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微微一笑,不敢居功,她心裏明白得很,如果不是燕靜保密功夫做到家、不是他手段雷厲風行,說不定到最後不但拉不出大頭,還會被倒打一耙、一無所獲,成了真正的冤大頭。


    所以這種事,人家口頭上說謝,懂事的謙虛兩聲就過了,千萬別居功,更別傻得要求酬謝。


    「王爺客氣。」


    「此次的事,本王衷心感激,但關關是女子,本王無法助你升官,隻能令你發財,我從京裏帶了些禮物來,明兒個讓下人給你送去。」


    他的目光在關關身上流連不去,這是個聰慧而美麗的小姑娘,若能將她收納身旁,日子定會過得有滋有味。


    聽見有禮物可以收,關關頓時眉開眼笑,忘記對皇子得保持安全距離,她喜道:「多謝王爺。」


    她的笑讓燕靜晃神,那不是女子矜持的笑、不是客氣有禮的笑,是張揚的、自在的愜意笑顏。當他是賀翔時,她這樣笑,他是燕靜的時候,她亦是同樣的笑靨,似乎自己的身分在她眼底並未不同?


    從未有過的全新感受在心底攀升,他對關關的喜歡再進一層。


    轉頭,他對雲青道:「這次之事,本王已稟報父皇,父皇想見見你,或許年底,或許明年開春,父王會召你回京,這段時間,雲青兄好好治理地方事,要是能做出一些成績的話,知府龔大人那裏,本王已經打過招呼……」


    言下之意是:你放手去做吧,就算知府幫不了你也不會阻撓你,最重要的是,絕對沒膽子搶走你的功勞。


    雲青麵上笑著、耳裏聽著,心底卻有幾分忐忑。


    因為燕靜看關關的目光很不同,更因為燕靜特地走這一趟,絕對不會隻是過來叮嚀他好好做事。


    這是想招攏人馬呐,恐怕一路行來,願意歸附在他旗下之人已經不少,要是自己點了這個頭,日後燕靜登基,自己的仕途必定飛黃騰達,倘若不是呢,被看成五皇子黨的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偏偏重生的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日後登基的人是誰……


    燕靜的舉動讓他擔心,燕靜待關關的態度更讓他興起一陣莫名焦躁,但他臉上不顯半分,微曬回道:「身為父母官本該好好治理地方、為民喉舌,此乃職責所在。」


    意思是:不勞靜親王特意叮囑。


    但靜親王卻誤以為他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就好,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同雲青兄說說,上回你交給我的那三本書冊已呈禦覽,父皇想見見編撰此書之人,不知雲青兄可否弓薦?」


    聽見此話,雲青暗自慶幸,幸好當時留了個心眼,沒在賀翔麵前說出編撰參考書的是關關,但現在……


    他轉頭與關關對視,如果他回答編撰者是自己,關關會不會以為他想搶功勞?但如果實話說出,燕靜對關關……


    他尚在考慮如何開口,關關已經搶快一步說道:「皇上喜歡方大人編的書嗎?」


    一句話,雲青明白她的意思。


    他順著她的話接下,「不瞞王爺,那書是在下編寫的,本隻是為著明年春天要參加科考的弟弟所編,但弟弟不願藏私,他願有更多人能閱讀這些文章,增廣見識、開闊胸襟,替朝廷培養更多得用人才,因此下官才會把書拿出去,希望能將它付梓。」


    「你們這對兄弟果然見識不凡,本王知道了,回京後必會將此事轉呈父皇。」


    然後,燕靜和雲青又聊了許多朝堂上的事,兩人說話間,為了暖場,偶爾關關會插上兩句話,但她一開口就惹得眾人會心微笑,她的見解獨到、視野不同,在在令人驚豔。


    把雲青看得全身快冒火的明月公主也試著加入話題,但明明她是身在那個皇宮裏的人,可她說出來的話,似乎總是讓人輕易略過。


    比方在討論最近查賄貪汙之事。


    雲青道:「治大國若烹小鮮,為寬裕者,日勿數撓,為刻削者,日致其鹹酸而已。」


    關關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撓也,躁而多害,靜則全真。故其國彌大,而其主彌靜,然後乃能廣得眾心。」


    明月公主道:「禦花園裏的魚又肥又大,煮出來的湯又甜又鮮。」


    眾人:「……」


    比方在討論禦人之術時。


    燕靜道:「知人善任、恩威並施,禦下是上位者必學功夫。」


    關關說:「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難,予以磨練機會,一手培訓出來的人,必會盡忠。」


    雲青道:「把棋子放在最明顯的位置,就能看清楚它有什麽用途。」


    明月公主說:「父皇賜下一副墨玉棋子,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練棋。」


    眾人:「……」


    唉,天真的人有天真的好處,膚淺的人有膚淺的可愛,但既天真又膚淺的人謹記,千萬別在別人討論有深度的事情時開口發言,否則好處沒有、可愛沒有,隻會讓人想尋把釘書機,往你嘴唇上敲幾針!


