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娘子可是狗眼看人低呐,你爹在朝為官、我爹也在朝為官,你爹死了、我爹也死了。怎麽看,咱們都是同等級的人,你都不是下人了,我又怎會是下人?」


    雖然兩個爹的官位大不同,但簡單說來,兩人的遭遇差不多,不是嗎?


    她是官家千金?穀嘉華看著娟娟的打扮不相信,才要開口,娟娟又接了下話。


    「等等,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我們絕對不是同等級的,我是黃花大閨女,你是昨日黃花,雖然都有朵黃花,但擺在前、後,意義大不同。」


    她抬起下巴,竭盡全力汙辱對方。


    「你伶牙俐齒、尖嘴刻薄,哪個官家千金像你這個樣兒。」


    「是嗎?官家千金是哪個樣兒,是在後麵使暗招,買通壞人、毀人名聲?還是偷偷給人下藥、奪人清白?哦,還是逼迫婢妾、傷人子女,以至於被休出府門?傷腦筋呐,官家千金到底是什麽樣兒?蕥兒,你知道嗎?」


    蕥兒笑著和她一搭一唱,指著穀嘉華,「最好的樣本兒就在你麵前,你還不明白啊,傻氣!」


    穀嘉華怒目一瞠,撕破臉皮,道:「泉州上下百姓都知道,皇上賜婚我與懷青,真不知道關關姑娘為什麽還賴在宋府不走,這是想教人看笑話嗎?」


    聽見這話,蕥兒不依了,她一怒起身正要開口,娟娟拍拍她的手,柔聲道:「蕥兒,人家說宋大哥已經名花有主,讓關關別覬覦。可是有什麽關係呢,名花不愛這個主兒,咱們就給它移花接木,名花傾國總得兩相歡呀,哪能委屈名花麵對惡麵婆,兩情相悅,日子才能過得和和美美,一廂情願的話……」娟娟上上下下掃穀嘉華幾眼,把對方的鄙夷給全數歸還。


    「我與懷青相識多年,早已彼此心悅。」穀嘉華硬是說道。


    娟娟搶話道:「真的假的?可怎地所有人都在傳,說宋大哥娶你是因為聖旨迫不得已,心裏痛苦難挨,宋大哥當真不知道穀娘子喜歡他的呀!這可不行,愛要大聲說出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意外!噗,蕥兒很不給麵子地大笑出聲。


    「是啊,咱們都在期待意外發生呢。」


    很好,今兒個這幾個潑婦是有備而來,想削她麵子了!


    穀嘉華大聲一喊:「小二,把這些人趕出去,今兒個店我包了。」


    娟娟卻好像覺得穀嘉華還氣得不過癃,繼續諷刺:「當凱子要有銀子,當騙子要有膽子,當變態要有一副殘戾性子,恭喜恭喜,穀娘子全都倶備了。


    「不過還是奉勸穀娘子得多補補腦子,免得找來一對連親侄女都認不得的叔叔嬸嬸,三兩下就說出幕後指使人,穀娘子的銀子不是全給丟進水裏了?」


    聽見這話,笑的人不光是蕥兒、關關,連小二、掌櫃都忍不住噗哧出聲。


    年終慶時的八卦傳得滿城皆知,娟娟這會兒把正主挖出來,觀眾恍然大悟,哦……原來這就是那位心腸很黑的穀嘉華。


    坐在鄰桌的客人接話:「說得好,果然是蛇蠍美人,臉蛇蠍、身材蛇蠍,連心腸都蛇蠍。」


    他把娟娟的私房話給抖出來,氣得穀嘉華一口血差點兒噴出來,咬牙切齒、睚訾欲裂,她恨恨掃瞪過數人後,撂下一句:「你們等著吧!」轉身離開。


    蕥兒還嫌不過癮,揚聲道:「我們在等著呢,你別走啊!」


    「小心點,別讓意外比明天還早到!」娟娟補上一句,穀嘉華聞言,一個沒走好,差點兒跌倒,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穀嘉華惱羞成怒,反手打了她身旁的丫頭一巴掌。


    人走了,蕥兒這才害怕起來,低聲問:「我們把她得罪狠了,沒關係吧?」


    關關笑著回答:「不得罪她,難道她就不使計陷害我們?」


    娟娟點頭添話,「凡向鱷魚池丟物者,就得自己親手拾起,她有膽識招惹咱們,就得有膽子承受咱們的招惹。」


    三人對視一笑。舉杯,仰頭幹了,這是她們合力打勝的第一場仗!


