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回到靖安公府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剛下車,卻不想父親嚴祈文帶著公府的總管嚴如榮親自接她,阿竹高興地朝父親撲去。


    嚴祈文抱住阿竹,然後對何澤客氣謝了一翻,絕口不提其他事。何澤笑眯眯地道:“嚴大人客氣了,既然令媛已送到,在下也該走了。”說罷,又將端王送給阿竹的那套棋具遞給跟著嚴祈文的嚴順。


    嚴祈文眼力不錯,一眼便能看出那棋套做工非凡,暗暗吃驚。何澤不等他說什麽,已從容地離開了。


    嚴祈文望著何澤翻身上馬離開,半晌後,神色冷峻地牽著阿竹的手正要回房,嚴如榮卻道:“二老爺,大老爺說三姑娘若是回府,請她到書房。”


    嚴祈文神色有些不好,不過仍是牽著阿竹去了嚴祈華的書房。


    “大伯安!”


    進到書房,阿竹便對坐在書案前執筆練大字的嚴肅男人甜甜地笑著請安。


    嚴祈華嚴肅的神色微緩,摸了摸阿竹的腦袋,讓她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待小廝奉茶上來後,方和藹地問道:“今日去了何處?”


    阿竹知道自己被端王半途叫走之事,嚴青桃一定會讓人如實稟明家裏的大人,對他的問話也不奇怪,當下便將今日下午陸禹將她半途劫走後的事情一一贅述出來。


    聽到端王留了阿竹用晚膳,嚴祈華神色微動,嚴祈文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心裏頓生出一種危機感,待阿竹說完後,忍不住道:“那端王是何意?雖說他對阿竹有救命之恩,卻也不必為阿竹做到如此程度。”這種諄諄教誨、巨細靡遺地相詢愛護,簡直是對女兒一樣。


    父親的意識讓嚴祈文忍不住洞腦大開了。


    嚴祈華卻深思起來,他在殿前行走時見過這位少年王爺幾回,那少年看起來就像位矜貴清傲非常的皇子,卻又極得皇帝喜愛,甚至恩寵太過,無一皇子能出其右,也將他架在風浪尖一般,成為所有皇子的目標,眾矢之的。按理說端王的處境理應是十分危險方是,但他卻偏偏每次皆能化險為夷,除了為人比較清高倨傲外,並無其他讓人垢病之舉,甚至各方麵皆是極優秀的,有成為太子的資格。


    皇帝年事已大,大皇子年紀已有三十來歲,為了社稷之事,應該早早定下太子方是,人人皆道皇帝如此疼愛端王,定然會封其為太子。可這也隻是眾人猜測,皇帝一直將提議封太子的折子留中不發,甚至為此而發落過幾位朝臣,久而久之,再也沒人再提這事,但大多數人心裏已經認為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選定然是端王。


    想罷,嚴祈華不禁歎了口氣,看了眼眨巴著眼睛,神色清明而純稚的阿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既然端王殿下送了你棋具和棋譜,你便好生收藏著,別弄壞了。”


    阿竹被自家大伯難得的笑容驚到了,小心地應了聲是。


    “好了,阿竹今天出去了一天,應該也累了,祈文你帶阿竹回去歇息吧。”嚴祈華直接趕人了。


    嚴祈文見他臉色又恢複了嚴厲,雖然還有些話想要和他抱怨一下,但見他端茶了,隻能懨懨地帶阿竹走了。


    “阿爹,我累。”阿竹叫道。


    嚴祈文便將阿竹抱起,肉乎乎的,還泛著果香味兒,心裏一片柔軟。


    阿竹扯了下他的美髯,附到他耳邊道:“阿爹,興許阿竹不用進宮了呢。”


    嚴祈文微訝,卻見女兒朝他笑得燦爛,轉眼便想到了端王今日莫名其妙的舉動,若有端王橫插一杆,指不定阿竹確實不用進宮陪伴福宜公主了。隨著皇子們年紀漸大,而且因為皇帝對端王非一般的寵愛,皇子間開始互相傾紮,皇宮是去不得的,他們嚴家並不需要趟這渾水。


    莫非端王也讚成阿竹不進宮?


    回到柳氏那兒,阿竹蹦蹦跳跳地撲到柳氏那兒,讓人將端王送給她的棋具呈給柳氏瞧,說道:“阿娘教我下棋,咱們一起手談。”


    柳氏被她蹭得心都軟了,笑著應好,見那棋具精美非常,竟然是用溫潤的玉石所製,驚訝極了,聽得是端王相贈,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夜晚,阿竹因為一天時間都繃緊了精神,累得倒頭便睡,沒有聽父母壁角。也不知道夫妻倆夜話了什麽,第二日起床時,柳氏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淡然之態,神色如常地打理著父女倆的起居,沒有任何異常。


    阿竹扼腕,這麽好的機會竟然讓她睡過頭了,以後等孝期一過,她被移出父母的居室,想要這樣聽壁角的機會就沒了。


    用過早膳便去給老太君請安,屋子裏又坐滿了人,連一直躲在書房裏賞畫逗鳥的嚴老太爺也來了,一屋子的人看起來和樂融融。


    “竹丫頭快給祖父說說你昨天進宮的事情。”嚴老太爺笑嗬嗬地拉著阿竹說道,“聽西府的人來說出宮時你們還遇到端王的車駕,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叫你去幹什麽?說得好,祖父送你幾副前朝大師的丹青如何?”


