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車帳子下探出臉,看得見先知記念禮拜堂。


    伐功朝著比高聳參天的藍天還要蔚藍的圓形屋頂,雙手合十膜拜,他和夥伴們乘坐的貨運馬車經過禮拜堂的市區,伐功是在帝都土生土長的,所以鋪滿瓷磚的那棟華麗建築物映入眼簾,就如頭頂上有天空一樣的自然,然而,這天的禮拜堂看起來卻比平時更加神聖莊嚴,一想到暫時無法看到這景象,內心頓時湧起與兒時玩伴分離般的惆悵感。


    那天早晨,伐功前往白帶魚店,店開在貧民窟附近的市集一隅,謠傳店裏用白帶魚這種像是海蛇的魚肉,當成是都市人最喜歡的青花魚來販賣,他不僅沒去澄清,甚至還如此自誇,可見得膽子有多大,連現在擺在店頭的全都是不知哪裏來的魚。


    伐功向熟識的店員打了聲招呼便入內,那些屠夫正用大菜刀在解剖軟趴趴且腥味很重的魚。


    魚店老板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裏算帳,因為是在店裏頭而沒帶頭巾,露出光禿禿的頭頂,覆蓋下半部臉的胡須就像紮起來的綠色杉木葉一樣,又硬又粗。


    「你來啦,坐吧。」


    伐功淺坐在關著的窗戶下方的長板凳上。


    魚店老板將數完的金幣滑進袋子後將袋口束緊,收進桌上的箱子裏,接著他取出小型的水煙管,混濁的眼睛凝視著虛空,悠悠地抽著煙。


    「出發日是今天吧。」


    跟著煙吐出來的話,飄蕩在伐功周圍。


    「嗯。」


    雖然仍未接受他離開帝都,但海功喬扮成女人,坐著義教徒的馬車離開已過了兩星期,伐功意誌消沉,無論是偷東西、乞討或是打棒球都意興闌珊,覺得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一直到十八歲,他都是靠著對皇帝執著的恨意而活到現在,仇恨支撐著他的心,即使餓得饑腸轆轆,或在成了廢墟的義教徒教會裏,一邊冷得發抖一邊睡覺也無所謂。


    海功走了之後,伐功發現那股怨恨似乎消解了,明明什麽都還沒成功,心情上卻像已報仇雪恨一樣,他思考著,今後該做什麽事來過活呢,早知如此,就不是派海功,而是自己進入後宮,但他跟堂弟不一樣,臉和身體都很粗獷,這種模樣扮女裝的話,簡直像個妖怪。


    海功的母親是個鵝蛋臉的大美人,化了妝放下頭發的海功,和伐功腦海中那個已逝之人的麵容非常像。


    「你的夥伴怎麽樣?」


    魚店老板的嘴唇發出聲音吸著煙管。


    「說是第一次去旅行,所以吵吵嚷嚷的。」


    伐功手伸進褲子上的破洞,搔癢著膝蓋,夥伴們都讚同這次的旅行,他們說隻要大夥一起,上哪兒都行。


    魚店老板曾說——與其遊手好閑地晃來晃去,要不要加入巡回的棒球團,你離開帝都的這段期間,事情就會解決了吧。


    伐功認為得救了,讓海功單獨前往危險的地方,隻有自己逍遙自在地過日子很有罪惡感,正因為皇宮很近,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很焦慮,離開帝都到外頭走走,轉換一下心情或許也不錯。


    倘若海功順利殺死皇帝,自己會變成怎樣呢?像燃燒後的餘灰一樣,苟活下去嗎?是該想想今後的前途了。


    棒球他倒很拿手,而且有信心不會輸給那些專業的球員,巡回棒球團在各地舉行棒球的巡回賽,白日人全都喜歡棒球,祭典的日子裏,無論城市或鄉村都會舉行棒球賽。


    「這是餞別禮。」


    魚店老板從袖子裏拿出兩枚金幣,他身穿跟有點髒的店不相稱的高級服飾,伐功見過的壞蛋都講究穿著,這個魚店老板也不例外。


    伐功伸手接下金幣,掌心上的金幣立刻就變溫,像生物一樣可愛,他想。


    「還真闊氣,又找到新的賺錢門路嗎?」


    對於伐功的揶揄,魚店老板隻是笑笑沒有答腔。


    「海功有帶話給你。」


    魚店老板拿著在桌上翻找出的小紙片,「『一打數一安打一打分一盜壘』……好像是這樣。」


    「那什麽鬼啊?」


    伐功有些不安,那些肯定是暗號,球賽中的暗號手勢他就懂,變成文字就不明白了,海功真的說了這種話嗎?那真的是自己所認識的海功嗎?


    「後宮裏頭,女人也打棒球啊,叫做七殿五舍聯盟,由皇帝的十二名寵妾分別率領各自的球隊應戰,因為海功是新人,應該是在最下層的下臈聯盟吧。」


    「大叔,你好了解宮裏的事哦,這種事去哪裏調查到的啊?」


    「我有的是辦法啦。」


    魚店老板口中吐出一縷煙。


    伐功視線追著煙的方向。


    「既然有棒球聯盟,表示也有像你這樣的投注站吧。」


    「誰曉得,那部分就不得而知了。」


    魚店老板搔了搔濃密的胡須說,煙散去,溶於昏暗的屋內。


    先知禮拜堂被麵向大馬路的建築物所遮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伐功仍繼續凝望著那個方向的天空。


