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喜得麟兒,使得整個五柳院一片喜氣洋洋。


    新生兒的降生,對於嚴祈文夫妻來說意義不凡的,這代表柳氏能生,也代表嚴祈文有後。當然,胖弟弟的出生,對於阿竹來說,同樣意義不凡,讓她有了責任,心裏已經磨刀霍霍地計劃著一係列全才兒童培養計劃了。


    嗯,當然,前提是胖弟弟先會說話才行。


    七月份的京城就像個大蒸籠,這種天氣無論是坐月子的柳氏還是新生兒,都是極其難挨的,就算去年冬天為了柳氏而多準備的冰塊,到頭來發現仍是不太夠用。為此,阿竹恨不得馬上回想起上輩子所知的製冰的化學玩意兒,又開始折騰起來。


    嚴祈文每天不是撲在工作就是撲在嬌妻嬌兒身上,反而忽略了阿竹。也不叫忽略,該給的關心還是給的,但阿竹覺得娘親生弟弟辛苦了,所以她有什麽事情就不去麻煩老爹了,目光盯上了大伯嚴祈華。


    上回借醫書一事,嚴祈華一係例的行為讓阿竹意識到這位大家長的謀略及行動力是杠杠的,心裏對大伯比對老爹還要信任了幾分。可能也是因為隔了一層,所以阿竹麻煩起大伯來,絲毫不畏懼害怕。若是對著她老爹和娘親,阿竹還要擔心自己折騰太多,會累著他們,甚至讓他們失望。至於對大伯,哎喲,大伯的腦筋總轉得太快了,和他還比較好說話呢。大不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她臉皮厚點就是了。


    阿竹在回到嚴家時,暗搓搓地分析過這個家裏的幾位長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她家大伯對她老爹十分的維護和保護,可能是基於一種愛屋及烏的心態,大伯對她也有幾分縱容。所以這才是阿竹敢去打擾他的原因。


    趁著嚴祈華休沐的那天,阿竹又跑來找他了。


    嚴祈華正好在接見幕僚,知道阿竹來找他時,便讓小廝帶她去偏廳裏等著,直到幕僚離開後,方將阿竹叫過來。


    阿竹殷勤地給大伯奉茶,麵對那張不苟嚴笑的臉,心裏有幾分發悚,頓時躊躇了。


    倒是嚴祈華見小丫頭似乎有些猶豫,心下奇怪,麵上還是道:“有什麽事麽?”


    阿竹想到剛出生的胖弟弟,以他那噸位,最是怕熱的胖子,以後還不知道如何受罪呢。作為個合格的姐姐,她要先從改善胖弟弟的生活條件做起。有了能消耗的冰,她就可以奢侈地使用古代版的冰箱――冰鑒了。馬上鼓起了勇氣,對她家大伯報了一係例的東西。


    嚴祈華奇道:“你要的是焰硝吧?此物是道士用來煉丹居多,你要它做什麽?”


    阿竹恍然,差點忘記了硝石在古代還有很多種稱呼,像火硝、牙硝、地霜,甚至古書上還稱茫硝、北帝玄珠之類的。她上輩子是文科生,不太關注這種東西,上網查時泛泛地看過一眼,隻記得鉀硝石這種稱呼之類的。當然,阿竹為了這趟目的能達成,還鑽著她老爹的書房研究過資料,知道這時代的硝石一般用來給道士煉丹的多,投入工業生產火藥根本沒有,甚至玻璃這種更少了,並不流行。不過至少這樣說明,能有途徑找到。隻是這需要嚴祈華這位大家長幫忙了。


    想罷,阿竹表明道:“大伯,我真的需要焰硝,會做很有用的事情,不會胡鬧的。”


    嚴祈華盯著她,那雙犀利如鷹的雙目盯得阿竹好生不自在,正欲要說些什麽時,嚴祈華問道:“可否告訴我,你要做什麽?”


