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打起精神來啊,兔裏。」


    「我、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兔裏的戰鬥欸,真是太厲害了!」


    結束魔導學園的觀摩後,我們被哈爾發帶到學生餐廳,我立刻趴在桌上。


    我對自己在模擬戰中做出一些莽撞的行為,依舊感到十分懊悔。


    「為什麽我總是這麽不經大腦啊,連自己都覺得很無奈……」


    我想他們兩人應該會被稱為「能使用厲害魔法的勇者」,但我的戰鬥方式卻完全不像魔法使,而且用的還是遭人唾棄的治愈魔法。


    這下隻會讓謠言更是甚囂塵上。


    「這一點我們也是一樣啊,沒想太多就隨意參加訓練,害得兔裏你也必須出場不可……」


    「我當時也過於衝動了,抱歉。」


    「你們不要道歉啦,畢竟最後選擇參加的還是我自己啊。」


    問題是我的行為會給這間學校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或許會使得和我同樣身為治愈魔法使的那男孩,受到更嚴重的迫害。


    ……在事情演變到那樣之前,必須先和他們兩人商量這件事。


    總之,我向他倆說明,在小巷裏遇到的路克維斯的治愈魔法使之來龍去脈。


    一樹一臉認真地聽我說話,犬上學姊則略有所思地雙手環胸,開口道:


    「你想怎麽做?」


    「欸?」


    「你想幫助那個治愈魔法使嗎?還是想讓他不會被欺負呢?」


    學姊提出的這兩件事聽起來意思一樣,實則完全不同。


    前者是讓他再也不會遭到迫害,後者則是一時之間的緩兵之計——隻能在我們離開這裏之前的應急對策。


    「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但是又不想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我在兔裏被輕視嘲笑時也無法默不吭聲呢,雖說有點不太一樣但大概也是同樣的心情。」


    「真虧學姊你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講出這些令人害羞的話呢……」


    「你是我們非常重要的夥伴啊,當然會想好好保護你。」


    聽見學姊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我不禁用手捂著嘴巴,將臉撇向另一邊。


    「喔,你害羞了嗎?」學姊調侃我,「學姊你別這樣啦……」一樹苦笑著好言相勸,我則刻意不和他們眼神有所交會。


    這麽讓人傷腦筋的學姊,為什麽偏偏挑這種時候出乎意料地戳中我的心呢?


    偷襲是很卑鄙的事啊。


    我依然將臉撇向一邊,斜眼看向他們,發現學姊彷佛想起什麽似地,臉上那溫柔的表情倏地一變,轉為陰森詭異的笑容,並用手鉤住我的肩膀。這是什麽纏人法啦,比剛剛更加令人感到麻煩啊。


    「啊,對了,兔裏,今天你住的地方——」


    「你不許去。」


    「以剛才的氣氛而言,你應該要跟我說ok的啊!你看看,這麽有良心的學姊是要去哪裏找!」


    這種話不要自己說啊。


    「旅館裏不是有豐盛的三餐和整潔的床鋪嗎?你就給我忍耐一下吧。」


    「人家才不要那些咧!我隻想跟奇幻生物一起生活啊!」


    「請放心,你的言行舉止還比較像奇幻生物呢。」


    什麽是跟奇幻生物一起生活啦。


    真的很讓人傻眼。


    學姊發現似乎不太可能說服我,便驀然地站起,抓住我的雙肩。


    周圍的視線立刻聚集過來。


    「拜托,你克製一點啊……我又不是故意要這樣說的。」


    「是桐葉叫我先問你可不可以的喔?」


    「你這女人是什麽時候和人家接觸的!?」


    是剛剛訓練的時候嗎!?無論如何,你也精明過頭了吧!


    而且,桐葉竟然也完全把這件事推給我!!


    「學姊,你先冷靜一點!兔裏他很困擾啊,請你住手!」


    一樹見狀況不妙,出聲製止。


    要是之前的話,學姊會就此放棄,但這次她卻非常死纏爛打。


    「我不會住手的,這次我可是不會退讓的喔,我……」


    抓著我肩膀的學姊在看向我身後之後,突然發出「喔」的一聲。


    明明剛才還在發瘋,卻能立刻變得冷靜,真不愧是學姊,不過這也表示我背後有誰在吧?


    「嗬嗬嗬,你們好像很愉快呢。」


    「您們在做什麽呢……?」


    擁有一頭金發的葛蕾蒂絲小姐與恭敬地站在她後方的威爾絲小姐,露出不明就裏的眼神望著我和學姊。


    這兩人似乎有事找我們,她們坐在我麵前的一樹身旁。


    ……看來她們不是來吃午餐的呢。


    「我有件事必須向你們道歉呢。」


    「道歉?是什麽事呢?」


    我完全沒有頭緒,為什麽葛蕾蒂絲小姐必須向我們道歉呢?反倒是引起騷動的我必須向她道歉才對。


    即使受盡餐廳眾人的矚目,葛蕾蒂絲小姐也依然不在意,她用眼神巡視了我們一番後說道:


    「昨天在你們離開這裏後,我立刻召集學園的老師們,與他們討論和林格爾王國締結盟約一事。」


    「這和要向我們道歉有關係?」


    意思是結果不如預期?


    「是呢……老師中有些人對書信內容抱持反對意見,他們對勇者這個存在充滿懷疑,而且想知道魔王軍是否真的那麽強。有許多人表示無法信任實力可疑的你們,以及主張自己是為了保護這國家的孩子們而存的。」


    「……即使我們是鄰國的使者,但說到底也隻是外人,所以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但是啊,這隻是推托之詞,其實大家是很恐慌的呢,畢竟他們隻在故事中讀過魔王軍這個名詞,會不禁認為魔王是非常強大的存在,所以才那麽拚命地反對……不過,若是你們在之前林格爾王國與魔王軍的戰役中失敗的話,下一個被侵略的或許就是位於鄰國的路克維斯了呢。」


    這倒也是。


    若是林格爾王國落入魔王手中,魔王軍便會以林格爾王國為新據點,不斷擴張勢力。在這個大多是不清楚戰爭為何物的魔法使所在的國家,是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的。


    葛蕾蒂絲小姐本人也深知這一點。


    「無論我再怎麽解釋,都無法向眾人傳達你們的實力,我隻好和威爾絲暗中合作,嚐試了一個有點亂來的計劃。」


    「那就是讓我們參加學生的訓練,是嗎?」


    「你發現了啊?」


    「當兔裏在戰鬥時,建築內有很多人在看他,所以便察覺到這件事應是另有內情了。」


    學姊方才說的「實技示範」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她這種敏銳的直覺真的是很值得倚靠呢。


