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僵硬地看著從旁邊假山走出來的俊美男子,對上那雙清冷的鳳眸,頓時臉色十分精彩。


    她下意識地先瞧了瞧周圍環境,頓時有些悲憤了,明明這裏是她家啊,而且這裏還是花園東北角,十分清淨,兩個姑娘邊走邊說悄悄話,怎麽會想到路旁的假山中藏了個人呢?而且他堂堂個王爺,怎麽會跑到這裏呢?


    天不怕地不怕的昭萱郡主也打了個攏源鋁訟攏煩魴θ菸實潰骸岸送醣碭繚趺叢詿說兀俊


    她們先前說話的聲音小,他應該沒有聽到吧?兩個姑娘同時如此想著,心存僥幸。


    陸禹的目光慢吞吞地滑過她們的臉,最後定格在阿竹臉上,看得她都覺得臉皮很痛,便聽到他淡然地道:“看風景,假山上涼快!”


    尼瑪要涼快的話在屋子裏有冰盆子不是更涼快?阿竹已經對這位王爺無語了。還記得幾年前的冬天,正巧是老太君的生辰,他扛著她一起去假山偷窺那些貴女打架的事情,頓時覺得這位王爺沒有那般的高貴了。


    昭萱郡主平時是個活潑的,而且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大膽,但是不知為何,對上這位表哥,她素來覺得氣短,想到他剛才可能聽到她們埋怨他拒婚的話,頓時覺得脖子涼颼颼的,縮著腦袋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了阿竹也不知道說什麽啊,但是自詡心理年齡成熟的阿竹隻得硬著頭皮頂上,正欲開口時,對麵的人已經開口了。


    “胖竹筒,你好像變瘦了。”他又慢慢地道,眼神十分專注。


    阿竹頓時又有種被什麽陰冷的冷血動物盯上的感覺,十分的驚悚,覺得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強忍住後退的衝動,恭敬地施了一禮,笑道:“勞煩王爺惦記了!年前生了一場病,加上長大了,自然瘦了。”想了想,又道:“還未多謝王爺在臣女生病時送來的禮物,讓王爺破費了,臣女一直過意不去,不知如何報答王爺才好,在此感激不盡。”


    說罷,又施了一禮。禮多人不怪,阿竹對他特別客氣。


    “哎,端王表哥認得出阿竹?”昭萱郡主頓時又忘記了先前的窘迫害怕,頓時有些好奇地道:“你瞧阿竹就像蛻皮一樣大變特變,先前我都快認不出她呢。端王表哥的記性真好!”說到了最後,不禁有些討好地稱讚著,指望他快快忘記先前的事情。


    隨著昭萱郡主這話,跟在陸禹身後不遠處的何澤頓時臉色古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


    隻有何澤知道,自己主子那慢吞吞的語氣中,有種莫名的確認篤定,難道真的像主子說的那般,隻認辯得清嚴三姑娘的容貌,所以無論嚴三姑娘變成什麽樣,他都認得出來麽?


    何澤又偷偷地瞥了眼阿竹,心說雖然長開了讓人驚豔了一把,但是還是個小姑娘啊,幾時能長大?如此一想,頓時有些憂鬱。


    陸禹矜持地頷首,並未多說。


    阿竹和昭萱郡主互視一眼,又有些尷尬了,正準備同他告辭偷溜時,陸禹突然道:“等等,先前你們說的話……”


    “端王表哥誤會了,我隻是埋怨一下罷了,沒有特指什麽。”昭萱郡主忙道。


    陸禹偏首看向阿竹,見她板著張臉,頓時心裏不愉快了,對昭萱道:“你先下去。”


    “誒?”


    昭萱見他神色冷淡,識時務地決定妥協,說道:“那我到旁邊好了。”馬上帶著丫鬟跑到十丈之外的回廊,沒法聽到他們說什麽,但能看到他們的身影,這樣也不算不規矩。


    而這時,她看到陸禹抬起手,然後曲起了手指,將阿竹髻間那朵鳳凰花彈飛了。


    昭萱郡主瞪起眼睛,覺得這一刻端王真是過份,竟然敢將她送給阿竹的花彈飛。阿竹現在脫胎換骨,沒了先前那種萌蘿莉的軟萌可愛,五官精致,清麗柔和,生動自如,那朵鳳凰花簪在她鬢邊,火紅的色澤,仿佛整個人都鮮活明豔起來,如同清風明月中婷婷玉立的如畫佳人,連她都愛得不行,方會有此舉,可是……


    阿竹同時也嚇了一跳,後退了步,瞪大眼睛看他。


    陸禹又曲起手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笑道:“小丫頭長大了呢。”


    這舉動透著一股子的親昵,大慨是太久未見他了,覺得他氣度比以前越發的內斂,讓她覺得陌生,使得這種動作反而顯得有些不恰當。聽到他帶著笑意的話,阿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王爺說得是。”


    果然,便又聽得陸禹道:“還記得去年在溪花村的莊子時你答應本王的事情?”


