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了擺手,示意要單厄離先回宮處理,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藺仲勳不禁回頭望去,就見一輛馬車急駛而來。紅頂紫流蘇……戶部的馬車?他忖著,微眯起眼,大抵已猜中馬車上的來人是誰。


    馬車靠近時突地停住,車簾掀開,袁敦之不敢置信地喊道:「這不是單將軍?!」


    單厄離望向他,神色淡漠,像是對他沒什麽印象。


    「在下是戶部侍郎袁敦之。」袁敦之麵色有些尷尬地道。


    單厄離聞言,隻是朝他微頷首,不發一語。


    袁敦之見狀,隻能問候一聲,趕緊要車夫驅車離開,省得自討沒趣。不過……那人不是小佟家裏的長工嗎?怎麽會和單將軍站在一塊?


    「單厄離,朝中官員你記得幾位?」待馬車駛遠,藺仲勳忍不住低問。


    單厄離攢眉細想著,最終道:「六部之首、九卿和首輔。」


    藺仲勳撇唇冷笑。很好,隻記得為首的……「回去吧,沒事別再過來。」阿福正在對付戶部,他得要趕緊回去,瞧瞧袁敦之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烈日當空,怕杜小佟受不了日曬,銀喜於是硬將杜小佟給趕回家裏,杜小佟隻好抱著已入睡的餃子回家,她本是打算等藺仲勳一同,可誰知道他一去竟這麽久。


    才剛走到家門前,身後傳來馬車聲響,她回頭望去,雖不知來者是誰,眉頭已經攢起,要是她再快一步到家就好了,她就可以鎖門假裝不在家。


    「小佟。」袁敦之一下馬車便親熱地喊著。


    杜小佟朝他欠了欠身。「見過大人,不知道大人今日前來是——」


    「小佟,咱們之間還需要這麽生分嗎?」袁敦之噙笑,卻驚見她手上抱著孩子。


    「你改嫁……不對,就算改嫁也不可能生得出這麽大的孩子,這孩子是誰的?」


    杜小佟深吸口氣問:「大人,稻子尚未收割,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袁敦之神色有些赧然。「我今日前來是想跟你商量一品米——」


    「不可能再多。」她冷聲打斷他未竟的話,抱著餃子想要進屋。「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小佟。」袁敦之繞到她麵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咱們之間是什麽關係,想當初你撫了一首琴曲對我訴衷情,如今怎會對我這般冷淡?」


    杜小佟抬眼瞪他,想抽手又怕摔著餃子。「你放手!」這混帳東西,明明就打算要娶恩師的千金卻還來招惹她!


    怪就怪她重生時,適巧是她對他彈琴的翌日,要是能再早一天就好,她真不想承認自己曾對這混蛋彈過曲子。


    「一曲問情打進我心坎裏,直到現在依舊教我難忘,你怎能對我這般冷漠?」她沒甩開手,袁敦之膽子更加大了。「你敢說你對我真是一點情意皆無?」


    杜小佟眯起眼,不敢相信他竟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要不是她抱著餃子,她真的會狠狠地揍他一頓!她前世無知,可不代表她今世還會一錯再錯。「放手,再不放手,等我喊非禮,看看到時候難看的人是誰!」


    「你!」


    「就算你是官又如何,官大就能欺民嗎?想欺我,就先去問問外頭的禦匾,秤秤自己的斤兩!」一兩說過的,這塊禦匾妙用無窮,誰都別想占她便宜欺負她!


    「我……小佟,我失禮了,你別擱在心上,其實我說了那麽多,隻是想請你幫我。」袁敦之神色尷尬的放開了雙手。


    「什麽意思?」


    袁敦之從懷裏取出先前她簽下的合同。「能否請你在上頭蓋個指印?」


    「為什麽?」


    「因為……」袁敦之猶豫了下,終究說不出他被上司逼得快要發瘋,他要是不想法子做假帳,上司就會把戶部虧空的事都推到他身上……到時候,他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見他吞吞吐吐,杜小佟盡管不明原由,但也猜得到不是什麽好事。


    「袁大人,你回去吧。」


    「小佟,看在咱們算是姻親的關係,你就幫幫我,否則我就死定了。」


    見他又探出手,她隨即退上一步。「你要是敢再碰我,我保證你才會真的死定了!我不知道你是遇上什麽事,但都得要自個兒善後的,不是嗎?我不過是個村婦,什麽都不懂,我幫不上你的忙。」


    「你有禦匾,不管你做了什麽事,你至少還有禦匾可以保住你一命!」袁敦之苦苦哀求著。


    杜小佟聞言,怒不可遏地罵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要我幫的忙,要是有個萬一,我至少還有禦匾可以保住我的命?!」竟然敢要她冒生命危險幫他,他以為他是誰?!