    但是,真希望在事前告訴我這件事呢。與哈爾發的戰鬥真的讓我吃盡了苦頭,還過於出風頭……不對,後者就是葛蕾蒂絲小姐計劃的目的呢。


    聽見學姊這麽說,葛蕾蒂絲小姐有點尷尬地用手掩住嘴巴。


    葛蕾蒂絲小姐身上有種成熟女性的沉穩大方氣質,但現在卻有種淘氣的感覺,讓人覺得格外親切。


    「抱歉用了這種宛如欺騙你們的形式,不過,那些持反對意見的老師在得知你們擁有遠超乎預料的堅強實力後,都不得不閉上嘴了呢。嗬嗬嗬,真沒想到你能赤手空拳就破壞了固定魔法。」


    果然,把那根木樁拔出來並非平常人能辦得到的事啊。


    雖然我靠日常的鍛煉有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愈來愈強,但卻沒想到變得這麽強,持續基礎訓練果然是很重要的呢。


    我嗯嗯嗯地點著頭,此時,威爾絲小姐彷佛想起什麽似地忽然站起身來,氣急敗壞地對我狂念道:


    「兔裏大人!我昨天也說過了的吧?控製魔力濃度是很危險的啊!!而且還是……還是那麽粗魯的用法,這可是大錯特錯的喔!!」


    的確,使用治愈魔法的增幅魔源作為假動作,實在有些過頭了。


    我讓威爾絲小姐過於擔心了,這時候就應該乖乖道歉。


    「對不起,我有點太亂來了。」


    「您知道就好。不過,剛才的戰鬥與治愈魔法真的非常精采。」


    威爾絲小姐臉上綻放一朵美麗的笑靨。聞言,我再度覺得每天的訓練是有其意義的。


    「哈爾發也是您的安排之一嗎?」


    學姊這麽問葛蕾蒂絲小姐。


    「是的,不過一開始挑釁你們的女孩並不是喔,協助我的隻有哈爾發而已。」


    這意思就是,恰巧那個女孩向我提出模擬戰,哈爾發便見機行事,建議要自己來代替她。


    「交給他真是太好了,其他魔法使的話,在你展現真正的實力前,戰鬥便會結束了呢。真不愧是羅絲的部下,一拳打飛人類可非常人能做到的事呢。」


    「哈哈哈,我還差得遠了呢。之前和團長進行訓練時,我可是被打飛到今天哈爾發飛出去的距離之十倍以外呢,而且就算我閃開攻擊,也還是會被團長補上一腳。真的是太沒有天理了啊。」


    當初還以為自己會死,但習慣之後,便愈來愈覺得無所謂了。


    這大概是因為腦內嗎啡之類的東西,而使得痛覺變得遲鈍了吧。


    「這、這樣啊……」


    「兔裏大人,您……」


    欸?這時候大家應該要哈哈大笑吧?


    我原以為大家會給我「羅絲到底有多暴力啊~」這類的反應。


    剛才還笑咪咪的葛蕾蒂絲小姐也變回一臉正經,威爾絲小姐則用一種「你剛剛說的話若是真的,那為什麽現在還能活著呢?」的眼神盯著我。


    「羅絲小姐好猛啊……」


    「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一樹與學姊也紛紛做出不同的反應。


    總覺得氣氛變得很詭異啊……


    「對、對了,葛蕾蒂絲小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是什麽事呢?若並非太誇張的事情,都可以允許你……」


    「布魯林……不對,是我帶來的魔物……該說是使魔嗎?可以放它在這城市裏走走嗎?」


    「這裏也有許多養著使魔的孩子喔,所以沒關係的。」


    太好了,得到校長的許可了。


    布魯林,等等我喔,你能貪睡也隻剩下今天了,明天開始就給我乖乖地跑吧。


    當我想到可以和布魯林一起訓練而情緒高漲時,威爾絲小姐貌似難以啟齒地對我說:


    「兔裏大人,布魯林並非您的使魔唷。」


    「欸,是這樣的啊?」


    什麽!?


    那今天該怎麽向人介紹布魯林呢……


    「威爾絲,這是什麽意思?」


    葛蕾蒂絲小姐也不明就裏地詢問威爾絲。


    「嗯~兔裏大人並未和該魔物締結使魔契約,應該說,並沒有這個需要。」


    「沒有這個需要?」


    我不禁插嘴。


    「使魔契約必須以主人的血及魔物的血為媒介來締結契約,再加上必須由主人馴服該魔物這項嚴格條件,契約始得以成立。」


    「欸,必須照那麽多規矩才能有使魔……?」


    沒想到必須做這麽多麻煩的事情……原來不是直接在契約上寫個什麽就好的啊。


    不過,我也不想締結這樣的契約呢。我不想馴服布魯林,而且就算不那麽做,布魯林也不會背叛我。


    「兔裏大人與布魯林之間並非主從關係,我想想……應該比較接近朋友的關係呢。」


    「這樣啊,真厲害呢,不締結使魔契約就……兔裏,那是什麽魔物呢?」


    「藍灰熊。」


    「……嗯?」


    「是藍灰熊。」


    因為葛蕾蒂絲小姐再問了我一遍,所以我也再回答了一次。此時,她卻驀然地全身僵硬。


    之前,威爾絲小姐也有說過藍灰熊不太會親近人類,還是因為它原本是種危險的魔物,所以才無法變成使魔呢?


    ……有可能欸,布魯林平常雖然隻會吃跟睡,但原本是一種凶暴的魔物,所以在聽到這樣的魔物未締結使魔契約便和人類一起行動,的確是會感到震驚的呢。


    「沒、沒什麽危險的話,就沒關係唷,要注意不要讓它亂跑喔。」


    「我知道了,要是發生什麽事的話,就由我壓製它。」


    「平常人這麽說的話,我應該會懷疑對方是在說謊,但若是你的話,可就不覺得是謊言了呢……」


    葛蕾蒂絲小姐不知在喃喃自語著什麽……總之,我得到讓布魯林出來散步的許可了。


    有布魯林在的話就能順利進行訓練了呢,又可以拿它當重物來鍛煉。


    「學姊你們之後要幹嘛呢?」


    「說的也是,要不要去布魯林那邊呢?難得得到許可了,就去看看吧。」


    「我有點累了所以先回旅館囉。嗯,學姊和兔裏你們就好好玩吧。」


    一樹在交互看完我和學姊後才這麽說,令人有點在意。這樣啊,他要先回去啊。


    那麽,就我和學姊兩人去找布魯林吧。


    「那麽,我們就先回去囉。」


    「好的,有時間的話要再過來喔……對了,一周後有每月一度的魔法實戰大賽喔。那是以對戰之形式來讓大家衡量自己的實力,所以能見識到各式各樣的魔法,有興趣的話,一定要來參觀喔。」


