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芳雨在班主任眼皮底下沒敢把那麽紮眼的巧克力彈回去,但也不可能收,合書遮住。“去吧,死不了的。”黃洋憋著假哭,認命的頂著發麻頭皮上去了。“黃洋啊黃洋,平日裏你就愛往後轉頭,各科老師都跟我反映說你上課紀律不行。”萬曉倩拎著卷子攤在他眼前。“議論文你給我當抒情文分析,傳遞了愛國情懷……你吃的饅頭都灌腦子裏了就著水混成漿糊給你把眼睛糊死了是不是?!議論文分析三部曲我說多少遍了,筆記本呢?筆記本呢!這篇文論據、論證、論點沒有戳瞎你眼珠子嗎?論點都說求求你看看它了……”萬曉倩從後往前,從現代文閱讀的做題思路到選詞填空,來了個一條龍分析,最後順帶著連那手狗字都批評了一通。按照這程度,一個班四十人,到下課是罵不完的。果然,前三個抓了典型狗血淋頭過後,萬曉倩加快了速度,除非錯的實在離譜,不然輕易就放了卷子。黃洋淚眼婆娑,恨不得掏出塊手帕來咬一咬,他承擔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痛罵。.最後兩份,是阮芳雨和仉星航,一前一後。兩人一起從座位起身去拿卷子。一場狂風暴風過後,幸存者的好奇心宛如雨後春筍瘋長,尤其是坐在講桌邊上的幾個伸長腦袋,存著跟阮芳雨相同的疑問,好奇過九十的大神究竟是誰,南嘉市第一和朝陽市第一哪位更強?.萬曉倩沒有遮掩,阮芳雨隔著三步就看到自己卷麵頂鮮紅的89,仉星航是95。仉星航和滿分差了5分,阮芳雨和仉星航之間差了6分。他接過卷子後,轉身對折,回了座位。萬曉倩眼皮略垂,對他沒批評也沒表揚。她把卷子遞給仉星航,緊繃的臉終於有了鬆動。“星航考得不錯,除了最後設彎道的大題,其餘全對。”班裏頓時發出一陣驚唔聲,在全班慘敗情況下,他高分飄過。讓人覺著不是一個食物鏈上的生物。“這tm還是人嗎?!”黃洋噴。“我不學了,我累了,我要去工地搬磚。”“幸虧我們高考不用南嘉卷,不然我隻能回家繼承醬油鋪子。”一班從高一開始就是級部第一,時間久了,班裏學生都變得飄飄然。萬曉倩知道題難,以他們現在水平考不出好成績,但她就是想借這次考試搓一搓班裏銳氣,壓一壓懶散之風。“星航,下課把卷子貼出去,讓大家看看。那一手瘦金體都能當字帖練了。”萬曉倩平日裏也誇人,但在這眾人皆罰裏的讚揚更顯珍貴。除了想打擊學生,也是為了讓仉星航在班裏站穩。他初來乍到,需要足夠優秀才能讓人信服。這群學生都很單純,一旦覺著誰是大神,崇拜的情緒會讓他們放下成見,好好相處。。隨著分數公布,班裏一直好奇揣測的排名問題也有了答案仉星航空降來的當夜就在儲物室打架裏占了上風。今天又超阮芳雨考了個第一,誰是爸爸一目了然。阮芳雨一夜之間從雲端跌下,黃洋剛被敲打,但為了兄弟還是頂風作案,轉回去準備寬慰幾句。“阮哥……就一次……”“沒事。”阮芳雨指尖把著卷子,小臂圍住邊緣正好擋住。低著頭,聽不出情緒。“轉回去吧。”他不是輸不起,出去競賽也經常有拿二等獎時候,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不是一分,兩分,是六分。仉星航不是一點點追上他,也不是兩人旗鼓相當互相角逐失之毫厘的勝負。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被狠狠甩開。毫無反手之力的跌落,他一點準備都沒有。這打擊太大,大到他沒辦法坦然釋懷。“這次卷子題型偏難。可即使這樣也有同學能夠考好。”萬曉倩挫完銳氣,又開始鼓氣。