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深吸了口氣,徐徐地抬首,見到殿內盛裝雍容的女人,還有那些皇子公主,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值了,這裏可以說是大夏朝的最尊貴的人群了,都聚集到位此處。


    阿竹隨著陸禹朝皇後和安貴妃行了全禮,又朝在場四妃行半禮,再與諸位王爺、公主、王妃、郡王妃見禮。今日後宮嬪妃隻有皇後貴妃及幾位高位的妃子,其他的嬪妃沒這資格過來,皇後皆免了她們的請安。


    旁邊有內侍唱名,阿竹邊行禮邊將那些人的名字與麵孔記住。她記人的功夫不錯,雖然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心裏已經有了概念,加之昨天在新房裏還見過幾位妯娌,雖然有些妯娌的年紀都可以當她娘了,讓阿竹更意識到自己這新婦簡直就是個生嫩的小娃娃。


    皇後喝了阿竹敬的茶後,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溫言笑道:“以後和端王好好過日子,你們過得好,本宮也放心了。”然後又看了端王一眼,眼裏明顯有著慈愛。


    阿竹忙溫順地應了,雙手接了皇後的賞賜後,交給旁邊的宮女。皇後雖然長得並不如何出色,卻是個氣質出眾的女人,她和你說話時,雙眼直視你,會讓人覺得她是如此的真誠清淡,無一絲一毫的虛偽,讓人的心無端地安定下來,從心底漫上一種經歲月洗凝的安定。


    阿竹緊張的心也平緩了起來,然後發現皇後身上那種清淡的氣息,與陸禹十分相似,陸禹不愧是皇後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長大的,雖然長相與安貴妃極為相似,氣質上卻肖似皇後。


    然後是給安貴妃敬茶。


    安貴妃麵上不冷不熱的,喝了兒媳婦的茶後,同樣像個喜愛兒媳婦的婆婆一般拉著她的手好一翻端詳,笑道:“模樣兒真是俊俏,本宮看了心理真是喜歡,皇上選的這個兒媳婦很好。”


    她雖然笑著,但阿竹卻覺得有些詞不達意,那雙與陸禹極相似的鳳眸裏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是一種冰冷的審視。阿竹不知道安貴妃這異樣由何而來,隻是溫和靦腆地笑著。


    安貴妃此時心裏是真的挺複雜的,她滿意的兒媳婦是自己娘家懷恩侯府裏的姑娘,雖然兒子的婚事自己作不了主,但是作為母親,怎麽樣也有點說話權及提名權吧。但是她提名了這麽多年,皇上從來不理不說,最後竟然直接沒和任何人商量,便突然欽點了靖安公府的姑娘為端王妃,安貴妃得知當時的賜婚聖旨時,簡直要驚呆了,同時氣炸了。


    安貴妃沒膽埋怨皇帝獨斷專行決定了她兒子的婚事,也聽了皇後的勸不敢鬧什麽,但這兒媳婦她心裏可不滿意的。安貴妃在心裏數落著兒媳婦的缺點,長得像狐媚子,身子骨單薄,怕是不利於子嗣,看著太生嫩了……批評著時,又想起了今兒一早先行進宮的女官及嬤嬤,從她們那兒得到一個消息,昨日兒子和兒媳婦圓房了。


    安貴妃聽到這個消息時,簡直不可思議,她這些年來幾乎隻要有空就會往端王身邊安排美貌多情的宮女,環肥燕瘦皆有,但是從沒有見他臨幸過那些宮女,每次都是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活生生地打了她的臉,讓她幾乎以為兒子真是要出家當和尚了。


    難道是這兒媳婦有什麽特殊的手段不成?


    總總想法隻是瞬間而過,安貴妃心裏就算再有意見,也不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表露出來,不然不僅讓人以為她對皇上的選擇不滿意,而且這是她的兒媳婦,在這裏刁難她,丟臉的也會是她自己。


    所以她將端王妃誇了又誇,還破天荒地對惠妃笑道:“還是靖安公府會調.教姑娘,本宮一看她便喜歡,惠妃妹妹你說呢?”