    「一周後啊……」


    「與林格爾王國締結盟約一事應該需要多加討論呢,這段期間你們應該也很無聊吧,要是有興趣的話就過來看看吧。」


    實戰大賽……應該是對戰形式的模擬戰吧,感覺很有趣呢。


    我們向葛蕾蒂絲小姐一鞠躬後,便離開學園。


    等著我喔,布魯林。


    可別以為你還有多少好日子過。


    ***


    兔裏大人們離開學生餐廳後。


    我在確認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後,向身旁的葛蕾蒂絲校長提出我的疑問。


    「不用和他們說嗎?」


    「他和哈爾發的模擬戰除了說服那些老師們外,還有其他意義……因為他也很煩惱那件事的樣子,所以現在先不用說。」


    當然,目的是讓學園的老師們理解這三人的實力。


    這目的已完美達成,鈴音大人擁有壓倒性的攻擊力,一樹大人透過細膩技巧施展了精密的魔彈攻擊,兔裏大人則用意外的方法靈活運用治愈魔法,對路克維斯的學生們展現了超越人類速度以及力量的格鬥戰。


    隻是沒想到兔裏大人會用增幅魔源來實行欺敵之術,害我看到的時候,嚇得心髒都差點跳出來了。


    「威爾絲,為了改革對力量、魔力、人種有所偏見的學生思想,需要某種『契機』唷。因此,才請身為治愈魔法使的兔裏,以及身為魔眼法師的哈爾發擔任這次的導火線呢。」


    雖說比起兔裏大人,更應由身為「正統魔法使」的鈴音大人或一樹大人擔任與哈爾發戰鬥的對手,但葛蕾蒂絲校長不這麽做的原因便是為了讓學生見識到「他們的戰鬥」。


    「隻能治療的治愈魔法,以及隻能觀看的魔眼,這兩種魔法雖然屬性不同,但本質卻是相同的。正因為如此,必須讓學生們,不對,是讓住在這裏的人們見識到他們之間的戰鬥。」


    這場模擬戰是為了改變根深柢固的陳腐思想。


    而成效可說是非常顯著。畢竟,他們硬是讓這些以魔法屬性或魔力多寡評斷個人優劣的學生們,親眼見識到使用遭到自己貶低的魔法屬性的魔法使,實際上可是遠比自己來得強悍多了。


    雖然做法過於粗糙強硬,但卻沒有比這更為合理的矯正法了。


    然而,盡管是因為陛下的書信,但不讓各位大人知情,還是會讓人有罪惡感。


    「嗬嗬嗬。兔裏的行為舉止超乎常人的預料呢。難得為大家準備了旅館,沒想到他竟然跑去睡別的地方,而且竟然還是獸人的家。明明住在這個城市的獸人都很討厭人類,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


    「啊、啊哈哈哈哈……」


    葛蕾蒂絲校長露出微笑,我則不禁發出乾笑聲。


    從異世界召換而來的這三人,性格都遠超乎我們的常識。


    他們對這世界所有事物都抱持著孩童一般的好奇心。


    尤其是,每當我看到身為獸人的天瑚與兔裏大人一同行動時,便會了解她真的很信任兔裏大人。但這明明是平常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他們不避諱與人類相異的生物,所以我想也隻有他們能改變這個國家的錯誤思想了。無論哪種屬性都是一顆燦爛的原石、絕不可輕視與浪費自己與生俱來的才能、隻要努力人人都有無限可能……我希望大家能理解這些重要的事實。」


    身為這座城市管理者的葛蕾蒂絲校長眼神非常的溫柔。


    對葛蕾蒂絲校長而言,隻能將現況交給兔裏大人們改善,一定萬分心急吧。但她畢竟身為這座城市的首長,即使想要改善目前學園的現況,卻礙於自己的身分,而無法率性而為地輕易行事。


    正因為如此,隻好借助我們這些處於他國立場的人的力量。


    不過,此時她臉上溫柔的表情倏地一變,煩惱的用手扶著額頭說道:


    「我隻擔心在看完今天的模擬戰後,會不會有一些孩子一時衝動,做出什麽傻事呢……」


    ***


    離開學園後,我們在旅館前和一樹分開,前往布魯林與天瑚所在的馬廄。


    走在我身旁的學姊心情莫名地好,但我很擔心她會不會像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一樣,盡是注意一些奇怪的商品,便擅自跑得不見人影。


    「和你一樣是治愈魔法使的那男孩,應該有看到上午的模擬戰吧?」


    「嗯嗯。他在見到我的臉後大吃一驚呢,果然在知道和自己見過麵的人,竟然跟自己一樣是治愈魔法使後很吃驚吧。」


    「或許是因為你的狀況和他大大不同才驚訝吧?毫不知情的人可是看不出你是治愈魔法使的呢,他也是在哈爾發向大家解釋後,才知道你也是治愈魔法使的吧。」


    原來也可以這麽解釋。


    雖然我也知道我不像一個治愈魔法使,這樣啊,在哈爾發向大家解釋後,才發現我是治愈魔法使的話,那便可以理解他為什麽那麽震驚了。


    不過,他那時在醒過來後,為什麽匆匆忙忙地跑走了呢?是因為上課快遲到了嗎?


    「……」


    算了,還是不要擅自猜想好了。


    我默不作聲地徑自走著,學姊彷佛也察覺到什麽似地,默默地走在我的身旁。


    正好過正中午不久,大馬路上的人潮人來人往,而不知剛才在學園裏的戰鬥傳聞是否已經傳開,走在路上的人們見到我們時紛紛小聲地交頭接耳。


    我的團服在這種時候特別顯眼,這套衣服本來便是為了顯眼而做,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但我現在卻十分怨恨這個設計。


    「你的衣服很引人注目呢。」


    「脫掉比較好嗎?」


    「不不不,不需要。你這衣服的設計並非隻單純為了美觀,而是有它的存在意義的,老實說我也想穿穿看呢。」


    「那怎麽行。」


    借給學姊穿倒也還好,但已無法再做一件相同的了。


    這件衣服除了我與羅絲的這兩套以外,在這世上並無其他一模一樣的衣服了,我連這套衣服的素材是什麽都不曉得。


    這不是皮革,也不是布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素材。


    「兔裏……前麵。」


    「嗯?」


    學姊叫我看向前麵。


    眼前是那條我有印象的小巷,巷口站滿了人。這條小巷會通往之前那個治愈魔法使……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我們去看看吧。」


    「欸?等等,兔裏!?」


    我立刻跑到小巷前,擠開人潮,望向裏麵。


    此時,耳邊突然傳來某種東西爆炸的聲音。


    「該不會!」


    我腦中浮現出最糟的情況,當機立斷地打算衝出去,這時候,我的眼角餘光恰好瞄到早上圍觀的那名男子。


    而男子也注意到我,一臉困惑地對我說:


    「啊,你是早上那個穿著奇怪衣服的……」


    「發生了什麽事!!」


    「哇!早、早上的那男孩又被人欺負了,而且跟之前比起來,都還要嚴重得多……」


    都是因為我……!


