這次黑子沒攔他。“我開始挺瞧不上他的, 總覺得那小子忒裝,總愛拿班長的架勢來管我。”黑子悶笑了聲, “連老師都他媽懶得管我,就他要管。”“當時我爹媽正鬧離婚,家裏也沒人給做飯。每天茶幾下頭給壓幾塊錢,經常連錢都忘了壓。我就隻能餓著。”黑子的眼被煙熏得眯起來,彈了下煙灰接著道:“那天我正想法子尋摸東西吃,屋外突然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蘇皓拎著袋羊蠍子站在門口。”黑子:“他說他爸媽也在家鬧呢,來借廚房用用。之後我倆一起吃了飯,是蘇皓做的。羊蠍子鹹了些,但那味道我現在都還記得……後來他便經常來我家吃飯,吃完就盯著我寫作業,不讓我瞎跑。我也是漸漸才知道,我倆其實有些地方還挺像的,就比如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倒黴蛋。”他話語一轉:“隻是蘇皓,他永遠品學兼優,排排場場,除了父母,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他。而我呢,就隻是個狗嫌貓不待見的混不吝。”繼準聽著,不知為何腦海中竟浮現出了另一個身影。他站在窗邊看向暮色,手裏夾著支煙,輕叩煙身,眸色深沉。“高中的時候,我翹課去遊戲廳跟幾個職高的發生了口角。具體什麽原因已經記不清了,但當時他們非要我跟他們pk,輸了就跪下舔鞋。”黑子用裹紗布的手輕撫一旁損壞的遊戲機,笑了下,“拳皇97。”“職高那幾個使陰招,眼見我就要輸。舔鞋是不可能的,我那時已經打算輸了就跟他們魚死網破。”黑子頓了頓,“接著蘇皓就來了,說是抓我回去上課的。見我遇了麻煩,他不慌不忙地跟人家說,最後一局他替我來。贏了,放我們走。輸了,他跟我一起舔。”話及此處,黑子的嗓音又啞了。他舔舔幹裂的嘴角,壓抑著情緒:“他可是站在主席台上被校長頒獎狀的人,居然要跟我一起給人舔鞋底?”繼準:“後來呢?”“我當時人都傻了,大罵讓他快滾。可蘇皓把我往後一推,直接坐在了機器前。”黑子抿唇,受傷的手緊緊攥拳,咬牙笑道,“蘇皓,小班長,他是我見過遊戲打得最好的人。”黑子深吸口氣,接著講:“從遊戲廳裏出來後天已經黑了,我掏出煙抽了根。結果那小子居然也從兜裏翻出了包煙……我倆坐在石階上,蘇皓問我以後打算怎麽辦。我說我想開家遊戲廳,他很高興說好啊,到時他資金入股,這樣永總算能有個家能回,還有不用花錢就能有的遊戲幣。”“再後來,蘇皓就到外地上大學去了,很好的大學。我高中畢了業就四處給人打工、做小生意,想著法子賺錢。終於,就有了這家遊戲廳。”黑子撚滅煙頭,又點了根新的,“那年蘇皓回來了,還帶了一大筆錢說是入夥費。我說他就是不出這筆錢,遊戲廳也依舊有他一份,可他非說一碼歸一碼……那個暑假,蘇皓成天往店裏跑,來了就忙前忙後的,比我勤快多了。蘇皓跟我說,他在大學裏認識了個學長,人帥遊戲打得也好,他跟學長切磋《拳皇》,居然輸了。”“我當時還笑他,沒事扯個男人幹啥,大學裏有沒有漂亮的學姐學妹?他當時的臉色有些複雜……後來又過了沒多久,蘇皓便借著酒意打電話跟我說,他和那個學長在一起了。”話及此處,黑子的眼神變暗,苦笑了下,“我他媽當時都懵了,什麽叫在一起?!男人和男人……還他媽的能在一起?”“為這事,我跟蘇皓在電話裏大吵一架,我上頭了罵他是變態,他也少有的罵了幾句操。可掛了電話我就後悔了,不管他喜歡的是誰,他都是我最鐵的哥們兒!……於是,我連夜買了去他城市的火車票,跑到他學校去找他……蘇皓一見到我直接就哭了,狠狠朝我胸口來了幾拳。在那兒,我還遇到了呂修霖,就是他口中遊戲打得很好的學長。”“呂修霖……”繼準眯了下眼,這人終於出場了。“我雖然還是不理解他們的感情,但看到蘇皓高興,我也沒啥話說。我告訴姓呂的,日後若是敢對不起蘇皓,我一定饒不了他。”說到這兒,天已經徹底黑了。遊戲廳裏沒點燈,黑子的身影像被朧上一層黑影。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已經明顯冰冷了下來。“就這樣又過了幾年,有天晚上下大雨,蘇皓突然回來了。他渾身是水地敲開遊戲廳的門,帶著濃烈的酒氣撞在了我身上。身上燙的,像是下一秒整個人都會燒起來。蘇皓說,他好像又沒有家了……”“接著,蘇皓就病了。他漸漸像是完全變了個人,每天除了睡覺就是酗酒,還會跟不同男人去……開房。他說,他已經被退學了。在說這句話時,他的表情都不知該說是自暴自棄還是難得輕鬆。”“你就沒攔著他?”“怎麽可能不攔。”黑子搖頭,“我甚至第一次動手打了他,罵他大男人至不至於為了另個男人變成這副爛樣子……可是沒用,他那時已經不對勁了。後來甚至連我都不想見。”