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憂呆呆地看著他, 這人怎麽會出現在她家後院?而且……看多了他光風霽月的樣子,現在見他倒在地上,還真是有些不大習慣, 不等她再出聲詢問, 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她皺了皺眉, 恰好此時晚風輕拂, 使得那血腥氣越發濃鬱了。


    顧無憂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 福至心靈般驚道“你受傷了?”


    她生平最不喜鮮血, 少時是嫌惡,後來……是經曆了一場噩夢,可看著男人倒在地上, 神情有異的樣子, 顧無憂抿了抿唇,還是屏著呼吸提了裙子走了過去, 她蹲在男人身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出了什麽事,你,現在怎麽樣?”


    “受了些傷, 可能要勞煩顧小姐遣人幫在下處理下傷口了。”


    李欽遠邊說,邊又輕咳幾聲,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運氣,居然會在這邊遇見顧無憂, 本來是想隨便找個院落躲一會, 等隨風他們過來, 可如今……他看著女人擰起來的細眉,輕輕笑了一聲。


    倒是可以讓他先喝盞熱茶,緩緩了。


    顧無憂本來是想去喊白露她們,可看著男人較起從前格外蒼白的臉,哪敢在這個時候離開?她心下稍稍猶豫一會,還是朝人伸了手,“我扶你起來。”


    李欽遠看著眼前這隻細白的小手,這一看就是沒幹過什麽活的手,手指纖細,指腹圓潤,皮膚白皙且滑膩,尤其是被那清透的月光一照,恍如白玉……他竟然能在這樣危難的時刻,還能分神想了下。


    這一定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手。


    扯唇笑了笑,他沒有一絲處於困境的窘迫模樣,也不曾拒絕,而是大方地把自己的胳膊伸出去,頜首感激道“有勞了。”


    顧無憂本來還怕自己這個小身板扶不動他,沒想到輕輕一拉就把人拉了起來,察覺到他緊繃的肌肉線條以及緊繃著的唇角,知曉他這是在給自己省力氣,可她也實在說不出什麽“你靠過來一些”的話,便隻好抿著唇,快步扶著人往自己的屋子走。


    紅霜、白露兩個丫鬟正坐在廊下,打著絡子。


    聽到腳步聲,白露便笑著抬起頭“您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等瞥見顧無憂扶著的男人時,神色一怔,拿著手中未完成的絡子呆呆站了起來,等反應過來忙迎了過去,壓著嗓音小聲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顧無憂哪裏知道發生了什麽,又看男人因為緊繃了一路,越發蒼白的臉色,忙道“你先去準備紗布和金瘡藥。”


    又同紅霜吩咐,“你去準備熱水和毛巾。”


    兩個丫鬟都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有些手足無措,被人吩咐才連忙應了是,顧無憂便把人先扶進了自己的屋子,“你,還好嗎?”


    “沒事。”


    李欽遠笑笑,他是真覺得沒事,又不是第一次受這樣的傷了,隻是這次有些讓他出乎意料,見她一直盯著他的傷口看,他索性開口同人說道“小丫頭,勞煩你替我倒一盞茶,我有些渴了。”


    顧無憂聞言,立刻轉身去倒茶。


    等把茶遞過去後,才反應過來,抿著唇,輕輕辯了一句,“我隻比你小一歲。”


    “什麽?”李欽遠幹澀的唇剛碰到茶水,聞言,楞了一下,等回過神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他忘了……他隻是覺得那日她在廢院子裏,哭得跟個貓兒似的情景總是在他腦中徘徊不去,便總忍不住把她當小孩看。


    “抱歉,”


    他笑道,“我忘了。”


    顧無憂剛要說話,外頭便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白露和紅霜回來了,她索性讓到一旁,同白露說道“你替魏國公包紮下。”


    “是。”白露也是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傷勢,小臉不禁有些發白,剛要靠近就聽李欽遠溫聲道,“不必勞煩姑娘了,我自己來就好。”


    “這……”


    白露猶豫著看向顧無憂。


    顧無憂擰著眉問李欽遠,“你,可以嗎?”


    見他唇角含笑點頭,她也沒有堅持,朝人頜了頜首便先領著兩個丫鬟出去了。


    “主子,這到底怎麽回事?您怎麽會碰到魏國公,他又怎麽會受傷?”剛出了門口,紅霜就忍不住問了起來,白露雖然沒說話,但目光也一直看著她。


    顧無憂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受傷了。”


    白露問道“那要不要讓外頭的護衛過來?”