    我沒想到事態這麽快便會演變成這樣,如果想找人出氣,就直接來找我啊……!


    我心中漸漸湧上對自己的斥責與憤怒,這反而讓我冷靜了下來。總之,先越過這群圍觀民眾前往廣場吧。


    「學姊,我先過去了!」


    「兔裏!?」


    我交互踢著小巷的牆壁,越過圍觀的人潮,這才終於看到廣場裏發生的狀況。


    廣場中是那使用治愈魔法使的少年——以及那個對我提出模擬戰的雙馬尾少女,以及數名有男有女的跟屁蟲小嘍囉。


    「快給本小姐站起來啊,還是說你想被人抓起來呢?」


    「嗚、嗚嗚……」


    少女手中浮現一顆與普通火球不同顏色的緋色球體,與小嘍囉們共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將球體射向少年。


    另一方麵,少年如同早上一樣,渾身是傷地倒臥在地。


    為什麽不用治愈魔法治療自己!?


    ……該不會是魔力枯竭了!?


    「糟了!」


    我急忙脫下團服卷在右手上,並全力朝他跑去。


    跑了數步便抵達少年身邊,我立刻用右手揮開朝少年襲來的火球。


    「哼!!」


    下一瞬間,火球便炸裂開來,冒出的小小黑煙包圍住我一下後,便消散開來。


    這火球的威力雖然無法使團服燒焦,但若打到人的話,恐怕會導致嚴重燒傷。


    我用手揮開黑煙,重新穿好團服,不顧眼前啞然失聲的少女等人,用手覆上身後少年的身體,使出治愈魔法。


    「他果然耗盡了魔力了,真虧他還可以保持清醒。」


    少年明明已經遍體鱗傷,卻不發動治愈魔法,便是已陷入魔力枯竭的狀態的證據。


    「為、為什麽……和我……一樣……」


    不知是否已達極限,在我對他施展治愈魔法的同時,少年便昏了過去。


    他身上的傷勢有輕微的燒傷,臉上則有遭人痛毆的瘀青。這時候,若翻起他的衣服檢查,或許還會發現更多傷口吧……


    最大的問題便是他受到的傷勢過重,連身為治愈魔法使的他自己都無法完全醫治。


    這場霸淩恐怕已持續了數分鍾,不對,已持續了數小時了吧,也可能從我們結束模擬戰後便開始了。


    「給我等……不要擅自治療他啊。」


    我無視身後傳來的少女的嗓音,專心治療少年的傷勢。


    這些傷痕或許會一輩子留在他的身上,隻要是我能治好的部分就要通通治好。


    不過,這群家夥竟然這麽隨便就對人類使出魔法,我所知道的魔法使——林格爾王國的騎士們可都恪守著嚴格的倫理標準。


    雖說不是要強迫這裏的學生隻能為了國家使用魔法,但這並非身為一個人可以做出的事情。


    「喂!!」


    突然有人從後方拍了我的肩膀。


    「幹啥!?」


    我心中有些煩躁,不禁發出粗魯的吼叫聲回應。


    而這名拍我肩膀的小嘍囉少年一看到我的臉後,便瞠目結舌地往後退了幾步。


    「要是你們看我不順眼的話,就直接跟我說啊……」


    「你、你好像誤會囉?我們跟他可是好朋友呢,可以請毫無關係的你不要介入我們之間的事嗎?」


    聽見雙馬尾少女的辯解後,我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去了。


    「這樣啊,毫無關係……唉——」


    在親眼目睹這樣的不公後,還能講一句跟我毫無關係,便拍拍屁股走人嗎?


    真是超級麻煩的啊,乾脆把他們全部打暈,再把昏倒的少年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好了。


    不行,不能那麽輕率行事,我心中不斷催促自己快冷靜下來,望向眼前的霸淩集團。


    他們有五個人。


    「治愈魔法可不是為了讓你們泄恨消遣才存在的魔法啊。」


    地獄、痛楚以及尊敬。


    這些都是我透過治愈魔法所學習到的東西。


    藉由羅絲教我的這項魔法,我拯救了許多性命。


    治愈魔法,絕不是為了成為某人的沙包才存在的魔法。


    「我啊,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你這個搞不清楚魔法到底有多危險的無知小鬼,為什麽要幹出這種蠢事。」


    「你說我無知?你不過就是個跟在勇者屁股後麵的治愈魔法使而已,少給我囂張——」


    「身為我上司的治愈魔法使曾說過一句話。」


    我或許比想像得來的更為易怒也說不定。


    我在原本世界之中很少認真生氣過,也隻在三流的電影中看過這種令人作嘔到倒胃的鬧劇。


    但是,可不能就這麽順從情緒發飆,我心中彌漫著一股與學姊和一樹快被菲魯姆殺掉時不同的怒火。


    我用左手覆上種植在一旁的樹木,稍微使力,便用力地捏碎樹幹的部分,使整棵樹大為搖晃。


    「她說『如果遇見瞧不起治愈魔法的垃圾,那就盡情海扁對方一頓吧』,她講的垃圾就是你們呢……還有,好朋友這三個字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可以用來敷衍了事的藉口。」


    我將手中已被捏爛的樹木順勢搓了個粉碎,木頭碎片紛紛往下墜落到地麵。


    隻是這樣做,便讓那個神氣的少女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


    臉上充滿對我的恐懼。


    「你剛剛說我不就是個跟在勇者屁股後麵的治愈魔法使……那就讓你們也嚐嚐他所受到的痛苦吧,不過就是個背後沒帶著一群人就不敢叫囂的小丫頭……」


    我往前逼近一步,霸淩集團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其中還有人眼眶中浮現眼淚。


    在確認他們的話,他們便會暫時乖乖不做亂了吧?最後那句話稍微套用了羅絲的語氣,效果奇佳。


    #插圖3-8#


    就算是我,也還沒幼稚到會因一時的情緒起伏,而攻擊比我還小的孩子。


    而且,根據我的經驗,一旦讓對方害怕自己後,對方便不會想反抗自己了。他們下次再敢造次的話,就帶上布魯林,在耍狠一次威嚇他們就好。


    雖然我並不想恫嚇別人,但照這情況看來,事情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對吧?


    之後隻要再把在我身後昏倒的少年,帶去能躺著休息的地方就好——


    「兔裏,你冷靜一點。」


    「嗯?」


    學姊好不容易追上我,將手放在我肩上,想讓我冷靜下來。


    時間正好,狀況也已經解除,和學姊商量該帶這名少年去哪吧。


    「學姊,現在剛好——」


    然而,學姊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轉向霸淩集團,對他們說出挑釁的話。


    「你們把治愈魔法使視作眼中釘呢,真是的,奉行實力主義過頭的話,隻會變成單純的迫害喔?」


    咦?


    學姊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生氣了吧?


