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去舞台上唱唱跳跳沒有一丁點興趣,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在龍蛇混雜的娛樂圈裏混出名堂,他沒那個天賦,既不喜歡唱歌跳舞,又不擅長拋頭露麵。況且一想到做偶像要被無數雙眼睛窺探,監視,控製,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要做的就是安心當個普通人,踏踏實實讀書,按時畢業,找個體麵的工作,能好好照顧家人。  之所以選擇物流管理這個專業,也談不上有很大興趣。他是對照著近幾年的專業就業率做得選擇,刨除競爭激烈,強度大的計算機相關專業,接下來就是物流管理了。  他考慮過去學計算機科學或是軟件工程,但好學校競爭太激烈,他的成績又不是那麽夠看。  “還是擇校優於擇專業吧,沒必要為了學計算機降一個學校檔次。”韓卓逸的父親幫他參謀,“看看未來趨勢,我個人覺得物流方向會有很大的缺口,比如采購,供應鏈管理,其實現在已經開始緊缺了。現在世界越來越小,你英語棒,這是非常大的優勢,進私企也好外企業好,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程序員多累啊,996都是標配,年紀輕輕熬得一個比一個禿,熬死的都有!”韓卓逸替他在信息科學技術學院上打了個大大的叉,“而且好像四十歲之後就要失業了。”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喬鬱綿。他想起喬苡檸了,喬哲和徐漫漫就算再拚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雖說不情願,可他也實在做不到對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冷眼相待。  他偶爾會默默在心中抱怨,抱怨這一切對他不公平,他從來無權選擇,憑什麽就這麽被束縛。可抱怨歸抱怨,現實裏誰不是用盡全力,他也沒什麽特別。  放書的時候,屁股兜裏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他掏出手機看到號碼心中一驚,放下手中的書,快步衝出建築。是樓下退休獨居的阿姨,生性熱情怕寂寞,六十多歲,自打喬鬱綿母子搬進樓裏之後,受了對方不少照顧。以防萬一,喬鬱綿給了她一把家裏的備用鑰匙。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一定是李彗紜出事了,他隻希望不是闖了什麽彌天大禍。  信號接通:“喂?阿姨?”  “哎喬鬱綿啊,你趕緊回來趕緊回來!”阿姨的聲音焦急萬分,“你媽媽吐得都沒有知覺了啊!哎呀她衣服都在哪兒,我叫救護車了,可她身上的衣服都髒了呀,褲子也尿了!”  喬鬱綿腦子嗡得一聲,空白了幾秒鍾又迅速恢複。他冷靜地問清狀況,掛斷通話去跟管理員請假,好在活已經忙得差不多,對方很清楚他家裏的情況:“你快走吧,剩這一點我馬上幫你弄完。”  他沒有回家,選擇直接趕到醫院,幾乎和救護車前後腳。  診斷結果很快出來,因為暴飲暴食導致的急性腸胃炎,李彗紜高燒不退了兩天,人熬在醫院病床上眼瞅著瘦了一圈。  喬鬱綿平日裏白天要上課,下課還要去圖書館工作,飯菜都隻能提前準備好讓李彗紜自己吃,他不免後怕,這次要不是樓下阿姨剛好上樓給他們送醬牛肉,還不知道李彗紜會怎樣,可他們不可能永遠這麽幸運。  接李彗紜出院是周六下午。  兩天的住院費,外加診療化驗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兩千多塊,喬鬱綿無奈先給喬哲發了條信息,問他借了3000塊應急,喬哲剛好在跑車回複得不太及時。  喬鬱綿捏著手機在醫生護士的注視下,尷尬地幹等了半個小時才收到回複,喬哲倒是很爽快,轉了錢給他還不忘叮囑:借什麽借,爸爸的錢給你,不用還。  可喬鬱綿心中有數,喬哲自己過得也辛苦,女兒的治療費用,一家三口的房租,開銷,還有未來喬苡檸上幼兒園,上學,買房這一係列操作,人到中年的壓力相當可怕。  他暗自懊惱,若不是房客拖欠著房租不給,大家不至於這麽狼狽。  照顧著病懨懨的李彗紜吃了東西睡著之後,喬鬱綿裹著羽絨服在陽台給月季冬剪。  眼前的事又堆積起來,都是不得不辦的。  頭一件就是找個護工。可專業護工太貴了,一個月動輒大幾千,而李彗紜尚未失去行動能力,他似乎隻需要一個鍾點工,從午飯時間守到晚餐,差不多六小時,防止李彗紜暴飲暴食或者出門惹禍。  這樣一來他們的生活開銷又要變大,周六周日似乎也閑不住,要出去找一份工作了。  