    然明月不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卻認為是眾人在排擠自己,她早已習慣所有人以自己為中心,可是在這個車廂內,她嚐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不能說話,就隻能看了,她的一雙眼珠子全掛在雲青身上,她看得專注而仔細,如果眼光可以吃人,雲青早已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照理說,他們兩人是不可能的,雲青不過是個七品小官,就算有才有識有外貌,也輪不到他當駙馬。


    因此雲青根本沒把明月公主的打量放在心上,關關更沒放在心上,比起隻能純欣賞的公主,那個想搞亂倫的蕥兒才是頭痛人物!


    隻不過他們這時候都沒想到,不可能的事可能了,就叫作意外,而意外處處有,即使雲青隻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逃不過意外發生。


    【第十章 籌辦幼稚園】


    回家洗過澡,關關想做點麵疙瘩,等雲豐帶蕥兒和楊大嬸一家回來後,有熱湯可以暖暖腹,便往廚房走去,卻發現雲青早自己一步梳洗完畢,已經在裏頭和麵切菜。


    關關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如果蕥兒這時候回來,看見他們窩在廚房裏,不知道會不會又鬧上一場?


    她無意害人家兄妹鬩牆,更不想沒事招個狐狸精名頭回來,她隻是暫時客居此地,對於愛情,她看得不重,如果真是為難,她可以把喜歡減一點點、再減一點點,直到他們重返朋友身分。


    雖然這個想法讓她心頭卡卡的,腦子糊糊的,鼻翼間有些小小的酸澀……很有點疼痛呢,但她知道自己會好的,經過多少競爭、曆過無數風雨,她比別人的一世多了一世、再一世,她很清楚,愛情沒有那麽重要,真的!


    方雲青轉頭,發現關關的猶豫不決,豈能猜不出她心裏想些什麽?


    放下鍋鏟,他走到關關麵前,拉過她的手、走到爐灶旁邊,關關下意識接過鏟子,攪動裏麵的骨頭湯。


    沉默須臾,雲青開口解釋,「蕥兒不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我和雲豐進京住在大雜院時期認識的,當時她和祖母也住在大雜院。


    「蕥兒的祖母對我和雲豐很照顧,後來一場風寒奪去老人家的性命,我們便認下藉兒當妹妹。事實上,姓方的是蕥兒,不是我們兄弟,不過方恰巧是我母親的姓氏,我們在被兄長驅離家族後才改從母姓。」


    被兄長驅離家族?泉州南開城人?方雲?考上進士的兩兄弟?


    驀地,一根絲線串起所有的事,她霍地驚覺,猛然轉頭望向雲青。


    她想起來了,難怪覺得方雲這個名字很熟悉,那是宋家的方姨娘,是宋懷恩他老爸的小三。


    「避雨的宅子是太夫人給你母親的禮物,是你們小時候住過的老屋,對不?」


    太夫人?雲青微哂,真聰明,她聯想起來了。


    如果不是蕥兒胡鬧,雲青根本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和宋家的關係,他們兄弟倆與宋家早已恩斷情絕、再無牽連。


    「對。」他點點頭。


    「你不叫方雲青,你是宋家二爺,宋懷青?」她問。


    前世,宋懷恩在父親離世後,便將方姨娘和他們兄弟逐出家門,此事南開城裏人人知曉,宋懷恩財大氣粗,宗族裏受過他好處的長輩不吭聲,外人哪有說話的分兒?她不確定宋懷恩有沒有後悔過,但這件事在他的名聲上造成不可抹滅的汙點。


    她隻是小通房,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奴婢,那堵牆圈住她也封鎖了所有訊息,她不知道朝堂動向、不曉得國家大事,更不理解經濟民生,她隻知身處的朝代是大燕國,至於宋懷青、宋懷豐這兩位爺,她見都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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