    也不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阿竹老實道:“我想用焰硝製冰。天氣太熱,弟弟那麽胖,多熱啊!大伯應該知道,胖子最怕熱的,就像我,也很怕熱……”


    嚴祈華心中好笑,這小丫頭為了表明胖子怕熱,連自己都拿來作例子了。不過在他看來,小孩子還是胖點健康。雖然世人獨愛女性那種弱柳扶風的美姿儀,但他卻不太苟同,是以所挑選的妻子高氏也非那種體態纖弱之人。想到這小丫頭一片苦心皆為了家人,嚴祈華也不忍打擊她,便道:“給你可以,但你能保證沒有危險?”


    這個,阿竹不能保證,畢竟她隻是在電腦上看過,但沒有真正實驗過,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呢。但麵上仍道:“知道了,阿竹會小心的!多謝大伯,阿竹最喜歡你了!”馬上拍起馬屁來。


    嚴祈華長這麽大,還沒有誰這般大膽地說“最喜歡你了”,偏偏這小丫頭有求於人的時候,嘴甜得緊,將這話掛在嘴邊,一點也不害臊。再看她笑嘻嘻的模樣,仿佛連陽光都要失色了。


    最後嚴祈華仍是答應了阿竹的要求,不過卻派了個穩重的丫鬟和小廝去給她,明麵上是說打下手,其實則是保護,免得小丫頭自己傷著自己。


    嚴祈華是個一言九鼎之人,過得幾日便讓人將阿竹要的東西準備好了,並且還撥了個小院子給她做實驗。


    嚴青梅聽說這件事後,好奇心也挑了起來。下課後,跟著阿竹去了她做實院的小院子,邊走邊問道:“真的可以製冰麽?你在哪兒得知這種辦法?我隻知道夏天用的冰都是在冬天時,從河湖裏鑿下來,藏到冰窯裏,還沒見誰能在夏天製成冰呢。”


    看到這位老成持重的堂姐一下子變成了“十萬個為什麽”兒童,阿竹心裏又驕傲又苦逼,表問一個文科生化學原理是什麽,她也不知道啊。能想到製冰,還是前輩子回鄉下老家沒事幹,看那些堂哥堂姐們無聊玩的。而她這次說硝石能製冰,還是找了個借口,說是在江南時聽一位老先生說的,完全是拿來忽悠她大伯的。


    事實證明,阿竹的動手能力不好,費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隻得依依不舍地回了五柳院。


    第二天,阿竹依然鍥而不舍地努力,終於有了眉目。


    當看到那小盆冰時,阿竹激動得圍著它直轉,嚴青梅也好奇地用一旁的木筷子戳它,一陣涼氣迎麵而來,發現真的是冰呢。


    嚴祈華雖然任由阿竹折騰,但也關注阿竹能折騰出什麽東西來。發現真的能製成冰後,嚴祈華思慮再三,決定讓人將阿竹研究過程抄錄下來,打算呈給營造司,以後夏天也不虞少冰使用了。


    製成了冰後,阿竹第一時間便讓人將冰盆子抱進她娘親的房間,興衝衝地和柳氏顯擺孝心。


    柳氏坐在床上,胖弟弟就睡在她旁邊,像隻小豬崽一樣,除了吃就是睡,很少睜開眼睛。柳氏額上勒著一條素色的抹額,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夏衣,含笑地看著阿竹折騰。家裏的冰倒是夠用了,而且大夫人是個寬厚的,如何也不會虧待了二房,根本不虞冰不夠用,但女兒的孝心仍是讓柳氏窩心。


    知女莫若母,阿竹打從會走路起,便表現出了極大的能折騰的性子。柳氏為此沒少操心,後來發現阿竹雖愛折騰,還算有分寸後,柳氏馬上改變了教養方針,讓阿竹維持本性的同時,又極好地引導她容於這時代的規矩及習慣,不讓她表現得與其他的閨閣小姐太過格格不入,至於私底下在家人麵前活潑一些,也是允許的。


    “娘,弟弟什麽時候睜開眼睛?我想看弟弟!”阿竹對自己的胖弟弟表現出超乎想象的熱情。


    “等他餓了要吃奶的時候就會睜眼了。”柳氏摸摸阿竹的小肥臉,沒有瘦,心裏有些滿意,看來她坐月子的時候,那些奴才仍是盡心伺候主子。


    “那弟弟有名字了麽?”阿竹又問道。


    柳氏無奈地道:“你爹正在翻典集,說要給你弟弟取個寓意深遠美好的名字。”


