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芳雨把杯子喝空,仉星航正在桌前把買回來的豆漿倒進碗裏,他垂著眼,麵容平靜。綠茶的味道跟仉星航學校附近那套公寓沐浴露是一樣的。這麽說來,他昨晚回了家。阮芳雨抿了下唇,想起生理老師說的“優質alpha三次易感期”,短暫猶豫後沒有問出口仉星航清晨回來,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晚上回去過,每個人都有秘密。他想:算了。.屋外黑沉沉的,昨夜星子點綴還以為今天會是豔陽高照。沒想到清晨烏雲密布,天陰的泛黃,沉的像是要掉下來。空氣中濕氣很大,又悶又熱,在屋內吃飯,渾身捂出層黏膩汗。老人即便看不見,但也有幾十年的生活經驗。阿嬤渾濁無光的雙目朝向門口,仿佛能看清灰蒙蒙的天。“得下好大的雨。你們上學別忘了穿雨衣。”“忘不了。”阮芳雨風卷殘雲吃完早飯就去角落盒子裏翻騰雨具。大概是上次沒晾幹就塞進了盒子,劣質塑膠雨衣在展開時散出一股子衝頭的黴味兒。阮芳雨下意識抬眼角瞥了眼仉星航,又隨意將雨衣團起來丟回箱子。“我忘了,這件上次穿的時候破了個洞,壞了。你先吃飯,我去巷口再買兩件。”.恰逢周一又趕上天公不作美,教室裏即便開了燈睡眠氣氛也是極好,後排烏泱泱趴倒一片。老黃是個脾氣好的,沒有八公主的“暴政”也沒有吳敏峰尖銳嗓音,拿著卷子溜達下去挨個叫起床。但剛叫起這個另一個又倒下了,他轉悠一圈,感覺自己像是在砸地鼠。憋著雨的時候最濕熱,仉星航鼻尖出了薄汗,把短袖領口的兩枚扣子全部解開透風。阮芳雨不經意瞥過,看見他領子下有枚清晰牙痕,眼皮瞬跳。仉星航本身就白,傷口經汗水一泡,邊緣開始發紅發炎這得下多重的口。阮芳雨昨晚喝的並不算多,沒有完全斷片,腦中朦朧有幾個畫麵閃過,不敢確定,低下頭模糊問:“你脖子上是……”話沒說完他就後悔,迫切想抓回來咽下去,這不是上趕著找羞恥?!仉星航掌根撐著額頭,耷拉沉重眼皮在昏昏欲睡寫題,聞聲側臉笑了。“哥迫不及待要還賬了嗎?”阮芳雨此刻真的想抽自己了,他隱約記起了昨晚的事,因為心虛,第一時間忘了反駁,被怔怔堵的說不出話。.就在這時,窗外烏泱泱的天空忽而劃過一道閃電,教室內所有燈忽驀地全部滅了。“臥槽!”室內瞬間陷入昏暗,學生們一陣驚呼騷動,老黃大聲喊“安靜”讓課代表出門查看情況。課代表看了一圈後回來說整棟樓都停電了。學生們又開始無法無天的歡呼幸福來得太突然。然而幸福不過三秒,天空中驚雷炸響,雲層的雷暴聲傳來依舊震耳欲聾,班裏幾個膽小的女生尖叫著抱在一起,悶雷滾滾,憋了兩節課的雨倏地落下,大雨瓢潑一樣,夾雜風聲雷電聲嘩啦喧囂。班裏亂成一團,阮芳雨身為班長,站起身剛喊了兩句“安靜”,手臂驀然被抓住拽向前,他猝不及防跌坐在對方大腿上,額頭撞上緊實胸膛,不等說什麽,腰被箍住,下巴抬起。仉星航低低說:“這次是哥主動勾的我,不能怪我。”他摁住阮芳雨的腰,溫熱的唇緊接敷上。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吻……卻沒有以往那麽強勢又侵略,透著溫柔和克製。窗外狂風驟雨,仿佛末日來臨。應了課本上的一句“在晝猶昏”。阮芳雨在舌齒糾纏的親吻中,緊緊抓著仉星航的後背,發覺自己心跳愈發的快。.突然停電,教室內亂了,對壓力甚大的準高三狗來說,這是一次刺激的經曆。雖然屁股還沾在座位上,但轉的像小陀螺,整間教室沸反盈天,都是聊天打屁的聲音。黃洋轉過頭。“爸,我這還是第一……”不知道是誰手機光劃過眼前,他怔愣著沒了下文。室內雖然暗,但黃洋與二人就隔著一道桌子,盡管阮芳雨及時站起將仉星航推開,但方才那瞬間的畫麵還是看的清清楚楚,屋外的驚雷好像在耳邊炸開,震得他腦子嗡嗡響。阮芳雨椅腿撞擊桌腿踉蹌坐了回去,他捂著唇,肩膀微微顫抖,不敢抬頭去看黃洋,心裏想:太瘋了,仉星航真的是瘋了,他也瘋了……“你們……”黃洋訥訥,在四周潮水一樣的聒噪中幾乎找不見自己的聲音。“你們真的……”過去他雖然喊“爸”又喊“媽”,但從來沒想過這倆人能真的到一塊去。阮芳雨又拽又傲,從不服輸。仉星航又是強勢的優質alpha。他們就像是磁鐵的同極,可能因為同類並排貼近,但絕不會牢牢吸在一起,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可是現在……黃洋說不出自己什麽感覺,忘了轉過頭去,隻是怔愣看著仉星航。仉星航沒有說話,更不需要向他解釋什麽,用手背擦了下唇,撿起手邊圓珠筆,後端點桌子“吧嗒”彈出筆芯繼續寫題。他低下頭才發現,卷子上的字跡根本是看不清的。第68章 不厭其煩一中設施老舊,這次停電原因是打雷把學校配電室的電閘燒了。後勤主任上報,趕上電業公司忙,最快也得二十分鍾後才能來。老師們急了,物理組心說快期末考了,不能耽誤學生們上課,組長帶頭集體擼袖子下電井,斷線,換表,合閘──整棟樓豁然明亮,大課間還沒過去,電就回來了,隔著樓層都能聽見學生們的痛苦哀嚎。“聽聽──”物理組組長洗完手,站在門口豎著耳朵擦,自豪地說:“瞧給這群孩子們激動的,咱們言傳身教,這就是現實版的知識帶來光明。”