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對她不客氣,他們這些奴才也不怕她去向主子告狀,因為,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佯,可是就算奴才們給她臉色看,她也不會去跟主子哭訴,而自然也不會有人因此受罰。


    其實,柳鳴兒不是笨,也不是故意裝無辜,而是她覺得任何人對自己說了不好聽的話,都是針對著她來的,與鳳熾何幹?她自然不必讓他知道,更不覺得有必要去告狀。


    不過,古總管以為他笑著說話,就能瞞過兩隻老虎,卻不知道它們能懂人語,他話才說完,隻見白銀怒咆了聲,越過小主子的身畔,欺近到古總管麵前,張大了虎嘴咆吼。


    “虎大爺,饒命啊!不要吃我……我年紀大了,皮老肉硬啊……”古總管嚇得雙腿跪倒在地,蜷伏成一團不停地發抖。


    柳鳴兒沒有阻止白銀威嚇古總管,她知道它是在替自己出氣,她不會去向鳳熾告狀,但不代表她聽了那些刁毒的話,心裏不會難受。


    她一語不發,轉頭離開,白銀和黃金也前後都追上小主子的腳步,隻有古總管還跪在原地嚇得哭爹喊娘。


    在柳鳴兒離開之後,洛紫綬與婢女嫵娘走了過來,她低頭看著古總管仍舊不停地喊著饒命,心想老人家大概也不願教人看笑話,所以一語不發地轉身折回來時路。


    雖然身為“待年”,但是終究不是鳳家的當家主母,她必須與每個人都打好關係,那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嫵娘追上主子的腳步,笑著說道:“我原本還想那個叫鳴兒的姑娘對炎爺很重要,沒想到不過如此而已,小姐你不用擔心了。”


    “我原本就沒在擔心。”洛紫綬微笑歎氣,回眸看了婢女一眼,“不過,你以為炎爺不見她,是因為她不重要了嗎?”


    “那當然,難道不是嗎?”


    “你跟我在鳳家待了這麽些年,曾幾何時見過炎爺如此明擺著給誰臉色瞧過?你說她不重要,這想法我可不敢苟同。”


    若隻論外表,誰都會以為鳳熾是一個溫和的人。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刀藏在笑裏頭,誰能“有幸”見到那刀刃的鋒芒,通常下場都已經是回頭太晚了!


    說完,她不再言語,遠遠地看見柳鳴兒一邊走著,一邊拿著小竹筒在耳邊傾側搖晃,在聽竹筒裏發出的聲音,她看著那個做得十分精巧的小竹筒,立刻就知道是出於誰之手,她在心裏冷笑,不由得心想,或許大夥兒們都在說柳鳴兒是會迷惑人心的妖女,倒未必全是假的!


    六月末,盛熾的夏日,日頭毒辣如火。


    不過,在“小蘭亭”裏,卻無比的清涼;當初,鳳熾將這個院落撥給柳鳴兒當客廂,並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答應給要她最好的“款待”,這個“小蘭亭”便是其一。


    在“鳳鳴院”裏,除了鳳熾所居住的主院“朱雀居”之外,就隻有“小蘭亭”裏也設了涼殿,那是一種巧妙的設施,利用暗道將水送上屋簷,讓水流漫過屋頂落下來,藉由讓水蒸發的過程降低屋子裏的熱度。


    一整天,柳鳴兒與白銀黃金都待在涼殿裏,一人二虎臥在窗邊的長榻上,老虎性喜陰涼,待在這屋裏自然是舒服,而柳鳴兒則是枕在白銀的頸上,一手閑懶地靠著黃金,亮若星辰般的美眸看著屋外的流水如雨滴般不斷流淌下來,水滴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燦爛如剔透的水晶簾子。


    “白銀,黃金,你們說,鳳熾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樣,不喜歡我了?是不是他也覺得我闖禍太多,所以嫌麻煩了?”


