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早晨的鬧鍾聲劃破冷空猛烈地響起。


    被窩裏的人緩緩伸出一隻手,睡意尚濃地拍打著床頭櫃,好不容易對準目標按下,室內這才恢複一片靜寂。


    約莫三分鍾後,被窩中先是傳來幾句不悅的咕噥聲,接著棉被被掀了開來,床上的人坐了起來。一股冷空氣襲來,她輕顫著,然後火速衝到浴室梳洗。


    梳妝鏡裏一張細致的瓜子臉,水靈靈的大眼眨呀眨的,彷若蘊含著千言萬語,披肩的微卷長發更顯其性感誘人。小手靈巧地在臉龐拍上保養品、上些淡妝,強化自己的眼睛,讓原本的性感嬌柔淡化,添上些許幹練利落。


    一襲剪裁合身的套裝,包裹著玲瓏曲線,細高跟鞋襯托出她修長小腿。她在玄關處披上大衣,開門按下電梯,直達地下一樓。


    不久,一輛紅色跑車利落地上路。上班時間街道車輛不少,紅色跑車穿梭在車陣中,快到公司時,她思索著要不要下車買份早餐;窗外綿綿細雨,路上行人身上包裹著層層厚重的衣物,而咖啡店裏溫暖的燈光,想象一杯熱的義式濃縮咖啡冒著煙……她將車子緩緩向右停靠,然後打開車門,衝進咖啡店。


    這是什麽鬼天氣,又濕又冷,該死的寒流竟然拖了將近一周!才這麽幾步路她就冷得直打顫,肯定又是十度以下的溫度。從小生長在陽光普照的南部,上來台北十幾年了,對於這種又濕又寒的冬天,她仍是不習慣。


    一進辦公室,她先打開網絡瀏覽各大新聞,拿起桌上數據進度表翻閱,隨意喝著咖啡,不時咬幾口不甚美味的三明治;所幸咖啡的濃鬱,多少彌補了食物的不美味。


    隨著牆上掛鍾的分針前進,辦公室的空位也陸續填滿。她繼續翻著進度表,微蹙起眉,抬眼往那些同事瞧去,一會兒又回到進度表上,再啜一口咖啡,然後啪一聲放下數據。


    此時的她朝氣蓬勃,一頭長發紮成利落的髻,秀氣挺直的鼻梁底下那兩瓣粉嫩櫻唇,好似出口的皆如黃鶯般悅耳……


    「你她媽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她氣勢淩人地將一隻腳放在椅子上,隻手抓住一名男子的衣領,細致的臉龐此時寫滿怒意,一雙杏眼更是瞪得眼前男子險些跪地求饒。


    「大大大……大人饒命!」正咬下一口麵包的男子驚嚇到語無倫次。


    如果不是女子身上令人害怕的氣焰,如果不是她眼中那好似能殺人於瞬間的厲光,如此荒謬、有如黑色喜劇的畫麵,眾人老早爆笑出口了。隻是,偌大的辦公室裏,數十位男男女女,有的端著咖啡,三明治還含在嘴裏,有的人打屁聊天到一半,有的則剛進辦公室,全無一人敢出聲。


    「饒命?你這條命欠我幾次了?」女子瞇著眼,一臉不好惹的模樣。


    「我下次不會再犯了。」男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下次?你他媽的又欠了我幾個下次!」女子的聲音冰冷猶如千年積雪,眼神卻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男子的話硬生生被打斷。


    「對,不是故意的,隻是不知在哪個女妖精的身上,爽到忘了今夕是何夕!」還會不知道他那些壞習慣嗎?隻要釣到新的女人,他老兄是精蟲衝腦,僅有的幾個腦細胞全被色字逐出大腦啦。


    這樣「直接」的用語,嬌豔亮麗如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本還想掰幾個借口蒙混過去的男子,發現事實已被她一語道破,隻好……


