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都有點局促,卻還是硬著頭皮進屋請安,夫妻倆問了兩人幾句功課,他們不斷互使眼色、表情心虛,黎育岷笑了笑,沒多說話,就讓他們下去找弟弟妹妹玩。


    黎育岷走到軟榻邊扶起童心,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圈住她的腰,親親她的額、親親她的頰,長聲輕歎,接下來的日子,沒有她在懷裏,要怎麽睡得安穩?他真不喜歡辦皇差啊。


    童心放下帳本,問道:「這次去,幾天才能回來?」


    「快的話十天半個月,如果不順利……也許會拖到一個月。」


    「皇帝真沒良心,好處占盡,還不讓我家夫君多歇個幾日。」


    也不想想那五成股份,每年給國庫帶來多少收益,錢也要、人也要,皇帝人財兩得,還不替她這個人財兩失的可憐女子多想想。


    「我已經奏稟皇上,這次回來後要留在家裏陪妻子,你快要生產了。」


    不講還沒氣,一講到這個她就怒火中燒,上回她生孩子他不在身旁,育岷聽到消息後急匆匆趕回來,沒進宮稟事,而是先回家看妻子,這件事傳出去,皇上居然笑道:


    「一回生、二回熟,懷德公主事事幹練,生孩子定比旁的女人多精明幾分,愛卿就別太擔心。」


    什麽叫做事事幹練?什麽叫做精明幾分?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踩進棺材,不死也累掉半條命。


    懷德公主的事她還沒找他算帳呢,什麽叫做懷德?嫌她德性不足、賢良不夠嗎?自家生的不是懷玉就是懷珠,一個個都是珍珠寶石,她們這些外來的隻能叫懷德、懷恩,要記德又得念恩,他當人人都愛當公主嗎?


    吐口怨氣,撇開臉,再不滿也隻能腹誹兩聲,誰讓人家是皇帝,是她家相公的頂頭上司。


    「有件事想同你討論。」


    「你說。」


    「我覺得舒韓對營商似乎不大感興趣,反倒是你論起朝堂事兒,他都聽得津津有味,而舒陽對做生意倒有幾分天分,要不,你去同爹爹說,讓舒陽過去與他學生意,放舒韓到學堂念書。」這是她之前的觀察,一直要和他商量,卻總是忘了。


    她希望孩子能做想做的事,不想他們受強迫。


    黎育岷看一眼童心,果然,兒子奴婢們背地裏議論的沒錯,四奶奶每次懷孩子都會變傻,不過他就是喜歡她的憨傻模樣。


    「你別操心,這件事我心裏有底,兩個孩子都是穎慧的,會自己找出辦法。」他眼神閃過一抹精光。


    「自己找辦法?怎麽可能?」童心輕嗤一聲,才五歲的娃兒呢。她倒是忘記五歲時,她就把自己的終身給許出去。


    黎育岷微微一笑,偷偷朝門邊看去一眼,夕陽斜照,兩個小小的影子被拖曳到門前,他們沒發覺,而正處於腦筋不順轉的童心也沒發現。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少操點心,把孩子好好生下來才打緊,別看帳本了,先睡一會兒。」說著,他打橫抱起童心往屋裏走。


    睡?這個時候睡,晚上要怎麽睡?


    童心滿臉懷疑,當仰起頭、看見黎育岷那雙充滿情欲的眼睛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都老夫老妻了。也好,人要出門,不讓他把彈糧散盡,難不成教他去便宜外頭的野花?


    還沒上床呢,童心扣住他的脖子,挺起上身吻住他的唇,熟悉氣息、熟悉的香味,黎育岷在瞬間沉淪……


    屋外,童舒韓和黎舒陽麵麵相覷,許久,黎舒陽問:「大哥,爹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童舒韓想了半天後鬆口氣,說道:「不管有沒有看出什麽,都默許了。」


    「真的嗎?我們進去問問!」黎舒陽一樂,咚地跳起來就要往屋裏衝。


    童舒韓急忙拉住他的手道:「別進去。」


    「為什麽?如果爹同意了,你不必當弟弟、我不必當哥哥,多好啊。」他怎麽看都不像沉穩的大哥啊。


    「忘記啦,上回沒人通報,咱們闖進爹娘房間,被打好幾下屁股。」那是他們家爹爹第一次動手揍人,他印象深刻得很。


    「也對,那怎麽辦呢?」


    「等爹爹有空再尋他問問吧。」童舒韓道。


    黎舒陽點點頭,和哥哥一起回屋,迎麵看見舒楠、舒旋兩個小胖丁扭著屁股、後麵跟著一堆奶娘丫頭,從前院方向走來。


    「大少爺、二少爺。」下人們同他們請安。


    「怎麽沒看見三妹妹?」


    「姑奶奶帶著表少爺和靜親王世子回來,三小姐同表少爺、世子爺在前院裏玩呢!」


    聞言,黎舒陽揚起眉頭,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又來搶我們的三妹妹!」他撩起衣服下擺就往前院衝。


    童舒韓看著弟弟的背影,搖頭歎氣,他那副性子怎麽瞞得過?他還真是出了個餿主意!