    “什麽?”阿竹下意識地問道。


    陸禹的心情似乎很開懷,那雙鳳眸也點染了笑意,在這炎炎夏日中,顯得格外的生動嫵媚,聽得他道:“你說,若等你長大了,改變了模樣,本王若是仍認得出你,你便應允本王一個條件。”


    阿竹啊了一聲,頓時苦逼地看著他。當時她不過是隨口一說,然後便被他強迫性地一句“屆時本王若認得你,胖竹筒可要答應本王一個條件”給坑了,拒絕不得隻能答應。不知道這時候耍賴行不行?


    “王爺是想要臣女答應什麽條件?”阿竹有些忐忑地問道。


    陸禹卻含笑不語。


    這姿態真是位遺世獨立的翩翩濁世公子,周圍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陪襯,宛然入畫,如同那用最清晰美好的筆觸繪下的畫中之人,無一不完美,奪人眼目。


    阿竹見他這姿態,頓時期期艾艾地道:“王爺,臣女什麽都沒有,身份地位財物等都是家族父母給的,連吃的一粒米喝的一口水也不是自己親手掙得的,好像沒法給你什麽東西呢。”


    所以,無論他提出什麽條件,她都很遺憾地沒辦法給他了。


    陸禹如何聽不出她話中推托之意,也不惱,隻道:“本王現在還沒有想到,到時候想好了會告訴你的。放心,本王不要你無法應允的東西,不會讓你愧對父母家族。”


    他這麽說,她更不放心了腫麽辦?


    陸禹顯然心情極好,望著她,看到她努力板著臉裝正經,一雙眼睛卻不安份地轉動著,添了幾分可愛的小狡黠,心情不禁又大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扶了下她髻上的玉釵,便灑然而去。


    等陸禹離開了,昭萱郡主跑了過來,捉著她道:“你幾時和端王表哥這麽好了?他竟然特地支開我和你說話,說了什麽?”


    阿竹苦逼地看著她,說道:“你忘記啦,我五歲時回京遇襲,還是他救了我呢。”


    她不說,昭萱郡主還真是忘記了這事了,畢竟都過了好幾年了,而且一個是當朝王爺,一個是養在深閨漸漸長大的姑娘,兩人似乎早沒了交集,誰還會去關注以前的事情啊?“所以,端王表哥一直這麽待你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有些隨意的親昵。


    “是啊,他好像都沒怎麽變呢。”看了看周遭,這次阿竹要確認周圍沒有有隱藏人的建築後,方同她咬耳朵,“而且我覺得端王殿下好像越來越可怕了,不太好相與呢。”


    昭萱郡主聽了大大地點頭,仿佛找到了知已一般,激動地說道:“原來不是我愛亂想,我也有這種感覺!其實很多人都說端王表哥是清高了點兒,愛擺譜了點兒,但人還是不錯的,不驕不躁,不會隨便發脾氣,深居簡出,和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樣,隻要不惹到他,最好相處了,極少會給人難堪,且一言九鼎。可是我卻覺得他的眼神很冷,身上透著一種疏離冷淡,有種很難走進他心裏得到他認同的感覺。”


    阿竹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一語道出陸禹的本質,她也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她以前一直以為昭萱郡主雖然心理成熟了點兒,卻仍是個正常的十二歲的小姑娘罷了,不像她再世為人,看事情更理智。隻是,昭萱郡主的心理成熟度感覺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不知道這般是好是壞。


    “所以啊,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恩情到現在都沒有還呢。”阿竹頓時歎道,古人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雖然端王的身份地位不用她報,但放在心裏積得也難受啊。


    昭萱郡主挽著她的手往回走,開玩笑地道:“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麽樣的天仙絕色才能讓他上心,有點想看看他為情失措發瘋的模樣耶。”那樣清冷又淡然的表相破裂後,想想就開心。


    “……還是不要了吧!”阿竹木然,這姑娘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昭萱郡主笑嘻嘻的,又路過了先前的那叢鳳凰花,伸手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鳳凰花別在阿竹的鬢邊,心裏哼哼的,他能弄走一朵,她不會再摘一朵麽?


