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教授抽問都不看花名冊, 直接念幾排幾號。所有學生在江教授眼裏一視同仁, 不管是蹭課的還是上課的,隻要被點到名,都得站起身回答問題。學生答不上來, 江鑒之也不會耽擱大家時間,隨口又點下一個。事實上,江教授內心想法並沒有學生們腦補的那樣豐富。學生們忐忑緊張, 另一當事人卻如此雲淡風輕,戚白在心裏‘嘖’了一聲, 神情感慨:“還好江教授你不是我們藝術係的教授。”忽然被嫌棄江教授:“……?”江鑒之看了戚白一眼,問為什麽。戚白想了想答:“大概……人總是會更喜歡和親切隨和的人接觸?”就像年教授,戚白叫他‘年老頭’, 對方也隻是佯裝生氣罵一句小兔崽子沒大沒小, 但並不會真生氣,事後還會暗戳戳地跟其他人炫耀, 說自己和學生之間沒代溝,能打成一片。江鑒之聞言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餘光瞧見江教授的臉色,戚白知道他誤會了,出聲解釋:“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的性格不好,你現在這樣也很好,隻是……”‘隻是’到一半,戚白問江鑒之:“知道我剛開始認識你時,對你的印象是什麽樣嗎?”江鑒之心裏有猜測,但還是順勢開口問:“什麽樣?”戚白就笑,掰著手指頭給他數:“帥、高冷不好接近、迂直、隻可遠觀……”大部分人見到他心裏都是這樣想的,江教授並不意外,正要開口又聽戚白補了一句:“麵冷心熱、有緣。”江教授微頓:“……麵冷心熱?”見江鑒之疑惑的神情,戚白提醒:“我們第一次見麵。”當時他被趙元凱糾纏,圍觀的人那麽多,隻有江鑒之遞給了素不相識的他一方手帕。至於有緣……茫茫人海,獨立的兩個人能互相認識就算有緣,更何況他們從認識到現在還發生了不少事。去年接過那方手帕時,戚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跟眼前這位疏離高冷的男人產生交集。甚至和他同行去夏城處理白桑的遺物……明明他們認識時間並不長。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再提起第一次見麵的情景,明明沒過多久,卻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白桑這十幾年一直住在夏城下轄一個叫承溪的鎮上,承溪鎮這兩年大力發展旅遊業,修橋補路造景栽樹翻新樓牆,環境還算不錯。戚白和江鑒之從沒來過承溪,進入地界後跟著導航開了二十幾分鍾才找到白桑生前住的小區。說是小區,但大門處隻有一個手拿蒲扇、坐在陰涼處納涼的老大爺。江鑒之和戚白進去時,躺在竹製躺椅中的守門大爺連眼神都沒給他們一個,直接放他們進去了。老小區隻有步梯房,每棟層高七樓,白桑住在三樓。從進小區開始,戚白話就少了許多他在觀察打量這個白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跟著房產證上的地址找到白桑所住樓棟,剛上二樓,戚白就聽見樓上傳來沒節奏的敲門聲:“白桑?白桑你在家嗎?”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戚白一愣,和身邊的江鑒之對視一眼,走過樓道拐角,就見白桑家門前站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短卷發大姐。住對門的卷發大姐敲了一會兒門,沒聽見裏麵的動靜,疑惑自言自語:“還沒回來?老錢不是說昨天下午聽見聲音了?”“難道遭賊了?”老房子隔音不好,卷發趙大姐聽見了戚白和江鑒之上樓時的腳步聲,但心裏並沒在意。敲門無果,趙大姐準備回家,轉身時隨意地掃了一眼站在樓道的兩人,在看清兩人長相時,腳步卻是一頓,盯著兩人看,表情意外。準確來說,趙大姐是盯的人是戚白。