    學姊神采奕奕地站到我的前麵。


    該名少女因為看到有個貌似比較正常的人登場,心中的恐懼減緩不少,露出不悅的表情瞪視學姊。


    「我們背負著左右國家命運的重責大任來到這裏,所以無法直接懲治你們呢,實在是非常可惜。」


    無法直接懲治你們。


    學姊麵帶淡淡的笑意說出這句話,笑裏藏刀地默默威脅著差點再度神氣起來的霸淩集團。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要是你能發現在你身後的我其實很困擾,就太感激了。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一周後有一場校內實戰大賽對吧?」


    「!?我根本不可能贏過那邊那個怪物和勇者啊!!」


    「喂!!」


    聽到這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單字後,我不禁出聲吐槽。


    為什麽把我分類到怪物之中啊?


    「咿!?」


    而且,明明是你自己亂叫我怪物的,那反應又是怎麽回事啊?


    少女撕下假麵具,對我的態度露骨地變得非常無禮,她原本便把我徹底當作敵人,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比起她,剛才學姊講的實戰大賽又是怎麽回事?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何企圖,但是那和上午的模擬戰不同,是人家學園內的校園活動,我們應該無法參加吧?


    「要參加的不是我或兔裏,而是你們剛才欺負的少年唷。」


    「啊?你說那個倒在那裏的窩囊廢可以打得贏我?」


    等等、等等,我完全無法理解學姊的企圖啊。


    即使讓這名少年上場,戰況也隻會變成一麵倒啊。但當事人還不省人事,而我才剛威脅完他們,很難出言製止。


    少女狠瞪著學姊,但學姊卻絲毫不介意地用大拇指比了比她身後的我,說:


    「一周後會讓他變得比你強的,就由兔裏指導他!」


    「啊!?」


    由我嗎!?


    突然被人點名,使我不禁大吃一驚,我急忙讓學姊轉向我這一邊,偷偷地和她咬耳朵。


    「請、請等一下啊,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種時候讓當事人去解決是再好不過的了,雖然手段有點粗魯,但我也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雖然這麽說沒錯……」


    「而這種時候,就屬這城市裏最了解治愈魔法的你最為適任了。」


    訓練他?在短短七天內……不對,不算今天和比賽當天,實際上隻有五天啊。


    不過,若問我是否還有其他的方法,我也想不到什麽別的了。


    透過自己的力量勇敢麵對霸淩自己的人,是最有效阻止少年再度受到欺負的方法,同時卻也是最為困難的方法。


    將我的沉默視作同意,學姊再次轉向少女,道:


    「接受不接受都是你的自由,要是怕輸給身為治愈魔法使的他的話,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喔?」


    「你真會說笑,要是那家夥輸給我的話,你們就把皮繃緊一點,管你們是勇者還是林格爾王國的使者,我一定會讓你們受到應有的報應的!在比賽之前,你們就好好磨練那個廢物吧!!」


    少女撂下狠話後,便帶著小嘍囉們橫越大馬路,走到其他條路上,離開現場。


    我又被卷進麻煩事裏了啊。


    「啊~我在看到兔裏你發瘋後,可是很心急的啊,畢竟要是對他們出手的話,別說什麽送信了,事態會變得很麻煩的啊。」


    「我劈!」


    「好痛!」


    總之,因學姊擅自和對方約定要決鬥,作為謝禮先賞她一記手刀吧,雖然知道學姊也是出於一片好意,但不先打她一下,總覺得無法消氣。


    「你、你幹嘛啦!?」


    雖然我覺得自己的力道很輕,但學姊卻抱著頭,痛的眼眶泛淚。


    我從眼前光景感到某種悖德感,卻選擇刻意忽視,並進行說明,道:


    「學姊,我雖然很生氣,但卻不打算攻擊他們的。」


    「欸?哈、哈哈哈,因為你剛剛表情非常恐怖嘛。」


    「我隻是打算小小威脅他們,讓他們別再這麽做而已。」


    而聽我這麽說後,附近圍觀的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


    「小小威脅……?」


    「騙鬼啦,那算小小威脅?他那表情跟在書上看到的食人魔一樣欸……」


    「他光用手就把樹幹剜下一塊了欸,沒有和獸人一樣的握力的話可辦不到。」


    「獸人?他該不會也是獸人吧?」


    ……


    算、算了,這就表示我的演技非常逼真吧,但沒想到竟然能讓毫無關係的圍觀群眾也心生害怕就是了。


    「問題是這男孩是否願意接受決鬥吧。」


    「擅自決定這件事情的確很抱歉,但我卻不覺得這是在多管閑事喔。」


    「……的確呢。」


    見到剛才的狀況,自然會讓人想為他做點什麽。


    尤其是原本身為學生會長的學姊更是如此。


    「話說回來,實戰大賽和我想像的是一樣的東西真是太好了,要是搞錯的話,可就超級丟臉了呢。」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走一步算一步呢……」


    我對毫無計劃性的學姊感到無奈,並確認少年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


    在失去魔力的狀況下遭受爆炸魔法的攻擊,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嗚呼哀哉的呢。


    曾聽說過沒有比手持利器的小孩更加恐怖的東西了,今天自己親眼見證過之後,真的是覺得很恐怖,竟然能滿不在乎地施展會讓人受傷的魔法。


    我在確認他身上並無其他沒治好的傷口後,便抱起少年,把他扛在肩上。


    「好輕啊。」


    少年的身體過於纖瘦,我不禁覺得這也表示他過去所受過的苦難多麽沉重,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要讓一個治愈魔法使變強有各種方法……但首先必須先確認這男孩的想法。


    ***


    「為什麽我一回家,家裏就變得這麽熱鬧了啊?」


    「這、這是……」


    桐葉瞅著床上的少年,這麽問我,我則隻能尷尬地摳著臉頰。


    因為我並不清楚少年居住的地方在哪兒,隻好先把他帶回桐葉的家。


    而現在我在少年睡著的房內,被桐葉與京交互審問著。


    見到我如坐針氈,桐葉有些無奈地說:


    「我不是在責怪你帶他回來,因為他看起來臉色真的很糟糕。」


    「謝謝你……」


    「那麽,他到底怎麽了呢?你帶他回來是有原因的吧?」


    京用手指著睡在床上的少年,我則向他說明今天發生在廣場的霸淩事件的來龍去脈。而隨著我的說明,京與桐葉的表情越來越僵。


    「兔裏,那家夥叫做米娜。」


    那是欺負這少年的霸淩集團老大的少女名字嗎?


