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閑來無事的燕昭雙手橫胸、背靠在牆後聽戲,聽得滿臉興味。


    「你這個醜女人,憑仗著皇上看重,便與殿下們不清不楚,真是無恥!」宮女甲破口大罵。


    「這位姊姊,你話說得太重,我不是不美麗,隻是美得不明顯。」娟娟裝傻。


    「你以為耍嘴皮,我們就拿你沒辦法?」宮女乙發難,誰要和她討論美醜問題,她們純粹要打壓她。


    「姊姊說錯了,我從不耍嘴皮的,因為我動手的能力比較強。」


    話出口,她晃動兩下手中的雕刻刀,銳利的刀鋒,讓宮女甲乙丙丁戊同時退開幾步,生怕被波及。


    娟娟知道,她們想利用群眾力量逼迫她走人,可她又沒犯傻,一來皇帝不開口,誰能離開皇宮?二來,燕靜可以替她代銷練習簿,燕昭可以幫她的紙雕作品打出知名度,捧著這兩位都來不及了,怎能對他們退避三舍?


    「我不信你有那個膽子敢在宮裏行凶!」宮女丙深吸一口氣,挺起高聳的胸脯。


    「評估女人勇不勇敢的最好方法,不是看她敢不敢在宮裏行凶,而是看她敢不敢不化妝站在別人麵前。」


    娟娟用食指輕輕刮一下自己的臉,然後把幹淨無比的食指攤在她們麵前。


    啥!怎又講到化妝去了,找碴的五名宮女氣到跳腳,她是腦子有問題嗎?


    「你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嗎?」宮女戊大叫一聲,叫得娟娟耳膜強烈震動。


    唉,她們又不是瞳孔放大片,沒事幹麽把她們放在眼裏。「姊姊們可是冤枉我了,姊姊不隻在我的眼裏,還在我的心裏,時時刻刻牢記……」


    廢話說到一半,宮女甲已經忍不住大步衝上前,重重甩了她一個巴掌,娟娟傻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對方。


    哇咧,她被暴力了!


    燕昭歎氣現身,寒聲問:「這是在做什麽?」


    燕昭問的是眾宮女,娟娟卻感同身受,心中同哀。


    是啊,她這是在做什麽?為賺這點錢,把自尊放在地上任人輕賤,從入宮到現在,她已經明裏暗裏被收拾過好幾次了。


    「回殿下,奴婢隻是和娟娟姑娘鬧著玩。」宮女丙搶上前回話。


    燕昭望她一眼,娟娟無力搖頭,這時候誰都不要替她出頭,除非他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給弄出去。


    燕昭明白她的暗示,揮退眾人後,問道:「為什麽不讓我替你出氣?」


    「出完氣後呢,等殿下不在了,我還有沒有機會吸氣?」


    「這麽膽小?」他失笑,原以為她是個膽大包天的。


    「不是膽小,是忍辱負重,我太清楚自己有幾兩重。」


    她何嚐不願意衝著她們撂狠話:「別惹我,我瘋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害怕!」但宮女數量眾多、團結力量大啊,她一個人和數千人鬥,又不是吃撐了沒事幹。


    燕昭忍不住失笑,沒見到宮女們被她氣得全身發抖嗎?人家那才叫做忍辱負重。他正色道:「我給你送兩個侍衛過來,以後你想打誰便打誰,行不?」


    他可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顧這丫頭的。


    娟娟搖頭。「殿下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的問題從不是明麵上那些人。」她不願意深究,隻想一路裝死到底,平安離開這個很嚇人的後宮。


    燕昭苦笑不語,後宮裏哪個人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有多少人在等待娟娟這顆小石子激起漣漪。


    娟娟轉移話題笑問:「殿下今兒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有兩件事,第一,父皇讓我到泉州考察,如果你有信的話,我可以幫你捎帶回去。第二,下個月是父皇的生辰,我想托你做件立體紙雕,當做給父皇的賀禮。」


    「多大的尺寸?」


    燕昭張開手臂比了下尺寸。


    「這麽大啊?那得兩百兩銀子才行。」


    娟娟獅子大開口,目光閃閃發亮,她討厭京城、討厭後宮,但是她無法捂著良心否認,這裏是斂財的好所在。


    「算便宜點吧。」燕昭和她討價還價。


    看著她兩眼放光的模樣,燕昭忍不住大笑,財迷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敢如此直接,半點形象不顧。