    「小佟……」


    「出去!」杜小佟毫不留情地斥道,聲響大得嚇醒了熟睡的餃子。


    袁敦之見狀,隻能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屋外走,突地——


    「慢著。」


    「你願意幫我了?」他回頭,喜出望外地問。


    杜小佟撇了撇唇。「我隻是想問你有沒有聽過藺仲勳這個名字。」她不過是想起他在朝為官,想要打探一兩的身分,問他是最快的。


    袁敦之先是失望,但一聽到她道出的名字,臉色突變地問:「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杜小佟不解望著他,藺是皇姓,但也不是每個姓藺的都是皇族。她隻聽過名字要是與皇族同字同音就得避開,倒沒聽過同姓得改的。


    「當今皇上名諱便是仲勳……你說的人就是當今皇上!」


    杜小佟水眸圓瞠,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麽。


    皇上……一兩是皇上?!


    「怎麽可能?」她喃喃自語。


    她曾不知道多少次在他麵前數落皇上的不是,他……她驀地想起他曾要她謹言慎行,油條說過那名武官喊他黃……不是一兩姓黃,而是武官喊他皇上卻被他製止……思及此,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走,她險些快站不住。


    「皇上的性情古怪,登基即位以來不曾早朝,我入朝至今也不曾見過皇上一麵,就連宮中禁衛也不見得識得皇上,聽說皇上總愛出宮……」袁敦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雙眼發亮。「你是不是識得皇上?」


    杜小佟失焦的眸緩緩定在他那張似乎癲狂的臉上,不由得退上一步。


    「皇上對你栽種的米情有獨鍾,也許他根本就出宮見過你,否則你怎會知道這名諱?你幫我跟皇上求情吧,就說是戶部尚書陷害我,那些帳根本就不關我的事……」


    「走開!你再不走我就要喊救命了!」


    「小佟!」


    「滾!」


    袁敦之聞言,悻悻然地瞪著她。「好,我要是做出什麽事,全都是你逼我的,你不要怪我!」


    杜小佟哪裏管他到底撂下什麽話,踉蹌了下跌坐在廊階上。


    一兩是皇上……怎麽可能,怎麽可以是?!


    【第十五章】


    「皇上回宮了?」


    天色微亮,才剛踏進首輔府,便有宮人來通報,教福至有些驚詫。


    「是啊,桂都統都快要被打死了。」如貴神色緊張地道。


    福至微揚起眉,大步踏出首輔府。「派人把單將軍找回來。」


    「已經派人去了,這才趕緊來找首輔大人。」如貴快步跟上,小聲說著第一手的消息。「其實昨兒個皇上就回來了,一回來就進了廣祈殿,不準任何人打擾。」


    「皇上昨兒個回來怎沒人通知我一聲?」福至略有微詞,眸色極為不快。


    「皇上的臉色鐵青得像鬼一樣,擺明了生人勿近,小的想也許皇上一會又出去了,可誰知道今兒個天色都還沒亮,他就踏出廣祈殿外,適巧遇到宮中巡邏的桂都統,便拉往禦天宮後頭的小武校場對招,但……皇上今日似乎特別暴戾,簡直是把桂都統往死裏打。」


    如貴說得又快又急,雙手還不住地比劃著,教人聽得膽戰心驚。


    福至腳步加快,腦袋快速運轉著。皇上竟然會回宮過夜,代表他和杜姑娘肯定出了什麽問題,氣怒難消,可偏偏單厄離又不在宮中,所以隻好找桂都統解氣。皇上可真是會挑時間發火,就挑在這最忙亂的時刻,眼看著就要收網,皇上不幫忙就算了,竟還拿桂都統消氣,真是……


    當福至快步來到小武校場,遠遠的就見單厄離早他一步趕到,持劍躍入場中,在電光石火之際,擋下了那對桂英華致命的一擊。


    鏗的一聲,單厄離手麻痛了下,卻硬是抓穩了劍,一腳將桂英華踢到一旁。


    福至來到場邊,就見桂英華身上早已見血,手臂上劃開了一個口子。


    「來人,傳禦醫!」福至吩咐著,蹲下身查看桂英華的傷勢,確定未傷及要害,才撥了心神望向場中兩人,口氣不悅地道:「桂都統,你是不要命了嗎,竟敢和皇上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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