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春光明媚之時,柳絮紛飛。


    難得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一大早阿竹正準備去書房練下大字,便被胖弟弟纏住了。


    已經七歲的胖弟弟像個小胖墩子,蹦一蹦讓人感覺到頗有份量,而且是個外人麵前會賣萌家人麵前會耍賴的可愛小胖子。不過這會兒,他正和自己姐姐賣萌。


    “姐姐,姐姐,長槿今天不用去學堂,先生放假一天,咱們去街上玩吧,去景德街,那裏有很多墨寶,一起去瞧瞧,給長槿買些墨寶。隻要姐姐去請示娘親,娘親會答應的。姐姐,你不喜歡長槿了麽?去吧去吧……”小胖爪子抱著他姐姐的手,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阿竹低首看著胖弟弟紅撲撲的肥臉蛋,不禁遙想當年,她好像也像胖弟弟這般軟糯糯胖乎乎的,看起來就像萌娃,特別是胖弟弟鼓著小臉蛋,眨巴著大眼睛歪著腦袋看自己的時候,阿竹有些承受不住。七歲的小胖娃看起來就像五歲,遠比同齡人看著要小一些,肉乎乎白嫩嫩的,就像年畫上的福娃。


    阿竹有些理解當年為何那麽多大人喜歡將她抱到膝蓋上掐臉捏手了,這種萌物,真是讓人hold不住啊!


    “姐姐,去嘛~~”小胖子為了能讓自己看起來有點氣勢,已經站到小杌子上,將胖身子壓過來了。


    阿竹怕他摔倒,忙用肩膀頂著他,一隻手環住他的小身子。


    “少爺、少爺!”鑽石驚得不行,趕緊過來撐住阿竹的肩膀,焦急地對胖弟弟道:“少爺快下來,姑娘身子弱,萬一摔著了可不好?”然後示意翡翠、瑪瑙等過來幫忙。


    胖弟弟眨了下眼睛,懵懵地看向阿竹,說道:“姐姐可有力氣了,都能抱長槿,怎麽會身子弱?”別以為他是小孩子就可以忽悠他,胖弟弟不悅地看著鑽石和翡翠等丫鬟。


    阿竹也笑道:“你們別擔心,胖胖最乖了。”


    小胖子見姐姐挺他,又歡笑起來,抓著姐姐不放。


    鑽石、翡翠和瑪瑙三人互視一眼,相視苦笑,覺得她們家姑娘好像從未有那種自覺。在她們眼裏,姑娘容貌如出水芙蓉,身姿纖細柔弱,特別是那纖細的腰肢,如柳條一般仿佛一折就要斷了似的,好看則好看,卻總擔心旁人力氣大些,就會弄壞她。所以每當看到阿竹和姐妹們玩鬧時,丫鬟們都要不自覺地擔心一下。


    偏生阿竹這個當事人從沒那自覺,有時候小腰一扭,噌噌噌地爬山爬樹,看得丫鬟們顫魏魏的,真擔心她那纖細的身子承受不住。可最後發現,除了臉蛋紅撲撲的,仍是活蹦亂跳,沒有絲毫的意外。


    阿竹探首看了下外頭明媚的陽光,想了想,便道:“胖胖,咱們不出去了,你有什麽要買的話,告訴娘親讓下人去買好了。今天姐姐帶你去釣魚好不好?”


    胖弟弟眉頭擰著,撅起嘴看了她一會兒,勉強地道:“那好吧,去釣魚。”說著自己蹦下小杌子,然後仰著臉對姐姐道:“還有,姐姐不要再叫我胖胖了,我以後會變瘦的!”


    阿竹抿嘴一笑,伸出手指戳了下胖弟弟可愛的小胖臉,笑道:“可是現在胖胖就很胖啊!”