    惠妃其實比安貴妃心情更複雜,她這個月來幾乎連昭陽宮都不太愛出,就生怕那些女人用“妖姬”的目光看她,不僅被群嘲了,還要來自安貴妃的各種刁難。所以,對於這個害她落得如此處境的侄女,她心裏也說不出什麽滋味,明明是她放棄了的,卻沒想到會有這等際遇,可比當初的周王妃還讓人吃驚。


    這段日子安貴妃像個瘋狗一樣借著宮務之便處處刁難她,惠妃對這種蠢人幾乎不屑理會的,心裏還慶幸端王是被皇後養大的,沒像他娘親那般蠢。現在見她又和顏悅色起來,惠妃並沒有感到什麽受寵若驚,明白她是在裝麵子,自己也樂意配合,便笑道:“貴妃姐姐說得是,端王妃以後有空要多進宮來陪咱們多說說話才好!”


    安貴妃一副“有兒媳婦心滿意足”的表情,又讓阿竹去與那些皇子公主及妯娌們相見,她是新婦,且又是這裏的媳婦中輩份最小的,不一會兒便收到了一堆的見麵禮。


    從康王到秦王、十一皇子等,因男女有別,阿竹沒敢多看,走了個過場後,又去和妯娌們見禮。


    這些王妃中,阿竹記憶最深刻的要數康王妃和秦王妃了,康王妃是個嘴皮子利索的,簡單一句話就能逗得人開心不已,讓人沒法討厭她。相比讓人處處避之不及的康王,康王妃能做到這點可真是不容易了。


    而秦王妃,好吧,阿竹喜歡這姑娘颯爽的英姿,特別是在眾人打趣中,聽說秦王妃未出閣前,是被老定威侯當兒子來養的。在西北安定府那時,她騎馬打獵上陣殺敵這種事情都幹過,給人一種特別爽利的感覺,雖然可能世人不欣賞這種姑娘,或者會說她拋頭露麵,無女子貞靜之美德,但她心裏真是羨慕得要死。


    這才是活得最肆意又自由的姑娘。


    秦王妃拉著阿竹的手端詳,然後羨慕地道:“十弟妹長得可真是好看,看了十弟妹,我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此等風姿絕色的女子。”再對比自己的高挑粗魯,秦王妃越加的羨慕了。


    阿竹故作害羞地低下頭。


    隻能說,這兩個姑娘在對方不知道的時候,都羨慕著對方。


    等一圈下來,阿竹都感覺到體力有些吃不消,幸好這時一名內侍微笑著進來,給在場的貴人們行了禮後,便笑道:“慈寧宮來了消息,太後娘娘今日精神不錯,想見見端王妃。”


    按理說,今日是阿竹這新婦見禮日,拜見皇上後,他們本來應該去慈寧宮拜見太後的,但是太後身子不好,有時候一睡便是半天,總不能讓眾人都好一陣等,便先來皇後這邊,等著那邊有消息後便由皇後帶去慈寧宮。


    知道太後醒了,而且今日精神不錯,皇後便站起身,笑道:“如此,本宮便帶他們去吧。”然後對那些也想要一起去的人道:“太後受不得人多吵雜,都知道你們有孝心了,今日你們便不用過去了,改日等她老人家精神好一些,你們再去罷。”


    眾人也知道太後的身子時好時壞,怕人太多去那兒真的吵到她老人家,紛紛應了聲是。


    阿竹和陸禹隨著皇後和安貴妃一起進了慈寧宮,太後此時已經打扮過,坐在慈寧宮的正殿等他們了。


    行禮請安過後,皇後關切地道:“母後今兒看著精神不錯,可用過膳了?”


