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朝堂近來的風雲,嚴青菊闔下信件,雙目幽黑,無絲毫的嬌怯之態。


    “夫人……”丹寇有些不安地喚了一聲,擔心她為了端王妃,又要出手做點什麽。


    嚴青菊從沉思中回神,瞥了她一眼,見丫鬟臉上不安之色,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麽,反而讓人去將孩子抱來。


    奶娘剛給孩子喂完奶,此時孩子正睡得香甜,被人抱過來時也沒有吵醒他。嚴青菊坐在床上,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輕輕地撫著他柔嫩的臉蛋,看著這脆弱的小生命,心裏有些觸動。


    生命真的很脆弱呢。


    三姐姐說,人的生命很脆弱,她素來尊重生命,不到萬不得已,別隨便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可是若是其他人想要傷害你呢?三姐姐你要怎麽辦?或許你還是下不了手罷,不若妹妹幫你可好?


    腦海裏不期然地跳出阿竹的笑臉時,嚴青菊突然思緒一頓,輕輕地籲了口氣。


    算了,就當積福吧!隻是,可不能讓他們太好過!


    “你又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男人的大掌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嬤嬤說婦人產後多思多慮對身子可不好,你不是還想自己給兒子喂奶麽?”


    嚴青菊抬頭,發現紀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她微微有些錯愕,竟然沒有發現他的靠近,難道她對他的存在已經如此熟悉了麽?


    紀顯坐到床前,見她還抱著兒子,便伸手去托住她的手,說道:“你還在坐月子,別太費神了,不是有奶娘丫鬟照顧麽?先放著罷。”他看了都覺得為她累,這麽細的胳膊怎麽能抱這麽久?


    聽紀顯這般說,嚴青菊也覺得手臂有些酸了,將懷裏的孩子放到了身邊的位置,拿了件小毯子蓋在他身上,笑著對紀顯道:“爺今兒怎麽回來得如此早?”


    “沒事便回來了。”紀顯隨意地說道,看了眼放在她旁邊的那張字條,便知道她得到消息了,說道:“朝堂上現在亂著,端王這會兒能避開,也是幸事一件,若再摻和下去,難免會讓皇上忌憚。”


    皇帝鐵了心要整頓江南鹽政,端王無論是做得好或做不好,對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件好事,不如現在避開,雖然有失寵之嫌,但是以他的本事,想要回朝堂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嚴青菊頷首,笑道:“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頂得住了。”


    她的聲音輕柔軟綿,帶點柔怯怯的意味,如此一笑,仿佛十分為旁人擔憂一般,可紀顯卻覺得她在幸災樂禍。


    紀顯淡淡一哂,並不關心這事,隻道:“秦王頂不頂得住,還須看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次的態度倒是有點兒深意,你有什麽看法?”


    嚴青菊搖頭,“妾身哪裏能有什麽看法?爺是男人,常在外頭行走,看得多,自然比妾身更明白。不過,隻要皇上敬重皇後娘娘,倒是無甚大事。”


    “你這麽看好皇後?”紀顯詫異,“你也不過是進宮幾回罷了,皇後據說是個賢惠的,皇上素來敬重她。”


    “是啊,皇後不愧是國母,國家有這樣的國母,是我大夏之福。”嚴青菊微笑道,對皇後十分奉承。


    紀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話,笑了笑,便不再理會此事,又同她說起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純粹是拿來當笑話講給她聽。嚴青菊也聽得津津有味,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臉上,突然發現,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再怕他了。


    嗯,是個好現象!要攻下一個人的心防,拿捏住他,得先克服自己的心怯,讓自己去習慣。


    紀顯發現她在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自己,雖有些莫名,但心裏卻不由升起幾分異樣之感來,讓他突然很想問一個在他心裏積了段時間的問題:不知道在她心中,端王妃與他,誰比較重要?


