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學這件事, 其實在書院也沒引起多大的風波,除了顧無憂,他們都是經曆過好幾回的人了,便是心裏忌憚著趙承佑......


    但事情都已經定了,估計琅琊那批人現在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再忌憚, 又有什麽用?


    順其自然就是, 不來最好,來了,也正好讓他們看看這位傳說中的永安侯世子是真厲害,還是假厲害。


    ......


    今天下午是久違的騎射課。


    之前每次碰到騎射課, 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今天好不容易趕到放晴的日子, 大家都很高興。


    鹿鳴書院的騎射課向來是幾個學堂在一起上的, 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便是姑娘家也不必整日留在家裏循規蹈矩, 所以大周的女子,但凡自己喜歡又有條件的,都可以和男子一樣學習騎射。


    平朔齋的女孩都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門第出來的, 比起尋常人家,自然不會在這些事情上落下。


    對她們而言。


    有一手好的騎射也是拿得出去的本事,尤其是碰到皇家圍獵,要是有幸被宮裏的主子們賞識,得幾句誇讚,日後對她們議親也是一樁好籌碼。


    所以前一節課剛下, 一群人就叫喚著要去換衣裳了。


    顧瑜在別的課程上並不算精通,卻十分喜歡騎射,眼見其他人都出去了,心裏著急,連忙轉頭喊顧無憂,“你快點,要是遲了就挑不到好的馬駒了。”


    等到顧無憂輕輕“哎”了一聲,她又轉頭問蕭意,“阿意,你今天和我們一起過去嗎?”


    蕭意不擅騎射,也不喜歡騎射,聽說是幼時上馬的時候曾經被馬摔過,後來便再也不肯騎馬了,所以之前碰到騎射課都是留在學堂裏。


    可今日——


    她看了看身後的顧無憂,見她言笑晏晏的過來,藏在袖子裏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攥了下......這些日子,不少先生都誇顧無憂有天分,就連以前最看重她的柳先生如今也時常給顧無憂開小灶。


    她不喜歡這樣的現狀。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以前脾氣暴躁的顧無憂如今會變得這麽好說話,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那麽討厭顧無憂的那群人現在都在維護她,更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不學無術的顧無憂現在居然......會得到這麽多誇讚。


    顧無憂已經收拾好東西,走過來了,她也沒看蕭意,見顧瑜還站著,便問她:“好了嗎?”


    “好了。”顧瑜應了她一聲,又看了看還在發呆的蕭意,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問道:“阿意?你去嗎?不去的話......”


    話還沒說完,耳邊便聽到一道柔柔的女聲,“我去。”


    蕭意邊說邊站起來,她並沒有看顧瑜,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顧無憂的身上,溫婉的臉上拂開一抹清淺的笑,“樂平郡主,不介意我和你們同行吧?”


    顧無憂沒有理會蕭意綿裏藏針的話,聞言也隻是不鹹不淡的應道:“隨便。”


    又和顧瑜點點頭,“走吧。”


    “......哦,好。”顧瑜還有些呆怔,她似乎還沒從蕭意居然會和她們一起去上騎射課的結果中反應過來,反倒是蕭意和顧無憂兩個人跟個沒事人似的,往外走去。


    她留在原地,呆了一瞬才喊道:“等等我!”


    不置齋那邊也早已經下課了。


    男孩子換衣服可比女孩子快多了,他們也沒什麽講究,隻要方便騎射就好了,所以這還沒到上課的點,就已經有不少人到馬場那邊了。


    傅顯最喜歡騎射,換好衣服就拉著齊序往馬場走,邊走邊還跟落在身後的李欽遠他們打招呼,“七郎,大白,你們快些!”


    “來了。”


    李欽遠隨口應了一聲,還是走得不疾不徐,他跟京逾白的速度估計是最慢的,不置齋這邊的人都快走光了,他們還留在最後麵。


    不過他們兩人都不是心急之人,落在最後,倒也沒什麽感覺。


    這會估計幾個學堂的人都往馬場那邊去了,使得小道十分清幽,兩個人走在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最後還是京逾白先開了口,問他,“還在想早間的事?”


    李欽遠皺了皺眉,似乎大不情願的說道:“......這麽明顯?”


    京逾白麵上沒什麽變化,唇上卻不禁顯出幾分微笑,“不算明顯,要是明顯,估計阿顯他們早就問了。”


    李欽遠又是一陣沉默,半響才開口問道:“那個永安侯世子......”他薄唇微抿,不大樂意提起這個名字,聲音也壓得有些低,“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啊——”


    京逾白想了想,緩緩而言,“公子端方,溫潤如玉。”


    這是時下旁人用來稱讚趙承佑的話,李欽遠以前也聽人說起過幾回,但這話對於他而言,實在過於敷衍,不禁挑眉看向京逾白,問道:“你是怎麽看他的?”