    太後身邊伺候的嬤嬤笑道:“太後娘娘先前還吃了半碗小米粥配著小菜,今兒胃口好了一些。”


    安貴妃也跟著笑道:“今兒是哪位禦廚做的小米粥和小菜?竟然能讓母後多食一些,必須好好打賞才行。”


    太後樂嗬嗬地聽著,由於這幾年身子不好,皆在靜養中,整個人都瘦得像個枯槁的老太太。不過她今日心情不錯,聽著皇後和安貴妃的打趣,也笑嗬嗬地附和兩句,渾濁的眼睛望了望,問道:“端王妃呢?過來給哀家瞧瞧。”


    從行了禮後便像個影子一般侍立在陸禹身邊的阿竹馬上出例,小步地上前,緩緩地蹲坐在太後麵前,坐在宮人搬來的繡墩上。


    太後眼睛不好使了,湊得極近才將阿竹瞧了清楚,笑道:“是個討喜的孩子,哀家看著心裏真是喜歡。”說罷,便將手上的一個盤枝纏金絲的玉鐲子擼下來戴到阿竹手上,又叫來陸禹,一手拉著一個,笑道:“你們呀,以後給哀家多生幾個胖曾孫,哀家心裏就高興了。”


    阿竹隻得又作害羞狀低下頭,陸禹笑道:“皇祖母放心,孫兒省得。”


    太後拍拍他的手,有些傷感地道:“哀家的小十轉眼就長這麽大了,終於成親了,哀家心裏也高興,原本還以為這世間之人近不得你眼,知道你終於肯娶妻了,哀家心頭高興……”


    太後絮絮叨叨地說著,旁聽的皇後心裏打了個突,這是她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種曖昧不明的說法了,不由隱晦地看了含笑的陸禹一眼。安貴妃腦子不行,但好歹在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也覺得太後這話極古怪,最後是阿竹,她眨巴了下眼睛,同樣覺得太後這話中有話。


    太後可能真的是腦子不行了,像個患了老年癡呆症的老人,一句話讓她絮絮叨叨地反複說個不停,然後想到了什麽,問阿竹道:“哀家記得,你和昭萱那孩子玩得極好,哀家以前還聽她提過你……”


    剛才還覺得她腦子不行了,現在馬上又能從犄角旮旯裏拖出不知幾百年前的小事兒。皇後和安貴妃都有些緊張,生怕阿竹說漏了嘴。


    安陽長公主一事仍是瞞著太後,昭萱郡主至今同樣病得不能起身,眾人也不敢讓她出現在太後麵前,省得太後發現異常,皆是找了諸多借口騙她。


    皇後笑道:“母後的記憶可真好,昭萱那孩子春天時生了場大病,也不知道是不是災邪上身,現下還在寺裏住著,而且她是個孝順的,說要給您和皇上祈福抄佛經呢。”


    “是啊是啊,母後有這般好的外孫女兒,可真是讓妾身羨慕。”安貴妃也陪笑道。


    太後笑而不語,隻是看著阿竹,明明那雙眼睛濁渾得緊,卻讓她頭皮都炸了起來,莫名的一股寒氣直冒。阿竹慢慢地控製著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新婦特有的嬌羞,小聲道:“孫媳婦常得昭萱郡主照顧,心裏是極喜歡她的。”


    “那你可去見過她了?那孩子真是個讓人操心的,竟然這麽久都不進宮來看哀家,枉費哀家這般疼她。”太後故作生氣地道。


    眾人忙陪著笑,努力地歪樓,讓太後別再惦記著這事。


    阿竹在旁聽著,卻不知道為何心裏有種密密麻麻的疼,難受極了。


    等離開了慈寧宮,她的情緒依然提不起來,整個人都懨懨的。


    路上,他們遇到了同樣出宮的康王、秦王夫妻。


    康王肥碩的臉上肌肉抖啊抖的,誇張地笑道:“小十,人逢喜事精神爽,改日大哥請客,去大哥那兒喝幾杯如何?我前些兒得了個戲班子,那唱小旦的可真是一絕,包你聽了都不樂意走了,那唱功,那身段,嘖嘖……”


    “王爺說什麽呢!”康王妃打斷了他的話,歉意地看了阿竹一眼,說道:“十皇弟是個正經人,而且他素來不愛聽戲曲。是吧,十弟?”