    娟娟在吳衛的帶領下,前往京城。


    出發前,蕥兒叮嚀再叮嚀,一遍遍對吳衛重複同樣的話,「小心、謹慎,不要以為自己功夫好,就粗枝大葉。」


    那股殷勤勁兒,讓娟娟看出方蕥兒對待吳衛的不同。


    她笑著拉拉蕥兒的手說:「要不,你和我們一起上京,再陪吳衛一起回呆州,免得他一個人來來回回、寂寞孤零。」


    娟娟的調侃讓蕥兒紅了臉龐,扭身走掉,娟娟轉頭望向吳衛,隻見他的目光緊緊追著蕥兒不放。


    是對有情人嗬,但願他們終成眷屬。


    這時候,她並不曉得,在她出門同時,宋懷豐也策馬往回趕,馬車裏他載了滿車各式各樣的紙,那是他忙裏偷空,為娟娟張羅的禮物。


    他很想娟娟,日想夜想,想得頭都快要破掉。


    獨自在京城,他終於明白,年初大哥陪自己進京時,大哥想念關關的心情有多沉鬱。


    見不到娟娟的日子裏,他分析了自己的心情,然後明白,他對她不再是單純的喜歡,而是……愛。


    他愛她,像大哥愛關關;他愛她,想把她留在身旁,日日月月年年。


    這個想法促使著他對娟娟攤牌,他要告訴她:我喜歡上你了,這句話不是作弄你,更不是想害你被人欺侮,是真心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為了這個告白,在回程的馬車裏反複練習、模擬情境、試演著自己的真心,可是,突然間「殺父仇人」四個字,躍然於心。


    這個念頭,強壓下他心中的迫切。她恨他嗎?恨他斬殺她的父親?


    他努力回想她的表情、舉止,尋找她討厭他的跡象。


    他想得很認真,可是想過一整夜也找不到,她會取笑他、會調侃他,可是她沒有討厭過他,即使在一開始,她與他不對盤的時候亦是。


    所以他可以解釋為:她和杜明並不親近?她怨怒杜明虧待她和母親?還有那個呂氏,她還想把娟娟賣給趙知州那個色老頭。


    他挑挑揀揀、翻出許多讓自己安心的解釋之後,做出一個結論——她不會討厭他的喜歡。


    他是個很樂觀的男人,即使在大雪中趕路,他也絲毫不覺得寒冷,因為心太熱、情太暖、那份蠢蠢欲動的愛,為他加溫。


    和宋懷豐一樣,娟娟心裏也暖暖的,和手上的懷爐一樣。


    她想象著,宋懷豐見到自己時,會不會笑得兩道眉毛變成彎月亮,會不會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豪邁說道:走,我請你吃龍蝦十八吃。


    不過那個月銀隻有十兩的家夥,娟娟搖搖頭,還是姊姊付錢好了,比起阮囊羞澀的他,她現在可是「大戶」人家。


    她在腦裏想著,宋懷豐的笑臉就在她心頭蕩漾,他的笑跳出來對著冷冷的大雪天張揚,有這樣的想念陪伴,讓她絲毫感覺不到路途遙遠、行程艱難。


    這天午後,娟娟和吳衛終於到達京城,吳衛將她送進孫大人府邸後,欲告辭離去,娟娟卻喚住了他的腳步。


    吳衛轉身,臉上帶著困惑,一路行來,兩人除禮貌性的問答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對答。「塗姑娘有事?」


    他站到娟娟跟前,人一走近,她才發覺吳衛很高,比起宋懷青、宋懷豐都要高,他至少有一九0以上,穿越以來,她還沒碰過這等身量的男子。


    他的五官線條有點剛硬,眼睛炯亮有神,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嚴肅,令人不敢與他親近。她想象不出,蕥兒那樣愛嬌的軟甜性子,怎會喜歡上這麽冷的男人,不過……感情這種事,誰說得準?


    「吳公子,請稍等一下。」


    她自隨身行李中翻出一張粉色卡片,遞給他。


    吳衛疑惑地接過卡片,低頭打開,卡麵正麵雕著「給蕥兒吳衛贈」的龍飛鳳舞字體,在她的巧手下,還能分出明暗層次,光是卡片外麵的字就讓人別不開眼,一打開卡片,吳衛一個忍不住,笑了。


    笑容融化了他的剛硬線條,眯起的雙眼帶上微微的性感,原來隻要想到心愛的女人,再剛強的男子也會化成繞指柔。


    娟娟給的卡片裏頭浮刻著九十九朵玫瑰,中間一個拿著小弓箭的愛神丘比特浮在花海上頭,栩栩如生,表情有些可愛、有點調皮,他眨著一隻眼睛的小模樣,逗人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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