    “還是早間那句話......”京逾白看著他,說道:“他是一個恐怖的對手。”


    “兩年前我去空山的時候,他估計是留了一手,但即便如此,我和他也隻能打個平局......倘若他真用盡全力,我並不一定能贏他。”


    眼見李欽遠眉心緊擰。


    京逾白並未停下,而是繼續和他說道:“我雖然敬他是對手,卻很難把他引為知己朋友。”


    “為什麽?”李欽遠有些詫異。


    這是他第一次見京逾白用這樣的話來評價人,不算友好。


    “七郎,你有見過那樣的人嗎?”京逾白邊走邊說,“就是你在他的身上,幾乎連一絲錯處都挑不出來。”


    “我在琅琊的那段日子,幾乎沒有見過有人說他不好。”


    “甚至在許多人心裏,趙承佑就是他們心中的神祗,是他們要追隨的目標。”


    “他也的確很好,我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裏,是真的感覺如沐春風,他不會給人有一絲一毫的不舒服,進退得當,為人謙和,是個很適合相處的人。”


    “可這樣的人......”


    京逾白突然停住了話,須臾才又說道:“卻讓我覺得害怕,他就像是戴了一層層的麵具,縱然是笑著的,你也看不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甚至,你看不到他是真的高興,還是假的高興。”


    靠近馬場,他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笑聲中顯得有些輕,“一個人如果連基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著實讓人覺得恐怖啊。”


    所以他說趙承佑是個恐怖的對手,卻並不讓他尊敬。


    他想要的對手,應該像七郎一樣......有灑脫的氣度和開闊的胸襟,和這樣的人相處,你會有向上的衝勁,不管輸贏,你都會高興,也隻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他耗盡心力。


    “那她......”


    李欽遠聽後,過了半響才問道:“你知道他們兩個的事嗎?”


    他雖然沒說清,但京逾白卻知道他在說誰,可這一回,他卻沒有回答......他知道七郎想聽什麽,不過是琅琊的那些事。


    其實那些事也不難打聽和調查。


    甚至於,他在琅琊的時候,也曾見過顧無憂。


    隻是那個時候的顧無憂,和如今他所見到的那個嬌俏、愛笑的顧無憂完全不一樣,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雖然擁有一樣豔麗的臉龐,可她的眼神太過偏執也太過瘋狂,似乎總怕失去什麽,就忍不住把手裏所擁有的那些東西握得緊緊的。


    讓人壓抑,也令人窒息。


    那是一個可憐的姑娘,卻不會讓他多看她一眼。


    馬場就在前邊,京逾白聽到一串笑聲,循聲望去,看到不遠處一抹豔麗的紅色身影,正坐在高高的馬上。


    無盡風光,搖曳生姿。


    烈焰日頭下,她好似披著一層金光,耀人奪目,他似乎也被這幅情形晃了一下神,最終卻隻是回過頭,伸手拍了拍李欽遠的肩膀,笑道:“以前的事,你想知道,自然有的是辦法去查。”


    “但七郎,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眼前和將來才是最重要的。”


    “問問自己的心,你喜歡她嗎?”


    轟的一下,就像是腦子被什麽東西炸開了,李欽遠腳下的步子突然就頓住了,他呆站在原地,寒風揚起他的頭發,遠處便是人群笑聲,可他卻像是困在一個無聲無人的地界。


    耳邊隻有京逾白的那句,“你喜歡她嗎?”


    他......喜歡她嗎?


    什麽是喜歡?李欽遠不知道,他隻知道這陣子總是忍不住接近那個小丫頭,看到她笑,他就高興,看到她哭,他就難受,見到她的時候會心跳加速,見不到的時候總是會想她......他這樣一個最怕麻煩的人,為了她,一次次改變自己的方式。


    早早跑到巷子裏,就是為了等她一起吃早飯。


    怕她受欺負,偷偷跑到平朔齋,看她沒事了才放心。


    擔心她一個人落單,怕她沒有人陪,操心這個操心那個,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這,就是喜歡嗎?


    李欽遠就像是呆住了一般,周遭依舊寂靜無比,忽然,像是無聲的空間被人拉開了一條縫,他在喧鬧的人聲中聽到了一抹清亮的嗓音,恍如高高枝丫上的黃鶯,清脆悅耳。


    是她。


    李欽遠好像從那無盡的思緒中抽回神了,他循聲看去,隻見紅衣少女高坐馬上,她頭發用紅色的絲帶梳成高馬尾,寒風把紅絲帶吹得亂飄,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正偏著頭和身邊人說著話。


    凜凜寒風中,滿世界都是蒼白一片,隻有她笑得明眸皓齒,俏麗極了。


    “撲通撲通——”


    李欽遠不由把手掌貼在心口處,淩厲寒風劃過他的臉,明明是酷寒冬日,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寒冷,他在這獵獵寒風中,聽著這如鼓的心跳,緩緩張口:“喜歡。”


    他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快了呀。


    我們七郎終於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大白這個拿了劇本的果然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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