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遲晏笑說:“沒什麽,就是……喜歡被你推著走。” 應煦:“?” “比起你先前那不自在的樣子,還是像這樣嬉笑怒罵更可愛,也更像是……未婚夫夫的相處日常。”遲晏似乎是有意將“未婚夫夫”四個字的聲音拖長,用聲音撩撥應煦的神經。 應煦聽了,觸電似的收回手。 聲音又軟了下去:“……趕緊去洗澡吧。” 像一枚夾心糖果,乍一剝開糖紙,先嚐到的是硬硬的糖殼,但要是把那層硬糖咬破,夾在硬糖裏麵的果汁便汩汩流出來,幾乎要化在舌尖,帶來無盡的味蕾的歡欣。 遲晏又滾了滾喉結。 像是在回味那股清甜。 洗完澡,帶著一身熱氣出來,遲晏赫然發現他的小未婚夫已經躺在床上了。明明之前還不自在呢,這會兒他困迷糊了,又換了態度,那露在被子外的小半張臉是全然的不設防,拿惺忪的睡眼看他,聲音含混地說:“唔,遲先生,快來睡覺了。” 遲晏欣然接受他的邀請,爬上了床。 單人床,兩個大男人睡著多少有點擠。白白軟軟的大枕頭緊挨著應煦的枕頭,遲晏躺下去,枕著柔軟的枕頭,一偏頭就能看到應煦可愛的睡顏。他的心心頓時變得格外安寧,一股滿足的心緒充盈他的心房。 “晚安,遲先生。” 應煦的聲音變得格外的軟,他的臉頰在枕頭上輕輕蹭了蹭,帶著幾分睡夢的酣然。 遲晏見了,竟也覺得困意襲來,他伸手按滅床頭燈,在室內歸於黑暗的那一刻柔聲回應:“晚安,小煦。” 第二天遲晏沒急著去公司,跟著應煦去了片場。應煦嘴上不說,心裏也是高興的,畢竟剛成為未婚夫夫關係,他也想跟遲先生黏在一塊兒。 這些日子,應星河、戚鶴眠、應棠都來片場刷了存在感,以至於遲晏一出現,就有工作人員用促狹的目光看應煦,小聲議論:“這又是哪個哥哥啊?” 坦白說,他們還挺歡迎應煦的哥哥們的,畢竟他們來這兒可不僅僅是來探班,還兼帶改善生活——輻射全劇組的那種,可以說非常大手筆。人家一個豪門小少爺,幾個哥哥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對他們卻沒有架子,還給他們帶來好處,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跟組的編劇是個眼光毒辣的,當時就搖頭,跟吃瓜群眾們分析:“這個可不像是‘哥哥’,眼神不對,相處的模式也不對。” 眾人又齊刷刷向應煦和遲晏看去。 懂了,這是男男朋友吧? 目前社會上對於性向問題漸漸寬容,大家倒也不因為應煦的性向而驚異,他們見遲晏衣著得體,行事穩健,覺得這人還挺靠譜,心裏也為應煦高興。 等應煦去拍戲了,就有人把他喊到導演身邊坐下:“這兒角度最好,你好好看啊,小煦拍戲的時候跟平時可不一樣呢。” 遲晏含笑道謝。 一場戲拍完,王義寬拉著應煦講戲,又有人湊過來跟他說:“小煦這孩子真不錯,吃得起苦,又好學,特別優秀!” 遲晏聽了與有榮焉。 不一會兒,應煦回來了,見某八卦的燈光師剛走,便好奇地問:“他們跟你說了什麽?” 遲晏噙著笑看他:“他們告訴我,你很好,特別好,打著燈籠都難找,要我好好珍惜你。” 應煦聽了,怪不好意思的,但還是繃著臉,隻是偷樂:“那是,你得采納這些好的建議意見。” 遲晏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張哥說,讓我趕緊把你套牢,扯個證,組個小家,好好過日子……” 應煦算是聽明白了,又擱這兒套路自己呢:“遲先生!” 遲晏看他急了,才作罷,又好好哄他。 沒事,急不來。 他心裏有數,要慢、慢、來。 遲晏在心裏盤算一番,有了成算,便對應家人發動攻勢。他和應煦說什麽“慢慢來”,在應家人麵前卻勢如破竹,很快就攻破了應秋實、戚美菱和應星河的心房,讓他們從對“未婚夫夫”這一關係的不滿漸漸變成了接納與祝福。 