    「伐功,你要吃炒豆子嗎?」


    回骨城敲敲伐功的肩膀說,他是擔任球隊捕手的男人,身高超過六尺,體重也達二十五貫目(注1)的巨漢,心思卻比任何人都細。


    伐功將分來的炒豆子放入嘴裏咀嚼著,他想起先知禮拜堂附設的棒球場,那裏是帝國引以為傲,最高級的體育場,可容納五萬人的觀眾席一向滿坐,每局的休息時間,觀眾會進到球場後方的通道去買當地的名產炒豆子和咖啡,稍鹹的豆子配上加了很多糖的甜咖啡,味道非常搭。


    也要跟體育場裏飄蕩的香味告別,賭場以先發球隊和最近的成績為基準,預測比賽狀況的那種說詞,也再也聽不到了,將前一局沒中的投票券撕掉後扔向體育場,看似像下起紙片雪般的景象,也成了回憶,隻在下注之前信心滿滿的男子們,稀稀簌簌的祈禱聲也變成遙遠的世界。


    伐功將豆子的殼吐到貨車外,拋出如內野高飛球的軌跡,消失在馬車車輪揚起的沙塵中。


    那是擁有巡回球團的江湖商人所準備的馬車,即將穿過帝都城牆的地點與其他選手匯合。


    大馬路的門邊有扛著火繩槍的士兵在站崗,穿過大門後即可看到城牆的切斷麵,能用那麽高又那麽厚的石頭砌成城牆的義教徒很了不起,成就超越他們的真教徒也很厲害,以前這裏是義教教皇所住的帝都,真教的守護者·無落帝以長時間的包圍戰攻下城池,成為大白日帝國的新首都,率領攻城龍部隊的雷光將軍,看到這城牆,內心會不會很挫折呢?應該要問一下的,伐功覺得很後悔。


    ※注1:古時的重量計算單位,一貫目為三點七五公斤。


    「我總有一天要再回帝都。」


    球隊的主力投手·占卑拉高嗓門說,「然後再在先知禮拜堂投球。」


    球隊隊員插科打譚地回他「長高了之後就有可能吧」,占卑說了句「囉嗦」,將老是握在手裏的破布製的球投出去,他個頭雖小,但筆直投出去的球強而有力,是他的個人特色。


    「我也希望總有一天再回來。」


    坐在貨車最後麵的伐功說,隊員全部沉默下來,大家的視線一起往二壘手的男主將看去。


    「因為我想見海功,所以必須回來不可。」


    大家都曉得海功的事,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但既然是生活在帝都最底層的流氓,對皇帝懷有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一定沒問題的——如此表示的隊員們送海功進後宮,雖然沒有根據證明他肯定「沒問題」,但在同一個球隊打過棒球,這樣的經驗成為信賴的基礎,光隻是一起守護球隊,名字進到同樣的打擊順序裏,便成了無可替代的朋友。


    「一定要再回來。」


    「我也想再見到他。」


    「下次見麵他一定會嚇一跳吧,因為我們的棒球肯定打得更好。」


    夥伴們你一言我一語。


    最薄情的或許是伐功吧,明明是有血緣關係的堂弟,卻想從腦中把海功的身影趕出去。


    伐功回頭看帝都的方向,城牆赫阻外敵的威嚴表情與他相對。


    「絕對要回來。」


    他喃喃自語,在心中暗自以雷光將軍的名起誓。


    ◇


    曉霞舍下臈所的下一場比賽,剛好遇到「男裝之日」。


    因此比賽前的午休比平時更忙亂,雖然穿了禦妻所賞賜的男用服飾,但因為穿不習慣,從上中臈到靈營殿的女房幢幡,都動員起來幫忙她們穿衣服。


    扮裝的主題是白日帝國親衛隊步兵。


    「站好,不可以動哦。」


    蒔羅拿著筆撫過香熏的臉上,癢得快要打噴嚏,但香熏努力忍下來。


    兩個人都已換好衣服,高帽子配上立領的衣服——五分袖的袖子,隻有背部的下擺非常長,到達腳踝的位置,寬寬呆呆長至膝蓋的褲子,跟少女們纖細的腰枝有點不相配。


    蒔羅在進行最後的修飾。


    「很好,大功告成。」


    她用指頭將眉墨筆劃的胡子輕壓,讓墨滲進皮膚裏,指甲弄得鼻頭很癢,香熏將臉撇開。


    蒔羅抓著他的肩膀往後轉。


    「大家看,親衛隊步兵·香熏大人出場囉。」


    看到畫得跟女人眉毛一樣黑黑的胡子,下臈所的所有人全都哄然大笑。


    「要配合蒔羅玩遊戲,香熏也真可憐呢。」


    有人如此說。


    這的確是在玩遊戲,真正的男人不用畫胡子,男人是不會假裝女人又扮成男裝的。


    「可是畫得很好呢。」


    迷伽在腳踝上纏著綁腿布一邊說,覺得害羞的香熏用男人的動作,向她行了個禮,迷伽的臉瞬間變紅。


    旁邊的娑芭寐手肘戳戳她。


    「你在發什麽呆啊,她是香熏哦。」


    「我知道啦,可是——」


    迷伽停了半晌後說:「一瞬間看起來像是真的男人嘛。」


    原本在笑的宮女人也在確認是不是隻有自己有同樣的錯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的確還挺俊悄的。」


    「被他一凝視,心兒蹦蹦跳的。」


    「若真有這樣的士兵迷路跑進來,後宮現在肯定大亂了。」


    說話的蒔羅很得意,令香熏感到不解,她以為創造出不可能存在的男人,是自己的功勞。


    「蜜芍,你也看看嘛。」


    正在刷手套的蜜芍,聽蒔羅一喊抬起頭來,藍色的雙眸看向香熏,瞳孔裏的深藍色的微微擴張,被盯著瞧的香熏臉跟著發紅,這兩星期和後宮的女人們臉貼臉肌膚貼肌膚,朝夕相對地一同生活,卻隻對蜜芍有這樣的反應,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