    ******


    自從皇帝下令端王閉門思過起,端王府緊閉大門,全然社絕了外頭所有的流言及探視。


    雖然關了門,不過外麵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一無所知,例如秦王被承平帝拎到了朝堂上頂替陸禹的職位之事;例如婉妃娘家――羅家被撤職查辦,婉妃幾次哭暈;例如賢妃為齊王求情不成,反而被皇帝貶成了嬪等等消息都會在第一時間送進端王府。


    當然,無論外界現在發生什麽事情,端王府現在真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了。


    自打陸禹不必出門起,阿竹便開始湯湯水水地給他補身子,努力要將他先前因為忙碌而流失的營養補回來,不求補成個胖子,但也要看著別那麽清瘦,免得站在風中真的像要羽化成仙了,讓她怪沒安全感的。


    男神高端大氣快成仙了,讓她這平凡人怎麽有安全感嘛?


    誰知她拚命想給那位王爺補營養,他更愛投喂她,每每抱著她的腰肢將她舉起掂了掂後,會道:“又瘦了,應該補補。”


    阿竹滿臉黑線,忍不住回嘴道:“你又不是秤砣,怎麽知道我又瘦了?”而且她的體質遺傳了母親柳氏,即便不用減,自己也會慢慢瘦下來,恢複生產前的身材,這是她自身遺傳到父母的最自豪的財富了。


    而那位王爺聽到她這般說,會開始耍起流氓來:“每日都抱著摸著,想不知道也難。”


    阿竹無言以對。


    進入十一月中旬,天氣越發的冷了,京城裏三天一小雪十天一大雪的是常事,太陽仿佛永遠不會出來一般,冷得人們都不愛出門了。而這種時候,溫泉莊子的反季節蔬菜又開始派上用場了,今年阿竹讓溫泉莊子裏的管事加大了蔬菜種植量,還提供了好些意見讓那些管事集思廣益地改進,使得端王府的溫泉莊子比其他府裏的溫泉莊子裏種出的菜係種類更豐富。


    所以,才剛入冬不久,便賺了一筆,讓她每天走路都是飄的――高興得飄飄然了。


    這日,阿竹又在捧著賬冊,用毛筆在紙上加減乘除地算著,嘴裏念念有辭。


    陸禹坐在旁邊,懷裏抱著個胖包子,手中拿著本雜書看著,見到她這副財迷的模樣,忍不住取笑道:“錢是賺不完的,你一個冬天賺的錢都夠給你以後的閨女攢一筆能砸死人的壓箱底的嫁妝銀子了,旁人都說端王妃真是生財有道,是個極厲害的主母呢。”


    阿竹先是聽得一怒,然後又有些赧然,這男人不對她耍流氓會皮癢啊?忍不住道:“抱好你的胖兒子,還有你的胖閨女現在影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呢,你想得太早了。我這是給你兒子攢娶媳婦的銀子不行麽?”


    心裏卻琢磨著,等出了春後,她要將一筆銀子投到江南十三行去,恐怕賺的銀子再多也不夠使。哎,怨不得陸禹說她敗家,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敗家呢。


    等聽了阿竹的計劃,陸禹有些奇怪道:“你投了那麽多銀子進去,到底要做什麽?”


    因為現在隻出不進,被認為敗家的阿竹自己也挺不直腰杆,悻悻然地道:“不過是想弄些洋貨討個新鮮罷了,能幹什麽?那些討厭的洋人每年捎來大夏的洋貨不知道在咱們這兒撈了多少銀子,我看了生氣不行麽?憑什麽給他們撈銀子,我們不能去他們那兒撈?”


    阿竹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發現京城的貴族圈裏對西洋來的稀罕玩意十分追捧,每每舍得一擲千金購買,那些洋商不知道在中原這塊地撈了多少金銀珠寶回國。而且讓她無力的是,大夏的百姓都有一種天.朝上國的矜傲,雖也有下海經商的商人,但是到底不多,對外貿易根本沒有概念,國家也不倡導此事,加上那種安土重遷的頑固觀念,還真沒有人對海外的那片土地感興趣。


    阿竹對海外的事情感興趣是在去年陸禹下江南時,在下麵的人討好地送了個西洋自鳴鍾表給她賞玩後,阿竹問明白了價格,於是直接當起了敗家女,投了一筆銀子搞起了船隊出海。


    這時代沒有設海禁,雖然東南沿海有倭寇來犯,但朝廷的海軍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倭寇也討不了好,隻要有本事,朝廷也不會禁止商人出海,隻是對於海船製造技術出台了一係例的政策,私人雖沒有掌握海船製造技術,但卻能去專門的官府海船製造司中買賣或租賃海船出海。


