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竹筒,你說本王的王妃由誰來當比較好?”


    你的王妃是誰關我什麽事?就算我說哪府的姑娘好,皇上不同意也沒辦法吧?


    麵對這句看似隨意、卻足可引起整個京城轟動的話,阿竹唯有沉默以對。


    相比阿竹麵上正經內心反應無能,碧草同樣無語,十分糾結地看著端王,那是你未來的王妃,問個六歲的女童真的可以麽?


    主仆倆同樣糾結不已,唯有何澤興致勃勃,心說主子果然看重嚴三姑娘,挑王妃都要過問她的意見,這簡直就是父親要繼弦了,特意詢問女兒,你想要哪個後娘比較好嘛!不過――何澤偷偷瞥了眼陸禹,又有些糾結,王爺難道不是因為覺得那些姑娘其實都長得一個樣,沒啥區別,根本沒法選擇,才會問個小姑娘的吧?如此兒戲真的不好吧!


    何澤也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糾結了,唯有陸禹是最淡定的,仿佛現在說的並不是他的終身大事。端著甲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見對麵的小女童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問道:“怎麽了?”


    阿竹正著臉色,委婉地道:“此事自有皇上為王爺作主,阿竹自是不知的。”


    不知為何,一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陸禹就有些手癢,長臂一探,將她擄到了懷裏,揉搓著她的小胖臉,聲音清潤含笑道:“胖竹筒還記得去年回京時本王教你讀書識字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有半個師徒之誼,胖竹筒應該對本王的王妃上上心。”


    這話說得滿亭子的人都錯愕不已,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阿竹黑線,感情這位王爺真的將她當女兒來看了?怨不得會這般放誕不羈。


    想明白這點,阿竹也輕鬆起來,伸出手抓了抓他衣襟上綴著的寶石,笑道:“王爺這話可不妥當,王爺十歲時可生不出臣女這般大的女兒。”


    少年的眉宇果然又舒闊了幾分,似乎心情極好,自不在意她這點隨意,摸摸頭,摸摸臉,又掐掐肥臉,將她當成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或者說是寵物比較妥當。


    等陸禹心滿意足後,阿竹連滾帶爬地跑開,坐得離他遠遠的。


    陸禹手端茶盞,含笑地看著她,眉目精致秀美,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極致的雅治及精貴,突然問道:“胖竹筒有想過以後要幹什麽?可有什麽人生目標?”


    這話問得真奇怪,阿竹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對上那雙有些遊離的雙眸,突然想到他雖然是金尊玉貴的皇子,深得帝寵,但那帝寵卻讓他猶如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鳥一般,也不是那般的安全無憂,前頭還有七位皇子都對他虎視眈眈,宮裏宮外無不盯著他,不是想扳倒他,就是想從他這裏得到好處,稍不慎,便會萬劫不覆。自古以來,能登上皇位的,從來不是最受寵的皇子。


    想了想,阿竹說道:“我的人生目標呢,自然是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然後帶著滿意的嫁妝,嫁個不美不醜不凶不懦弱有擔當的男人,成親後生兩個孩子,第一個是男孩,第二個是女孩。等長子能獨當一麵,女兒也順利出嫁後,將管家中饋諸事交給兒媳婦,就做個萬事不管的太夫人,每天過著養花弄草、下棋喝茶的悠閑隱居生活,然後比夫君要早老死……”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嚴肅但侃侃而談的小姑娘,連肅手站在一旁伺候沒表情的婢女甲三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臉傻樣。


    這是個六歲的小姑娘該定的目標麽?怎麽這麽的……沒誌氣?或者心太寬了?她想太多了吧?