    她給人態度傲慢……該說是任性妄為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樣的人。


    「雖說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但你是不是很喜歡一頭栽進麻煩事裏啊?」


    「真、真沒禮貌!我又不是自己喜歡才被卷進麻煩事的!?」


    真失禮,我打從心裏沒想到會被京這家夥這麽說呢。而且,廣場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完全是學姊的陰謀啊。


    「那麽那個米娜又是誰啊?」


    「她是貴族家的小姐喔,是個讓人沒什麽好話可說的家夥呢。」


    「……」


    「兔裏在幫這男孩時也看到了吧?那家夥不管對方受傷多深,都還可以笑著施放魔法呢。」


    「而且心眼又小,很會記恨,要是被她盯上的話可沒什麽好事呢。」


    我和桐葉初次見麵時也遭她攻擊,但那是為了保護自己與夥伴。


    但是,這個叫做米娜的女孩心中似乎沒有這樣的倫理標準。


    最快的解決方法便是把他們海扁一頓,讓他們再也不敢作怪,但就像學姊所說,這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


    「算了,能做到什麽程度就做到什麽程度吧。」


    「不要緊嗎?要在一周內讓他變強,但扣掉今天和比賽當天,實際上隻有五天呢。」


    桐葉會擔心也情有可原。


    「基本上並非沒有方法啦,隻是必須非常拚命呢。」


    「拚命……啊。」


    「方法就是拿我在救命團受過的訓練在他身上如法炮製。幸好他已經學會治愈魔法,所以一開始不會跟我當初一樣痛苦才對……但還是要拚死去做才能辦到呢。」


    他和我的起跑點並不相同,所以應該會輕鬆許多。


    但他的意誌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不想戰鬥,也不能勉強他。


    若是他不同意的話,也隻能去向那個少女道歉了。但因為她說要我們接受報應,所以讓人有點害怕啊。


    「必須先叫醒他,才會有所結論呢。」


    「……那我必須先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嗯?可以啊。」


    桐葉臉上浮現與方才不同的微妙表情。


    是什麽事啊?我裝傻地露出「你還有什麽其他在意的事情嗎?」的表情,眼神不敢和她四目相交。


    見我刻意不和她對上眼,桐葉打開背後的門。


    「天瑚,兔裏他在幹嘛呢?」


    「鈴音,兔裏不是叫你老實一點嗎?」


    打開的門外傳來熟悉的嗓音。


    「啊,那是……」


    雖說是事出有因,但似乎不該把學姊也一起帶到這兒來。


    身為獸人的桐葉與京,應該不太喜歡讓我以外的人類進門。


    話又說回來了,學姊不管身在何處都十分我行我素啊,有時候還挺羨慕她這一點。


    「天瑚有對我們說勇者的事情,所以知道她不是壞人,但把人帶來我們家也太突然了吧?」


    「對、對不起……學姊她當然不是壞人啦,應該說人超好的。等一下我就讓她回去喔。」


    「不,至少在我們家吃過晚飯再走吧,難得她都過來了……你不會拒絕我吧?」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有些不安地這麽問,但學姊一定不會拒絕,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邀請。此時,桐葉露出放心的笑容,低喃道「太好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話語中的意義。


    雖然心中還有些疑問,但桐葉為了準備做飯已離開房間,所以也無法詢問她那麽說的意思了。


    留在房內的剩下我和京,以及依然昏睡的少年。


    「……我說。」


    「嗯?」


    京有些吞吞吐吐地朝我搭話。


    「抱歉啦,第一次見麵時對你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欸?」


    聽見京出乎預料的道歉,我不禁望向他,京則有些害羞地朝向了另一邊。


    正當我對他這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發言感到驚訝時,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一開始我很懷疑像你這樣虛弱的人是不是能保護天瑚,但今天在看完你的戰鬥後,我就改變想法了,你並不是一個弱小的治愈魔法使。雖然很不甘心……但天瑚選你是正確的選擇。」


    這種事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我與哈爾發的戰鬥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並非隻是引起一些麻煩事,也成為京願意認同我的契機。


    初次來到這裏時,我雖然覺得京這人怎樣都無所謂,但也不希望和他的關係一直都那麽差,所以聽到他這麽說時,我真的很開心。


    見到如昨夜一般毫無敵意的京,我露出笑容。


    而且,他是真心關懷天瑚的這一點也不禁令人莞爾。


    「你、你在笑什麽啦?」


    「沒有啦,隻是覺得你真的很喜歡天瑚呢。」


    「啥?」


    聞言,京的反應並非害羞,也不是生氣,而是感到困惑。


    見到他出乎預料的反應,我不禁傻傻地問「欸,不是喔?」。


    「你好像誤會了,但是我沒有喜歡天瑚喔。」


    「欸,我徹底以為……」


    見我雙手懷胸陷入沉思模式,京低喃一句「真拿你沒辦法」後,便開口道:


    「我之所以會那麽擔心天瑚……該怎麽說,當年我們遇見天瑚時,她是個令人放心不下的家夥,常常讓人覺得她會不會就這樣像遊魂一樣地飄走,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天瑚她……?」


    「我覺得無法放著她不管,但卻又無法阻止她。真是的,雖然幫助母親也是很重要的事,但要是自己搞壞身體的話,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在各國輾轉度日的天瑚,來到路途遙遠的路克維斯是一件非常艱辛的事,即使隻聽京的話,也能想像她當時是處在多麽危殆的狀況之下。


    在林格爾王國的這兩年間,對她而言,不僅是找到一個得以安心居住的地方,或許也是一段療愈受創心靈的時間。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能拯救天瑚的母親以及天瑚本人的隻有你了,所以……兔裏,天瑚就拜托你了。」


    聽見京的話,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比我想像中還要溫柔以及坦率的人,現在回想起來,與哈爾發進行模擬戰前,率先跑來告誡我的也是京。


    「……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喜歡天瑚啊?她不隻比我小,而且不管怎麽看那胸部都平到——好痛!?」


    京驀地發出大叫,並原地跳了起來。


    我腦中瞬間閃過是不是有人來襲擊我們,但這份擔心立刻在下一秒鍾冰消瓦解。


    因為,在蹲下的京身後,站著一名麵無表情俯瞰著他的少女。


    「京,你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我可要生氣囉。」


    「天、天瑚……你這麽家夥,用力抓尾巴這招可是犯規的啊……」


    天瑚重複十指蠕動的動作,並俯瞰著京,她的眼神之中釋放著一股類似殺氣的壓迫感。這和平常的她截然不同的感覺讓我也嚇了一跳。


    雖然,曾聽過不可以在女性麵前提起這種話題,但沒想到天瑚也有這一麵啊……


    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狀況時,京打算乘隙逃跑,卻被天瑚賞了一記掃堂腿,跌了個狗吃屎。


    這讓對手連跑都跑不掉的預知魔法使用方式,真是令人不禁感慨到想脫帽致敬。


    「等、等等啊!」


    「你說誰平胸啊?我也有無法控製怒火的時候唷。下次再敢給我這麽說的話,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天瑚冷冷地睥睨著京,使京發出膽怯的聲音。