“你是……白桑的兒子?”察覺到對方落到自己臉上的視線,戚白抬眼。他確認之前沒見過眼前的人,可對方卻能第一眼就認出他。戚白點了點頭:“嗯。”幾分鍾後,白桑的家裏。這套房子幾個月沒住人,地板家具已經落了一層灰,好在白桑住院之前有好好地把沙發罩上防塵罩,不然戚白江鑒之他們進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趙大姐從對門自家裏給兩人倒了杯水,語氣難過又唏噓:“生病的事她沒跟我們說,我和老錢都以為她又出遠門了,沒想到……”當了十幾年鄰居,趙大姐說到最後又歎了口氣:“上次看人還好好的,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接過水杯後江鑒之道了聲謝。趙大姐讓兩人不用客氣,目光還落在戚白身上,有些感慨:“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小半個月時間過去,戚白已經能平靜地聽人說起白桑的事,他問趙大姐是怎麽認出自己的。明明兩人是第一次見麵。他和白桑的眼睛是很像,但並沒有相似到能讓人一眼猜到兩人關係的程度。趙大姐:“我看過你大學時候的照片,你沒怎麽變過。”戚白聞言一怔:“大學照片?”哪裏來的他大學照片?趙大姐:“是啊。”江鑒之心念一動,想到了一件事:“白阿姨經常出遠門?”“也不算經常吧。”趙大姐仔細回憶了一下:“一年大概出門兩三次,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這次白桑家門一關就是好幾個月,時間是有些長了,但趙大姐也沒多想,還以為她又出去旅遊散心了。昨天晚上聽見丈夫老錢說對門下午有動靜,趙大姐還以為是白桑回來了,所以今天才會來敲門。卻沒想到人再也回不來了。趙大姐還說白桑每年出遠門的習慣,也是近幾年才開始的。江鑒之追問:“她有說去哪兒嗎?”趙大姐搖頭:“沒有。”趙大姐看向戚白:“其實你媽媽平時和樓裏上下鄰居接觸並不多,雖然我們住對門,有事就兩步距離的事,但你媽媽從不來我們家串門,比較喜歡一個人待著。”當著戚白這個兒子的麵,趙大姐話說得委婉。畢竟在小區其他人眼裏,獨來獨往的白桑就是孤僻又傲。加上白桑這些年一直一個人住,逢年過節也沒見有個親戚朋友什麽的上門……總之大家對白桑的猜測還挺多的。趙大姐:“至於你的照片,我也是無意間看見的。”初次見麵,趙大姐雖然好奇戚白怎麽這十幾年都不來看白桑一次,但也沒瞎打聽別人家事,又跟兩人聊了幾句白桑的事後,就回家做晚飯了。趙大姐一臉遺憾地離開後,戚白起身打量這套房子:幾盆綠植太久無人照料,土壤幹裂葉片也枯黃,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電視、空調頂上都蓋著白色鏤空蕾絲防塵,電視櫃上擺著幾本會計相關的書籍……陌生的地方留有熟悉的人的生活氣息,距離仿佛一下拉近。家裏東西放得滿滿當當卻井井有條,沙發冰箱電視之類的大件家具一起轉手給下一任主人,戚白這次來,主要是處理白桑的私人物品,看有沒有什麽有意義的東西能帶走。戚白推開主臥的門後,明白趙大姐為什麽一眼就能認出他主臥梳妝台上立著一個相冊,裏麵放著他去年畢業身穿學士服的照片。是他的單人照。戚白拿起相冊看了看,應該是從哪張合照上裁出來的。江鑒之敲門進來時,就見戚白手裏捧著個曲奇盒子,裏麵裝著車票票根和照片。江鑒之垂眸看了一眼,全是夏城往返南楓市的火車票。厚厚一遝照片,主人公也全是戚白。各個時間段的戚白:一臉稚氣戴著紅領巾在主席台領獎的戚白,高考誓師大會上的戚白,在操場上跑步的戚白,南大新生報道時拎著行李箱的戚白……時間一年又一年的過,照片中的一臉稚氣的糕團,逐漸變成了南大藝術係模樣漂亮脾氣爆的神仙學長。越下麵的照片,畫質越不清晰。有的照片塑封沒做好,邊緣已經開始卷邊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