“前段時間是你們自己心浮氣躁了,都沒有發揮出自己正常水平。今晚回去認認真真把卷子改完,邊改邊反省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翹尾巴驕傲了。”“這次隻是一次小考,重在總結經驗,你們現在發現問題靜下心來總好過在考場上浮躁。這次沒考不好的也不要氣餒。離期中考試還有半個月,這期間,靜下心來,好好學。”“下課!”萬曉倩打一巴掌揉三揉,但大多數受了摧殘的幼小心靈當場愈合不起來,得一晚上。教室傳來桌椅磨地的刺啦聲,同學們收拾書包帶上卷子準備回家做考後分析。萬曉倩並沒有直接出教室,在一聲聲“老師再見”裏,穿過出門的人流朝阮芳雨走來。阮芳雨低著頭,白熾燈的光自上而下投來,略過脖頸將陰影打在正收拾的書包上。以前他總是意氣風發的。無論什麽時候都又拽又驕傲。難得安靜下來,風華褪盡,少年的身形單薄又落寞。要說整個班誰被打擊的最慘,當他莫屬。萬曉倩在桌前站定,眉心一壓,視線略過阮芳雨,指尖在仉星航桌沿點了點。“你出來下。”仉星航放下手裏正往書包塞的筆和卷子,回頭看了眼阮芳雨,跟著出去了。--------------------這一章叫《長》第10章 我比他乖放學鈴聲正響,校車隻等十分鍾,走廊上來來往往都是掄著書包匆匆下樓的學生,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呼嘯而過,整棟樓像個即將打烊的菜市場。一班旁邊就是樓梯口,下樓的人來來往往,視線卻都朝旁邊瞅,連路也不看。一班轉學生是個優質帥哥alpha事情在校園裏傳開。今天從早讀到晚自習,故意繞路過來看臉的學生數不勝數,omega看一眼,小臉通紅,下樓後又從另一邊樓梯繞回來再看一眼。萬曉倩橫眉冷目訓。“再看,趕不上校車了,來來回回爬幾遍樓了,體力挺好,你哪個班的?我跟你們班主任說說下次運動會派你去跑馬拉鬆!”“老師我們不敢了。”高一學生膽子小,來來回回的那幾個小omega第被咋呼,八公主的犀利一般人扛不住,帶著哭腔匆匆跑下樓去了。“心思就沒在學習上。”萬曉倩看著那群賊心不死依舊在周圍徘徊的高三生,一扭頭把仉星航帶到走廊最角上,廊頂隻有兩盞燈,因為年代久遠,鎢絲氣化嚴重,照明範圍減弱,到達不了邊角。仉星航站在陰影裏,他對昏暗有些不適,身側纖長手指不自覺往大腿勾,麵上掛著笑。“你媽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萬曉倩用目光逼退幾個想要蹭過來偷聽的學生,把人嚇跑後才轉回頭看著仉星航接道:“她說最近給你打電話你總是不接。”“太忙了。”仉星航學著黃洋白天模樣情真意切訴苦。“卷子太多,每次不到兩點都摸不到床。根本沒有時間打電話。”性格使然,他學不到黃洋滿麵痛心疾首的精髓,倒像隻乖巧舉反旗的綿羊。萬曉倩嚴厲的麵孔被他故作認真神情逗笑,但又強行憋住。仉星航才來兩天一夜,哪能知道每次不到兩點摸不到床。聽著偷來的控訴,她心中稍鬆,這麽快就能和班裏那群熊崽子沆瀣一氣,說明他已經漸漸融入新集體了。萬曉倩沒好氣瞥他。“那你吃飯嗎?趁著吃飯時候給你媽回個電話。”仉星航剛才隻是應景的耍個滑,並不想過多掰扯,老實應下。“好。”.走廊上人已經空了,整棟教學樓靜匿無聲。萬曉倩順道回辦公室拿包,仉星航回教室收拾東西,兩人在門口分開,萬曉倩從另一邊樓梯下去。仉星航站在門口目送腳步聲漸漸遠去,聲音如潮水洶湧,轉瞬又如潮水般退卻靜匿。