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承認確實撈了點油水,但臣願意全數都捐給啟德鎮的鎮民,臣願苦民所苦,與民同苦。」向興德連忙翻供。


    他甚少進宮,就算進了宮也見不到皇上,但倒是聽朝中官員提及皇上怪癖不少。皇上心情好時,油水任人撈,心情差時,哪怕油水沒撈都會出事,不管是貪官還是廉吏,皇上是看心情行事的。所以,就賭一把,順著皇上的話意說準沒錯!


    藺仲勳聞言,睨了單厄離一眼。「單厄離,你可聽見了?」


    「臣聽見了。」


    向興德疑惑地來回看著兩人,懷疑自己磕頭磕得太賣力,導致他腦袋有點混亂,聽不太懂兩人的話。


    「你可有帶兵馬在身邊?」


    「有的,臣正在巡視啟德鎮附近的堤防和災情,帶了一小隊皇城兵。」


    藺仲勳頗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好,單厄離聽令!」


    「臣在!」


    「將向興德給朕押下!連同所有衙役一並押下,新任知府叫阿福從內閣挑一個,衙役從刑部獄卒調派,再通告吏部,新知府明日上任,首任嚴辦向興德貪汙收賄,再辦衙役狗仗人勢欺淩百姓,擇日處斬!」


    向興德瞬間瞪大眼,有些懷疑自己聽見了什麽。


    「臣遵旨!」單厄離看著藺仲勳的目光,忍不住更添崇敬。皇上像是脫胎換骨似的,整個人的神采都與往常大不相同。


    「皇上饒命啊!」向興德連同衙役齊聲求饒。


    「還有,派人到杜姑娘家中清掃屍體,有一名賊人押在隔壁民居,要嚴審,緝拿殘黨,不得枉縱。」


    「臣遵旨!」


    「還有……」藺仲勳深吸口氣,不耐地瞪著他。「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朕!」那種充滿感動,像在說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眼神,隻會教他起雞皮疙瘩,讓他很想將他賜死。


    「……遵旨。」


    藺仲勳將所有雜事交由單厄離處置,一走出府衙大門,就見杜小佟滿是焦急的俏顏蒼白嚇人,他一雙濃眉不禁緊緊攢起,開口斥道。


    「銀喜,小佟大病初愈你會不知道嗎?她瞎操心,你也跟著瞎胡鬧,難道就不能安撫她,讓她好好地待在家裏?孩子們……」連珠炮似的話尚未說完,纖細的身影突地撲進他懷裏,教他錯愕地瞪大眼。


    這不是夢吧,輕輕地將她攏進懷裏,她好瘦好纖弱,彷佛隻要他再用點力,她就會被他給揉碎似的。更教人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緊抱住自己,這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一兩,你沒事吧?」杜小佟哽咽問著,聲音夾雜著濃濃鼻音。


    「我沒事,不都說了沒事。」他好笑的道,然在她抬眼瞬間,看見她不斷滑落的淚水,他心頭揪得發痛。


    「可是那位官爺……」


    「沒事,把事說清楚,還能有什麽事。」他啞聲安慰,長指抹去她的淚,卻怎麽也抹不盡。「別哭了……」


    「你嚇死我了。」杜小佟淚流滿麵,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就像是被人剮著,痛得她怎麽也無法待在家裏等他。


    她站在府衙外等,夜色漸沉,她的心跟著往下沉,整個人惶惶不安,恐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蒙大夫說要想辦法,搭著馬車離去,至今都沒瞧見他的人影,反倒是剛剛進去了一個一身戎裝的官爺,沒一會兒他便出來了。


    藺仲勳愣了下,隨即笑出一口白牙。「沒事了,咱們回去吧。」


    「嗯。」


    藺仲勳望向不住抹淚的銀喜,不禁苦笑,這姑娘又在哭什麽?不明就裏的他抽開話題問:「咱們要怎麽回去?」天色都暗了,他可不知道這附近要怎麽雇馬車,再者他身上可是一毛錢都沒有。