    歎口氣,他認命地跟上去。


    幾個月後,童心又生下一男一女,辦滿月酒這天,黎府外頭擺上一大桶沐浴過的髒水,近百個婦人拿著瓶子來排隊。


    童舒韓站在浴桶邊,拿著一個「隨喜箱」,每個婦人裝好水後,便往裏頭擺些銀兩,每次銀兩進箱子,童舒韓便揚起稚嫩的嗓子大喊,「謝謝夫人捐款五兩」、「謝謝夫人捐款十兩」……


    他這樣喊,捐得多的夫人自然臉上有光,樂得誇他幾句,而本來想捐個一、二兩意思意思的婦人,為麵子問題,不得不忍痛再掏金。


    也不知道是打哪兒傳出來的謠言,傳說用柳枝沾著童心生完孩子滿月時洗澡的水灑在床帳上,便能沾染多子福氣,能像她那般兒子一個接一個生不停。


    聽到這傳言時,童心嗤之以鼻,當她的洗澡水是觀音淨瓶水嗎?還柳枝呢。


    她之所以孩子生不停,還不是因為她家夫婿很賣力,重點是——隻在她一個人身上賣力。


    但是童舒韓每回來看剛出生的弟弟妹妹,便想盡辦法說服母親。


    「娘,生不出孩子的夫人很可憐,又要遭公公婆婆白眼,又要聽夫婿冷言冷語,不管是真話還是謠言,娘要是能夠給她們一點希望信心不是好事一件?如果能藉此事募到銀子,蓋新屋、雇奶娘,照顧失去爹娘的孩童,就可以幫助更多人了。」


    童舒韓的說詞,不隻說動母親,還說動黎府上下和外祖父、外祖母,齊心合力幫他辦這件事。


    此事過後,黎府與童府的善名遠播,連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都聽說,皇帝順著胡子頻頻點頭說道:「果然是義商、果然家學淵源。」


    孩子出世,肚子空了、腦袋立刻滿了,童心細細觀察過長子和次子後,幾回忖度,老是覺得不對勁。


    夜裏黎育岷回屋,童心說道:「你不覺得舒韓的性子雖然變得靈活,卻沒有以前沉穩?」


    「商場講究的是應對,老大和嶽父學做生意,腦子自然要機靈些。這回他出的主意可是博得嶽父大力讚美,深深感覺童家後繼有人。」


    「好吧,不說舒韓,說說舒陽,他那跳脫的性子好像變得……」


    黎育岷沒等她說完,搶道:「讀聖賢書,將來是要以滿腹經綸侍奉皇上的,怎能不培養耐心沉穩,伴君如伴虎,這道理,你該懂的。」


    童心覷黎育岷一眼,似笑非笑,還真當她是傻的?


    但她耐住性子微笑點頭,「也是,環境會改變性情,小時候,我還為了痛恨學習生意而離家出走呢,不過……相公,你可不可以為娘子分說分說,為什麽舒韓的發旋從左邊跑到右邊,舒陽的發旋卻從右邊跑到左邊?」


    童心發問,黎育岷頓時怔住,他怎麽會知道兒子的發旋長在哪一邊?


    看著妻子幹笑兩聲,他還想再尋找好說詞。


    童心挑眉歎道:「也不知道是誰說夫妻之間不能欺騙?」


    苦起兩道眉,那個「誰」正是他本人。


    拍拍童心的背,他說:「你不也希望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兒,那是……善意的謊言。」


    「哦,原來謊言還分善意惡意哦,那相公要不要與娘子討論討論,為什麽茶葉鋪子好端端的就不開了?為什麽沒事要遣走莊管事?為什麽……」


    聽著童心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他心頭一急,彎下腰,一把將她抱上床。


    「你做什麽?」


    「我想你了,那麽多個月……」


    緊接著是一串甜言蜜語、一堆呢噥軟語,以及一大篇教人臉紅心跳的動作式言語,為什麽?因為他真的想她了?


    對,是有那個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讓童心變笨的最快方法,就是讓她懷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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