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僅剩的良心很少,可她知道自己對不起肖澄雨。現在,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親手殺了自己和肖澄雨的孩子。第97章 病情夜深了,順著巷口往外看,盡頭是綿延起伏的建築輪廓,星子墜在其上蒼穹,一點又一點。天熱,屋裏悶,一群人納涼的人半宿不散。阿嬤在一群聊天人中,膝上搭著扇子不動,留神聽遠處。許建三見她一晚上魂不守舍。“大娘,你別擔心了。阮阮和航航都上電視了,拿這麽大獎,肯定跟同學們出去玩去了,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不會的。”阿嬤低下頭,短歎了聲。“阮阮以前回來稍微晚點,都給我掛個電話。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她說不上什麽滋味,就是心慌。“年紀大的人,都愛自己嚇自己。”另一人勸慰。“有航航在他身邊呢,能出什麽事。你快別惦記人倆小年輕了。哎呀,你沒看今天電視上。好多人圍著航航,阮阮再不抓緊?讓人給搶走啦。”許建三又說:“這倆孩子孝順,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回來要是看見你大半宿還守著,心裏得多難受,以後連一起出去玩都不敢了。”“咱們人老了,幫不上什麽忙,自己照顧好自己,能少讓他們操心點就少讓他們操一點,不當拖累。年輕人,讓他們耍去吧。”“航航和阮阮今天在電視上可神氣了,一等獎呢。大娘,我跟你說,放寬心,你以後享不完的福。”阿嬤歎了口氣,心中七上八下,聽著周圍歡聲笑語的勸慰。憂心忡忡“望著”巷子盡頭,依舊沒有動靜。夏夜的風穿過巷子絲絲繞繞吹進來。阿嬤說:“雖然我這把老骨頭沒用,但他倆現在還離不了我。”.仉南星從醫院離開後,一路超速飆到舊宅,他狠狠咬住手腕,強迫讓自己清醒冷靜。仉家是比瘟疫還可怕的惡源,凡是靠近的人,沾染上的人都會變得不幸。舊宅是林秋萍的老家,仉南星小時候放暑假經常會來住,他記得院子裏有一片野薔薇,豔紅的瓣小小的花,沿牆攀爬,很高很高。隔壁的叔叔會將他托在肩頭,采摘門口路旁熟透的枇杷。他記得那個叔叔很溫柔,晨曦暮光,金色暖陽穿過他臉龐,和阮芳雨一模一樣。後來叔叔走了,十年前外公去世,這個地方開始荒廢,他也再不曾過來。聽說去年被劃進開發區,這幾日就會有施工隊來拆除,周圍已是殘垣斷壁,睹物思人,也無物可睹,無人可思。仉南星找到癱坐在地上的阮清芳。仉家的貴夫人,如今坐在雜草叢生地上,口紅淩亂,下眼瞼暈了烏黑睫毛膏。“瘋夠了嗎?”仉南星單膝蹲下,與她平視。“這麽多年,我知道仉懷安對不起你。你變成這樣,我心疼,哄著你,寵著你。”無論阮清芳怎麽鬧,他都以憐憫勸慰自己釋懷。阮清芳訥訥抬頭,愣愣看著麵前的仉南星。仉南星回視她。“但是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應該裝聾作啞,看著你瘋。你根本就沒病,裝瘋扮傻這麽多年,折磨自己折磨星航,仉懷安可曾回頭看你一眼?”“現在你滿意了嗎?”仉南星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以前那個乖順的兒子蕩然無存,冰冷問:“你逼瘋了我,親手撞了你的兒子,阮清芳,你開心嗎?”“不!不是我!”阮清芳搖頭,抱著頭驚恐尖叫。“不是我的錯!