    「真奇怪。」


    蜜芍隻說了這句,就重回保養手套的工作上。


    她對香熏以第二棒·二壘手之姿先發出場,很不高興,她自己仍是遊擊手,打擊順序上,因為「反正打到球就會飛」而升等成第三棒,然而,比起打擊,她更看重防守,所以與急促選出來的二壘手組成一組來防守,覺得很不安。


    香熏其實也希望能以熟稔的外野手身分出場,要他當二壘手的是迷伽的命令所以隻好照做,畢竟棒球是團體合作,不隻任性地隻顧自己的意思。


    香熏站在蜜芍麵前,以男性的姿態深深一鞠躬,故意捉弄她,看到他這樣的蜜芍,臉紅得跟紅寶石一樣。


    同事們看到,全都哈哈大笑。


    「看吧,真的臉紅了。」


    「害臊了害臊了害臊了。」


    「蜜芍真的對男人沒輒呢。」


    被眾人調侃的蜜芍紅著臉,繼續刷手套。


    「吵死了,別煩我。」


    發現了意外的弱點,香熏很開心,她明明對男人沒輒卻又進到後宮,真奇怪,畢竟宮女的最終目標是被唯一的一名男人擁抱,所以仔細想想,隻有一個男人的後宮,對討厭男人的女人而言,說不定稱得上是樂園了。


    「蜜芍,雖然穿著男人的衣服,但他可是香熏哦,這樣還會害臊嗎?」


    蒔羅說,蜜芍視線畏畏縮縮地從手套移高至香熏的方向,接著又慌慌張張移回手套上,同事們都捧腹大笑。


    香熏難得覺得這樣的蜜芍很可憐。


    「唉,想出這麽無聊的活動的到底是哪來的哪個家夥啊,跟平常一樣就好了啊。」


    幢幡一邊幫迷伽的頭上戴帽子,邊打著嗬欠說,那一瞬間,臉上的麵紗被嘴巴吸進去,快要窒息而大力地嗆到。


    雖然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哪個家夥想出來的活動,若問到為何仍留存到現在這個問題,圍繞著中庭的回廊光景應該就是答案吧。


    (插畫)


    除了下臈因為在掃澡堂而沒有來,這裏被各間宮殿的禦妻·更衣和上中臈的人給擠得水泄不通,這裏比七殿五舍聯盟的球賽會場較小的關係,熱氣也很濃厚。


    曉霞舍的下臈所和桃花殿下臈所的兩派人馬出現,回廊充斥著震耳欲聾的歡笑聲。


    全都是女人的共同體,那裏若出現綰個發髻,戴帽子的年輕武士,就算曉得對方其實是女人仍會心神不寧,也是理所當然。


    其中也有人因為太興奮而早早就丟出紅包,無人的球場上落下一顆顆的金幣。


    先攻的曉霞舍率先進行守備的練習,係著淡紫色飾帶的偽步兵軍隊一跳到看台上,回廊上立刻掌聲四起,似乎沒有特別偏袒哪一隊的樣子。


    每當野手接到打擊出去的球時,就有人呼喊出那位少女的名字,尤其是香熏、蒔羅、蜜芍他們三人的呼喊聲最多,想必是因為之前的打群架事件而聲名大躁。


    香熏接起滾地球,傳給一壘手的娑芭寐時,三壘側的回廊傳來「香熏,麵向這裏,」的大吼聲,由於沒有惡意,香熏沒去確認是誰喊的,而是朝大致的方向行個禮,那一帶發出悲鳴般的尖叫聲,下起了紅包雨。


    金幣似乎也飛到在看台為樂器調音的加油團,受不了這狀況的曉霞舍中臈從回廊跳下來,將地上的金幣搜集起來,香熏擔心會不會被偷走幾枚,但金幣堆得很多,就算她們將幾枚金幣收到自己懷裏也沒問題。


    他也不是不擔心二壘的防守,跟隻要處理飛過來的球的外野手不同,二壘手必須守著二壘這個據點才行,倘若有跑者想要攻站二壘壘包,二壘手就必須搶先進行補位,然後還要與其他內野手合作——這點很難,蜜芍想用遊擊滾地球造成雙殺,而急著傳球,接球後投球出去的時間很短,飛出去的球也很快,若太慢補位上壘包,球就會滾到外野去。


    香熏想起伐功說的話。


    ——防守的中樞是中心線,也就是捕手——二壘手——中外野手。


    伐功是二壘手,海功常以左中外野手的身分出場,他想跟堂哥一樣,成為這支球隊的中樞——香熏強烈祈求。


    由於規定的時間已到,桃花殿一讓出地方,中庭頓時人聲鼎沸。


    一隻大猩猩夾雜在少女之中,進到球場裏。


    拳頭立在地上,背稍微拱著,身高也跟人類差不多,全身布滿了黑毛,腰上係著和周圍宮女同色的粉紅腰帶。


    坐在看台上的蜜芍指著它,笑著說:


    「這熊手臂好長哦。」


    「那是猩猩吧,在你眼裏怎麽全都是熊啊。」


    蒔羅不耐煩地說。


    「等等植光,那個什麽啊!」


    迷伽站起來,朝著一壘側怒吼,桃花殿看台前,進行投球練習的少女怒吼回去。


    「那個?你是說狒狒吧?它是我的同事,有問題嗎?」


    「我說的不是那個!」


    迷伽跑到界外線,「你把後宮當什麽啊,難道你想在陛下觀賽時派出那種東西?」


    「當然!搞不好比你更快受到陛下的指名哦。」


    聽到植光的話,回廊響起笑聲,迷伽因為生氣而滿臉通紅地回到自家的看台上。


    「那些人搞什麽啊,因為老覺得運氣不好會輸,所以改成搏得觀眾的歡迎嗎?」


    的確被她說中了,大猩猩很受歡迎,回廊響起「狒狒」「狒狒」的吶喊聲,猩猩一麵向那裏,觀眾便丟出代替金幣用的水果。


    「不過,熊會打棒球嗎?」


    「蜜芍,就說那是猩猩啦……」


    猩猩的守備位置是右外野,球一擊出去,就手腳並用地迅速跑到球落下的地方,雙手環抱在肚臍前麵漂亮地接住球,這個「肚臍接球」的姿勢很受少女們的喜愛。


    「那隻熊對球的方向,判斷很強呢,可是把球傳回去就差了,因為肩膀太弱,那樣沒有當外野手的資格。」


    被蜜芍說中痛處,蒔羅默默不語,沒有糾正她。


    猩猩的動作跟人類一模一樣,令香熏差點驚呼,但他將忍住的情緒付諸在筆上。


    ——有沒有可能是長得跟猩猩一模一樣的人類?


    「那才嚴重吧……那樣的人生太悲慘了。」


    蒔羅雙手盤胸,眉間泛起皺摺。


    桃花殿下臈所對曉霞舍下臈所,下臈聯盟的三局正式比賽。


    第一局上半,首位打者蒔羅走出看台之際,在香熏耳邊竊竊私語。


    「對方投手的球路是快速球與大曲球,是利用速差來搞亂打擊的時機。」


    香熏點點頭,她將手套袖口用力拉緊,走向左打席。


    第一球,投出拋物線的好球,以一個右投手投出來的球來說,真的是慢得很離譜。


    第二球是快速球,球來到內角,蒔羅腰一扭閃過,判定為好球。


    第三球,外角偏低的挖地瓜壞球,蒔羅沒有揮棒。


    第四球,蒔羅趁曲球掉到紅中位置的時候用力痛擊,打出的球漂亮地穿過一、二壘間。


    從回廊飛來紅包,在外野觀賽的女房們特地來到內野這裏扔金幣,被金幣扔到頭的幢幡慘叫:


    「好痛好痛啦!」


    不理會場內的熱鬧喧嘩,蒔羅表情輕鬆地在一壘上拿掉手套,夾在腰袋上。


    香熏瞬間精神振奮,他跟第六棒麻玻借來球棒,用力一握站起來。


    身後的下臈所以及後方的宮女們的加油聲推波助瀾,曉之君一回到崗位,彷佛曉霞舍的一體感又再度回來了。


    回頭望了一眼看台後,進入右打擊區,迷伽比出類似暗號的手勢,但其實是聲東擊西,真正的暗號是坐在看台角落的幢幡所比的。


    用手將兩顆乳房往內擠再往上抬高——這意思是「第一球用短打」。


    與一壘跑者的蒔羅交換眼神,香熏水平拿著球棒,他猜想的球路是偏高的快速球,投手打算用小飛球讓對方出局,使跑者無法推進吧。


    第一球,是快速球,確實地碰到球後,香熏拔腿就跑,順利地滾動在投手、補手、三壘手之間,投手從投手丘衝下來撿起球,傳至一壘,香熏聽到背後球收入手套裏的聲音。


    「安全上壘。」


    聽到壘審的判定,掌聲四起,無死跑者上一、二壘,順利取得先機。


    一壘側和三壘側都下起紅包雨,令看台的下臈們也快坐不住了。


    香熏看到在回廊露出手臂丟金幣的光之君,和第一天進宮時擦身而過的那位女房,他將奔跑途中掉下來的帽子重新戴好後,向她們兩位行禮致敬,與光之君同樣待在柱子之間的女人全都揮手回應他。