    她覺得現在的狀況,跟她剛到“刺桐”的時候有些相似,總是被鳳熾用各種理由推說不見,但是,她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回她無論闖出多大的禍,他也不會特地來見她了!


    兩隻老虎相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主子這個問題,黃金以鼻子輕蹭柳鳴兒的臉頰,因為被虎須蹭得癢癢的,讓她笑著躲開。


    一人二虎笑鬧了會兒,忽然,柳鳴兒沉靜了下來,笑過之後,不知怎地,她心裏像是被人掏出了一個空洞,反而覺得更加寂寞難受。


    “白銀,我想我爹了。”她抱住了白老虎的脖子,小聲地說,閉上了眼睛,想起了她五歲那年,生平第一次爹帶她出“百花穀”,正逢上元宵的花燈節,他們進了正在辦熱鬧的城鎮,滿城的燈花,沿街叫賣的小吃與雜耍,熙來攘往的人們,讓她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五顏六色,幾乎把整個城鎮都照得通亮的花燈,讓她怎麽都看不膩。


    那天晚上,在睡覺之前,她明明就跟爹約好了,他們要留在那鎮上多看幾天花燈,一定要玩得盡興才回去,可是,隔天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連夜用馬車帶回“百花穀”,而且無論說什麽,她爹都不肯再帶她去看花燈了。


    如果我是你爹,我才不會像你一樣對我那麽壞!


    據後來她爹的敘述,當時的她好生氣,臉兒是紅的,眼圈兒也是紅的,可見她對於自己被偷偷帶回“百花穀”的事有多氣憤。


    喔?你倒是說說,爹對你很不好嗎?


    她則是記得她爹用著一貫的微笑,眉梢微挑,嗓音也總是柔柔的。


    對,很不好!如果我是你爹,我一定會天天帶你到城裏去看熱鬧,如果我是你爹,我一定買每一種你想吃的細點給你吃,如果我是你爹,你想看花燈看多久,我就讓你看多久,一定不會因為時間很晚就趕著帶你回家,當然更不會偷偷把你帶回家,如果我是你爹……爹你不可以笑啦!


    她明明每句話都說得義憤填膺,可是她爹卻越聽笑容咧得越大,到了最後已經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鳴兒,你說的這些,都是想我讓你做的事情嗎?


    被一語說中了心思,她卻是小臉漲紅,嘴硬著不肯承認。


    才不是,我是在說如果我是你爹,我就會對你那麽好,才不像爹你對鳴兒一點都不好!


    好好好,那下輩子換你當爹,爹當鳴兒,好不好?


    看她十足認真的表情,讓傅鳴生忍不住想要逗弄她,而這一點壞心眼她當然是看出來了,氣呼呼地走開兩步,然後又忍不住回頭瞪了親爹一眼。


    如果我是你爹,我現在就要罰你去麵壁思過。


    就可惜她不是。


    終於,傅鳴生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但是,他的笑聲不似嘲弄,倒像是在歎服這世上竟有她這樣可以把任性的話也說得無比可愛的孩子,教人忍不住又氣又憐愛。


    “爹,你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黑鴿子的信?為什麽不來找鳴兒?我想你了啊!壞蛋爹爹!再不來找鳴兒,鳴兒就不理你了!”


    她的臉枕在白銀的頸背上,轉眸望著窗外的水簾,很用力地忍住,才能讓自己不掉下淚來……


    一連數日,都有鳳家的船隊回港,運回了大批的香料與白銀,還有為數可觀的寶石與珍珠,因為接下來是人們忌諱的七月,也就是鬼月,所以,各地的商賈們搶人搶貨,能讓船期早一刻出發,就絕不拖延半刻。


    一年之中,七月之前以及年關,是鳳家船隊最忙的時候,不隻是船隊將貨給帶回中原如此簡單,各船隊的把頭也都會回來,向總號匯報經商各地的情況,所以一連幾天,鳳熾都在接見把頭們,已經幾天沒能歇息,所以,倒也不是他真的存心不見柳鳴兒,有部分的原因確實是因為他分身乏術。