    正說話間,丫鬟已經準備好了釣魚的工具,阿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牽著胖弟弟出了院子,直奔花園裏的池塘。


    丫鬟們準備好餌食之類的東西,擺好工具,阿竹便坐到擺放在柳樹下的竹倚上窩著了。胖弟弟倒是專心,雖然平時逗比了點兒,但到底遺傳到父親的性子,勤學好問,能耐得下性子做一件事情,並不需要人如何的敦促。


    陽光從柳梢頭篩落下來,點點金色的光點跳動著,偶有清風徐來,不冷不熱的天氣,讓人心情也跟著明媚開闊。阿竹伸手擋住陽光,拿著丫鬟切好的水果吃著,什麽都不用想,愜意極了。


    “姐姐,姐姐,動了!!”胖弟弟的聲音傳來,既壓抑又興奮,害怕自己的聲音太大將魚給下走了。


    阿竹伸手一撈魚杆,嘩啦一聲,一條咬著魚鉤的鯉魚破水而出,被甩到了地上。丫鬟趕緊過去捉住將它放到旁邊的水桶裏。


    “胖胖真厲害,快點多釣幾條,咱們呆會烤魚吃。”阿竹不吝嗇地讚道。


    胖弟弟得了稱讚,小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更是精神抖擻,發下豪誓,忙又開始專心地繼續釣魚。


    釣魚也是磨練耐性的一種方式,阿竹十分樂意用它來磨礪弟弟,免得弟弟又被祖父說過於頑劣,無恒心無擔當之類的。阿竹隻要想起去年除夕夜嚴老太爺這般在家族所有人麵前評論自己弟弟,心裏就覺得惱怒。祖父不喜歡她爹,連帶的也不喜歡弟弟,但是不過個孩子罷了,需要在全家族麵前這般說自己的親孫子麽?至於她,因為是姑娘家,而且長得也不錯,有利用的空間,祖父倒是沒說什麽,但阿竹覺得祖父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件物品。


    想罷,阿竹撇了下嘴,心裏並不如何擔心。莫說老太君還在,而且作為大家長的大伯也不會由著嚴老太爺胡亂地作主家中姑娘們的親事。


    時間過了一會,阿竹又看了眼坐在旁邊專注而耐心地等著魚兒上鉤的胖弟弟,眸色柔和,心裏徒生幾分憐愛。嚴老太爺當初那話雖然無足輕重,但若是傳揚出去,對胖弟弟可不利,幸好大伯母治家嚴謹,下人不敢往外說什麽,就怕某些做主子的心懷怨恨,到外麵傳揚。所以,她得做些什麽,讓人瞧瞧祖父才是說錯話的那個。


    等胖弟弟釣上來了三四條魚後,阿竹便讓人去廚房拿了些炭和調味料過來,又叫來了個廚娘,幫忙收拾了魚,就在池塘邊烤起魚來。


    很快空氣中便飄著魚肉的香味。


    “好香啊,你們在烤魚?”


    一道清脆如鈴的聲音響起,抬頭便見兩個穿著亮麗的春裝的少女在丫鬟的簇擁下走過來。其中一名少女容貌嬌俏秀麗,眸如星辰,神彩飛揚,看著十分的伶俐颯爽;另一個少女纖姿嫋嫋,麵容秀致,徐徐而來,弱柳扶風,端的楚楚可憐。


    “二姐姐,四妹妹,你們怎麽來了?”阿竹起身,伸手捋了下被風吹起的鬢角碎發,笑容誠摯。


    嚴青蘭一屁股坐到丫鬟搬來的竹椅上,嗔道:“聽說你和長槿弟弟到花園裏釣魚,見沒什麽事情,便過來瞧瞧了。”


    嚴青菊坐到阿竹身邊,仰首看她,笑道:“還是三姐姐這邊好,總不會無聊。”


    阿竹用手指戳了她額頭一下,笑道:“怨不得你總愛往我這邊跑,是怕無聊?”


    嚴青菊抿唇微笑,雙目亮晶晶地看著她。


    很快的,廚娘便將魚烤好了,用幹淨的青花瓷盤裝著,第一份端過來給幾個姑娘。


    嚴青蘭嚐了口烤魚,笑著讚了一聲,見胖弟弟仍是專心地守在池塘邊,忍不住叫喚道:“長槿,到二姐姐這裏來,姐姐給你吃魚。”


    胖弟弟不為所動,“我要多釣幾條魚!姐姐們先吃!”


    嚴青蘭有些詫異,覺得長槿這也太能忍耐得住了,再想想自己的弟弟長楠,時常和她頂嘴或搶她的東西,一點也不可愛,讓她時常想要揍他幾下讓他聽話一點兒。同是作弟弟的,為何阿竹就能將弟弟調-教得這般聽話?