    連他最愛的丹青筆墨都舍得拿出來,可見老太爺對昨日阿竹的行蹤極感興趣的。


    “能幹什麽?”老太君卻悠悠地道:“估計端王是因為救過竹丫頭一命,恰巧遇著了,便叫她過去詢問下她的身子情況罷了。她小人家的,沒在端王麵前出了錯就是極好了,還能如何?”


    嚴祈華和嚴祈文斂首坐在下方,並不插話。


    阿竹瞧得分明,也聽出老太君那話的推脫之意,略一想便知道端王昨日雖有驚人之舉,但這事除了端王府和嚴家,也沒有什麽人知道,老太君的意思並不欲將它傳揚出去,便用話截了嚴老太爺的話。想來西府那邊也隻是知道她被端王叫走,其他事並不得知,嚴家知情的恐怕便隻有嚴祈文夫妻、嚴祈華和老太君了。


    這麽一想,心裏便有了底,當下便將昨日進宮的事情說了一遍。嚴老太爺再追問端王的事,阿竹也隻是道:“端王殿下問了阿竹最近在學什麽,知道阿竹學棋,便送了套棋具。”


    嚴老太爺卻十分高興,連連摸著阿竹的腦袋,正要誇讚阿竹兩句時,又被老太君岔了過去,隻聽得老太君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你莫要亂說誤了她。”


    嚴老太爺雖然行事不靠譜,但還是敬重老太君的,聞言訕訕的,嘟嚷了兩句便離開了。


    老太君也露出疲憊之色,其餘人識趣地跟著離開了。


    今日又要去和鞏嬤嬤學習禮儀,離開春暉堂,柳氏親自送阿竹去靜華齋,誰知老夫人也牽著嚴青蘭的手一塊去,大夫人高氏和四夫人陳氏不好離開,也跟著將嚴青梅和嚴青菊一起送去青華齋。


    到了靜華齋前,嚴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摸了下阿竹的腦袋,“咱們竹丫頭真是個有造化的孩子。”


    嚴青蘭有些憋屈地看著阿竹,心裏十分不快活,發現自從這位堂妹回來後,她在家裏的地位一再地下降,眾人的目光已經不再放在她身上了,讓她心裏產生一種危機感。嚴青蘭年紀小並不懂得隱藏,憤恨的視線看著阿竹,倒是教柳氏看在了眼裏。


    柳氏謙遜地道:“母親說笑了,阿竹年紀還小,若非年前回京時遭了罪,也不會……”說著,眼睛便紅了,哽咽地道:“我倒希望阿竹像她幾個姐妹一般,平平安安地。看蘭丫頭如此活潑,就覺得還是母親會調-教人。”


    嚴老夫人噎了一下,看柳氏弱柳扶風的優美姿態,心裏止不住地膩歪。柳氏生得清麗貌美,有扶風弱柳之姿,十分符合時下的審美觀,纖柔的腰肢一點也看不出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的婦人,反而像個二十出頭的美貌少婦,深得嚴祈文敬重喜愛。常言道娶妻娶賢,娶進這麽個貌美的狐媚子,時時把持著丈夫,實在是家門不幸。


    嚴老夫人這一輩子最厭惡的便是嚴老太爺的原配夫人張氏,連帶的也厭惡張氏留下來的兩個兒子。嚴祈華兄弟已經長大了,並不是內宅婦人可以左右的,便想要可勁兒地折騰起兩個兒媳婦來。可惜高氏出身百年豪族的高家,有老太君護著,而柳氏雖然家勢不顯,但也是個有幾分精明的,隻能拿她們沒轍,幸好柳氏還有“無子”這項可以拿捏。


    嚴老夫人正要再說幾句時,高氏對旁邊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送姑娘們進去。母親,鞏嬤嬤稍會來了,您可是要與鞏嬤嬤說兩句?”神態恭敬而謙遜地請示道。


    嚴老夫人又是一噎,她自詡出身伯府,身份高貴,瞧不起那些作奴才的教習嬤嬤,對鞏嬤嬤也隻有麵子情,根本不屑理會。見著鞏嬤嬤就要過來了,隻得對柳氏道:“你隨我來。”


    阿竹和幾個姐妹被送進了靜華齋,沒辦法看母親和老夫人打擂台有些遺憾。不過柳氏麵上謙恭溫婉,卻是個精明的,倒不用擔心她被老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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