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晨起給烏拉那拉氏請了安就回了承恩苑,才坐下準備用早膳,就聽外頭伺候的小太監跪在門口,道。


    “啟稟主子,年姑娘求見,說是來給您請安。”


    年世蘭剛淨了手,此時正接了芒種手中的帕子擦手,嗤笑一聲,道。


    “剛才在杏芙院見過了,我看她麵色紅潤,我也身體康健,且安著呢。讓她回去罷。”


    小太監顛顛兒去回了年芝蘭。


    年芝蘭當著承恩苑太監的麵倒是沒發作,隻是甚為乖順道。


    “那便請公公代為問候罷,我就先回去了。”


    小太監也恭順應了是。


    年芝蘭轉過身,狠狠絞著手中的絹帕。


    月色的絹帕上不是那些常見的花樣,而是一株粉嫩的夾竹桃,並著幾片葉子,看著活靈活現。


    小雨觀察著年芝蘭的麵色,不敢說話,隻默默跟著她。


    齊月賓近日除了給烏拉那拉氏請安,也是窩在邀月苑隻管看書。


    自胡氏被關在沒人住的院子裏自生自滅開始,胤禛雖沒有追究她督管不力,但也再沒有去過邀月苑。


    齊月賓隻聽江福海來傳話,說主子爺舊疾複發在前院靜養,她想去探視,也被守在前院的蘇培盛攔了回來。


    因著齊月賓見蘇培盛在,便隻道要主子爺好好養病,等主子爺好了自己再來請安。


    回到邀月苑,齊月賓重拾起早起看了一半的書,隻是她的心思並不在書上。


    已是四月初,胤禛已近二十天未曾在府中露麵,也不用姬妾侍疾。


    聽說自己沒入府前,胤禛曾在河南治災受了重傷,又感染了疫病,難道是跟那次重傷有關?


    舒氏近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屋中,紫荊在她身旁念叨。


    “格格,您說主子爺到底是什麽病啊?福晉主子隻說舊疾複發,上次受的傷不是治好了嗎?也沒聽說疫病留下什麽後遺症呀。”


    舒氏撚了一枚香餅放入香爐,點燃,看著嫋嫋香霧升起,用手將那香霧向自己鼻子扇了扇,閉了眼睛,細細品聞。


    半晌,似是聞夠了那股清新淡雅的味道,這才對紫荊道。


    “我不管那麽多。主子爺說是舊疾複發,那就是舊疾複發。在這王府中想要活下去,就不要隨意猜測與自己無關的事。”


    紫荊也輕輕嗅了空氣中的香味,不由舒展了眉頭。


    “格格調的香真好聞!這也是祖父留下的那本書中的方子嗎?”


    舒氏看著薄薄的香餅燃燒,笑道。


    “這個方子原本不是這樣的味道,按照書中所描寫,這個方子製出來應是木香。我不喜木香那老氣橫秋的味道,自己加了幾味別的料進去,你聞聞,可不就清新淡雅了?”


    紫荊看著舒氏說話時撲閃的長睫毛,再恍恍惚惚看向香爐,不由道。


    “長姐好美,長姐身上好香。”


    舒氏看著紫荊漸漸迷離的眼,用手捂了口鼻,輕輕笑了起來,眼睛裏全是冷漠。


    自己這個妹妹的心思,自己怎麽會不清楚呢?隻是現在留著她還有用的。


    舒氏看著香餅燃燒的差不多了,拿了竹鑷子將它從香爐中夾出來,投入到旁邊的茶盞中。


    隻聽“滋啦”一聲,還未燒幹淨的香餅應聲而滅。


    過了大概有一刻鍾那麽久,紫荊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趴在桌上困得睡著了。


    “格格,奴婢怎麽了?”