    「我不知道要上哪雇馬車,蒙大夫坐著馬車不知道到哪去了。」銀喜揚起笑,可是眼淚卻不住地掉。


    「既然如此……」思忖了下,他問著還抓著他不放的杜小佟。「小佟,我不知道上哪雇馬車,咱們勢必得要走回去,就不知道你覺得用背的好,還是用抱的好?」


    「背。」


    「……一路上人潮可能不少。」盡天城外的啟德鎮遭水淹,為容納災民,城門這幾日皆無門禁,可以自由出入,自然人多。


    「嗯。」


    藺仲勳笑眯眼,拍拍她的肩。「上來吧。」


    杜小佟趴上他的背,雙手環過他的頸項,像個孩子般地把臉貼在他背上。


    藺仲勳有些受寵若驚,然而背著她,踏出的每一步又穩又平,不讓她顛著難受著,用他的方式嗬護著她。


    「啊,你背上有傷。」紮上的布巾教杜小佟想起他的傷。


    「不打緊,你趴好,別亂動就成了。」疼是有那麽點疼,但是能背著她,再疼他都願意。


    踏著夜色,他背著她回家,心裏無比充實,這一天驚濤駭浪,但卻是這重生幾百回裏,最教他感覺活著的時刻。他活著、愛著,感謝老天。


    三人回到村裏時,四個小家夥早已在張大娘家吃飽入睡,杜家有人清掃好了,駭人的血腥味消散了。


    「包子,起來,回家了。」藺仲勳喚著坐在通鋪邊上睡著的唐子征。


    唐子征睡眼惺忪醒來,瞧見他背著杜小佟,淚水毫無預警地掉落,接著一把撲向他。「一兩哥,你沒事……太好了,我好怕你們都不見了!」


    藺仲勳被撞個滿懷,很想將他攆走,但瞧他哭得哽咽,不禁有點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是男人就別哭,沒什麽好哭的。」


    說話聲擾醒了睡在床上的燒餅油條,就見兩人不約而同地揉著眼,認出眼前的人後,便企圖一道撲進藺仲勳懷裏——


    「夠了,沒有空位了!」一個個撲上來是怎樣?他好歹是個傷員,背上還背了一個,撞傷他不打緊,傷了小佟,他就把他們一個個吊起來毒打。


    「不公平,我們也要抱!」油條哪裏管那麽多,硬擠進他懷裏。


    燒餅向來懂事,乖乖地坐在通鋪上,藺仲勳睨了一眼,歎了口氣,朝他招招手,特地挪了點位置給他。


    燒餅怯怯地偎進他懷裏,隱忍多時的淚水無聲地滑落,藺仲勳無奈搖著頭,卻突地聽見杜小佟的笑聲。


    「一兩真像是爹呢。」


    「你要肯當娘,我就肯當爹。」他打蛇隨棍上,趁火打劫。


    杜小佟聞言,俏顏微紅,偷覷著張大娘,張大娘見狀,揚笑道:「這門好親事什麽時候要定下?」


    「就看她的意思,我隨時都可以。」


    「別說了,已經很晚了,別打擾人家。」杜小佟羞澀地催促著。


    「包子,把餃子抱著,銀喜在做宵夜了,咱們回去吃宵夜。」知道她臉皮薄,他從善如流地不提,討她歡心。


    唐子征應了聲,輕手輕腳地抱起仍在熟睡的餃子,一家六口跟張大娘道謝,回家吃著銀喜剛煮好的麵條,味道清淡卻很飽足。


    小家夥們吃飽喝足,明明已經累得打盹,卻還是纏著杜小佟和藺仲勳,最終在藺仲勳的瞪視之下,才乖乖地跟著銀喜回房。


    把小家夥都打發走後,喂杜小佟喝下藥、替她掖好被子,藺仲勳正轉身要走時,卻察覺自己的褲子竟被抓著。


    他狐疑地睨向她,不認為她會在這當頭向他求歡,可是她卻抓著他的褲子……


    「一兩,你可以再陪我聊聊嗎?」


    藺仲勳揚高濃眉,猜想是今兒個發生太多事教她不安,所以才想要他待在她身邊,他求之不得。


    他大方地往床畔一坐,問道:「聊什麽?」


    「隨便都好。」她直睇著他,明明眸底滿盈倦意,卻倔著不肯閉上眼,彷佛怕雙眼一閉,他就會消失不見。想想多可笑,先前她還千方百計趕他走,然而真正發生事情時,她卻是恁地舍不得,才教她發覺,她早已習慣他的存在、他的陪伴。


    「依我看,你還是趕緊閉眼睡。」他知道蒙禦醫開的藥方裏,有一味是安神,就是為了讓她多休息。


    「你……不會不見吧?」她不安地移動手,輕握住他的。


    這舉措對藺仲勳而言,無疑是最大的鼓舞。「不會……」他俯近她,她那漂亮的水眸映著他,滿滿的都是他,教他情難自禁地湊近,吻上她的唇。


    她像是嚇了一跳,琉璃般的眸突地圓瞠,但沒有抗拒。


    他不住地摩挲她柔軟的唇瓣,大膽地撬開她的唇,舌鑽入她的唇腔,她卻驀地退開,滿臉羞紅地望著他。


    藺仲勳深吸了口氣,粗嗄道:「快睡。」


    她嬌羞地閉上眼,手依舊握著他的,他的手又大又厚實,在這三伏天裏顯得太熱,但她卻怎麽也不想放開。


    藺仲勳瞅著她,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徐徐地勾起笑意。


    歎氣,是因為淺嚐輒止;笑意,是因為她在生死關頭終於坦白……置之死地而後生,早知如此,這把戲他早該玩上一回才是。


    不過,都無所謂了,隻要她動情,多久他都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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