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老葉的多番叮囑,一整天, 每堂課開始的幾分鍾, 任課老師都會先來一段雞湯。直接灌給你, 不聽也必須得聽那種。


    等吃晚飯時,章月山看著菜單上的瓦罐茶樹菇燉雞湯,迅速別開臉,嫌棄,“今天被灌太多了, 這兩天我都不想看到‘雞湯’兩個字!”


    “我也是!”


    夢哥又奇怪,“不過到底怎麽回事, 老師怎麽一個個的,全都開啟了心靈雞湯模式?而且都一套一套的, 不帶重樣!我這一天聽下來,有種我抬手能縛蒼龍、低頭寫卷子能拿滿分, 隻要我練一個暑假, 轉個眼就能輝煌挺進nba, 要是今天做不到,明天肯定能行的瞎幾把自信!”


    李華開口, “因為隔壁學校出事了。”


    楚喻正湊著腦袋, 看陸時手裏的菜單,愣了一下,有點不好的預感,“出什麽事了?”


    李華嘴裏的“隔壁學校”,指的是三中, 就跟嘉寧私立隔了幾條街,在一個區裏的。


    因為這一片滿打滿算就他們兩所中學,所以相互稱呼對方為“隔壁的”。


    “我一個初中同學在那裏念書,悄悄透露說,開學到現在,已經死了三個學生了。一個是上早自習猝死的,一個是跑操的時候倒地上,送醫院搶救無效。還有一個是模擬小測驗沒考好,半夜去學校廢棄教學樓,跳樓死了。”


    一時間,幾個人都靜下來,沒說話。


    也說不清到底什麽感覺,就覺得有點冷。


    楚喻一點也不想離死亡這麽接近。


    李華繼續道,“這些事全都壓著的,我們沒聽見消息,但老師肯定都知道。我估計應該就是這個原因,老葉他們,才變著方兒地給我們灌雞湯,就怕我們學習壓力大,或者沒考好心態崩,直接來個跳樓什麽的。”


    他這話說完,幾個人的視線,紛紛轉向了正在剝花生的方子期,十分統一。


    方子期捏著花生,動作頓住,有點怕,“幹嘛幹嘛,你們看我幹什麽?想要我教你們怎麽剝花生?”


    章月山擔憂道,“學委,你……心情還好嗎?”


    方子期翻了一個白眼,花生拋上半空,落進嘴裏,“你們都在想些什麽驚悚事件?看看我,我是那種會跳樓的人嗎?是那種會在自習室或者操場猝死的人嗎?”


    夢哥也一臉擔憂,“是。”


    方子期:“……”


    他又看向楚喻,“校花,你覺得呢?”


    楚喻想起方子期以前看成績單笑到麵癱,以及太拚了被抬出自習室的英勇事跡,也有點怕。


    “我也覺得,有極大的可能。學委,你一定要保重啊!”


    方子期:“……”


    正好點的菜端上來,幾人都餓得不行,飛快盛飯夾菜。


    楚喻眼疾手快,先幫陸時搶了兩塊梅花排骨。


    章月山問方子期,“學委,說真的,我剛開學,以為自己學習已經夠拚了,見了你才知道,我他媽還差得遠。你說你幹嘛這麽拚啊?”


    這問題,方子期還真沒想過。


    他咬筷子,“大概是,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理了一下措辭,“我是覺得,一個年紀做一個年紀的事情,我現在除了學習,好像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既然要做,就好好努力。說實話,我挺害怕等我三十好幾的時候,再回頭看,才後悔自己高中三年沒拚一把好好學習。”


    夢哥啃排骨的空隙,比了個大拇指,“學委深刻!”


    他想起來,“對了,今天跟學委一起組隊上廁所的時候,碰見d班那幾個棒槌了。昨天把他們打得心服口服,見了我和學委,還知道自覺讓路了!”


    大家的話題又轉到了昨天的籃球賽上,夢哥巴不得好兄弟們全都體驗到打球的快樂與激-情,大家一起挺進nba!


    楚喻心不在焉。


    腦子裏念頭轉來轉去,沒個分明。


    吃過飯,夢哥興致高漲,拉著章月山他們直奔籃球場,說是要進行運動消食。


    楚喻和陸時兩個人先回教室。


    街道兩旁的行道樹沒剩幾片葉子,光禿禿的。


    商鋪早早地把聖誕樹立了起來,玻璃上也貼滿了“新年快樂”,五顏六色的燈串閃閃亮亮,氣氛熱鬧,驅散了冬天的肅殺。


    楚喻手揣在衣服口袋裏,捏著暖手寶。


    他還在想剛剛方子期說的話。


    “在想什麽?”