    第三棒打者是蜜芍,仍看得出她的姿勢用了太多力。


    一、二球都是外角的變化球,蜜芍伸得直直的腳張得更開,全都放過不打,總計是2壞球0好球。


    第三球也是變化球,稍微偏內飛過來的球,蜜芍全力揮擊卻沒打好,球無力地滾落到遊擊方向,蜜芍露出「完了」的表情,低著頭跑出去。


    離開壘包一大段距離的蒔羅往三壘跑去,遊擊手卻看也不看她,徑自傳球至二壘,封殺出局,接著,打算來個雙殺的二壘手想傳球到一壘時,香熏粗魯地滑壘進來擋下。


    雖然沒有接觸到,但被他的腳跟手擋住了去路使二壘手無法傳球,身體向後仰踩了個空,雙殺失敗,一出局跑者上一、三壘。


    戰服全沾了沙土回來的香熏,回廊不吝嗇地贈予他掌聲和金幣。


    「幹得好。」


    走向打席的迷伽拍了他的屁股,回到看台後,同事們給了她粗暴的祝福。


    「打得好,跑得好。」


    幢幡替他拍掉臉上的沙,但指甲很尖似乎要割傷皮膚。


    第四棒迷伽打出大大的高飛球往右外野飛去,三壘上的蒔羅遊刃有餘地起跑奔回本壘,然而,回廊的注意力卻集中在接到高飛球的右外野手——猩猩的身上。


    香熏鞠躬迎接返回看台的蒔羅,她也笑容滿麵地回禮。


    「蒔羅,打得真好。」


    幢幡擁抱蒔羅,在她臉上吻了一口,看到軍人與宮女的親蜜接觸,香熏忘了自己也做同樣的打扮,彷佛親臨犯罪現場的感覺。


    第五棒的娑芭寐沒建功,一局上半的攻擊結束。


    1:0,曉霞舍領先。


    站在守備位置的香熏,向神祈禱手套能順利接到球,並吻了一下用捕手手套改造成的大號手套。


    一局下半,由桃花殿攻擊,首位打者是那隻猩猩。


    「到底是有多認真呢。」


    一壘手的娑芭寐一邊丟著練習的球,斜眼看著正要進入左打擊區的猩猩。


    猩猩隻有左手拿著球棒,即使如此,仍像個人類一樣,安靜地站在打席上,盯著投手的方向。


    「反正也打不中,輕鬆的投吧。」


    遊擊手的蜜芍向投手丘的迷伽說。


    迷伽以揮臂式的姿勢投出第一球,內角的快速球。


    猩猩豪爽地揮棒落空,由於力道太大而跌坐在地上,大家看到它這樣,頓時哄堂大笑,應該沒有人隻因一個揮棒落空就能讓人捧腹大笑吧。


    「不用好球了啦,打不中啦打不中。」


    蜜芍煽動說。


    第二球是外角球,猩猩放過不打。


    「下一球讓它打中好了,好好地投。」


    聽到蜜芍的聲音。


    「別隨便亂說……到底是要讓它打還是不讓它打啊?」


    迷伽不悅地咂嘴。


    第三球猩猩打中了,朝一壘手正前方,無力的滾地球,娑芭寐走向前接到球,等著觸殺跑過來的猩猩,猩猩卻直接跑走,纏著一壘指導員,精明地搶走了他手中的水果。


    一出局了。


    第二棒被迷伽三振出局,二出局。


    第三棒,投手的植光在中外野前方打出安打,第四棒是三遊間的滾地球,采低姿勢動作的蜜芍用身體的正麵接住球後,迅速傳球,精準地傳向待著接球的娑芭寐,抓到第三個出局數。


    第一局1:0,由曉霞舍拿下。


    香熏一邊回看台,一邊反芻著蜜芍的打法,接球瞬間的優雅動作,傳球的精準度——宛如燕鷗自半空高速俯衝咬住水麵下的魚,雖然身體倒像軍艦鳥一樣大隻。


    第二局上半,曉霞舍的首位打者麻玻雖然打出二壘安打,七、八、九棒卻接連出局,沒攻下分數。


    下半場,桃花殿的首位打者打出二壘滾地球,香熏幾乎是在定點位置,用手套準備接球。


    「別站在那邊等球來!」


    蜜芍的聲音傳了過來。


    球在香熏的眼前突然縮短了彈跳的周期,難道是被泥土上留下足跡給卡住了嗎。


    他連忙用身體護住,雖然沒有讓球穿過去,卻來不及傳球到一壘了。


    「別在意,之後再好好防守。」


    這麽安慰他的娑芭寐傳球回去。


    「笨蛋、白癡、垃圾,就是沒趨前防守才會這樣啦。」


    蜜芍口無遮攔地大罵。


    無人出局跑者上一壘之後,下一棒使用短打,成功後變成一出局跑者上二壘。


    接著第七棒打者往右推打,橫越過在地麵的球穿過一、二壘之間。


    二壘跑者從三壘奔向本壘。


    右外野手的蒔羅事先前進防守好。


    「香熏,中繼接球。」


    香熏依照蜜芍的指示準備接球,一接到蒔羅傳回來軟弱的球,就轉身傳回本壘,球沒有彈跳直接回到捕手撥雅的手套裏,撥雅本想跑去觸殺,卻被滑進來的跑者搶先一步。


    0:1x,第二局由桃花殿拿下。


    轉眼之眼就喪失了分數和這一局,迷伽一臉愕然,香熏也一樣。


    「為什麽在這種地方中計?至少要想到投回本壘吧。」


    衝上來的蜜芍抓著香熏的衣襟,氣憤地搖晃他的身體,明明是聽她的指示才中繼接球的,必須在直線上連接右外野手與捕手,隻不過,打出去的球跑到外野的那一刻,腳嚇得動不了。


    「說到底,那個一分是你的失誤所造成的,害跑者上壘了。」


    他當然心知肚明,香熏沒臉麵對隊員。


    「抱歉抱歉,是我傳球傳得不好。」


    邊說邊從外野回來的蒔羅被蜜芍凶暴的表情嚇住,覺得再說下去很危險而閉上嘴。


    ——對不起。


    香熏將字條給全隊員看,怯懦地發著抖,這種時候可以不用出聲,讓人覺得很幸運。


    「已經結束的賽局就算了吧,加油,去打敗對方吧。」


    幢幡腋下抱著鼓「碰!碰!」地敲打著。


    「對啊,『小攻城龍打線』現在才要開始噴火呢。」


    迷伽的號令之下,曉霞舍下臈所提振士氣。