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光怪陸離之後最終歸於死一般的寧靜。教室燈還亮著,是紀律委員陳綱見仉星航沒回去,特意給留的燈。萬曉倩今晚抬仉星航高調的用心並沒有白費,班裏百分之九十的人在下課後都默默成了膜拜大神的狗腿,甚至還又omega把他名字偷偷刻在桌角作為發奮的動力和目標,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仉星航把今夜發的幾摞卷子折在一起塞進包裏,空曠教室中的聲尤其明顯,最後一聲迅速拉鏈滑動結束一切。他關了燈,隨手一甩,單肩背包沿教室旁邊的樓梯不緊不慢往下走,他不願意給林秋萍打電話,幼稚的想要拖延回家時間。空曠的樓梯間傳音很好,但仉星航從小腳步就極輕,踩在地上幾乎沒有動靜,幽靈一樣。他下了半截樓梯,驀然聽見轟隆一聲碰撞,伴著金屬震動的嗡鳴是誰撞在了扶手上。“阮芳雨你拽什麽拽!”嗡鳴尾音不散,怒聲便起,緊接著腳步混雜。樓梯設計時的轉折成了隱蔽屏障,加上光線暗,下層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上層有人。仉星航又下了兩步,看見一個微胖的男生倒在扶手鐵欄,剛才撞樓梯的就是他。阮芳雨握著拳站在他對麵,周圍擁簇著五六個人在拉扯他。他們挑放學才來堵人,又在兩層樓梯拐角的隱秘處,來者不善。.陳奇瑞反撐一把,在其餘人拉住阮芳雨時炮彈般撲上前把人狠狠一推,阮芳雨被這胖子撞的後退,背貼在牆上。陳奇瑞比他矮,發火有要跳起來打人的既視感。“聽說轉校生昨晚把你堵在儲物間好一通收拾。今天小考又超你了。阮芳雨,你現在不應該擔心自己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嗎?”阮芳雨是特困生,一直靠拿市第一的特殊政策減免學費。這事一中上到老師下至同學都知道。當一個人高高在上時,種種艱難困苦皆是讚揚楷模,一旦被踹下雲端,過去就會變成淒慘笑話,任人茶餘飯後咀嚼說笑。阮芳雨緊緊攥拳,掙開周圍摁他的手迅猛撲過去,一把揪住陳奇瑞領口。他很能打,這一點全校都知道,要是陳奇瑞真想動手一對五。雙方絕對誰都討不著便宜。“打,你打啊”陳奇瑞歪著臉,又拽又橫往他停在半空的拳上湊。“你打我,你把我打傷了,打壞了,我就上醫院,一住就是一個月,耗死你。”阮芳雨緊緊盯著他,今晚本來就憋屈,陳奇瑞又偏挑這時候找事,握拳的手骨節哢嚓響。可他不能肆意揮拳,他活得很累,背負太多,首當其衝的就是錢。縱然心裏關著的猛獸要衝出囚籠暴戾發泄。可生活的鎖鏈又將他牢牢拴住,惡獸囚籠,動彈不得。阮芳雨憤怒也憋屈,諸多不甘衝上頭,狹長眼角泛紅,拳頭落不下去,又收不回,肩膀都僵了,連帶手臂發顫。.“你就這點出息了。”陳奇瑞看他快要被氣哭了都不敢動手,前所未有感覺到暢快,這還是第一次,高高在上的阮芳雨露出這種表情。陳奇瑞吃定他賠不起醫藥費不敢動手。掐住阮芳雨指節從自己領口拔下,往後一推,阮芳雨撞在身後斑駁老牆上,他神情更加得意囂張。“阮芳雨,你就是個沒人養的賤種,生下來注定要吃氣當孫子,有娘生沒娘養。”他抬起自己腳上那雙新鞋,理理鞋帶,用手指去抹弄髒的鞋尖。“別不認命。老子這一雙鞋頂你一個月零花,我天生就比你這賤胚子命好,金貴,我操你媽的,你是個什麽東西還敢礙我的事?”以前在學校阮芳雨拽他的,陳奇瑞橫自己的。阮芳雨不主動找事,陳奇瑞也不願意跟各科老師都護著的犢子起衝突。偶爾有小摩擦但從沒動過手。直到昨天阮芳雨因為韓飛在廁所跟他們打了起來。