這個課間黃洋異常安頓,始終沒再往後轉頭,可這不影響他覺察有道視線一直戳在脊梁上。他後知後覺自己看了不該看的,但為時已晚,那些畫麵又不能從腦子裏挖出來。黃洋異常煎熬,於是站起來,夾著腿跑了,臨跑之前還不知道跟誰念念有詞。“我有尿,我去上廁所。”窒息的壓迫消失,黃洋以為自己逃過了,站在小便池前終於鬆了口氣,一轉頭,阮芳雨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黃洋手一抖,差點把尿弄手上,趕緊提了褲子。“阮……阮哥……”“黃洋。”阮芳雨緊皺眉頭,臉色並不好看今天的事本身就是個意外,被黃洋撞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思來想去,他覺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跟仉星航並非所誤解的關係。“這件事……”“沒什麽。”黃洋慌不迭擺手,仿佛晚了就會血濺三尺,繞開阮芳雨往廁所外竄。“教室裏黑,我什麽都沒看到。”“我沒看到你跟我爸接吻,也沒看見拉絲”“……”阮芳雨這下真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心說我快去你媽的吧。前搶兩步拎住黃洋後頸領子利落了回來,利落轉身把人摁在牆上。”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你是不是片看多了,小心我告訴八公主。”黃洋被壓製的動彈不得,臉緊貼廁所掉渣的牆,擠成一張煎餅,嗚嗚求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媽你放過我。”阮芳雨見他刀口上還敢浪,後扳他胳膊。“繼續叫。”“嗷嗷嗷嗷,阮哥阮哥──”黃洋疼的咧嘴,終於老實。“阮哥我真知道錯了,真錯了。”。阮芳雨教訓完鬆手,黃洋活動自己受傷的肩膀,靜默半晌。“我挺意外的。”阮芳雨靠著洗手台,沒好氣剮了他眼,冷嗬一聲,心說:你意外,我還意外呢!大清早被親,還被同學看見,要不是他臉皮厚現在已經在樓下草坪裏躺著了。“其實吧……雖然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不愧是八公主鎮壓下的“臣民”,黃洋這種時候竟然還不著四六的想“跟莫泊桑的小說一個特點。”阮芳雨:“……”“下次再有誰說你是學渣你一定要向他證明,你明明是個智障。”黃洋不理他的嘲諷。“你看那麽多人惹我爸,陳奇瑞斷了肋骨轉學,陳延朝腿骨斷了還吃上官司。哪一個有好下場。除了你,你還是第一個跟他打架的人,毫發未傷。”阮芳雨睥他。“你怎麽知道我沒事?”黃洋狐疑。“你有什麽事?”“……”阮芳雨跟他大眼瞪小眼,喉嚨憋了口氣半天後又散掉。心說算了,臨時標記要是讓黃洋這孩子知道了要瘋,沉默吃下了啞巴虧。“沒什麽。”“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仗著廁所裏攝像頭照不到,黃洋招搖地掏出手機點開貼吧,翻出一條幾千層樓的熱帖。“諾”他把手機遞到阮芳雨眼前。“昨晚上剛開的貼,附近各個學校的人都在討論。”兩節課沒見,又加了三千條新評,熱度可見一斑。阮芳雨眼皮也沒掀。“我不看八卦。”有這時間不如回去刷題。黃洋:“關於我爸的。”“哦。”阮芳雨看樓主甩出的圖片裏果然有他熟悉的頭像,指尖隔空輕點了兩下,接過手機低頭開始漫不經心劃。黃洋:“不看八卦?”“……”阮芳雨:“滾。”。這是一篇名叫“被學霸校草拒絕後我更愛了!!!”的帖子。篇幅不長,簡要說了樓主是個敢愛敢恨的性情中人,在籃球場上對某alpha一見鍾情,加了微信表白,結果被對方果斷又不失禮貌的拒絕,他不僅沒有氣餒,還因此被alpha的坦誠和專一刷足了好感。【謝謝,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叫阮芳雨。】阮芳雨倏地看到自己名字,還是仉星航發出去的,血液沸騰竄上臉頰,連耳尖都紅了。無論是尷尬還是感動,很多情緒便是如此,經由別人傳到耳中比本人親自說出口效果更強。貼吧樓下有一大群跟帖的群眾,都是昨晚對仉星航表白被拒絕的人,也都曬出了自己聊天截圖開始叭叭。他們被拒絕理由都是同一個句式,乍一看像是群發,但禮節性用語和介詞變化,證明還是人工。【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他叫阮芳雨。】【謝謝,我已經有唯一喜歡的人了,他叫阮芳雨。】……用詞在轉化,語序也並不相同,唯有“喜歡的人”和“阮芳雨”雷打不動。因為可以敲心愛人的名字,所以他不厭其煩手動回了上百條消息。昨夜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仉星航喜歡的人叫阮芳雨,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