是他,是他非要擋在我麵前,我不想撞他,我要殺的,是那個賤種!”她猛抬起頭,一晚上未眠眼中布滿血絲,死盯向仉南星,指著他罵。“為什要阻止我,你阻止我,他也阻止我!為什麽我的兒子都要幫著那個賤種跟我作對!我是你們的媽,我生養了你們,你們卻跟仇人一起跟我作對!你們這些東西,你們這些白眼狼!”她說著抓起地上野薔薇枯枝荊棘抽向仉南星。“白眼狼,打死你們這些白眼狼!”仉南星歪頭躲避,小臂被劃傷,上次結痂的刀口又開始流血。他眉頭一擰,上前強硬抓住她手逼停,惱了說:“我是你生養,是你帶大。我應該被你控製,我死了,把這條命還給你,我應該的。”“但你沒資格說阮阮!”那個孩子,從出生到現在,沒有得到過阮清芳一點愛。連基本的“吃穿不愁”都不曾擁有,現在卻還要因為骨子裏那點血繼續被綁架順從。這是什麽世道?仉南星記得那天晚上他隨手打發搶劫犯的腕表,阮芳雨撿起來,心疼地磨蹭裂痕的玻璃表盤,小心翼翼問‘是不是很貴?’眼中謹慎又羨慕。他從小就過得貧窮落魄,他和仉星航唾手可得的東西,對阮芳雨而言卻是不可及的奢求。.“阮清芳。”仉南星喉嚨滾了下,睥著她問:“你知道那個被你丟棄的孩子從小是怎麽過來的嗎?”阮清芳想掙脫,仉南星緊抓她手腕,冰冷又強硬說給她聽。“在你享受美味珍饈,動輒砸家裏東西的時候。他被一個瞎眼的老太婆收留,住在連廁所都不如的棚屋裏,連吃飽都是問題。”“你穿過十塊錢兩件的衣服嗎?你會為了兩百塊錢在酷暑天裏穿玩偶服在大街上任人冷眼嗎?你知道他連吃你嗤之以鼻的地攤煎餅都得再三考量。”不同階層的人,做不到相互體諒,仉南星再怎麽形容都覺著蒼白,因為他們這樣的人想象不到,在那種條件下,人如何能活。仉南星狹長眼角潤紅。“你是生了他,給了他一條命,但你讓他從小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有娘生沒娘養。”“生而不養,你當初何必生他,何必讓他來這世間一遭受那麽多罪。”他豁然鬆手將阮清芳重重摔在地上。阮清芳瞪大眼睛,從小打不還手的兒子竟然敢推她,梗著脖子嘶吼。“你有什麽資格,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我沒資格說你。”仉南星哂笑蹲下去,諷刺說:“我骨子流著你給的血,吃著你喂的飯長大。”“但航航和阮阮,跟你沒關係。”“媽。”仉南星拉著她抗拒揮舞的手,極輕極輕說:“我知道,撞人的事我爸會幫你擺平。”仉懷安對阮清芳即便沒有感情,但也要麵子。“我想過了,家裏關不住你。我送你去精神病院吧,那裏更適合你。”阮清芳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又驚恐看向變臉的仉南星,奮力將他往後一推。“你真是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仉南星這次沒有反駁,也沒有往常壓抑情緒耐著性子哄她。他坐在地上大聲笑了起來。“我早就瘋了,你剛知道嗎?”日複一日,仉南星早已對周圍一切厭煩疲憊,為什麽他要夜夜笙歌放浪不堪,唯有這樣,才能抑住尋死的衝動。“你知道嗎?”他歪頭,指了指自己,臉上掛著笑,淚卻無聲息從那張俊臉上落下,像隻木偶,違和又詭異。“你引以為傲的孩子,你拿來爭家產的籌碼,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哈哈哈哈哈哈哈。”仉南星躺在枯枝爛葉雜草叢生的地上,讓心底的魔鬼放肆蔓延。他替阮芳雨不平,可他又羨慕阮芳雨,羨慕他在這世上還有歸屬之處。