    陸禹淡然微笑,頷首道:“大皇嫂說得是。”


    康王不以為意,又拽上了秦王。秦王此時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阿竹,聽到康王的話,朗聲笑道:“弟弟卻是喜歡聽戲,改日可得去大皇兄那兒坐坐,隻要大皇兄不嫌棄便行。”


    幾人說了會兒話後,便在宮門前道別了。


    剛欲登車而去,突然又聽到後頭有內侍叫喚的聲音,一名清秀的小內侍來到馬車前,恭敬地請了安後,說道:“端王殿下請等幾步,我家主子周王殿下有話與您說。”


    馬車裏,陸禹看了阿竹一眼,淡聲道:“七皇兄現在在何處?”


    “去昭陽宮接小世子,說是想讓小世子見見端王妃。”


    不一會兒,周王便抱了個孩子過來,阿竹從馬車窗口看去,見他細心地用薄披風裹著孩子,隻留下一顆腦袋在外頭張望著,頭上戴著個小帽子,看著十分可愛。


    陸禹和阿竹一起下了馬車,那孩子正好奇地看著他們,見到陸禹,小臉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軟聲喚道:“十皇叔~~”


    “兒乖!”陸禹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周王道:“七皇兄今日又帶兒進宮了?”


    周王斯斯文文地笑道:“原本今兒是想讓他見見十弟妹的,誰知進宮時他還在睡,小孩子要多睡才健康,惠母妃不欲吵醒他,所以才沒有帶他去鳳翔宮。”然後低頭對懷裏的孩子道:“來,兒,見過姨母。”


    不是叫“十皇嬸”,而是叫姨母,顯然周王今日此舉別有意義。


    阿竹挺喜歡這種軟萌軟萌的孩子,這孩子身子嬌弱,神態中也有些病懨懨的,但長得像嚴青桃,便讓她有了些喜歡。阿竹和他打了招呼,得到他軟軟地叫著“姨母”後,又將腰間掛著的一枚羊脂玉佩扯了下來給他作見麵禮。


    “這是給兒的,姨母今天見到兒真高興。”阿竹笑眯眯地說。


    小家夥見阿竹神色可親,也露出小小的笑容,麵上神色明顯極為高興。


    說了會兒話後,周王方抱著兒子上車離去,阿竹和陸禹也同樣登車離開了。


    坐在馬車裏,阿竹歎了口氣,猶豫了會兒,忍不住問道:“王爺,周王他……是不是要再娶王妃了?”


    陸禹並不瞞她,點頭道:“確實如此,聽說已經有了對象,父皇很快便會下旨了。”


    “是誰?”阿竹忙問道。


    陸禹盯著她,看得她臉色僵硬時,方慢條斯理地道:“不知道,又不是本王要娶妃,本王不太注意這種事情。”


    “……”


    阿竹瞪了瞪眼睛,感覺這位王爺語氣真是讓人想要胖揍他一頓,不由得暗暗撇了下嘴。她其實也不關心周王娶不娶妻,而是憐惜周王世子陸。先前那孩子一看就是個體弱的不說,而且性格十分纖細敏感,對人的喜怒非常在意,明明有周王那般精細寵愛的養育,怎麽卻是這般嬌怯的性子?這種性格,最容易多想,到時候新王妃進門,若是個好的沒什麽,若是個不好的……


    正想著,臉蛋傳來疼痛,她差點飆淚,抬頭看著行凶的男人,卻見他端著風清雲淡的男神樣,做著十分流氓的事情,將她的臉掐得變了形後,將她抱過來親了親她飽受催殘的臉蛋。


    “你若想知道,改明兒本王讓人去問一聲。”他含笑著道。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反正該知道的時候也知道的。


    陸禹又盯著她,微眯著鳳眸,看起來就像隻冷豔高貴的狐狸,嚇得她心中惴惴,討好地朝他笑了笑,卻被他猛然轉了個身子,將她壓在了馬車車壁上,低首咬住了她的唇。


    痛死人了!


    這回真的是飆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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