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聿白一怔,兀自陷入沉默中。與此同時,後桌的陸錦延死死盯著圓鼓鼓的後腦勺,恨不能擁有透視能力,試圖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好幾秒後,薑聿白緩緩開口道:“我是gay。”他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選擇爆出自己的性向。劉詩藝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表情愣愣地重複道:“你是gay?”“對。”薑聿白點頭,“所以我不會相親結婚。”好在劉詩藝在國外待了很多年,身邊同學也有不少同性戀,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那我明白了。”“我家裏這邊,我會想辦法解決。”薑聿白和她商量道,“你家那邊,就麻煩你說清楚了。”劉詩藝攪了攪杯中的咖啡,忽然又道:“其實我也不願意相親結婚,但我們注定都要接受家裏的安排。那麽,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薑聿白一時沒反應過來:“合作什麽?”“協議結婚。”劉詩藝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語氣稀疏平常,“婚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事實上,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各玩各的婚姻比比皆是。既然注定要聯姻,那她為什麽不選一個符合自己審美的聯姻對象呢?至少做表麵夫妻時,看著還賞心悅目。話音剛落,身後的那桌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劉詩藝不自覺看向聲源處,隻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正陰沉沉地盯著他,深邃的眉眼間攢著不加掩飾的怒氣,手邊是一杯灑了大半的水。薑聿白忍住想要回頭的衝動,禮貌拒絕道:“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為什麽?”劉詩藝收回視線,有些不解,“難道你要反抗家裏的決定?”薑聿白的目光坦蕩而堅定:“因為這樣做,對我真正愛的人不公平。”他這輩子隻會愛一個人,當然會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給那個人。盡管少得可憐,但至少是完整的自己。劉詩藝啞口無言,紅唇來回開啟,最後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是我看錯你了,我們並不是同一類人。”她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而對方卻還在傻傻地相信愛情。“劉小姐,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薑聿白發自內心地祝福道。“謝謝。”劉詩藝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個英俊的男人臉上,開口問道,“你喜歡的人,就是他嗎?”“啊?”薑聿白下意識回首,驀地撞進那雙幽深的眼眸裏,心下一跳。“你好。”陸錦延正好也裝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薑聿白身旁,微一頷首,“陸錦延,是小白的……”他側眸看向薑聿白,到底沒敢亂說:“目前是小白的追求者。”但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轉正。劉詩藝一副早已看透的表情:“我就說呢,你看我的眼神裏怎麽寫滿了‘取而代之’四個大字?”陸錦延微微一笑:“沒有這回事。”他很自覺地拉開椅子,在薑聿白身旁落座,禮貌地問了一句:“不介意一起拚桌吧?”劉詩藝攤了攤手:“我要是說介意,你會離開嗎?”陸錦延保持微笑:“當然不會。”薑聿白:“……”三個人的晚餐,吃起來還算平和。吃得差不多了,劉詩藝開口道:“我剛才就想問,薑聿白你臉上怎麽了?”“挨了一巴掌。”薑聿白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劉詩藝大膽猜測道:“因為拒絕相親,所以你爸打了你?”握住筷子的手一緊,陸錦延眉頭皺了起來。“是他打的,但不是因為這件事。”薑聿白簡單回了一句,明顯沒有深入解釋的打算。劉詩藝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陸錦延出聲打斷了:“劉小姐這麽瘦,應該多吃點。”嘴裏是這麽客套的,動作上卻在往薑聿白碗裏夾菜。劉詩藝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還是好心提醒道:“薑聿白,你爸爸的公司資金好像出了點問題。就算我們倆不成,他可能也會找別人。”薑聿白抬起臉來:“謝謝,我知道了。”“聽說你是學美術的,當年其實我想當演員,但最後還是妥協了。”