    兩人說了會兒,便將端王的事情放在腦後了,去尋那些貴女說話。


    ******


    而另一邊,端王慢慢地走在靖安公府的外花園裏,除了遇到幾名守園的仆人,外花園很安靜,其他人現在應該還在梨園中喝酒拉關係,或者去聽戲。


    何澤跟著他,見他分外悠閑,反而顯得他像在做著侍衛的工作操著太監的心,極為苦逼。但是他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兒,忍不住道:“王爺,嚴三姑娘真是女大十八變,屬下剛才都沒有認出她呢。”


    陸禹淡淡地應了一聲,有些漫不經心的感覺。


    何澤想起自己幹爹何伯的交待,頓時想要仰天長嘯一翻。何伯在端王五歲時就跟著他了,雖然尊卑有別,但何伯一生未成親,心裏卻是將自小看著長大的主子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見他年紀一大把了都不成親――就算主子天生有臉盲症,但也不影響他娶個姑娘生兒育女這種事情,所以見他就要成為宮裏皇子中唯一的剩男了,心急得不行。


    何伯是個守規矩的人,心裏將主子當成自己孩子看待,甚至能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但是卻不會多嘴幹涉自己主子的任何事情。於是做不出來幹涉主子事情的何伯隻好將義子推出去了,想著年輕人嘛,應該比較好說話,而且主子明顯很是縱容何澤的性子,就交給何澤辦吧。


    何澤心裏已經知道主子對嚴三姑娘不一樣,但是沒得到個確切的準信,他也不敢多嘴說什麽,對於幹爹的逼迫,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王爺第一眼就能認出嚴三姑娘,可真是厲害!王爺是如何認出來的?”何澤好奇地問道。


    這回陸禹倒是沒有沉默,說道:“很簡單,其他人都是一張臉兩條眉毛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隻有她不一樣。”


    “……”


    何澤差點噴了,誰不是“一張臉兩條眉毛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若是多出一張嘴或少一個什麽,那才叫不正常的吧?而且嚴三姑娘也是一張臉兩條眉毛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啊,根本沒什麽區別。


    “她不像你們所有人,看著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臉形沒什麽差別,而是獨一無二的。”陸禹總結道。


    何澤頓時心塞,他長得這麽漂亮,見過他的人都要罵他一句男生女相惹人厭,和誰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主子嘴巴依然很毒!


    “那王爺有什麽想法?”何澤繼續問道。


    陸禹慢慢地穿過花園裏的池塘,伸手拂開岸邊的柳絲,看著池塘裏的遊魚,喃喃道:“還要等幾年罷。”


    何澤頓時有些小激動,這是等嚴三姑娘及笄了就馬上叼走的意思麽?王府終於要迎來女主人了麽?心裏有些感動的侍衛馬上又想起了另一個可能,鼓起勇氣問道:“王爺,若是在嚴三姑娘及笄之前,您又遇到一個能讓您辯認得清容貌的姑娘,而且身份與您匹配,您會娶她為妃麽?”


    陸禹腳步一頓,然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似乎有些憐憫,看得何澤好生納悶,正準備再問時,通向池塘另一邊的水上拱橋走來了幾個人,其中走在前麵的正是滿臉油光的康王,同時康王的大嗓門也打斷了他們的話。


    “小十,你怎麽在這裏?快過來,陪哥哥喝兩杯。”康王抖著滿臉的肥肉,就要來拉陸禹,不過被他避開了,正要再抓他,見他遞了一眼過來,頓時訕訕地將手伸了回去。


    陸禹拂了拂衣袖,笑道:“大皇兄可不要喝醉了,咱們是客人,在主人家裏撒酒瘋可不妥。”


    康王嗬嗬地笑著,臉上的肥肉抖了抖,說道:“放心,我的酒量可好得很,小九都不是我的對手哩!倒是小十你,看起來像個弱雞一樣,得多喝些酒啊,男人就是要大口喝酒才爺們。”


    陸禹笑而不語,隨康王一起穿過拱橋,往梨園行去。


    回到梨園,便見秦王和好些勳貴的弟子拚酒,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人緣極好。不過他此時俊臉已經紅了,看起來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飄了。


    靖安公府的二老爺、三老爺在旁陪著,大老爺嚴祈華也在旁與其他年長的長者或官員敬酒。


    康王馬上擠了過去,跟著喝了起來,叫嚷道:“本王將小十叫回來了,來來來,再一起喝,就不信喝不倒你們!”


    這話剛落,眾人便敏感地發現氣氛有些凝滯,唯有康王蠢得什麽都不知道,還拉著大夥繼續敬酒。


    陸禹目光滑過眾人,對上秦王時微笑道:“九哥可是喝高了?”


    秦王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襟,朗聲道:“不過是一點酒,哪裏會醉?倒是大皇兄你別喝太多,小心傷身子。”又對陸禹道:“聽父皇提過,你的身體還沒好,喝酒傷身,去旁邊飲些清茶方是。”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廝好生伺候端王。


    陸禹並不拒絕他的好意,也不欲留在此地和這些人胡亂喝酒,隨著小廝到旁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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