    “那總不能一直叫他弟弟吧?”阿竹湊過去看了眼裹在繈褓裏呼呼大睡的胖團子,皮膚仍是有些紅嫩,不若她以前看到的那些嬰兒一樣白嫩嫩的。不過聽說兩三個月後,長開了,皮膚就會變白了,到時才是個白乎乎的胖團子,所以阿竹並沒有嫌棄弟弟現在不好看。想了想,阿竹道:“不然給弟弟取個小名兒吧,就叫胖胖?”


    柳氏和劉嬤嬤等人都憋不住,噗地笑起來了。


    劉嬤嬤盛了碗燉好的雞湯給柳氏,對阿竹道:“姑娘,這乳名兒是不是太不雅了?雖說民間的家庭裏給新生兒取個賤名兒好養活,但也不是這種隨便的名字。”


    不過阿竹仍然覺得這小名兒最貼切了,雖然最後柳氏為胖弟弟取了個叫“壽全”的乳名兒,阿竹仍是覺得難聽死了,私底下,她仍是叫弟弟做“胖胖”,一直叫到他娶媳婦也沒改。


    到了七月底,老太君終於帶著三房、四房、五房等人回府了。


    嚴青蘭和嚴青菊早就聽說阿竹的胖弟弟出生,所以回到府後,第一時間便聯袂一起到五柳居探望小胖團子。本來她們也不會如此上心,但那段時間阿竹扯著她們一起研究醫書,時常往柳氏那兒跑,跑多了,不知不覺也對這胖團子有了期待。所以,無論老夫人如何不高興二房生了兒子,也沒澆滅嚴青蘭的熱情。


    四個小姑娘圍著嬰兒嘰嘰喳喳地說話,嚴青蘭用小手摁了下小包子的臉蛋,嘟噥道:“紅紅的,好醜。長楠比他好看多了!”


    嚴長楠是三房鍾氏所出的嫡子,也是嚴青蘭的嫡親弟弟,今年恰好五歲。


    阿竹心裏可以批評自己的胖弟弟,但是聽不得別人說,便道:“你回去問問三嬸,長楠弟弟出生時,一定也是這樣紅紅的。再過兩個月,他就白了。”


    嚴青蘭就愛和阿竹抬杠,哼道:“我不信!”


    “不信?那咱們來打賭吧!”不讓這小姑娘輸得連肚兜都輸出去,她就不姓嚴!


    嚴青蘭既便被阿竹坑了很多次,仍是不太長腦子,和阿竹扛上了。“你若輸了,你就將你房裏的那盆福祿壽寶樹送給我。”


    嚴青蘭眼饞阿竹房裏那盆由西域寶石拚成的寶樹很久了,這種金光閃閃的寶石,既美觀又富貴,是上回柳家舅舅進京時特地從西北運送過來送給阿竹的,僅隻有一盆,嚴青蘭羨慕得緊。


    阿竹很大方:“行!到時若你輸了,你又送我什麽?”


    嚴青蘭皺起了臉,想起自己房裏那多寶閣上的東西,似乎哪一樣都不舍,猶豫了下,便道:“到時你去我房裏拿,你看上的由你取!”


    阿竹頓時高深莫測地笑起來,嘿嘿!


    其他人聽說了兩個小姑娘的打賭,隻覺得是姐妹間的交流,根本沒放在心上。


    等過了三個月,胖弟弟果然就像顆發麵包子一樣,又白又嫩又胖,可愛極了。嚴青蘭自然輸得一塌糊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阿竹像蝗蟲一樣,將她多寶閣上的東西都卷走了,恨得不行,覺得阿竹鑽了語言的空子,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說那句“你看上的由你取”。


    ******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西北和荊州常有戰事傳來,因為兩邊開戰,導致糧餉吃緊。西北情勢不好,導至派往荊州的兵力不足,使得平叛大軍與荊王軍隊在荊州一帶的荊河邊上僵持住了。


    也因此,使得原本可以幾個月就能結束的戰爭,硬生生拖了三年。


    當阿竹聽到街上沸沸揚揚地傳來叛王已斬、端王下落不明的消息時,猛然間想起了當年春日的醉仙樓裏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年,幹淨無瑕,美好之極。


    一個在敵營中下落不明的王爺,後果估計不會太美妙。


    為此,皇帝震怒,宮裏的安貴妃哭暈了好幾回,蔣皇後也頻頻地使央求皇帝派人去探查端王下落。不管如何,皇後也曾將端王當兒子養了那麽久,希望都係在端王身上,哪裏會讓他出事?