    「大姐頭!」最後一招了,男子雙膝跪倒在地,淒厲一喊。


    「呿!」動不動就下跪,現在的男人是怎麽了,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嗎?但偏偏她就是吃軟不吃硬。她不耐地甩開男人,將椅子上的腿放下來;穿上窄裙還能行動自如,利落的身手連她自己都萬分佩服。


    「我告訴你,今天沒有把采訪稿生出來,你就休想下班。」說完便轉身離去。


    男子鬆了口氣,正準備起身時,她突然回眸一笑;明明同事多年,但辦公室的男同事還是看呆了,就連女同事也有些著迷。


    「敢給我落跑?哼,明天就讓家人等著收屍吧!」本是桃花女的嬌媚一笑,霎時成了千年姥姥的狠戾警告,不但嚇壞一幹人,也讓起身一半的男子頓時腿軟,再度跪倒在地。


    高跟鞋喀喀聲響起,女子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滿室的耳語。


    她,巫青勻,從小到大皆是眾人矚目的焦點。除了出色的外貌,功課成績、領導能力全都出類拔萃,當然個性也是……很特別。


    幼兒園,她甜美的長相讓班上男生為她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最後是她將那些男生壓製在腳下。小學,她充分展現出領導能力,一年級到六年級的班長一職她全包了;女同學視她為偶像,男同學則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國中,學生代表是她、學生會長是她、學業成績第一名也是她,這樣輝煌的紀錄理應一直保持到高中畢業……但是,並沒有。高三那年,出現了一個令她無法忘懷的名字……


    她讀的高中是北部一所出了名的貴族學校,多數學生的家長都是屬於社會金字塔頂端的人。一如往常,她一入學即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高二那一年當上學生會長,一提起「巫青勻」三個字,全校師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展鵬中學」入學門坎嚴苛,能進來誠屬不易,對於轉學生更是甚少接收。她高三那年,學校破例接受了兩名轉學生,此消息一出,全校師生全都議論紛紛。學生會首先發難,身為學生會長的她,為此還衝進校長室與校長杠了起來。最後是在幾位老師的協調下,還有校長放下身段誠懇地解釋原由,學生會才願意妥協。


    兩名轉學生一個在他們班,另一位在隔壁班。大家對於轉學生都十分好奇,她對他們倒是不怎麽在意,都十八、九歲還念高三,想必是不怎樣。誰知上學期的最後一次段考,她,一向是第一名的巫青勻,竟然退居第二名!別說她覺得驚訝,全校師生更是震驚不已,究竟是誰擠下他們最優秀的學生會長呢?


    公布欄上,第一名的字段裏,是隔壁班轉學生的名字;那三個字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她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因憶起這個名字正一肚子火時,駱青青跑了過來。


    「學姐,總編輯找妳。」駱青青崇拜地望著她。


    駱青青,去年才自大學新聞係畢業,可以算是她的學妹。進入出版社不到半年,一個月前才升為正式職員。由於個性單純,工作態度認真,吃苦耐勞,所以讓她收在底下做事。駱青青視她為偶像,對於她的一切都十分關注,更自許自己未來能以她為目標努力前進。


    「青青,妳的眼神可以再含蓄一點。」對於男人愛慕的眼光她已習慣到能視若無睹,但對小女生崇拜的目光,她還是覺得有些別扭不自在。


    「很明顯嗎?」駱青青眼睛一亮,口氣難掩興奮。


    瞎了才會看不到!她本想回她這句,但念在小女生剛出社會,她還是委婉些好了,才不會嚇著人家。於是她道:「有些明顯。」


    「好,我會改進。」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巫青勻,完全看不出有想改進的樣子。


    算了,瞧她那急切的眼神,短期內恐怕很難改進。巫青勻無奈地揮揮手,起身走進總編輯辦公室。


    在東區巷內的小咖啡店裏吃著晚餐,巫青勻想著白天總編輯對她說的那番話。


    大學畢業後她便進入報社當個小記者,一開始就跑財經新聞。她工作時就像個拚命三郎,不怕苦、不覺累,所以采訪成績一向亮眼。三年前報社集團延伸支線辦起財經雜誌,而她則調至出版社擔任采訪組組長。