    “長槿弟弟真乖!”嚴青菊笑著對阿竹道:“聽說長槿弟弟在學堂裏學習很認真,先生都稱讚他呢。”


    阿竹笑了笑,胖弟弟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祖父曾經說過的話,又被其他堂兄弟天真地嘲笑刺激過,自然要發奮圖強了。如此也好,嚴祈文夫妻還怕兒子貪玩怠了功課,現在有個讓他發奮圖強的理由,自然極好。


    嚴青蘭隻覺得胖弟弟這般耐心讓她驚訝,卻沒有多想。而嚴青菊不免想起去年除夕夜祖父的話,看向胖弟弟的背影,覺得這樣也好,三姐姐不必太擔心。


    少女們的肚子小,加之烤魚太油膩不適合養生,吃了一點便作罷。胖弟弟已經釣魚上好幾條了,終於收了手,歡快地過來吃烤魚,也不用丫鬟喂,他自己吃,一隻手執著筷子,有模有樣。


    阿竹等人邊喝著清茶解膩,邊聊天,嚴青蘭突然想起了先前出門時來找阿竹的原因,便道:“剛才我在祖母那兒聽說了,張家透出消息,好像過幾日便要過來下聘了,張家的意思是想要讓大姐姐盡快嫁過去,不過大伯想要再留大姐姐一年。”


    阿竹和嚴青菊的注意力都被這話題吸引了,阿竹大感興趣地道:“去年大姐姐及笄,張閣老就和大伯說,希望大姐姐馬上嫁過去,後來被大伯四兩撥千金給拒絕了,大伯想要留大姐姐兩年呢。”


    雖然女子及笄後就可以嫁人了,但一般人家疼愛女兒,給女兒定親後,會想將女兒留個一兩年再出閣,隻有那種不愛惜女兒,或者有什麽原因的,才會在姑娘家及笄時就將之嫁人。


    “就不知道今年大伯能不能頂得住了。”嚴青蘭咯咯地笑著:“張閣老真有意思,大伯都沒辦法拒絕他呢。”


    恐怕不是有意思,而是無賴吧。阿竹知道自己大伯是個嚴肅的人,雖然也懂變通,但一遇到老流氓的張閣老,便沒轍了。


    就在嚴家的姑娘們想著張閣老時,張閣老這會兒也在戶部衙門中堵住了正要下衙的嚴祈華,笑眯眯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後輩,同時也是他的親外孫。


    嚴祈華一臉嚴肅地看著外公,心裏簡直要暴躁。外人看來,這是外公和外孫湊到一起拉家常,卻不知道,這老流氓的外公正在逼著外孫,讓外孫將曾外孫女嫁給他的重孫子呢。


    “閣老……”


    張閣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慈愛地說道:“我現在是你親外公,不必拿官場那套敷衍外公。”


    嚴祈華臉皮又抽了下,方道:“外公,您也知道孫兒隻有這麽個女兒,想要將她再留一年,也全了我們父女情。”


    張閣老不以為意地道:“咱們倆家距離也不算遠,你若是想念女兒,下了衙直接過來便是。而且,你也知道張晏那小子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年紀,若不將曾外孫女快點娶回來,他把持不住便宜了別的女人,我這曾外祖心裏也會覺得對不起梅丫頭。”


    嚴祈華:“……”他可以當作不認識這個口無遮攔的老流氓麽?


    “來來來,外公和你說,外公已經讓人看了個好日子,就在下個月,天氣不冷也不暖,正適合出閣,不會讓梅丫頭冷到或熱到,實在是個好日子啊!你也不想大熱天的讓梅丫頭穿著厚厚的嫁衣熱得汗流浹背吧?冬天更不行了,凍壞了我的重孫媳婦怎麽辦?所以下個月不冷不熱是最好的……”


    嚴祈華最終敗給了厚顏無恥的老流氓外公,冷著臉回家了。


    高氏聽說丈夫回府,忙帶著女兒迎接,卻見他冷著一張臉,氣勢比平時更嚇人,丫鬟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個。高氏卻是極為了解丈夫,知道他不會無故遷怒人,倒也沒覺得什麽,如往常般笑著將他迎進了屋子。


    嚴青梅孝順地給父親奉茶。


    嚴祈文看著已經十六歲的女兒,雖然不是什麽天香國色,卻也是如花似玉,如珠如寶地捧著養大,雖在她及笄之時與張家交換信物定了親,卻想將她再留個兩年的,沒想到今日仍是沒能抗住壓力。


    “阿爹?”嚴青梅看著自己父親,不知道他如此看著自己作什麽?