    安陽長公主再次入宮,到了鳳翔宮,便見昔日宮裏身份最高卻不合的兩個女人相對而坐。


    原本風韻猶存、雍容華貴的安貴妃這些日子以來因為親子的失蹤而添上了幾分蒼白,看起來多了些女子柔弱之感。蔣皇後依然端方大氣,臉龐微圓,隻有微圓的五官可見年輕時的妍麗。不過蔣皇後此時的精神也不太好,目光有些沉鬱。


    見著安陽長公主,安貴妃便哭道:“當初臣妾就和陛下說了,戰場上刀劍無眼,禹兒金尊玉貴的皇子,何需要去戰場折騰?可是陛下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禹兒竟然被那些躥逃的叛軍襲擊下落不明……”


    皇後眼中有些不耐,說道:“安妹妹,這話也不是這麽說,陛下也是為了禹兒好!”這話說得極違心,不過仍是要給那位愛麵子的皇帝一些麵子罷。


    安貴妃就像隻護崽的老母雞一樣,差點沒蹦q起來,怒道:“哪裏是為禹兒好?為他好就應該留在京裏!”三年的戰事,拖得太久了,久得京裏的那些皇子們羽翼漸豐,反而是端王除了個親王身份,什麽助益皆無。


    安陽長公主怕她沒腦子地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也忙道:“我們都知道你焦急,禹兒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我們不比你急麽?我相信,禹兒定然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心裏卻有些擔憂,她的昭華為了等陸禹歸來,已經拖到十七歲了。怕陸禹不知何時回來,紀安然和蔣婕都已經定了親,若是再拖下去,昭華以後也無臉在京裏立足了。


    想罷,安陽長公主有些發愁。


    在鳳翔宮裏呆了一會兒,安陽長公主便告辭了。她入宮本就是為了探皇後和貴妃的口風,現在看來,她們也是沒心情理會這事了。


    剛出得鳳翔宮不久,在路上遇到了九皇子――秦王。九皇子已在一年前及冠,便被封了秦王,出宮建府。可惜他的婚事現在還沒有著落,聽說他曾和承平帝密談過,承平帝也不知道想什麽,便壓下了他的婚事,一直拖到現在。


    “姑母!”秦王陸欒恭敬地和安陽長公主行禮。


    安陽長公主極滿意這些皇子對她的尊敬,她是個有野心的女人,不僅喜歡這些龍子鳳孫對她畢恭畢敬,也喜歡未來的皇帝對她畢恭畢敬,所以她對大女兒的婚事極為看重,希望她將來能母儀天下。


    可惜,在這打了勝仗的關頭,陸禹卻因為叛軍襲擊而失蹤了。


    “姑母今兒怎麽入宮了?可是從母後那兒出來?”說著,陸欒露出擔憂的神色,說道:“因為十弟的事情,這陣子母後和安母妃憂足了心。本王也極擔憂十弟,隻希望他平安無事,也省得父皇母後為他擔憂。”


    安陽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他,眼睛一轉,也同樣歎了口氣,說道:“確實如此,咱們都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兩人又寒暄幾句後,安陽長公主要離開時,陸欒突然靦腆地道:“對了,姑母,聽說昭華妹妹喜歡那西洋的琉璃瓶裝的香水,本王前兒剛得了幾瓶,有薰衣草和玫瑰花味的香水,明兒本王讓人送幾瓶去給兩位表妹玩。”


    安陽長公主看了他一眼,便笑道:“那本宮就代昭華昭萱她們謝謝你了。”


    陸欒笑了笑,又說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安陽長公主看著陸欒離去的背影,也離開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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