劉詩藝不知想起了什麽,語氣感慨道,“如果你真的想反抗家裏,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有舍就有得,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多數人不能既要又要還要。既然她選擇站在家族的財富上,就必然要犧牲一些自己所熱愛的東西,這是她的取舍。“謝謝劉小姐的提醒。”陸錦延接過話,聲音篤定且可靠,“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站在小白身後。”薑聿白眉心微動,不由看向那張雕塑般立體的臉。陸錦延回以溫柔的笑容:“小白,我會陪著你。”兩人對視,旁若無人的模樣像是忘記了周遭的環境。“咳咳……”劉詩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差不多得了啊,我還在呢。”薑聿白倏然回過神來,匆匆垂下眼睫。陸錦延喉結滾動了一下,麵不改色道:“一時情難自禁,劉小姐見諒。”劉詩藝:“……”*吃過晚餐,三人離開了餐廳。“劉小姐怎麽回去?”陸錦延站在薑聿白身旁問道。“我剛回國,還沒來得及考駕照,剛才我們家司機送我來的。”劉詩藝將散開的頭發撩到耳後,“現在打車回去就好了。”“我們也準備打車。”陸錦延很有紳士風度地邀請道,“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先送劉小姐回去吧。”“不用。”劉詩藝揮了揮手,“我自己走,省得你們倆在我麵前強行喂狗糧。”陸錦延也沒再堅持:“那劉小姐路上小心。”送走相親對象後,兩人招了輛出租車,一起回湖間花園的公寓。回去的路上,薑聿白神情懨懨地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象,陸錦延默默注視著他,沒有開口打擾。回到公寓後,薑聿白駕輕就熟地坐到沙發上。陸錦延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低聲問道:“小白,今天是不是累了?”“嗯,有點。”薑聿白接過水杯,心裏不知怎麽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疲倦感。“那你先洗澡,早點休息。”陸錦延轉身往陽台上走,“我去幫你收衣服。”洗完澡後,薑聿白帶著一身水汽走出浴室。陸錦延坐在沙發上等他,見他出來立刻站起身子:“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該改成熱敷了,我去給你擰條熱毛巾。”薑聿白坐在沙發上乖乖等他回來,這時手機又震動起來。在和劉詩藝分別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看到來電顯示,絲毫沒有驚訝。他麵無表情地按下接聽鍵,等待對方發難。不出所料,電話一接通薑銘越就劈頭蓋臉地罵道:“你是怎麽跟劉家千金吃的飯?為什麽人家一回去就說不合適?”“不合適,就是不合適。”薑聿白語氣平靜地回道。“就你這性子,跟誰能合得來?”薑銘越火冒三丈,又命令道,“你主動再約她一次,記得這次要好好表現。”薑聿白的視線落在落地窗外:“我不會再跟任何人相親。”“那你到底想幹什麽,啊?”薑銘越用力地拍了下桌子,“當初就不該讓你學美術,越學越叛逆,越學越不聽話!”“聽說你的公司資金出了問題。”薑聿白的嗓音由平靜轉為冰冷,“所以你才想讓我聯姻,為你換取資金。”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隨即響起欲蓋彌彰的喝斥聲:“你聽誰胡言亂語?”“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裏有數。”薑聿白閉了閉眼眸,“我不會成為你的棋子。”“棋子?”薑銘越惱羞成怒地厲聲反問道,“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我養你這麽大,你不該為公司為薑家做出一點貢獻嗎?”薑聿白睜開雙眼,一字一頓道:“如果可以選,我寧願十八年前和媽媽一起死掉。”或者再早一點,在媽媽肚子裏死去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化成她身體裏的一部分。沒有給對方暴跳如雷的機會,薑聿白直接掛斷了電話。下一秒,仿佛是某種心電感應,薑聿白回過頭,與站在浴室門口的人對視。陸錦延回過神來,語音艱澀地道歉:“對不起小白,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沒事。”薑聿白轉回臉,神情木然。有些事陸錦延遲早會知道,隻不過那個最大的秘密,暫時還藏在他心裏。陸錦延邁開腳步,走到沙發前蹲下身子,輕輕用熱毛巾覆上他的左臉臉頰。薑聿白垂著眼睫,任由對方動作。半晌後,他終於從自己的情緒中抽身而出,和一道疼惜的眼神對上。“我自己來吧。”薑聿白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又打破了安全距離,抬手想接過毛巾。陸錦延主動拿開手:“毛巾變涼了,我再去擰條熱的回來。”重新擰了一條熱毛巾,又熱敷了五分鍾。熱乎乎的暖意自臉頰傳遞至四肢百骸,薑聿白不由自主閉上雙眼,一陣困意襲來。“今晚還要繼續睡沙發嗎?”陸錦延眸中滿含溫柔,看著小白兔打瞌睡。“嗯。”薑聿白將身體窩進沙發裏,輕聲提醒道,“今天夜裏,你別再把我往床上搬了。”陸錦延笑而不答,冷不丁又問道:“劉小姐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