    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和同事之間的相處也很融洽……嗯,當然偶爾也會有例外,像今天早上。下屬犯錯時,她的指責通常不會太客氣,尤其是漫不經心、一再犯錯的人,她絕對不假辭色;而該獎勵屬下時,她也絕對出手大方。也因此,她這個采訪組長,屬下們是既愛又怕。


    再過幾個月總編輯即將退休,對於接任的人選,他向社長推薦由她直接內升。廿八歲當上財經雜誌的總編輯確實年輕了些,但總編輯對她有信心。而對於他的建議,社長也頗為認同,人事異動的公告這幾天應該就會出來。


    她一直很努力,努力讀書、努力工作、努力賺錢……這一切都隻是想證明女人不比男人差,證明「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本就是個屁!


    在南部,巫家是當地一大望族。應該在她曾祖父那一代就開始發跡,後來祖父又靠著土地買賣將家族帶向更富裕的境地。


    祖父非常重男輕女,巫家的男生受到最優秀完善的教育栽培;而巫家女生一輩子的目標,隻求能尋得乘龍快婿,將自己的價值依附在丈夫身上。她大哥在家族表現傑出,儼然就是下一任接班人的氣勢;她在家族中也算是個異類,巫家女子不興女強人這一套,祖父極力反對她「拋頭露麵」,覺得此乃家醜,還好父母大哥都疼她,便也護著她讓她順其自然地發展。


    自小她就飽受「重男輕女」觀念的荼毒,每每看見巫家那群隻懂名牌、喝著下午茶聊是非、隨時盯著丈夫行蹤的閨中怨婦們,她心裏就不平衡。為什麽女人總要依附在男人的臂膀下生存?


    男人!那些隻靠下半身思考、進化未完全的半文明人,哼,她才不屑呢!


    「工作還順利吧?」看她一臉沉思樣,娟姨過來關心道。


    這間咖啡店是娟姨開的,她下班後常會繞過來吃個晚餐再回家。


    「當然。而且,告訴妳一個好消息。」本想等人事公告出來後再跟娟姨說,但她一時興奮便說了出來。


    「我很有可能會升上總編輯。」她將今天和總編的對話告訴了娟姨。


    十五歲那年,她堅持北上求學,這在巫家是一大革命,還好父母幫忙求情,才讓祖父網開一麵。而家裏的條件就是——她必須念最有名的貴族學校,且住在母親好友的家裏受其監護。所以她高中開始便和娟姨同住至今,兩人情同母女,無話不談,感情好到店裏許多客人都以為她們是母女,因為她和娟姨都有張細致的瓜子臉。


    「那很棒啊!」江怡娟由衷地替她高興。


    「還沒正式公布啦,隨時都可能有變卦。」她不敢太得意忘形。


    「不會啦,到時候把沅沅她們都找來,大家慶祝一下。」


    程沅沅、沈淨澐及方杜若是她的高中同學,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人生的重要階段四人總會聚在店裏慶祝,所以娟姨和她們也都很熟稔。


    「哎呀,我差點忘了。」江怡娟突然大叫一聲,把她嚇了一跳。然後她故作神秘地瞅了巫青勻一眼,問道:「妳猜下午誰來找我?」


    「誰?」她懶得猜,反正娟姨一定會說的。


    「唐朔宇!」


    這三個字真的讓她驚住了。


    唐朔宇,這個令她一生「難以忘懷」的名字。


    高三下學期,他們兩個人的名字輪流出現在各項競賽成績排行榜的第一名。但是,這並不是巫青勻至今一提起他總會咬牙切齒的主要原因,她最受不了的是,他那厚顏無恥的痞子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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