    嚴祈華接過茶盞喝了口茶,便例行詢問了些女兒的功課及日常生活,聽著她有條有理地回答,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了,歎了口氣,將她打發了。


    “老爺今兒是怎麽了?”高氏越發的奇怪。


    嚴祈華歎道:“今天在衙門遇到了張閣老,他老人家希望盡快舉辦梅丫頭和張晏的親事,連日子都看好了,就在下個月初八。”想起外公說的那句“年輕男子血氣方剛忍不住萬一便宜了別的女人”的話,嚴祈華臉皮又抽了一下,這話就不用同妻子說了。


    高氏聽罷也有些不舍,不過她也知道女兒是留不住的,萬一留成仇對她未來不好。所以她並沒有像丈夫一樣反對,反而道:“既然如此,就答應了張家吧,反正他們已經連下聘的日子都挑好了,咱們也不用再計較什麽了。”


    嚴祈華臉皮又抽搐了下,隻得無奈點頭。


    說完了女兒的親事,高氏又道:“還有,蘭丫頭過了五月也要及笄了,她的婚事也該提上議程。”


    嚴祈華道:“蘭丫頭有母親作主,咱們隻須幫她過目一下,不讓她受委屈便行。”


    高氏聽罷,哪裏聽不出丈夫話裏之意,怕老夫人是個老糊塗,外一糊亂地給蘭丫頭定下,不是毀了蘭丫頭的終身麽?家裏的姑娘少,每個姑娘都是府裏精心培養的,當嫁得世家弟子,作宗婦實在是不差,並不需要將就。


    張閣老是個行動派,堵著外孫用老流氓的功夫磨得他終於答應了婚事,隔日便馬上讓人去靖安公府下聘了。


    張家曾經和靖安公府鬧翻過,幾十年未曾往來,然而嚴祈華兄弟終歸是張閣老的親外孫,能恨作賤自己女兒的嚴老太爺,卻不能不理可憐的女兒留下來的兩個孩子。現在嚴祈華已經繼承了靖安公府,嚴老太爺隻是個擺設,張閣老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裏,自然希望修複兩家的關係。


    張家下聘那天靖安公府極其熱鬧,張家送來的聘禮也代表了張家的態度,著實豐厚,讓那些上門觀禮的賓客吃了一驚。


    阿竹等幾個姐妹都坐在嚴青梅的房裏,看著她猛笑,笑得嚴青梅滿臉羞紅,有點兒抬不起頭來。最後覺得阿竹實在是個焉壞的,不禁撲過去要擰住她的嘴。


    “張晏一定高興壞了!”嚴青蘭也笑得沒心沒肺,然後瞅了瞅四周,小聲地說:“前兒個咱們去張府作客時,我聽張家的五姑娘說,張晏房裏可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通房丫頭呢,是個潔身自好的。”


    嚴青菊瞪大眼睛,問道:“二姐姐你幾時聽說的?咱們一直在一起,都沒聽到呢。”


    嚴青蘭笑嗬嗬地道:“這是我人緣好,所以張五姑娘隻告訴我一個人。”然後輕蔑地看了這朵小菊花一眼,慢悠悠地道:“你還有得學呢。”


    嚴青菊抿著唇柔柔地笑著,沒將她的得瑟當回事情。


    “啊,張晏公子真是個好男人呢!”阿竹感歎道:“以後大姐姐有福了!”


    嚴青梅已經羞得不行,但是聽著姐妹們討論著張晏的潔身自好,心裏又一陣甜蜜,最後實在是受不住,用帕子半遮著臉,趕緊跑到內室去了。


    張家下了聘後,很快便選出了吉日,還有一個月,嚴青梅便要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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