    聽陸時問,楚喻沒瞞著。


    “大概是忽然發現,大家其實都活得特別明白。比如祝知非,比如石頭,比如學委。”


    “然後?”


    “然後我就發現,我自己活得不太明白。”


    楚喻有點糟心。


    麵對著陸時,他也沒什麽好掖著藏著的,“我以前活得跟在夢裏一樣,懵懵懂懂,茫茫然然,一天傻樂。後來找到了一個目標,努力學習了一段時間。再後來、再後來,這個目標塌了。”


    他停了兩秒,繼續道,“我現在,不想為著什麽所謂的目標去竭盡全力。可是,也沒辦法回到以前那樣了。”


    看清了什麽是真實,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懵懂迷茫和傻樂,也不太可能。


    楚喻沒意識到,他無意識地在尋求陸時的建議。


    從小到大,他身邊就沒個長輩教導他、指引他。蘭姨隻能照顧他的衣食,多的不能幹涉。楚喻自己迷迷糊糊地長大,沒有長歪,已經算很不容易。


    他身邊的朋友,未成年飆-車的、吸大-麻的、通宵混趴體的、酗-酒的、感情關係稀爛的,十個手指頭都數不完。


    楚喻因為愛惜自己的臉,覺得飆-車翻車了會傷臉、吸大-麻和熬夜酗-酒都會導致皮膚不好,沒人長得比自己好看因此拒絕談戀愛。


    所以一樣沒沾。


    但現在,他有了陸時。


    男朋友,是比其他關係,都要更加親密無間的關係。


    楚喻心裏,下意識地在依賴陸時。


    陸時察覺到了。


    他走在楚喻身邊,幫他擋著風,沒有多說,隻道,“現在有什麽想法嗎?”


    楚喻誠實搖頭,“沒有。”


    在此之前,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消化、去承認,他的媽媽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放棄他、並且再不會將他的努力看進眼裏的事實。


    直到最近,他才逐漸找到了平衡。


    再看周圍的同齡人,每一個都特別清楚自己要做什麽、要怎麽做,楚喻就有點心急,還有點茫然和焦躁。


    陸時抬手,捏了捏楚喻的後頸,“慢慢來,總會知道的。”


    被揉弄地泛癢,楚喻縮了縮脖子,偏頭去看陸時。


    少年的語氣輕描淡寫,又透出強大的篤定。


    楚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慢慢平靜下來。


    他重重點了點頭,彎著眼尾笑道,“好!”


    因為寒潮南下,本來就不高的氣溫又降了兩三度,沒幾天,班裏不少人都感冒了。連夢哥那種體格強壯的,手邊都放了一包抽取紙,方便一邊記筆記,一邊擦鼻涕。


    老葉細心,買了一大堆的感冒藥放章月山那裏,聽見有同學咳嗽打噴嚏,就高度關注,立誌要把感冒扼殺在搖籃裏,不拖月考後腿。


    晚自習,章月山捧著保溫杯喝熱水,叨叨念念,“今天十八號,十九,二十……”


    楚喻直接給出最後答案,“距離平安夜,還有六天!”


    章月山熱水也咽不下去了,單顧著發愁,“校花,你說我表白的話,要不要改成元旦那天表白?你看啊,元旦,初始之日,多麽具有意義的一天!”


    楚喻鄙視,“班長,不就表個白嗎,你再拖,都拖到明年去了!”


    章月山重重歎氣,“你又沒表過白,是不會懂我內心的忐忑的。”


    草,竟然說我沒表過白!


    我要是把我的愛情故事說出來,嚇死你!


    楚喻想是這麽想,嘴裏沒出聲。


    章月山又糾結,“校花,你說,我表白之後,要不要……要不要……”


    見章月山眼神遊移,楚喻奇怪,“要不要什麽?”


    把保溫杯放到一邊,章月山左右手食指指尖一碰,小聲說話,“要不要親她。”


    楚喻下意識地往陸時看。


    陸時正在聽英語,白色的耳機線從下頜角蜿蜒而下。


    他微垂著頭,指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鉛筆,專注於某件事時,神色淡然,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卻仿佛籠罩著某種氣場,十分惹人。


    楚喻沒敢多看,擔心再看要入迷,趕緊移開視線。


    接吻什麽的,他真的沒經驗。


    他還沒親過陸時。


    趴到課桌上,楚喻也降低音量說話,“班長,你怎麽想的?”


    章月山比了比手指,“我有八種方案!”