    「對、對不起!對不起啦!!」


    京壓著自己的尾巴,對天瑚頻頻低頭請求原諒。剛剛那個強勢少年的身影已不複存在。


    #插圖3-9#


    我默默感到驚悚,但又擔心照這樣下去京的立場堪慮,於是決定出言相助。


    「啊,天瑚,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嗯。」


    「京,可以請你先去看看學姊的狀況還好嗎?我和天瑚講一下話。」


    「我、我知道了。」


    京壓著尾巴,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垂著肩膀走出房門。


    雖說是說錯話的他不對,但見到那充滿哀愁的背影,卻又令人不禁心中泛起一絲憐憫。


    天瑚默默地目送京走出房間後,轉過頭來望著我。


    因曝露在她充滿懷疑的視線之中,令我不著邊際地朝向斜上方,不與她四目相交。


    「……」


    「什、什麽事……?」


    「沒事……隻是想說那男孩就快醒來了。」


    天瑚不發一語地盯著我數秒後,將視線轉向昏睡的少年,這麽說道。


    什麽?感覺她話中有話呢。


    「你有見過這男孩嗎?」


    「……在我的預知裏有。」


    「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個可憐的人,不被他人信任,也漸漸無法信任他人。我在兩年前的預知中所見到的他隻能忍受那樣的現況,明明年紀比我還小,卻過著非常嚴苛的日子。」


    ……這也太沉重了吧?


    這並非我能做出什麽改善的程度呢。


    羅絲的話應該會大鬧一番想辦法幫助他,但是我可無法像她一樣做出一些暴力行為。


    「沒問題的,兔裏能辦得到。」


    「少說得那麽簡單。」


    不過,現在也已經騎虎難下了。


    首先得聽聽他自己的意見才行。


    我按著額頭,望向天花板,一直望著少年臉龐的天瑚,將位於房間一角的木椅拉到我的身旁坐下。


    「他要醒了。」


    天瑚望向我這麽說道,並拉起鬥篷上的連帽蓋住頭。


    過了幾秒,少年便發出一陣呻吟,睜開雙眼。


    胡亂剪過的瀏海下可見到兩抹不怎麽健康且顯眼的黑眼圈,仔細一看,不知道他平日是不是沒怎麽吃飯,顯得十分憔悴瘦弱。


    他轉動不論怎麽看都不是非常健康的雙眼,望向我和天瑚。


    「……」


    「……」


    「……」


    包含我在內,三人都默不吭聲。


    雖說不談過不會了解彼此,但一旦麵對麵時,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總之,由我先開口。


    「你還記得今天下午的事嗎?」


    「嗯、嗯……」


    「這樣啊,首先,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我叫、納克。你是……兔裏先生,對吧?和我一樣用治愈魔法……」


    「啊,要是有看到我和哈爾發的戰鬥,的確會知道我的名字呢。對了,你不用在意我旁邊的女孩。先跟你說明一下在你昏倒後發生的事好了,你要沉住氣聽下去喔?」


    「是、是的。」


    我向納克詳細說明在他昏倒後犬上學姊對米娜提出的對決。


    隨著話題的進展,納克臉色愈變愈白。


    等我說完後,他便無法壓抑害怕地用自己的手臂抱緊身體,開始顫抖。


    「為、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果不其然,納克大受打擊。


    而我也對擅自決定對決一事深感自責,但是他的現況的確非常危險。


    「不那麽做的話,你會很危險的。」


    「那是因為我是治愈魔法使——」


    「不對,在我到現場的時候,你就已經被打得很慘了喔?米娜他們在讓你不斷使用治愈魔法,甚至還引起魔力枯竭後,還想繼續攻擊你。我可以這麽斷言,你要是就那樣繼續挨打,可是會死的。」


    這並非翹課也要做的事啊。


    一群人以多欺少,霸淩對方到魔力枯竭的程度,這間學園的學生都這麽閑嗎?


    「……!!」


    「但是,害你被人欺負得那麽慘的原因在我,我不經大腦的行動讓你曝露於危險之中,真的很抱歉。」


    我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對納克低頭道歉。


    見我突然向自己謝罪,納克顯得手足無措。不過,這是我必須好好道歉的事,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過去,他遭到霸淩集團虐待的程度應該並沒有那麽激烈,若是每次都那樣的話,這男孩應該早就死了。


    我在路克維斯——這個魔法主義至上的國家之中,展現了身為一名治愈魔法使真正的「實力」,但也因為這樣,使得米娜的自尊心受損,卻又估計自己無法勝過打贏哈爾發的我,導致她將那股無處可發的怒氣發泄在同樣身為治愈魔法使的……納克身上。


    「你、你已經救了我了,所以……不要緊的!請你抬起頭來吧!」


    聽見納克無助的聲音,我這才抬起頭來。


    這是我的責任。


    正因為如此,我必須讓他做出選擇。


    抬起頭來後,我望著他的眼睛說道:


    「納克,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了,你在一周後……能和米娜戰鬥嗎?」


    「……」


    「你就老實回答我吧,我不會勉強你的,會尊重你的想法。」


    聽我這麽說完後,眼前的少年垂下頭,緊緊地握住床單。


    見到他這壓抑自己的動作,讓我心中浮現難以言喻的情緒,我靜靜等候納克的回答。


    「我沒辦法。」


    「……可以聽聽你的理由嗎?」


    並非不行,而是沒辦法。


    我對他這並非明白拒絕的話語感到疑問,出聲詢問他的理由。此時,納克在自己手上亮起治愈魔法的光芒,展現給我看。


    「你是個正常的治愈魔法使吧?我的治愈魔法有缺陷……所以沒辦法的。」


    「缺陷……?」


    並非治愈魔法被人這麽貶低,而是納克本身的治愈魔法遭人這麽嫌棄嗎?


    這是什麽意思?


    納克察覺到我的困惑,望向自己掌心,露出悔恨的表情,斷斷續續地娓娓道來:


    「我隻能治好我自己,在來到這裏前還可以治好其他人……但現在卻沒辦法了……」


    無法對他人使用治愈魔法了?


    納克的狀況又與治愈屬性的增幅魔源的反效果恰好相反?但他並不會像我這樣亂用增幅魔源,照理說是不可能——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是在一年前察覺到的。在被米娜他們欺負後的歸途中,我看到別人的使魔受傷……然後就……」


    「就發現自己的治愈魔法隻對自己有用……嗎?」


    聞言,納克點了點頭。


    我身旁的天瑚也陷入困惑之中,這就表示這是個出乎她預料的事實。


    但是,從未聽過無法對他人使用治愈魔法呢,因為魔力濃度變得非常的低……不對,不可能突然變成這樣。納克的狀況不像奧爾加先生那樣是與生俱來的,而且他手中的治愈魔法光芒與我的相去無幾。


    可以推想的理由還有……因為被集體霸淩而產生的心理創傷嗎?