而且當務之急,他要發租房信息,眼下他實在沒有條件去照顧或者同情他人,現在的房客他萬萬不能與他們再續合同。可再招新房客……似乎也需要些運氣啊……  ——兒子,你媽媽怎麽樣了?有事別總自己扛著,爸能幫的肯定幫你。  喬哲去年發現了他的異常,終於探聽到他們母子的現狀,而後追悔不已,時常找借口轉些錢給他。深夜的關心讓他恍惚抓到個想法。  喬鬱綿知道爸爸有重新買房的計劃。為了喬苡檸,他和徐漫漫夫妻倆處理掉了南邊的民宿,徹底斷了悠閑養老的念頭,所以手裏是攥著一筆錢的。  而且對喬鬱綿來說最重要的是,喬哲不至於給他虧吃。  他擔心給父親找不必要的麻煩,約了個大早,請喬哲吃大學食堂。  “聽說現在食堂做菜都很大膽啊,什麽西瓜炒月餅之類的,你們這裏有嗎?”喬哲隨他湊到窗口,隨意挑了幾個家常小炒。  盛菜的阿姨抬頭一見是喬鬱綿,口罩上頭的眼睛不自覺眯出了皺紋:“小喬想吃什麽呀?今天的咕嚕肉不錯啊。”  “都可以。”  得到首肯,阿姨興高采烈地抖一抖手腕,喬鬱綿的餐盤眨眼就滿滿當當,簡直就是大寫的偏心兩個字。  “帥哥混得不錯啊。”喬哲隨他走到角落的桌旁。  喬鬱綿不置可否,敷衍地笑了笑。其實他有些難以啟齒,畢竟他們家的房子,當初是喬哲付的首款,並且同李彗紜一起供了十五年。隻不過在離婚的時候,他甘願淨身出戶,在法律意義上,這棟房子眼下的確與他無關了。  “爸……你是不是要找房子?”他們父子倆都疲於奔命,沒那個美國時間悠閑享受,況且他也實在不知道這個話題還能怎麽迂回,幹脆開門見山。  喬哲一怔,似乎沒料到兒子會提這個:“是啊,以後檸檸要上學啊。早先她出生前,我跟你徐阿姨是想著讓她不用在這種大城市經曆這麽激烈的競爭來著,悠悠哉哉長大,也不用特別優秀,健康快樂就行。可惜她不是個正常孩子,大城市一個是醫療資源好一些,包容性也強,再一個她能恢複到什麽樣現在醫生都不確定,在這裏,以後我們倆老了至少還有個你能幫幫她……”  聽到最後這句,喬鬱綿放下了半顆心,也豁出去那點罪惡感:“那……爸,你覺得我們家怎麽樣。當年我媽的投資眼光還是不錯的,學區這幾年漲的厲害,以後肯定還會繼續漲,喬……檸檸上學也很方便。”  “嗯?什麽意思?”喬哲緩緩放下了筷子,“你說咱……你和你媽住的地方?”  “我現在不住那兒,租出去了。”  喬哲眉頭一緊:“為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大半年了。”喬鬱綿起身去拿了兩個一次性杯子接滿了溫水,順帶也給對方點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話題。  “為什麽搬了?你需要錢是麽?”喬哲看到沒看他的杯子一眼,“你需要錢也可以跟爸爸商量一下啊,搬去哪裏了?”  “就在這附近。不光是錢的事,也方便照顧我媽。而且她現在有點離不了人了,我正張羅著給她找個鍾點工。”喬鬱綿衝他笑了笑,“我這不是來找你商量了麽,我跟我媽……可能不會回去住了。至少近幾年不會了。可是出租太多不穩定因素了,我的想法是反正你們也要租房買房,不如考慮考慮……”  他見喬哲麵露難色,連忙補充道:“我知道那房子本來也有你的……所以,咱們肯定不按市價來,就……一半行麽?”  “市價吧。就市價吧……”對方重重一歎,不難看出虧欠之意,“不過你讓我回去,跟你徐阿姨商量一下……買房畢竟也是個大事。”  作者有話說:  0-0 其實也沒有那麽慘……對吧。就是很辛苦而已。第71章   普通的鍾點工受不了李彗紜的脾氣,短短兩個月氣跑了三個,喬鬱綿隻得無奈接受被幾個家政公司拉黑的現實。  李彗紜跟普通的老人孩子不能比,額顳葉癡呆也不同於老年癡呆,是非常磨人意誌的病症,需要絕對的包容和耐心,非專業人士不能勝任。  可專業護工的薪資就不能以家政人員的標準算了……  好在他們的房子最終順利過戶給了喬哲,稍低市價。徐漫漫並沒有提出異議,興許提了,但沒拗過丈夫,又或許是為了女兒的將來考慮,予人方便最終目的是予己方便。  前兩年喬鬱綿學習很拚,但大三課明顯見少,他趁零碎時間跑遍了市裏大大小小的陪護中心,別說專業的療養院了,條件稍好的養老院位置都需要提前預約。  那些隨時可以提包入住的他也看過幾家,房間小,設施不全不說,氣氛實在讓人望而卻步。  老人們聚眾發呆,無人探望,陪護人員糊弄了事。  喬鬱綿站在他們所謂最好的房間裏,隱約聽到隔壁的傳來責罵聲和老太太的抽泣聲。  這好比坐牢,而且是暗無天日的無期徒刑。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李彗紜從小就拚了命給他最好的,那他也根本不可能讓媽媽晚景如此淒涼,不管她還能活多久,他也想還給她最好的。  