    她斬釘截鐵道:「殿下可以汙辱我的人格,但是請不要砍我的價格。」


    她的話又惹出燕昭一頓大笑,「本皇子實在是付不起呐,有沒有辦法……」


    她拒絕的俐落,「沒辦法,人格有價、藝術無價。」


    「講講人情吧,看在本皇子照顧你的分上。」


    她依舊搖頭。「我的作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見者無不愴然而淚下,這樣的極品,殿下好意思用價錢來汙辱它?」


    好久沒見過有人可以將牛皮吹得這樣清新脫俗了,燕昭續道:「錢對你這麽重要?講那麽久、一分都不肯降。」


    「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我打算做幅龍鳳呈祥圖,殿下敢和真龍討價還價?!」


    大大的眼睛一瞠,燕昭敗下陣。


    沒錯,誰敢和「真龍」吵架?!


    這時候,他們都料想不到,討價還價老半天的兩百兩銀子,在皇帝生辰過後,成了燕昭的生財工具。


    當褲子失去皮帶,才懂得什麽叫做依賴。


    以前覺得這句話真粗俗,現在卻覺得真寫實,不知不覺間,她依賴上宋懷豐。


    每回碰上委屈,她便想起他的臉。


    娟娟知道這不是好現象,從來,她追求的都是獨立人生,沒想過依賴任何人,就算剛穿越過來的那段日子裏,她也沒想過要抓住塗玉娘或杜老頭的大腿喊救命,現在卻在想起宋懷豐時,心……漸漸失去堅毅……


    人果然不能生活得太優渥。


    燕昭不在、燕靜也出皇差,娟娟的日子更無聊了,除了指導宮女們教導皇子皇孫之外,唯有那些來找碴的宮女偶爾能給她點娛樂。


    或許別人不習慣清冷歲月,但對娟娟而言卻不是問題,從小到大,她最豐富的經驗便是孤寂。


    日子雖然有些悶,但她可以關起門來做紙雕,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成品逐漸成形,就這樣,娟娟天天窩在屋裏,做出各種不同形式的立體紙雕。


    十月,她的屋子有了一大片紙雕牆,牆上百花盛開,溫暖的太陽在草地灑上一片金黃光芒,放風箏的姑娘長發隨風飄揚,樹下那個濃眉男子,嘴角含笑,猶如那個溫柔的他。


    她想宋懷豐……越來、越想……


    月底,她的院子終於出現貴客,是久違的燕昭。


    看見燕昭,她想說的第一句話是:「真龍兩百兩,其餘的作品隻要友情價一百八十兩……」


    可是話噎在喉嚨口,她發不出聲,因為他背後跟隨著一個她思思念念的友人——風塵仆仆的宋懷豐走到她麵前。


    孔老夫子說:有朋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樂著樂著就樂出兩行眼淚。


    看見她的淚水,宋懷豐的心像被什麽燙了一下似地,譴責地向燕昭望去一眼。


    燕昭無言以對,唯能聳聳肩充作回答。


    宋懷豐扶著娟娟的肩,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替她拭淚。「怎麽了?怎麽哭了?」


    她吸兩下鼻水,道:「沒有哭,是眼珠子溺水了。」


    「你的眼睛也會發水澇啊?」燕昭在一旁笑話她。


    娟娟猛點頭,「還分春夏秋冬四季。」


    宋懷豐溫和的眉豎起,溫和的笑收斂,他凝聲問:「誰給你委屈受?」


    娟娟本來以為說兩句玩笑話,就可以順利結束淚水話題,沒想到,宋懷豐這句關心激發出她深埋多時的怨念,控製不住,她張開嘴巴嘮叨起來。


    「是你啊、是你啊,這麽久都不來看我,還說什麽好朋友,騙人!你隻有口頭說說,沒有真心真意……」


    「對不起,我太忙了,這不,一有時間我就來看你了。」宋懷豐急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憐,一帥解千愁,一醜萬古憂,我的醜已經成為宮裏人攻擊的目標。」她哽著喉嚨道。


    他義憤填膺問道:「是哪個沒眼光的人說你醜,你分明就是仙女下凡、織女再世,不要理她們,她們純粹嫉妒。」


    「她們叫我照照鏡子,說我這副長相憑什麽去勾引皇子,誰要勾引皇子啊,皇後娘娘送我當,我還不肯呢。」


    後麵那句可嚴重了,這還是在後宮呢,誰曉得有多少隻眼睛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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