    正宗的「攻城龍打線」送來慰勞的點心,淋上果露的大片的派,派皮之間加了核桃,大家一起平均地分著吃。


    第三局上半的首位打者蒔羅撕個兩口吃掉,用咖啡衝進肚子裏後,套上手套,走向打席。


    「上吧,蒔羅。」


    「打到阿巴拉那海裏吧!」


    看台上士氣高昂,蒔羅卻一如往常地表情冷冷的,用手套袖口擦了嘴巴後,架好球棒。


    植光的右手用力投出拋物線的球,蒔羅靜靜地放過不打,判定是好球。


    探尋主審本意似地,蒔羅看了他一下。


    第二球,快速球揮棒落空,0壞球2好球。


    第三球也是快速球,雖然揮棒卻是打中球的下方,變成往投手方向飛的高飛球,植光輕鬆接到球形成一出局。


    蒔羅咬著唇,對麵的桃花殿看台,替自家投手加油歡呼。


    香熏走向打席,回來的蒔羅看似跟他擦身而過。


    「第一球,都是變化球哦。」


    卻是悄聲提醒他。


    香熏停下來,目送她的背影,當場揮了幾下空棒,第一球是變化球——蒔羅的資料如此顯示。


    在第一棒的打席上,蒔羅打了變化球,自己也要這樣打嗎,在球棒劃破天空的空檔,香熏思考著。


    尚未做出決定的狀況下進到打擊區,投手植光緩慢地將球高舉過頭,這一刻,香熏急了。


    蒔羅說得沒錯,飛來了拋物線的球,左腳抬起,嚴陣以待,平緩棱線上的球飛來時左腳不踏地,把膝蓋往身體方向收得更緊,球筆直輕快地落下來,累積的力量煙消雲散,力道猶如從山腳往山頂刮的風一樣地強勁,揮出的球棒卻是輕快的。


    手臂隻是隨著身體自然旋轉而伸出來,被彈出去的球衝向投手的腳邊,在投手丘上一跳越過二壘上方,香熏眼睛追著穿過中野前方的球,從一壘衝出去,但隻是看一看二壘狀況就便停下來。


    一出局後跑者上壘,曉霞舍看台上所有人全站起來,配合著軍樂隊手舞足蹈。


    香熏像個男人一樣,用拳頭敲打著胸膛,回廊下起金幣雨。


    他手指在腹部上寫了「幹得好」給蒔羅看,她便掏起堆在看台上的金幣再撒下去,被金幣砸到頭的幢幡「啊!」地尖叫。


    下一棒打者蜜芍在打席旁空揮著球棒,風切聲與歡呼聲被劃開的聲音,全傳入香熏的耳裏。


    他確認看台是否打出暗號,幢幡像隻貓咪用舌頭舔著派——沒有打暗號。


    如果打出長打,就一口氣回到本壘,打擊後衝出去,彌補剛剛的失誤。


    投給蜜芍的第一球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快速球。


    時間點抓得剛剛好。


    蜜芍大力擊中偏高球後,宛如昔日砸碎都城的火焰球一樣,盡情飛出去,撞到左外野回廊的屋頂。


    兩分打點的全壘打。


    香熏在一、二壘間向天空高舉著拳頭。


    投手確認到球的方向,臉上浮現出失落的表情。


    外野的回廊將金幣到處亂扔,外野手站立不動,香熏望了一眼,他被圍繞得金光閃耀的光景。


    「發什麽呆?快跑啊!如果追過你,我就會出局了啦。」


    他被繞過一壘的蜜芍大罵,香熏配合著樂聲激昴的軍樂蹦蹦跳跳地前進。


    「可別忘了踩壘哦!」


    蜜芍像是在觀賞遊行中的小醜一樣看著香熏,並放慢步調。


    香熏繞過三壘,等不及地迅速朝本壘衝去,為回應加油聲,還做了一兩次的側翻,最後翻了個筋鬥,衣擺翻揚在半空中,著地在本壘上。


    「沒想到你挺愛現的嘛。」


    蜜芍用胸部頂了他一下回到本壘,「隻因別人的全壘打就高興得這樣,哪有這種事啊。」


    作為回禮,香熏牽起她的手並在手背上一吻。


    她粗魯地甩開手。


    「笨蛋!不要耍我!」


    臉紅到耳根子的蜜芍,逃回看台。


    「蜜芍!蜜芍!」


    「蜜芍攻城龍!」


    「偉大的神偉大的先知偉大的蜜芍!」


    隊員們跑到上前,一個個抱住她,連抱著樂器的樂隊也加進來,「咚蹌」「碰碰」地奏起不協調的聲音。


    「香熏也打得很好,很棒的投手強襲球喔。」


    幢幡繞到香熏身後,拉開衣領嘩啦嘩啦地倒入金幣,香熏差點叫出聲而按住嘴巴,背部因為碰到冰涼的觸感,身體扭動了一下。


    四、五棒雖然出局了,但比分是2:0由曉霞舍領先,結束攻擊。


    香熏腳步輕盈地,站到二壘的守備位置上,最後來個美技守備,又可以大賺一筆了。


    迷伽用中間方向高飛球讓桃花殿的首位打者出局,曉霞舍的女房之間傳來「還剩兩個人」的聲音。


    然後,雖然並不是太大意,但球被下一棒的打者被送到左外野前方,形成一出局跑者上一壘的狀況,那隻猩猩進到打席上,打算雙殺的蜜芍挨近二壘。


    猩猩單用左手撈起偏低的球,速度很快的球往右外野飛去。


    一壘跑者跑向二壘,香熏原本也要往那裏跑,卻改變想法跑向外野,他有預感那個跑者的目標肯定是三壘,當球彈地兩次被蒔羅接到後,香熏用手套打信號給她,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將球投給香熏。


    拿到球的香熏轉回頭,用盡全身的力量傳球至三壘。


    跑者朝著三壘滑壘,球消失在沙塵中。


    「出局!」


    三壘手阿目蛾為了強調觸殺而高舉起手套,聽到裁判的聲音,她就這樣舉著手套大喊:


    「耶!」


    「阿目蛾,二壘。」


    蜜芍向她要球,蜜芍在二壘上接住傳來的球,看向一壘方向,猩猩在一壘停下來,窺看一壘指導員的臉色。


    形成兩出局跑者上一壘的狀況。


    「香熏,傳得好。」


    「打得好!」


    同事的守備陣營向香熏大喊:


    「兩人出局。」


    「兩人出局耶。」


    「兩人出局哦。」


    聽到迷伽的呼聲,野手也跟著回應,無法出聲的香熏也豎起兩指呼應她們。


    最後的打者打出三遊間的滾地球,蜜芍敏捷地繞到球的正麵擋下來,香熏也迅速進到二壘,


    接住她傳來的球。


    以封殺出局結束比賽。


    跑到二壘的猩猩因為沒了去路而不安地吠叫,金幣從回廊掉落下來的聲音,遮掉了這叫聲。


    蜜芍手插著腰走向香熏。


    「你太慢補位了啦,害我猶豫了一下才投出去。」


    這反應令香熏很吃驚,這可是他用盡全力打的比賽,他盯著嘟嘴的蜜芍,蜜芍似乎誤會了什麽而紅著臉。


    「下次振作一點啦。」


    說完,她拿手套用力拍打香熏的屁股。


    香熏將球丟回給壘審,他跟在跑回看台的蜜芍身後。


    這球隊還有下一場。


    和投手丘下來的迷伽互碰手套,再與從外野跑來的蒔羅相擁。


    還有下下一場跟下下下一場,自己在這個球隊能發揮所長,能夠贏更多場比賽爬得更上麵。


    太陽微微傾斜,長長的影子重疊在看台前,幢幡似乎連不斷撒下來的金幣的閃光都很討厭,離開看台,混雜在穿著戰服的人群裏,一個異形的少女在勝利的光景中,像是錦上添了朵淒慘的花一樣,被滿身大汗的手擁抱。


    若不接觸夜間的冷空氣,體內的熱氣不降下來似乎會睡不著。


    香熏在半夜悄悄離開下臈所。


    熟睡的少女們身體很和暖,歡喜之後的疲憊溶化出來,充滿整個房間,他覺得快要窒息,一閉上眼睛,因不規則彈跳而錯失掉的球,又重現在眼底,一翻身,手就碰到哪個人的背或屁股,令人想起看台前的擁抱,勝利的感覺仍在他體內久留不去,響徹中庭的歡呼聲,金幣掉在球場的聲音,此刻仍不絕於耳。


    後宮安靜又平和,某個宮殿的更衣今夜被皇帝所挑選,被抬至皇帝寢宮,那是為了從粗暴的力量下守護剩下的宮女們所獻上的供品,以她的身體換取這裏的安靜與平和。


    隻有香熏一個人情緒很亢奮,現在熱還沒退,親吻手背時蜜芍的表情仍未從腦海裏消失,明明想要忘記自己身為男人的這件事,一看到別人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就不得不意識到自己是個男人,令他不禁想說些甜言蜜語或熱烈的擁抱來逗逗她。


    清晰的感覺引導著走到走廊的他,明明沒有燈火,前進時卻不會在黑暗中迷路,從黑暗中確認到周圍沒有去勢的那些人。


    靈營殿的大澡堂雖然隻來過一次,但從此之後,就有預感總有一天會再過來,他站在入口處,撫摸著柱子的紋理,乾燥的掌心感受著圓弧的形狀,更衣處的角落擺放著高木屐,他拿了雙不太高貴的木屐,手指摸摸鞋跟的側麵,微微的隆起,上頭鑲嵌著小顆的玉,看來無法用指甲給挖出來,似乎如果偷點兒什麽,就會降溫,香熏就是為此才來其他宮殿,偷自己同事的東西,果然還是會於心有愧。


    不過,他真心想要的並不是五顏六色的寶石。


    這種時候其實泡泡水就好,他卷起褲管,慢慢推開連著澡堂的大門。


    澡堂裏的女性似乎預料到他會過來似地,轉過頭,沉重的大門無聲地打開,他的手離開門,來自天窗的月光照著女人的背部雪白晶亮,噴水池也停止噴水。


    「哎呀呀香熏,歡迎光臨。」


    幢幡抱著自己身體似地手繞了上來,從肩膀往下按摩,從背影看得出她似乎沒穿單掛衣、胸帶和兜襠布,她的身體吸收了射下來的月光,看起來較為膨脹。


    香熏身體顫抖著。


    「你也睡不著嗎?」


    幢幡的瞳仁比白天看到的還要明亮,她也沒有戴麵紗,閃亮亮的目光望著香熏,豐厚的頭發流泄到背上。


    香熏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點頭回應。


    「赤腳就可以了哦,地板是乾的,來吧。」


    她招招手,香熏被操控似地腳踏出去,碰到冰涼的瓷磚。


    幢幡一絲不掛地曝露在他麵前,張開雙手。


    香熏變得更熱,熱到幾乎想扒掉身上的衣服,站在光邊的他低頭看著幢幡,曝露在月光下的她,肉體彷佛不是生物,肌膚蒼白滑溜,感覺不到底下有血液在流,裝飾乳房尖端的乳頭也粉白又堅挺,圓潤的腰際,似乎孕育著灑落在地上的月光,長在隱蔽處的毛則是連影子都看不到。


    幢幡的眼睛閃閃發光,害他失去距離感,幢幡的手拉著香熏的衣袖,拖著他一起沐浴在月光下。


    「今天比賽的獎勵還沒給你吧。」


    被抓著袖子的手一拉,他彎下腰來,幢幡的臉逼近眼前,嘴對嘴接吻,她的氣息很香,如水煙管的煙一樣,剌激著口腔內部,身體麻痹、顫抖。


    「那你又能給我什麽呢?」


    她的唇一離開,拉出來的絲反射著月光。


    香熏歎了口熱氣後,用力吸著幢幡的嘴巴,再次將氣息吐到她嘴裏。


    「可愛的姑娘。」


    嘴唇因為說話而冒泡,她口含著他的下巴,粘糊糊地來回舔舐著頸脖子。


    起雞皮疙瘩的皮膚上被刺進什麽尖銳的東西,感覺到緊繃的皮破掉的感覺,香熏反射性地推開她的身體。


    「唔……笨、笨蛋……」


    從她低著的臉滴下了一、兩滴黑色的液體白色瓷磚上,「這個該不會是……這味道……」


    溫熱的液體淋濕衣襟,香熏將摸到的液體拿到月光下,指尖染成黑色。


    (插畫)