於是唯一一家為癡呆症老人專門設立的療養機構變成他的唯一選項。  他拿出半天參觀,順帶做了一下臨時誌願者。這個療養院不僅配備專業醫護,設施更是沒的說,無死角的扶手,活動室,康複室,教室,花園一應俱全。每周更是有小學或初中組織學生參觀,陪老人們唱歌做遊戲。  他呆了不過幾個小時,進進出出許多家屬,有來接老人出去玩的,有來送瓜果點心探望的,每個人都麵帶笑容。  不過就是要錢嘛,他努力賺就是了。  於是他果斷留下聯係方式,隨時準備著。  大三的學生不容易找兼職,喬鬱綿忙了大半個月一無所獲。也是,連應屆生的競爭都那麽激烈,何況他還沒畢業。  市中心永遠人潮洶湧,他沮喪地隨波逐流,越發密集的樓宇間,直到手機振動拖住了他的腳步。  “喂?喬鬱綿啊。”是於穎。  “阿姨。”  “你那裏怎麽那麽吵啊?”對方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喬鬱綿四下一望,拐進轉角,主幹道的車流噪音變小:“能聽清嗎阿姨?”  “哎可以,你最近找到新的陪護沒啊?還是讓鄰居幫忙嗎?”於穎始終關心他們母子。  “還沒有,就麻煩樓下阿姨每天中午和傍晚去家裏看一眼。”療養院排期至少半年到一年,他最近正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  “那正好啊,卓逸她姑父的媽媽最近去世了,他家的陪護說是特別好,跟我和你媽媽還是同鄉,前幾年陪兒子來上大學的,也不會什麽,就是會照顧病人啊。她剛找到一個夜間陪護的活,我想著你媽媽不也就需要下午陪一陪看一看,做點簡單的飯嗎,挺合適的就替你問了問。”  “……那個,她什麽價格?我問過醫院陪護,一個八小時班要150到200……”  “哎呀不用那麽多,你媽媽這種還有點自理能力的不用這麽貴,她也就是多做一份輕鬆一點的,每天五小時五十塊就夠了。”  喬鬱綿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掛斷通話才發現眼前是花店,有些眼熟。  三年過去,店鋪內部的陳設似乎沒什麽變化,包括花藝師,他一眼認出那正是給他包過一束茱麗葉塔的男人,依舊一頭柔順的長發,紮成馬尾,被圍裙頸部的掛繩壓著,正專心致誌為玫瑰手動打刺。  包花的過程很簡單,卻莫名有種放慢時間的安寧感。四周的一切都漸漸模糊,落地窗反射出一線建築物間隙裏的天空,稀薄的雲層緩慢遊過,與餘光中永不停歇的車水馬龍產生了強烈對比。  喬鬱綿靠在牆邊看了好久,直到捧花成型,花藝師忽然抬起頭回看他。  他自覺有些不好意思,正準備離開,那人卻徑直走到門口,推開了玻璃門:“等一下。”對方回到鮮花保鮮櫃前,隨手抽出什麽又走回他麵前,“我記得你喜歡這個吧?”  ……  一隻橙粉色的茱麗葉塔,花朵比他先前所見大許多,且隻有一個花頭。  他驚異地伸手:“你……記得我?”喬鬱綿摸到了玫瑰的刺。  “記得啊。你的臉沒怎麽變。”那雙眼睛上下打量著喬鬱綿,“不過你長大了不少。上次見還是個小孩的感覺,現在是個大人了。”  離近了喬鬱綿才注意到他白眼球上血絲遍布,與此同時,對方疲憊地捶了捶肩,開口邀請他:“沒事進來坐一坐唄。”  喬鬱綿鬼使神差跟進去,默默問道:“開花店……很辛苦嗎?”  “一周七天,早上四點起,晚上十點回。辛不辛苦?”對方替他倒了杯花草茶。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愛擺弄花花草草的人氣質都這樣溫和又容易親近,比如高中舍管劉老師,比如眼前這個連名字都沒問過就請他喝茶送他一朵花的陌生花藝師。  “……沒有人輪班嗎?”喬鬱綿呷一口茶,有股藥草的味道,讓人不知不覺放鬆下來。  “做這個看著挺美,其實很累,這幾年雇過幾個人,姑娘們我不敢讓她們太辛苦,重活都要自己來。男孩子又覺得做這個娘,拉不下臉,總是做一陣子就辭職。”  “所以你們收兼職麽?”這話沒怎麽過腦子。喬鬱綿說完才發覺不妥,連連碰壁讓他有些受挫,對方頗感意外地看著他。  “抱歉……我……”他局促地搓了搓弧度優美的茶杯炳。  “你對這個有興趣?”對方笑著打斷他,饒有興致地問,“今年多大了?”  “……20歲。算是有興趣吧,我喜歡花。”喬鬱綿誠實地答道,“不過之前也沒想過做這個,我剛剛隻是路過。這幾天在找兼職,想找個跟專業相關的來著……不大順利。”  “20歲,大二還是大三?這麽著急找兼職做什麽?”  “大三。”他略一沉吟,“需要錢,而且大三課比較少。學校裏雖然有勤工助學崗,但工資低,一個月大概隻有1200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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