應煦看著他爸媽還有他哥的態度一天一個變化,實在是好奇壞了,沒忍住問遲晏,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遲晏卻不答,隻是揉揉他的頭發:“能得到他們的支持,總歸是件好事,不是麽?你隻要高高興興就好。” 這麽一說,倒像是藏了什麽秘密。 應煦更好奇了,忍不住腦補許多,甚至開始猜測遲晏會不會在家人麵前受了委屈? 結果事實證明,他就是豪門狗血劇看多了。 應家人對遲晏的態度變化並不取決於遲晏做了什麽,而取決於他。 隻要是應煦喜歡,他們都願意悅納。 如此,遲晏和應煦的訂婚儀式很快被安排上了。畢竟兩人戒指都交換了,還是得過個明路。遲晏原本打算親自操持,被戚美菱奪了“權”:“家裏還有長輩呢,這種事怎麽能交給你們自己張羅?交給我和你應伯伯,你隻管放心。” 於是,在《紙飛機》殺青後不久,遲晏和應煦就舉辦了訂婚宴。 訂婚宴上賓客不多,但有人做了直播,很快引爆全網,電視上也反複播放,成為一時美談。 這天正好是海城監獄的休息日,眾囚犯們在結束了一周的勞動與思想教育後,終於得以放鬆精神,看一會兒電視。遲明正陰著臉,坐在角落裏發著呆,就聽見電視裏傳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據悉,遲氏集團的總裁遲晏好事將近,於本月的xx號與男朋友訂婚……” 遲明驟然抬頭,臉頰神經質地抽動。 電視裏,輕柔好聽的女聲還在繼續播報,像用一把重錘敲著他的神經。 他曾經試圖奪走遲晏的一切,結果卻把自己送進了四四方方的監牢,他的未婚夫反而成了遲晏的對象……恨麽?他想,他應該恨的。但是無望的監獄生活甚至連他的恨意都不願意讓他保留,他現在哪怕是恨,都覺得提不起力氣。 他已經徹底敗北。 無期徒刑,關住了他的人,也關住了他的心。第71章 番外3:新開始 吃午飯了。 監獄的夥食算不上好, 青的白的,沒多少油水,但是囚犯們還是一擁而上,紛紛落座, 埋頭吃起來。平時他們不被允許交頭接耳, 漸漸便養成了沉默的習慣, 吃飯的時候隻有碗筷碰撞和咀嚼聲,將時間無限拉長。 魏連霄服從監管人員的安排, 去廣場打了一場籃球。他打出了一身汗, 神色卻依舊鬱鬱——運動並沒有帶給他酣暢淋漓的感覺。 以前魏氏搞企業內部的籃球賽,他也上過場, 自認為打得不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不是他技術好, 才能屢次拔得頭籌,而是員工們都敬畏他“魏總”的身份,有意避讓,好讓他高興。 在這座囚牢裏,可沒人會讓著他。他才在之前的比賽中被人撞倒在球場上,現在右邊膝蓋還有一片青紫, 從皮膚擦破的顆粒裏沁出鮮血, 已經痛到麻木。他的表情也是麻木的,隻是默默吃飯。 突然, 一個盤子放在他的旁邊。 魏連霄沒有抬頭。 緊接著,遲明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 極平淡的語氣, 好像在談論著天氣:“魏連霄,遲晏和應煦訂婚了。”他說不清內心的想法, 他確實是心如死灰,但仍舊想看到魏連霄痛苦的樣子。畢竟,在這黯淡無光的監獄生活裏,他也找不到別的什麽樂趣。 魏連霄的反應還算讓他滿意。隻見他攥緊了筷子,直接繃到發白,定定看他半晌,才啞聲說:“你跟我說這個幹嘛,要我恭喜你?恭喜你被你弟弟奪走了未婚夫?” 被紮傷了。 痛楚中又帶著一點痛快。 遲明覺得,把這事告訴魏連霄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就在這時,負責監管午餐的獄警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大步走過來,聲音拔高:“安靜,不要交頭接耳!”