    是血,耳朵下方流出血來,手指一摸,摸到小傷口。


    幢幡的嘴巴周圍黏著紅黑色的血。


    「男人!香熏……你是男人!佯裝成女人的男人……好惡心!變態!」


    被這麽一喊,海攻反攻回去,抓住對方再推倒,手揚住她的嘴巴。


    「你說我變態?你才變態吧?竟然還吸血!」


    因為太久沒說話,沙啞的聲音發揮了威脅的效果。


    「呀!這聲音,你果然是男人!」


    知道是被男人的身體所撲倒,她發了瘋地大喊:「救命,我要被強暴了!」


    「我才不會這麽做,閉嘴!」


    海功想封住她的口,但想到脖子出血的事,猶豫該不該碰她的嘴,「你為什麽要吸血——」


    「我、我隻不過是個吸血鬼,隻是稍微吸了點血,所以你別強暴我!」


    幢幡掙紮得更激動,這力道雖跟一般的女人沒兩樣,但海功輕易就放開她,他坐在地上,仰望著天。


    「吸血鬼……?騙人的吧……?偉大的神啊,請保護我,請用禰的力量擊退這邪惡的東西,請保護禰最忠誠的仆人我——」


    「你說誰邪惡啊,你這個變態!」


    幢幡以仰躺的姿勢,伸出腳踹開海功的肩膀,「竟然說自出生就是真教徒的我是邪惡的?從未違背先知教誨的我?」


    海功也踹回去。


    「你在說什麽?別開玩笑了,像你這種魔物還敢自稱是真教徒?」


    「我才不是開玩笑呢,我遵守『你是女人,但願未滿十八歲前能保持處女之身,』的教誨,所以我隻吸未滿十八歲的處女的血,違背這教誨,玷汙處女純潔的男人多得是,我可是親手一個個血祭了那些家夥。」


    咧嘴一笑的她嘴裏流出一道血水,露出銳利的長牙,海功嚇得顫抖,原本很熱的下腹部也完全冷卻下來。


    「你說處女的血?難不成你是為了這原因,才接近光之君吧——」


    「才不是呢,不是說了嗎?我們原本就認識啊,我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鍥司魯波坦城裏了,那位公主一家人是後來才搬去那裏的,等到她長大成人後,再將她送進後宮——我隻不過是追隨她進來而已。」


    「唔?從很久以前?可是你不是才十七歲?」


    「永遠的十七歲,永恒的美麗,不知汙穢為何物的純潔——三項倶全的最強美女,就是本小姐幢幡!」


    幢幡站起來反攻回去,該遮起來的地方也不遮,推倒海功再踩住他的身體。


    「這次換你說了吧,你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才潛入後宮?」


    「我、我——」


    「哼,想也知道為什麽,你想對皇帝所獨占的美女們上下其手這個那個的——而且還是扮成女裝,說,是不是這樣?你這個大變態!」


    「才不是!我是因為……很窮……想要錢。」


    雖然男人的身分被識破,但仍要隱藏另一個秘密,話說回來,事到如今這秘密還有什麽意義,香熏也不明白。


    「就是說你對女人沒興趣囉?你這個大變態!」


    幢幡的腳一股勁兒壓住香熏的肩膀。


    「不是,倒也不是沒興趣……」


    不小心瞄到幢幡雙腿間的那一瞬間,就踹開再痛毆他的鼻尖。


    「氣死我了……真是惡心,竟然吸到男人的血,這可是我漫長的吸血鬼生涯中第一次啊。」


    跨在海功身體上的幢幡,嘴裏滴下血,逆著月光的模樣相當駭人,「你膽敢跟別人說出我的真實身分,就必死無疑。」


    「我才不會說啦,這種事說了也沒人相信。」


    海功用袖子擦拭被踢的鼻子,並沒有流血。


    「倒是你這個吸血鬼,可別把我的事說出去哦,若說出去我就會——」


    「怎樣?腦袋不保?還是老二被切掉?」


    「應該是……後者吧……」


    幢幡搖搖頭,身體離開海功。


    「反正彼此彼此啦,不管誰的秘密曝露出去,彼此都有生命危險,這種事可別忘了。」


    她吧嗒吧嗒地走向更衣處,「唉,今晚真是糟透了,趕緊回去手淫就睡了吧。」


    海功仍是仰躺著,因為傷口很深,還是吸血鬼的魔力,脖子仍在流血,真想就這麽溶化流出大海,覺得至今裝成女人這件事好空虛,好淒慘。


    「你也快過來吧,我借你衣服,穿著那個回去吧,穿著滿身是血的衣服反而令人起疑吧。」


    去了一下更衣處的幢幡,抱著衣服回到他這裏,「快起來,把衣服脫了吧。」


    海功坐起身,把衣服脫下來,坐在他旁邊的幢幡將髒衣服揉成一團後歎了氣。


    「光看臉真像個女人呢,若沒了小雞雞,血的味道也會變吧。」


    明明身邊坐著的是全裸的少女,海功卻沒有男人的反應,卷進漩渦的那個部分,比被宦官長抓住時還要軟弱,縮在兜襠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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