    “不必了,”顧無憂回頭看了一眼,暖色燭光下,隱約能看到一個男人正在替自己包紮,她垂了眼眸,輕聲說,“我看他原本也沒有要久待的意思,估計不用多久,他的下屬就會過來找他了。”


    而且,


    她也不想讓很多人知道他受傷的消息。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大想,她總覺得他這次的傷不簡單,可誰會對他下手呢?她斂著眉細細思索著,不等她想出個究竟,裏麵便傳來李欽遠的聲音,“顧小姐,我好了。”


    顧無憂推門進去,男人的動作很快。


    短短一刻鍾的功夫,他就自己給自己上完藥,包紮好了,也不知道是受過多少傷才會這般熟練。


    她是在斂眸沉思,李欽遠卻當她是害怕。


    也是,想她一個閨閣女兒,哪曾見到過這樣的情形,便溫聲哄道“別怕,我來時很隱蔽,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蹤影,你這邊很安全,而且我的屬下很快就來了,等他們過來,我就會離開。”


    “我……”


    顧無憂張口想說沒事,她也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就算他的屬下不來,他也能在客居小住,可看著他溫和的雙目,這一番話便又說不出來了,她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言語。


    掂量著時間,又問,“你,吃過飯了嗎?”


    話音剛落,李欽遠的肚子就適時的響起了聲音,顧無憂一愣,美眸都瞪圓了,可男人卻隻是在一瞬地窘迫後就恢複如常,泰然自若地說道“還沒有,顧小姐這邊還有飯嗎?”


    顧無憂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愣了一會才同白露吩咐,“你讓廚房再準備些吃的,就說我夜裏沒吃飽。”


    白露連忙應聲退下。


    ……


    很快。


    白露就端著一隻托盤回來了,是一碗三鮮麵並著幾道自己做的小菜。


    李欽遠倒也沒客氣,道過一聲謝就吃了起來,兩個丫鬟默默退下,顧無憂作為主人家倒是不好離開,就替人倒了一盞茶,然後就坐在一旁握著本書慢慢看著。


    “你覺不覺得……”


    紅霜站在外頭,看著屋子裏的兩人,小聲同白露咬著耳朵,“主子和魏國公很般配啊。”


    白露順著紅霜的話往裏頭看,滿室燭光下,貌美的女人穿著一身家常衣裳,梳著閑散的發髻,正靠在軟榻上翻著書,而她不遠處,清雋的男人正在慢慢吃著麵。


    這幅畫麵,竟有著說不出的和諧,就像一對成婚多年的夫妻。


    “好了?”顧無憂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在想什麽,她隻是聽到李欽遠落箸的聲音,便掀起眼簾問了人一聲,“還要嗎?”


    “夠了。”


    李欽遠笑了笑,他這次出征,名義上是平叛西夷,其實私下是接了陛下的秘信,讓他去查一件事……既是秘事,他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去查辦,這陣子,他可謂是風餐露宿,這一碗普通的麵條反倒成了近段時日,他吃過最美味的東西了。


    “今日,多謝顧小姐了。”


    顧無憂搖搖頭,屋中燭火輕晃,她看著人輕聲說道“你幫過我許多回。”


    李欽遠看著她沉靜的小臉,半響,低低笑了聲,剛想再同人說旁的,便聽到外頭有人喊道“誰!”見榻上的小姑娘也擰了眉往外看去,便同人說道“應該是我的人找過來了。”


    他說完,起身往外走,看到明和,“我在這。”


    “主子。”


    明和見他安然無恙,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他收回腰間的劍,“您怎麽樣?”


    “沒事,多虧了樂平郡主。”


    李欽遠看向跟著自己出來的顧無憂,見她正目光奇怪地看著明和,便同她低聲解釋道“這不是你之前在寺廟見到的那個,是我的另一個護衛,叫明和,同隨風是親生兄弟。”


    原來是這樣。


    顧無憂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明和一怔,他還是第一次聽主子同人解釋,還是用這樣溫柔的聲音,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顧無憂,然後又斂了心思,朝人拱手感激道“多謝樂平郡主。”


    “無事。”顧無憂搖搖頭。


    “主子,隨風和徐先生他們還在找你。”


    “嗯。”


    李欽遠點了點頭,轉頭同顧無憂說道“今日多謝顧小姐了,李某現下還有事,便先走了。”他說完朝人頜首,走出幾步,又回身朝顧無憂看去,唇角微掀,嗓音溫和,“我許你一個願,想要什麽和我說。”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多久都有效。”


    這次說完,他便不再留步,帶著明和離開,回到原本受傷的院牆時,腳下踩到一樣東西,低頭看去,卻發現是一把團扇,他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撿了起來。


    “主子?”


    “嗯。”


    李欽遠把團扇握在手中,看了一眼顧無憂院落的方向,“走吧。”


    ……


    而顧無憂這邊。


    白露讓紅霜把東西都收拾了,扶著顧無憂進去洗漱的時候,說了一句,“剛才紅霜和我說了一句話。”


    顧無憂看她一眼“什麽?”


    “她說您和魏國公十分相配。”白露斟酌著語句說道,“奴看了一眼,您和魏國公的確很相配,說來,你們的緣分也深,您去寺廟就遇見他,如今來了別院還能碰到他,這不就是……”


    那句“命中注定”還沒說出口,就見顧無憂神色淡淡地把手裏的帕子扔進了臉盆,“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室內走去。


    紅霜摸進來的時候,拉著白露的衣裳,悄聲問,“怎麽樣?”


    白露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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