    「……」


    先不要過度思考這件事好了。


    繼續思考下去的話,我可沒有自信能依然保持冷靜。


    現在,比起他的治愈魔法,還有別的事情值得思考。


    「治愈魔法是醫治他人的魔法,所以我的魔法已經沒用了……毫無價值。」


    「兔裏……」


    天瑚感到這個狀況有點不妙,因而望向了我,但她無須擔心。


    畢竟,救命團的訓練不需要去治療他人。


    我朝表情陰沉的納克笑了笑,將手放在他顫抖的肩膀上。


    「放心吧,要讓你變強,並不需要能治療別人的魔法。」


    「欸?」


    「我想問的是——你是否有和米娜對決的覺悟?以及你是否能撐過五天的訓練?」


    老實說,明天要開始的訓練對納克而言,應是一場如地獄般的惡夢……而且真的不是在開玩笑的。


    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打算對他投以溫柔的言語。所以,我才問他是否有撐過嚴格訓練的意誌與覺悟。


    再說——


    「無法使用正常的治愈魔法?缺陷?隻能醫治別人的魔法?還有說什麽我是正常的治愈魔法使?大錯特錯,納克,你過於循規蹈矩地使用治愈魔法了。」


    他不能搞錯這一點。


    我並非一個正常的治愈魔法使。


    能運用正常治愈魔法的人指的是像奧爾加與烏露露,這一類專精於治療他人的治愈魔法使。


    「我師父教我的魔法訓練,就隻有治療自己這件事而已,所以,你也隻要會這點就夠了。如果能做到的話,就足夠讓你進行揍飛那些欺負你的家夥的訓練了。」


    「啊?欸?」


    不知是否因為我所講的內容過於刺激,讓納克張大著嘴,表情呆滯。


    見狀,我不禁苦笑,繼續說道:


    「總之,我並非要教你治愈魔法,而是要在五天內訓練你可以大勝那個臭丫頭。」


    「我……大勝米娜?」


    「當然,這並不是簡單的事,從明天開始,我要你做的訓練可是比你想像中的還要更加無趣且辛苦,就算你痛苦到吐血、大哭大叫或是昏倒,我的治愈魔法都不會讓你輕鬆逃過。我再問一遍,納克,你有和米娜戰鬥的覺悟嗎?」


    吐血是有點誇大其詞了……我是沒吐啦,所以納克也應該不會吐吧?


    在沉默十秒後,一直噤聲不語的納克畏畏縮縮地開口道:


    「那個……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訓練比米娜還要可怕欸……」


    ……嗯。


    「我不否認。」


    「兔裏……」


    天瑚,不要用那種看著腦子不好的人的眼神看我。


    為了讓納克變強,隻能讓他接受和我一樣的羅絲式斯巴達訓練了。


    話又說回來,因為我也不知道有什麽其他的魔法訓練,所以也就隻剩這招了!


    「如、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就去跟她道歉,所以不必勉強自己選擇戰鬥喔。」


    「……」


    不論他給我的答案是什麽,我都可以接受。


    雖然不該由我這麽說,但實際上,我在那訓練之中見識到了何謂地獄,所以不想讓他也嚐到跟我一樣的辛勞。


    跑到昏倒,被治好後又繼續跑——不斷持續這項操練便是救命團訓練的基本。


    從早到晚毫無休息地不斷奔跑所累積的心理壓力,以及身體被治愈魔法治好後,明明沒有受傷,每天卻仍能感到雙腳不斷傳來一種詭異的感覺……那些訓練的日子真的是非常痛苦。


    然而,那也必然會帶來豐碩的果實。


    「即使像我這麽虛弱的人……也能贏得了她嗎?」


    「我無法跟你說絕對能贏,但是你一定會得到與你的決心相等的結果,而我就是最好的證據。」


    聽我這麽說,納克盡管露出猶豫的神情,卻下定決心似地望向了我。


    他的眼神依舊昏暗無神,但卻燃起些微希望的火光。


    「好……我要做給她看!我要打倒米娜……所以,請……請讓我變強吧!!


    「說得好!」


    雖然,我並無法代替羅絲,但同樣作為一名治愈魔法使,我要磨煉他——納克,使他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麵的治愈魔法使。


    我在心中這麽對自己發誓。


    ***


    「訓練從明天開始,今天就好好補充營養,好好睡上一覺。」


    首先是納克的身體的狀態——


    他平常都沒有好好吃飯,雖說臉色因治愈魔法而變得好多了,但單靠治愈魔法無法挽救的健康狀態可就變得更加明顯。


    治愈魔法雖然可以舒緩疲勞,但卻無法補充營養,所以飲食非常重要。


    我在之前也注意到訓練之後好好攝取營養的重要性,當時體內細胞大吼著想要食物的那種感覺,讓我不禁在展開正式訓練當天的晚餐時垂下男兒淚。


    真是的,被唐搶走晚飯時,可以說是我來到這世界後最為火大的一次呢。


    「請問……」


    當我沉浸在令人懷念的回憶中時,注意到納克開始左顧右盼地環顧四周。


    「這裏是……哪裏啊?」


    話說回來,我忘記說明這裏是哪裏了。


    「啊——」


    該怎麽說明好呢?


    該直接說這裏是桐葉……是獸人們居住的家嗎?


    要是他變得慌張的話,可能會給桐葉他們添麻煩的……


    「兔裏。」


    「嗯?天瑚,怎麽了?」


    我的衣服被她拉了拉,所以我立刻轉向她,發現拉起連帽、隻能看見臉下半部的天瑚用手指著房門的方向,露出糟了的表情僵在那裏。


    「抱歉,太遲了。」


    欸?什麽太遲了?


    正當我想這麽反問她時,位於我背後的房門大力被人打開,某人闖入房中。


    在這時候,我已經察覺到許多事,並回過頭去。


    映入眼簾的是露出心花怒放笑容的犬上學姊。


    「兔裏,那男孩沒事了嗎?」


    「喂!!別擅自在人家家裏走動啊!!我都說要幫你帶路了,為什麽你要先走掉啊!?」


    她背後遠方傳來京製止她的微小聲音。


    學姊臉上堆滿燦笑地望著我,注意到納克已起床後,便突然停下動作。


    納克則望向學姊身後氣喘籲籲跑來的京,以及無奈地掀開連帽露出真麵目的天瑚後,嘴巴開開闔闔地輪流看向我和其他人。


    而學姊在看到坐在納克前方的我的臉色後,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妙,倏地端正姿勢,接著彷佛感到害羞似地將手放到頭上,裝出無辜賣萌表情——


    「抱、抱歉啦。」


    ——竟給我來這招。


    「欸?獸、獸人?兔、兔裏先生,這裏是——」


    之後,為了向陷入混亂的納克說明原委,可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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