陳奇瑞這邊五六號人竟然沒討到便宜,他入學以來從無敗績,不甘又怨恨,咬牙切齒想要雪恥。當下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往阮芳雨心窩裏紮,專挑他的痛處戳,十七八歲的孩子已經初通人事,陳奇瑞平日裏又跟社會上的大哥混混攪在一起,十句話裏八句艸媽。“沒家沒人要的野雜種,沒人供你根本上不起學。操你媽的,現在跪下給老子把鞋舔幹淨了,叫聲爺爺,我發發善心,當條狗養了你。”.身世是阮芳雨的逆鱗,他沒有見過媽媽,甚至無法勾勒出樣子,可源於本能的卻想維護這稱呼,聽著陳奇瑞謾罵,渾身血液嘈雜奔流湧上頭頂,阮芳雨氣的麵容都扭曲了。就在他握拳衝上去時頭頂傳來一聲極輕嗤笑,那一聲很輕,卻也能讓人聽出嘲意。阮芳雨神情一空,和下邊幾人同時仰頭超聲源看去。仉星航原本的位置沒在陰影中很難察覺,這一聲笑把他徹底暴露。他拉了拉書包帶,沿樓梯走下來,掃過惱怒的阮芳雨,視線下移,落在握拳的手上。長睫一撲又一抬,單手扯書包帶超陳奇瑞走過去了。他收斂了信息素,渾身沒有壓迫,隻是似笑非笑盯人。陳奇瑞被他盯得心慌,摸不清仉星航什麽門道,硬著說:“我放了你,今天這事你當沒看見,趕緊走。”明明對方看起來比阮芳雨更好脾氣,可麵對他,連個滾字都沒敢用。.仉星航極輕笑了下,昏暗樓梯間內,眼眸一垂,猛地抬手抓住陳奇瑞肩膀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誰都沒料到仉星航會不聲不響變臉,抓住陳奇瑞肩膀一腳踹向膝彎。他發力猛,動作快,毫不留情把人推下了樓梯。“啊!”淒厲慘叫在走廊間傳出回音,聲控燈接二連三亮起半棟樓。轟隆聲伴著悶響敲打耳膜,剩下所有人都傻了。一中樓梯又陡又高,校領導嚴令禁止在樓梯打鬧,連搶飯都不能跑得太快。陳奇瑞一股腦滾到底,後腰撞上門框止住。光從走廊打進,照亮他慘白扭曲的臉。“啊疼疼”陳奇瑞頭破血流,抱著腿撕心裂肺哀嚎,他已經不敢動了,渾身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哪哪都疼。鼻涕眼淚大把大把湧出,短短幾個呼吸冷汗已經浸透那張油膩的臉,混著血水……阮芳雨瞪大眼睛,望向推人下樓後一臉平淡的仉星航,他逆著光,居高臨下睥著慘叫連連的陳奇瑞……最讓人害怕的是,他臉上空白,沒有怨恨,沒有快感,什麽都沒有。.後方開著窗戶,涼風吹進來,吹開阮芳雨被冷汗浸濕的校服,渾身寒毛都在此刻立了起來。他不知道仉星航為什麽要動手,如果因為報複,那會有恨意,出於怨恨,看到陳奇瑞這樣會有快感。又或者是一時衝動推人下樓後的忐忑和惶恐。但仉星航什麽都沒有,臉上僅有的一點表情,就是浮起一貫偽裝的淡笑。阮芳雨驀然有個念頭,他似乎沒有活人的基本情緒,他沒有人類應有的悲喜憎惡。仉星航背著書包繼續往下走,在所有人注視中走向陳奇瑞。阮芳雨心中咯噔一沉,下意識衝過去拉住他胳膊,緊緊攥著。“你要做什麽?”仉星航回頭,狹長眼角淺淺勾起。“怎麽了哥?”他側目瞟過躺在地上疼得要死不活的陳奇瑞。他的那群狗腿已經從癡呆狀態緩回神來,正圍在身邊,焦急打120,誰也不敢搭手,急的團團轉。“你以為我想殺了他嗎?”仉星航平靜地說。“怎麽會。”他自己回答了自己。“殺人是違法的。”他在發瘋外的時候音色都很溫和,像是怕嚇到誰,說什麽都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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