    阿竹對海外那片世界挺感興趣的,偶爾也憤青了下,做著海外遍地是大夏的殖民地的美夢,然後便開始試水了。不過現在第一批投下的船隊沒有回來,總讓她忐忑幾分。當然,她沒有說的是,以陸禹的處境,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海外其實是個她預備的不得已之下的退路,雖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有備無患嘛。


    陸禹聽罷不禁笑了,附和道:“對,咱們也去撈他們的。”突然想到了什麽,目光一凝,不由和阿竹討論起來。


    阿竹剛開始發現他對海外感興趣時,真是喜出望外,連賬本也不看了,讓人將胖兒子抱下去後,直接蹭到陸禹身邊,開始發揮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結合古今,引誘他對海外之地的興趣。


    握拳,目標是:我天.朝將要成為第一個日不落帝國!什麽葡萄牙、西班牙,什麽大英帝國都滾邊涼快去!


    熱血上腦的阿竹在很久以後,雖然會對自己當時的行為產生了迷茫,但是卻沒有反悔過。


    不過等熱血退卻,阿竹差點被問得才思枯竭後,不得不痛苦的承認,她果然腦子比不得他,真是問得句句戳中要點,針針見血,她腦子裏的存貨竟然不到一個下午時間,便被個古人掏空了,情何以堪?


    風雪拍打著窗欞發出嘎吱的聲音,將沉思中的陸禹驚醒。


    他動了動脖子,感覺到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姿勢的僵硬,需要換個姿勢,不過低首看到腦袋枕在他大腿上睡得香甜的人時,硬生生地停止了動作,慢慢地按揉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後伸手將滑到她胸口的褥子拉了到她脖子下麵。


    低首看著睡在他大腿上的那張臉,美麗而甜蜜,肌膚因為睡意而紅潤,檀口微張,呼出微微的熱氣,因為壓著臉頰,扯到了嘴角,口涎流了出來,睡得就像個小孩子。


    輕輕撫著她的麵容,突然發現他似乎已經很久未曾這般仔細地看過她了,自從四月開始的忙碌使得他每日隻有在三更半夜回房裏,方在床上抱著她入睡,其他時候少有陪伴她的時候。


    想起她剛才被自己問到快抓狂時的神色,忍不住露出微笑,能說他當時就是想要看她糾結又抓狂、卻又想要引誘他對海外感興趣的模樣隻能苦苦壓抑的樣子麽?雖然不知道海外的世界是怎麽樣的,但是她的有些描述倒是讓他生起些興趣來。


    不過,他心裏也有些疑惑,她生在大夏、長在大夏,何以對海外如此熟悉,仿佛親眼所見一般?且有些觀點簡直堪稱聞所未聞,卻讓他驚豔不已,從那些話中可知,她對他沒有絲毫的隱瞞,將自己該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他其實想問問她從何得知的,但是看她神彩飛揚的模樣,看得入了迷,突然便不想問了。


    這個姑娘,是他要執手過一輩子的妻,不管滄海桑田,人心變幻,若能執手一生,也不枉此生。


    可能是有所感觸,待到臘月時,方荃又過來稟報了江南十三行出海船隊的事情時,陸禹隻道:“按王妃的吩咐去辦。”


    方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以前說這事時,王爺眉眼清淡,並未如何放在眼裏,即便王妃投了一大筆銀子進去堪稱血本無歸,也隻是笑了笑,隻道這麽點銀子,他的王妃敗得起。而現在,似乎沒有認為王妃這是敗家了,反而頗有深意。


    莫不是王爺也想像那些洋人一般,搞海外貿易?隻是此舉京中貴圈裏似乎無人開過先例,都是一些商人的小打小鬧,所得利益並不多。若是被人知道,也不知會不會嘲笑端王府。


    方荃心裏雖然疑惑,但是對主子的命令從未質疑,很快便下去打理了。


    阿竹知道方荃素來是個報馬仔,什麽事情都會去轉告某位王爺,不過她也不在意,又不做虧心事情,她行得正坐得直,不怕留什麽把柄。現在雖然敗家了點兒,不過若是船隊順利回國,到時候的收獲可是付出的幾倍甚至幾十倍呢。