    “八種?這麽多?”


    楚喻突然發覺,相比起來,自己真是太菜了!好歹也要有個九種十種方案才對!


    “其中三種,結尾是擁抱,兩種結尾是親臉,還有三種,結尾是深情對望。”


    “啊?”楚喻驚訝,“你說的親……隻是親臉嗎?”


    “不然呢?”


    章月山一臉“我重新認識了你”的表情,“沒想到,校花你的思想如此汙濁!”


    楚喻繃著表情,“滾!誰汙濁了?我的內心,白雪一樣純!”


    楚喻剛說完,就看見章月山迅速轉過身坐好,假裝背單詞。楚喻也警覺,知道這估計是老葉來了。


    果然,老葉從教室後門進來,叫了陸時一起出去。


    章月山重新轉過身,看著楚喻,歎氣。


    楚喻被章月山啟發,遲疑著問,“話說……接吻是個什麽感覺?”


    章月山看他,“你問我?”


    楚喻點頭,“對啊,問你。”


    章月山:“我怎麽可能知道?!”


    想想也對,班長情竇初開到現在,也就暗戀過一個女生,還處於告白都沒進行的階段。


    比自己還菜。


    楚喻覺得,問人不如開手機搜索,他不能當伸手黨,要自己查!


    查資料的時間過得異常快,打鈴後,章月山和李華準備走了,問楚喻,“一起?”


    楚喻搖頭,“我等陸時,他被老葉叫走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們先走吧。”


    這一等,就等到教室裏人都走完了。


    楚喻抬起頭,動了動脖子。


    黑板上是最後一節課老師留下的板書,有一扇窗戶沒關,冷風呼呼湧進來,把桌麵上堆放的紙頁吹得“呲啦”響。


    楚喻起身,先去把窗戶關好,又繞到前麵,把教室門拉上,順帶還把前麵的燈也關了。


    他還往外望了望,發現整層樓走了個幹淨,其它教室裏的燈全關著。


    轉身看著教室最後麵亮著的兩盞燈,楚喻無端生出一種蕭瑟感——對燈獨守空房?


    這麽一想,他自己先笑了出來。


    握著手機,楚喻又到後門邊上等陸時。低頭,楚喻把搜索框裏的文字刪完,重新打字。


    “楚喻。”


    太專心,楚喻被陸時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手指一鬆,手機就“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陸時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見楚喻眼睛微微睜大,很緊張。


    他低頭看向亮著光的手機屏幕。


    搜索框下麵,是一行行搜索記錄。


    陸時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接吻注意事項有哪些?”


    “第一次接吻應該注意什麽?”


    “第一次接吻應該選在什麽場合?”


    “第一次接吻應該親哪裏?”


    陸時嗓音低啞,故意慢悠悠地將最後一條念出來,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莫名沾了點兒惑人的意味。


    “怎麽才能把對象吻得欲-仙-欲-死?”


    尾音還微微往上揚了揚。


    楚喻人有點不好了,非常想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他沒注意到,陸時的手越過他,按在了牆麵的開關上。


    尾音落下,“啪”的一聲輕響,燈光熄滅,教室裏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手機也被按熄了屏幕,被陸時插進了楚喻的口袋裏。


    陸時寸寸靠近,動作很慢,侵-略的意味卻極重,完全將楚喻困在了自己胸膛和牆壁的方寸之間。


    楚喻的視覺還沒有適應黑暗,聽覺和嗅覺變得越來越敏-感。


    他鼻尖溢滿了陸時的氣味,甚至每個毛孔,仿佛都沾上了這個味道。


    陸時一隻手從衣角伸進去,毫無阻隔地摟在了他的腰上。


    掌心灼燙。


    “所以,你要怎麽把我吻得欲-仙-欲-死,嗯?”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粉筆灰組成的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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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小仙女們灌溉的紅茶~


    感謝 佛係蜜桃春x3、蕭念卿、落墨淺萱 的手榴彈呀~


    感謝 想夢見的人是你x3、江晚行x2、念卿x2、於澀啊x2、柒夏x2、細酌x2、獅妖銀銀x2、男票via、土撥鼠、溱漪、boogie.、hyunee.、30083868、夏順冬逆、山楂是隻鳥、簟枕邀涼、水墨雲清、heyki、逢逢逢逢時、墨沉、lyricheese、落竹青葉、莫問清書、樓台倒影入池塘、養樂多、琦琦、屠蘇百裏、北極的北邊、1930來的先生、今晚隻吃一點酒、霏雨、37696147 的地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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