生而不養,像他被養成這樣也是悲哀。“阮清芳,你不配,你不配做母親。”.就在仉南星帶仉夫人回去的路上,譚曜州打來電話。仉南星正在開車,瞥了眼旁邊還算平靜的阮清芳,自從他揭開自己的病情,對方似乎就深受打擊,沉默又安靜。仉南星摁下藍牙,聲音從車內音響闊出。“喂,曜州,怎麽了?”譚曜州身後傳來醫生和器械的嘈雜聲響,他注視著仉星航亦步亦趨跟著離開,站遠了些,說:“那個omega已經脫離危險,正在轉icu,這邊我安排了最好的設備和陪護,你弟弟也在旁邊守著。”仉南星總算送了口氣,命能保住,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譚曜州在他即將要放下懸著的心時候,又說:“他的右手指骨粉碎性,上肢神經受損。”仉南星緊緊擰著眉頭,等待他接下來的話。“他以後無法從事太過精密的行業。”人的自愈能力是有限的。再續神經不會像先前那樣靈敏,骨骼恢複程度也決定他以後無法高強度作業。有些職業事關人命與社會安全,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比如說:化學試劑有關、醫藥有關、物理精微實驗,還有就是,阮芳雨一直以來的夢想,醫生。第98章 隱形小土豪此時天已接近晌午,太陽焦躁,烘烤著油柏路麵,貼地升騰的氣溫變形扭曲。仉南星掛了電話,端著方向盤緩慢消化阮芳雨的傷情。一直坐在旁邊沉默的仉夫人瞥了他眼,突然趁他走神猛將他推開,抓著方向盤向左轉到底。.他們在跑高速,車輪一聲尖銳摩擦後直衝左側護欄。仉南星驚恐抓回方向盤,千鈞一發之際將阮清芳推開,猛向右打死。車身擦著護欄邊拖出好長距離,紅色車漆擦著路欄,車身劃花,漆黑刹車痕拉出去足足三米。車輪緊急抱死,仉南星頭撞在方向盤上,有些懵。仉夫人趁機拉開門跳車時,他反應不及,一把沒抓住,趕緊解開安全帶衝下車。正值假期,旅遊旺季,高速上人來人往。仉南星下車後差點被路過高速行駛的車輛刮到,身後進階傳來淒厲的喇叭聲,硬生生將他限製原地動彈不得。仉夫人不顧來往車輛,瘋了一樣跑到排水口,拎起裙子從護欄翻出去。高速路被架起,兩邊是茂密樹林,她從蜂窩固土坡滾下去,爬起來後回頭警惕看了眼仉南星方向,一頭紮進茂密樹林裏片失去蹤影。仉南星眼睜睜看著她消失。高速不能停車,周遭過去車輛的喇叭聲嘈雜,夾雜著謾罵。導航已經提醒了六遍,他無奈拉開車門坐進去,忿忿垂了下方向盤,打火先回醫院。.譚曜州為阮芳雨直接清場了三層的重症監護區。仉星航從昨晚開始就坐在床邊守著,他嚐試過交流,但對方聽不進去,幹澀又猩紅的兩隻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床上纏滿繃帶的人,從淩晨盯到中午。滿屋的儀器滴滴答答平穩響著。譚曜州站在門口,用力捏了捏眉心。從昨晚忙到現在他一宿沒合眼,摸出兜裏的煙想提提神,一抬頭又看見對麵牆上禁止吸煙的牌子,隻好夾在鼻尖幹嗅。仉南星走路帶風趕到病房門口。譚曜州老遠就看見他額頭上的淤青。“你這傷是怎麽弄的,那個瘋女人又打你了?”“沒事。”仉南星推開他探查的手,趴在觀察玻璃上往病房內看。“阮阮怎麽樣了?醫生有沒有說他什麽時候醒過來。”“運氣好的話,今晚上就能醒。”譚曜州見他望眼欲穿,對走廊上隨時待命的護士招了下手。“給我兩個冰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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