在安靜的餐廳裏,不亞於一道驚雷炸響。 眾囚犯齊刷刷看過來,竭力在死水般的生活裏努力尋找新鮮事。 遲明卻沒有一點兒反應。 魏連霄也隻是埋頭苦吃。 他曾經那麽驕傲,容不得別人小瞧他一眼,此時卻不得不低頭。因為對方是獄警,而他是囚犯。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形勢比人強,但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 難得的休息日很快過去,監獄裏又開始了新一輪勞作。 這周的勞動內容是安裝零件,每人分配了一袋,要完成好才能吃午飯。魏連霄從一開始的笨手笨腳,到現在已經能比較熟練地完成任務了。他把安裝好的零件都裝在一個小袋子裏,正捏著酸痛的肩膀,就有人撞歪了他的桌子。 魏連霄一開始還會因為這些事和人起衝突,在被揍了幾頓以後,他學會了息事寧人。然而這一次,來人顯然是故意找茬,當時就拔高了嗓子:“你這桌子怎麽放的,撞得老子痛死了!” 魏連霄皺眉,下意識去尋獄警的身影,才發現獄警上廁所去了,難怪眼前的囚犯敢違背紀律,衝他大喊。他低眉順目,回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去挪桌子。 卻被那人摁住了手腕。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啊?” 那人還不肯放過,他的幾個兄弟也像是聽到某種訊號似的,走了過來,將魏連霄團團圍住:“沒錯,你撞疼了我們老大,耽誤他做活,不得補償一下?” 另外有人抱胸開口:“是啊,看你零件做得差不多了,不得給我哥分幾個?” 這話說完,就有人伸手來拿。 魏連霄壓住那一袋子零件,不讓他們拿走。 “你幹嘛?” “鬆手!”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獄警回來了。 魏連霄提醒他們,語氣裏藏著警告。 那幾人惡狠狠瞪他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夜裏,結束了一天的勞動,魏連霄迎來了那幾人的報複。在大澡堂洗漱的時候,他被一隻大手摁住了腦袋,然後挨了一頓揍。膝蓋上的傷頓時不覺得痛了,被其他地方的痛楚覆蓋,身上火辣辣的,心裏也火辣辣的。 魏連霄趴在地上,聽他們冷聲警告:“看你還傲,以後記得學乖。” 腳步聲漸漸遠去,魏連霄的手指扣在地麵,指節繃緊,胸膛一起一伏,卻隻能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羞恥,他難受,他痛苦,然而,他無法從這個漩渦抽身而出。 一個月一次的親情電話,魏連霄打給了他媽。 他爸現在是打死不認他了。 然而這一次,他媽的態度也很冷淡。 魏連霄有些恍惚,聽見那頭響起開門的聲音,有傭人喊著:“少爺回來了!”然後是他媽的聲音,在聽筒那頭,熱情地招呼道:“毅豪回來了啊,阿姨吩咐廚房給你做了一桌好菜……” 李毅豪? 哈哈哈,什麽“毅豪”,叫得這麽親熱! 當他成為棄子,他媽竟然也不再是他媽…… 魏連霄徹底失望了。 接下來的日子,應煦和遲晏的消息還會時不時出現在電視裏。魏連霄住的八人間的寢室,要是別人不在,他肯定會毫不猶豫關掉電視,但要是旁人要看,他就隻能閉上眼睛,閉上耳朵,假裝自己變成了一截木頭。 他把自己變成了一截木頭,可他還是會痛。 這天,他在電視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屬於餘逸的聲音,清清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