    陸禹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又將阿竹拖了過來揉著胖臉,笑意將眼中仿佛萬年不化的清冷覆蓋,整個人如春風佛柳岸邊的美少年,漂亮剔透、姿容秀色。


    “不是嫁個出身煊赫的夫婿,一路榮華?”陸禹忍不住問道。


    阿竹搖頭,她可不想嫁個身份煊赫卻三妻四妾的男人,會惡心的。不若傍著靖安公府,嫁個家世不如她的男子,壓得他不敢有異心,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當然,能不嫁最好了,但那些是不可能的。


    “沒出息!”


    阿竹十分坦然地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非所有人都有一樣的野望,王爺又安知世間女子的人生目標都一樣?”


    原本隻是當她是小孩子胡言亂語,但當見她神色認真,並非說笑,陸禹不禁也認真以待,突然想到了什麽,不禁點頭道:“確實如此!”


    阿竹頓時抿唇笑起來,第一次得到這少年的認同了,連吹在身上的冷風都不覺得有多冷了。


    旁邊伺候的碧草再次驚呆了,她素知自家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但卻沒想到會說出這翻話來,若是她再大點兒,聽到這話的人要說她不知羞了,但――那矮墩墩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天真不諳世的小孩兒,實在是當真不起來。


    一陣北風吹來,亭外有幾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在枝頭中微微顫抖。


    不遠處一名小廝疾步過來,見到涼亭裏的兩人,便笑著上前行禮道:“王爺,我家少爺請您去鬆濤院一敘。”


    阿竹眼尖地發現這小廝是大堂哥嚴長鬆身邊貼身伺候的書童,嚴長鬆是長房嫡出,今年十五,過了年就要為他看對象了。不過他是靖安公府長房嫡孫,老太君和嚴祈華對他的婚事都極為慎重,並不急著給他相對象。


    此時嚴長鬆的小廝會在這裏,讓阿竹意識到,端王能如此自在地在靖安公府行走,恐怕有自己堂哥幫忙的結果。隻是,她從來不知道,那位與大伯一樣嚴肅謹慎的堂哥會做這種事情,他又如何與端王有這等交情的?


    陸禹起身,又拍了拍阿竹的腦袋,說道:“本王今日極高興,下回再見時可是要考核你的學習棋技,不準偷懶!”說罷,似乎對阿竹呆滯的表情極為滿意,灑然而去。


    阿竹站在涼亭目送著陸禹離開,麵上有些糾結,抬頭眼巴巴地看著碧草,說道:“我阿爹都不管我呢,他幹嘛這麽上心?”


    嚴祈文對阿竹真是疼入心坎裏,阿竹喜歡下棋便為她尋來孤本,有空陪她下幾盤,以引導她的樂趣為主,根本不會想要考核什麽。相比之下,這陸禹未免也太負責任了?


    碧草同時無語,她也不知道這位王爺為何那般上心,難道真是像他戲言的那般“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是老爺聽到這話,絕對會哭的!


    半晌沒答案,阿竹不再理會,便往內花園行去。


    到得內花園暖房外,阿竹又想起了先前在院子裏見到那群彪悍少女打架的事情,頓時心塞。今天這一幕,給了她莫大的啟發,她要學習像堂姐嚴青桃那樣弱柳扶風的女子好呢,還是學習那些彪悍的勳貴姑娘好呢?


    暖房外守著幾個婆子,見到她紛紛行禮,便有丫鬟掀了簾子出來,發現來的是阿竹一個小孩子,目光微轉,便在旁邊人提醒下上前來行禮。


    這是安陽長公主所出的昭華郡主的婢女,待阿竹進了暖房後,那婢女親切地拉著碧草,寒暄一翻後,笑道:“這位姐姐,你們一路過來可有見到什麽人麽?”