    不過,那終究隻是部分原因,如果他真的想要見她,並不會太難辦到,但是,他不喜歡見到她時,心情被擾亂的那種感覺。


    午後,鳳熾回到“朱雀居”,屏退了左右,讓人順道將門帶上,走進了內寢,才正打算好好閉目養神之時,不意就見到柳鳴兒從隔屏之後探出小腦袋,眨著美眸笑瞅著他。


    “鳳熾。”她喚得很小聲,笑容像個孩子似的靦腆。


    “你是怎麽進來的?”他有過命令,不以為府裏的人會放她進門。


    柳鳴兒回頭指著洞開的窗口,以行動回答他的問題,卻隻見他的臉色沉了一沉,對於她這個回答似乎不太高興。


    “看來,真的該有人教你規矩了。”


    柳鳴兒最不喜歡人家跟她說“沒規矩”,而如今提起的人是鳳熾,更教她覺得不中聽,她扁了扁嘴,回道:“我有規矩啊!可是如果守規矩就不能見到你,那種規矩我不要也罷。”


    她常覺得那些規矩東規矩西的,不過是拿來治人的法子,乖乖的聽話了,就隻有任人欺負的份兒,根本就一點好處也沒有。


    她也不懂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她壞,就連現在的鳳熾也是如此想她,她不過就是做了一些錯事,可是,人們的說法,好像是這天底下隻要是壞事,就統統都是她做的!


    可是,就算她在心裏覺得自己沒做錯事,但看見鳳熾沉著的臉色,她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囁嚅地說道:“你不要生我氣,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說完了我就走,再也不會打擾你。”


    “說吧!你想告訴我什麽?”鳳熾忍不住笑歎了聲,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跟一個孩子在鬧脾氣,隻因為她在他麵前開心地提起另一個男人。


    柳鳴兒見他笑了,清麗的眼眉也跟著舒了開來,但想起自己要說的話,還是不由得頓了一頓,“我要回去了。”


    “回哪裏去?”他愣了一下。


    “回『百花穀』去。”


    “你想家了嗎?”鳳熾沒料到她一開口就是要離開,心頭像是忽然踏空了般,有一陣沉沉的墜落感。


    “對,想家了。”她過了很久才點頭,明顯的言不由衷,但她的心裏卻很清楚自己所想要的,或者該說,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她不想要鳳熾最後變得討厭她,現在他已經對她避而不見,難保最後她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鳳熾一陣心慌,想要開口挽留,卻不知道該找什麽理由,最後,他隻能苦笑頷首,“既然是想家了,那我也不便挽留,好,你回去吧!”


    柳鳴兒其實從未想要他開口挽留,她沒那細膩的心眼,隻是聽他幹脆地說讓她回去的時候,一瞬間,她感覺鼻尖酸酸的,有點想哭。


    她揉了揉鼻子,把哭意給揉掉,如果她在這時候哭出來,一定會被他取笑是不懂事的孩子,“那我走囉!後會……後會有期吧!”


    對,是“後會有期”沒錯!她聽人家都是這麽說的,所以應該沒錯吧!柳鳴兒努力讓自己心裏不要太難過,說完告辭的話,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鳳熾話才出口,大掌已經擒握住她纖細的皓腕,看著她的目光有一絲不敢置信,“你說走是走去哪裏?你今天就要出發回家?不多準備幾天嗎?你的行囊收拾了嗎?”


    他被她說走就走的爽快給嚇了一跳,以為她說要走,起碼是一段時間後的事,沒想到才被她告知,就已經要分別了!


    “行囊?”她略一蹙眉思考了下,隨即失笑道:“喔!我包了幾件衣服,已經綁在白銀的背上了,我們立刻就可以出城去,鳳熾?”


    最後她忽然改換了語氣,軟軟地喊了聲他的名字,令他為之短暫失神


    “什麽?”他還在思考該如何打消她今天就離開“刺桐”的念頭,回答她的渾厚嗓音顯得有些恍惚。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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