    舒氏淡淡道。


    “你正與我說著話兒,突然叫嚷困頓,我便扶了你坐下來,不成想一轉眼你就睡著了。我想你許是太累了,就看著你睡了一刻鍾。”


    紫荊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起身去端了茶水來給舒氏用。


    那半盞被舒氏投了香餅的茶,早被她自己端出去倒了。


    馮氏坐在窗下看向院中,承恩苑的一草一木都煥發著生機。年世蘭道自己喜歡從前驚蘭院的那樹薔薇,胤禛便叫人去年冬天挪了過來,現在剛好開的繁盛。


    如意端了牛乳茶與果子給馮氏做茶點。


    “格格,這是華側福晉讓小廚房做的新鮮牛乳茶,您用點罷。”


    馮氏沒說話,拔了頭上的一支素銀簪子,將牛乳茶倒在小杯中一點,用素銀簪子試了試。


    見簪子沒什麽反應,馮氏才另取了杯子,倒了牛乳茶慢慢喝起來。


    果子也是一樣,由馮氏自己驗過了才入口。


    如意笑道。


    “格格小心些是對的,但是奴婢看現在華側福晉比您自己還上心您的身孕,應是沒有什麽的。”


    馮氏看著手中的牛乳茶,輕笑。


    “防人之心不可無。華側福晉與我非親非故,多一層小心總是必要的。”


    四月中旬,馮氏身孕已是七個月,肚子看著大了許多,四肢卻還似沒有懷孕時那樣。如意比劃著一套新旗裝,笑眯眯道。


    “格格這胎象穩固,肚皮又緊致。溫太醫說您日間在院中多來回走動走動,生產的時候會更容易些呢。”


    馮氏在地上踱步,撫著自己肚子,忽然歎口氣。


    如意忙問她可是不舒服。


    馮氏道。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出去這院子了,怪悶得慌。今日外頭太陽正好,你去稟了華側福晉,我想去花園中走走。”


    如意出去稟報年世蘭,年世蘭便打發了小林子一起陪著馮氏去花園中逛逛。


    馮氏剛進花園,便見烏拉那拉氏帶著三阿哥及乳母仆婢一大堆人在湖邊賞花。


    三阿哥已經出月,烏拉那拉氏說,等主子爺身體好了,再為三阿哥辦百歲宴罷。


    現在已是初夏,日頭明媚,卻不會將人曬傷。


    烏拉那拉氏逗弄著小小嬰孩,隻是剛出月的孩子還是小小軟軟的一團,烏拉那拉氏隻就著乳母的懷中逗逗就是了。


    馮氏原本想回去,但是剪秋抬眼看到了她,俯身在烏拉那拉氏耳邊說了什麽,烏拉那拉氏抬起頭看向馮氏的方向,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馮氏隻得硬著頭皮過去請安。


    “妾身給福晉主子請安。月餘不見您,不知福晉主子可還康泰?”


    烏拉那拉氏叫剪秋扶起馮氏,賞了座,笑著道。


    “我一切都好。馮妹妹日日悶在承恩苑,可還安樂?”


    馮氏想站起來回話,被烏拉那拉氏拉著手按了下來。


    “妹妹已是七個月的身孕,不必這麽客氣。快坐著罷。”


    馮氏恭敬回道。


    “妾身勞福晉主子掛心,妾身也一切都好。主子爺病了這些日子,妾身有孕無法探視,也不能侍疾,當真是不安的很。多虧了福晉主子料理這府中諸事,還要照顧三阿哥,還望福晉主子多多保養身子為宜。”


    烏拉那拉氏滿眼欣慰,輕輕拍拍馮氏的手。


    “妹妹是個好的。我這些日子,也偶有力不從心之感,還好華側福晉從旁協助一二,我才能騰出手照顧三阿哥。妹妹知道的,自從段妹妹生下三阿哥就撒手人寰,我這心裏沒有一日不受熬煎。你說,這小小孩兒,怎能沒有生身母親照顧呢。我夜裏每每想起段妹妹的事,都難眠此夜。”


    烏拉那拉氏說著,眼角落下兩滴淚來,她忙拿了絹帕扭頭啜泣,又輕輕擦了淚,勉強掛著笑意轉過頭來。


    “是我太多愁善感,驚著妹妹了。我們女子生產時極險,妹妹一定要當心些,萬勿像段妹妹般被人所害。段妹妹生這孩兒的時候已經去了,不得已隻能將孩子硬生生取出來,否則,怕是要母子俱損了。”


    馮氏這些日子聽說段氏那日的慘狀,本就心下一直懼怕,今日被烏拉那拉氏這麽一嚇,當日夜裏便發起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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