    碧草心中一突,笑道:“沒有,老太君吩咐我家姑娘過來尋姑娘們玩耍,姑娘剛從老太君那兒出來,就直接過來尋幾位姑娘玩兒了,倒沒有遇到誰。”


    那婢女笑了笑,便不再說話,挽著她的手一起進了暖房。


    掀開簾子,一陣混和著清淡香氣的熱氣撲麵而來,仿佛連心都要暖化了,身體一陣暖洋洋的,呼出的氣也蒸騰成霧氣。


    暖房裏坐著一群十幾歲出頭的少女,與暖房相連的旁邊花廳裏倒是一群與阿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們在玩耍吃東西,發出一陣嘰嘰喳喳的笑鬧聲,更襯得這兒的少女們都有些安靜,氣氛也沉悶。


    阿竹的到來正巧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這位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麽?”一名麵如出水芙蓉、眉稍淩厲的姑娘含笑問道。


    阿竹認出了這姑娘,正是剛才在花園裏勸架的姑娘,近看了發現她長得極像安陽長公主,所以才覺得她眼熟。這位應該就是安陽長公主的大女兒――昭華郡主了。


    嚴青桃柔柔地笑道:“正是舍妹。阿竹,這位是昭華郡主,這位是武安侯十三姑娘蔣婕,這位是懷恩侯七姑娘安嫣然,這位是鎮國公府大姑娘紀飛花……”


    一屋子的姑娘都是出身顯貴,將阿竹給鎮住了,從這裏可見未來的京中權貴圈子的雛形,她們將會嫁到那些公侯之家,或者與皇家聯姻,會是數一數二的貴婦人。


    阿竹不敢待慢,忙上前去行禮。自然她這胖萌蘿莉的模樣又得到了少女們的喜愛,都捏臉捏手的,其中捏得最狠的要數蔣婕,她似乎極為喜歡阿竹,估計是覺得阿竹和她一樣,一個胖一個高大,都不符合這時代的審美,有種親切感。


    阿竹偷偷看了眼蔣婕和安嫣然,兩人已沒有了先前打架時的狼狽,收拾得妥妥當當,連臉蛋上都未見那巴掌印,言笑晏晏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仿佛先前打架的人並非是她們一般。這等做戲工夫,讓人好生驚歎。


    “蔣姐姐,你捏疼人家小姑娘了。”安嫣然嘲笑道:“你也不能因為人家生得胖乎乎的就摟著不放,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指不定人家長大後會是個嬌小可愛的美麗姑娘呢。”


    蔣婕臉上湧現怒氣,很快又按耐下來,摸摸阿竹被捏紅的臉蛋,倒是有些憐惜,說道:“安妹妹何出此言?我不過是看嚴三姑娘生得玉雪可愛,心裏喜歡罷了。可不是誰都能像安妹妹這般,看隻狗都覺得是髒的。”


    “你說什麽?”安嫣然眉鋒一蹙,眼看又要生氣。


    昭華郡主又出來打圓場,“好了,你們別為點兒小事吵架,嚇著人家小姑娘怎麽辦?”然後溫和雍容地對阿竹笑道:“三姑娘去玩吧,那邊有很多小姑娘定然想要認識你。”


    阿竹伶俐應答一聲,便隨著丫鬟到旁邊花廳去了。


    等阿竹一走,蔣婕和安嫣然便互相瞪了一眼,不理會對方,各自去找旁邊的姑娘說話,唯有嚴青桃坐在昭華郡主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在阿竹被引去花廳時,一個婢女走進來,到昭華郡主耳邊輕聲道:“郡主,奴婢問過人了,並未見到端王,倒是靖安公府的少爺陪著那群來拜壽的少爺去遊園。”


    昭華端著茶的手一頓,淡淡地頷首,那婢女極有眼色地退下去。


    其他人雖然在說話,但卻一直關注著昭華郡主,見那婢女出去,頓時有些明白了什麽,心裏納悶兒,到底是哪個混蛋給這種假情報,說端王殿下今日會來給靖安公府老太君拜壽,並且會和那些勳貴家的公子一起去遊園的?


    不過,又有些慶幸,幸好當時端王沒來,不然看到她們當時的樣子,形象全沒了。


    想明白了什麽,在場的氣氛頓時又恢複過來,一派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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