“後來有次我去進貨,他媽叫人把他綁去了精神病院說要治療一段時間。可從裏邊出來後,蘇皓的病情就變得更嚴重。那段時間我到處打聽姓呂的下落,隻知道他出國了,直到最後蘇皓去世,他都沒回來過。”黑子冷笑一聲:“所以你說呂修霖現在到底有什麽臉再回來,跟我談買遊戲廳的事?”繼準忍不住皺起眉,眼中流露出分明的厭惡,可隱隱又有些迷茫。他總還是會想到呂修霖在自己家裏時那副難得失控的樣子。他想不通,若真愛一個人,為什麽不在對方活著的時候好好珍惜呢?還是說,呂修霖也有著自己的難言之隱。遊戲廳的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繼準下意識朝屋外看去。昏暗街燈下,譚揚喘著氣站在門口,手裏還攥著根鋼管。他冷冷地掃了那些損壞的遊戲機一眼,沉聲問繼準:“沒事吧?”繼準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譚揚快步走到繼準麵前,借著投進來的燈光,上下打量著繼準。在確定他的確無礙後才稍稍舒了口氣,握鋼管的手也跟著鬆了些。“我發信息你沒回,打電話也不接。我就問路虎知不知道你在哪兒,他說你有可能來了這邊。”繼準朝譚揚手上掂的鋼管看了眼,遞遞下巴:“來就來吧,帶什麽家夥?”譚揚側目瞟了眼黑子,猶豫道:“我在巷口聽到人說這裏剛有人打架,我就……”他頓了下,輕歎口氣,“總之,沒事就好。”知道譚揚是關心自己,繼準心下一暖。他不禁放軟些語氣:“謝了揚哥,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譚揚點點頭,用眼神詢問繼準發生了什麽情況。沒等繼準回答,暗處的黑子先開口了。“鬧兒,你們先回去吧,別又晚了讓爹媽操心。”黑子啞著嗓子說完,衝譚揚示了個意,“不好意思啊兄弟,沒多大事。”“你去哪兒?”繼準沒動,問黑子。黑子:“我再自個兒待會兒。”說罷揮揮手,催促繼準和譚揚離開。繼準心知黑子是想一個人靜靜,也就不再多言。他回頭對譚揚道:“那咱先撤吧。”“嗯。”譚揚點了下頭。兩人轉身離開遊戲廳,沿著一排路燈緩步走向巷口。秋風刮過,吹起少年的發。有那麽一瞬間,黑子像是又看見了。在許多年前的某天夜裏,兩個少年坐在台階上,胡亂聊著些未來的事。……第30章 取向“餓了。”繼準停下腳步, 朝馬路對麵的一家拉麵館遞遞下巴:“你吃飯沒?”“走啊,我也餓了。”兩人過了馬路,走到拉麵館門口。“你先進去吧, 我到隔壁超市買飲料。”譚揚說。繼準挑眉:“又要整點兒啊?”“我買可樂!”譚揚好笑道,“麵館要貴好幾塊呢。”“哦。”繼準掀開門簾, “你吃什麽,我先點上。”“跟你一樣就行。”譚揚進了超市,從冰櫃裏拿出兩聽可樂。不經意間又看到貨架上擺著的海鹽檸檬糖,順手也拎了一包, 這糖他之前見繼準吃過。麵館的玻璃窗上蒙著層霧氣, 譚揚看到繼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還是習慣性用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垂著眸子。隻是眼神呆呆看向一處,顯然是在出神。從今天見到他開始,繼準似乎就一直不在狀態。剛剛一路過來,他也是沉默多過調侃。譚揚皺皺眉,覺得現在的自己簡直像個老媽子, 時刻都在密切留意著繼少爺的動態。冰涼的可樂罐貼在臉上, 繼準的眸光瞬間收了回來。“嘶。”他抽口氣,瞥了眼譚揚, “你什麽時候畫風變了?陽光小淘氣?”“張嘴。”譚揚沒理會繼準。“幹嘛?”“讓你張就張唄。”繼準默默把身子向後挪了下, 謹慎道:“譚揚你別搞我……”話剛說到一半,一顆圓圓的東西就被譚揚塞進了他嘴裏。繼準懷疑地用舌尖舔了下, 身子跟著就放鬆下來。“真是改畫風了哈, 還買糖吃呢。”繼準將糖抵到了腮幫上。譚揚在他對麵坐下,看對方的腮幫被頂出了個小突起, 克製住了拿手去戳的衝動。“你這麽愛吃糖,不怕蛀牙麽?”繼準:“我刷牙的好吧。”他拉開可樂拉環, 喝了口,“再說,這糖不是你給我買的麽。”牛肉拉麵冒著熱氣端上了桌。繼準將嘴裏的糖嚼嚼咽了,開始吃麵。此時已過了高峰期,店裏剩的多是些下班晚了的夜歸人。老板無聊地坐在櫃台裏,一下下切換著電視頻道。繼準吹開辣椒油,喝了口湯,一抬眼就看到譚揚正看著他,碗裏的麵還剩下不少。“不是餓了麽,再不吃坨了。”“吃你的。”譚揚遞過張餐巾紙給繼準。繼準不再搭理譚揚,自顧自吸溜完一整碗麵,又將可樂喝光。他往座椅背上一靠,歎了聲:“哥活過來了。”“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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