    阿竹讓自己信心滿滿,先不去考慮失敗的問題,就算第一次失敗了,就當船隊去踩個點罷了,她……嗯,還是看得開的。


    安慰了自己後,阿竹開始準備年禮的事情了。


    在阿竹為年禮的事情忙碌時,看到每日悠閑地在家裏看書喝茶抱胖兒子,或者偶爾將她抓去下棋,然後將她殺得片甲不留的某位王爺時,她各種羨慕嫉妒恨,毫不客氣地怒了。


    摔,就不能讓她幾子麽?真是好狠的心腸!


    “沒辦法,對著胖竹筒,就忍不住要下狠手了!”陸禹支著臉,笑盈盈地看著她,說這話時,還特地在她胸部上瞄了下。


    嗯,生了孩子的女人,小籠包早就長成大包子了,而且手感極佳。


    這話頗有深意,再結合他的眼神,是赤果果的調戲啊!又耍流氓!


    在又一次被殺得片甲不留時,阿竹怒得直接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通揉搓,亂了一盤棋局,然後盤著腿坐在那裏,抑起臉,一副他能奈她如何的神情?


    罵她?打她?咬她?都不怕,看他下不下得了手!


    得意洋洋的胖竹筒很快便僵硬了,因為她發現那位王爺並沒有生氣,而是慢條斯理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擺好,很快便複元了先前的棋局――媽媽呀,原來過目不忘什麽的並不是傳說!=口=!


    可憐的胖竹筒,被打擊得風中淩亂,差點失意體前屈。


    “你輸了十子,今晚……”他的聲音拉得長長的,麵上一片清清淡淡的高冷男神範兒,不知情的人會覺得他真有風度,反而顯得她無理取鬧。


    阿竹抽了下嘴角,嘴硬道:“今晚怎麽了?我不知道!對了,到豚豚的吃飯時間了,我先去喂他!”然後跳下炕,火燒屁股一般地跑了。


    陸禹看著她逃跑,眼中笑意漸深,不以為意,繼續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


    守在旁邊的鑽石翡翠等丫鬟麵麵相視,突然發現她們家王妃近來狗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而兩位主子也越來越愛打啞謎了。


    等到了晚上,阿竹抱著胖兒子不肯撒手,直到奶娘提醒第三次:“王妃,小主子已經睡著了。”所以別再抱著他晃來晃去了。


    阿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依依不舍地將胖兒子交給奶娘抱去睡覺,然後便被已經將自己刷幹淨的王爺拎回了房裏,開始了夫妻的夜生活。


    三更鼓還未敲響,阿竹就覺得自己死去活來了好幾次,求饒道:“不行了不行了,留下次吧!”聲音裏已經帶著泣音了。


    伏在她背後將她當成包子來啃的男人聲音有些含糊地道:“真沒用,才一個時辰罷了……你今日輸了十子,那麽便是五次……”


    兩子抵一次。


    “……換個姿勢可以減少到兩次。”她忍不住回嘴,發現自從他被勒令在府裏閉門思過後,便開始飽暖思那欲了,逮著機會就努力做床上運動,也不怕失手再造出人命來。


    而且,皇帝是勒令他的府裏閉門思過,這就是他的思過態度?!


    阿竹覺得若是承平帝知道他的德行,估計會氣得吐血。


    “三次!”他繼續啃,滿足了後,終於將她翻了個身,泛著情.潮的鳳眸注視著她。


    “……還是讓我死了吧!”她哀嚎出聲,不過很快又噎在了喉嚨裏。


    “別說這個字,我不愛聽!”


    她覺得被他頂得快要死了,不愛聽就不愛聽,用得著那麽深麽,會死人的!忙使勁兒地將他扒開,商量道:“明兒是臘八節,還要早起,以後再補回來行不行?”然後心裏決定,以後再也不和他下棋了,簡直是他謀福利她悲催的工具。


    “唔……也行,不過要收利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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