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白在門口聽得想笑。那學生剛開始以為江逾聲是在說題,下意識“嗯嗯嗯”著點頭,點完忽然反應過來不對,下巴在紙上挪了挪,側頭去看江逾聲。江逾聲挑了下眉。學生頓了頓,噌一下把下巴抬起來,看著篇子左下角幾個若隱若現的仿佛飄著咖啡味的唇印,傻樂著撓了撓頭。江逾聲忽地側頭朝門口看來,祁斯白解釋說:“去下衛生間。”那學生唰一下轉過半邊身子,扒著椅子,指了指一個方向,“那邊那邊,亮著燈的那個門就是。”祁斯白笑了下,點頭說好,讓他們繼續。等祁斯白出來時,江逾聲和學生都坐在沙發旁,學生拿了袋小零食正吃著,江逾聲就坐在祁斯白的手機旁邊。祁斯白腳下一頓,心裏先是一驚,隨即慶幸自己剛剛連了耳機,音量也調得很小。畢竟,雖然原則上是十二點之後才有什麽午夜場,但以餘音繞梁這幫人的……行事習慣看,青天白日冷不丁就開始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祁斯白進衛生間也就兩三分鍾,他看著沙發上這兩人問:“這麽快就結束了?”“其實已經超十分鍾啦,”學生背著書包站起來,走到門旁,握著門把手回頭說:“那哥哥拜拜啊,老師拜拜。”江逾聲跟著起身,朝祁斯白解釋了一句:“他剛剛說要跟你說一聲再走。”祁斯白把學生送到門外,跟他說“再見再見”。大門關上,祁斯白頓了頓,一時間產生了一種主人送客的錯覺可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江逾聲家莫名其妙地坐這麽一坐。他先是欲蓋彌彰地繞回到沙發旁,迅速把自己那亮著屏幕的手機拿起來。見江逾聲沒問什麽,他忙把yy退了,佯裝自然地把手機和耳機放回褲兜。放完,他鬆了口氣,隨口問:“這麽晚,學生家長沒來接嗎?”江逾聲說:“他家長開車來,停在小區門口等他。”祁斯白哦了一聲。“祁神,聊聊嗎?”江逾聲又坐回沙發上,隨手拿了袋餅幹。江逾聲的語氣太自然,就好像在問“吃了嗎”。祁斯白先是也跟著坐到沙發上,一個離江逾聲不遠不近的地方。坐完他忽然一僵,心說剛剛不會真是從耳機裏漏出過什麽奇怪的聲音吧。剛剛那小男生還在,要是聽到……“所以,你之前躲我,是因為貼吧上那些貼子?”江逾聲語調裏帶著點說不上是調侃還是什麽意味的笑,他撕開餅幹包裝,將開口的包裝袋遞到祁斯白身前,“吃一塊?”祁斯白垂眸看著,從三塊裏拈了一塊放到嘴裏。他第一反應是,江逾聲還真是,敏銳又直接。這和他對江逾聲的初印象一致。緊接著他想,他前兩天對江逾聲的猜測雖然無厘頭又無理,但說白了也是被小j的事冷不丁衝擊了一下,錯覺罷了。於是祁斯白笑了下,無奈又坦誠:“啊,是,也不全是。”江逾聲收回拿餅幹的手,轉眸看祁斯白。客廳的頂燈在江逾聲身後。他背著光,顯得眸色有些沉,“還有別的?”祁斯白聳聳肩,“起哄的人太多,好像全校都覺得我和你關係特別好,連陳老都調侃。但其實,我們剛認識一……兩周?也不太熟嘛,總覺得有點怪,也怕你覺得尷尬。”江逾聲沉默了會。就在祁斯白以為自己說中、江逾聲確實覺得尷尬,正準備找補兩句時,江逾聲彎著唇角笑了。他說:“祁神,我確實是……想跟你熟一下。”祁斯白還沒聽人這麽說過話,有點疑惑地“啊”了一聲,自己都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現在嗎?”“不是,”江逾聲好像聽懂了他的意思,糾正道:“從十五天前。”十五天前……那就是江逾聲剛轉來那天。祁斯白迷茫地語塞了會,才組織好語言:“……你前腳剛和陳老說,那道我做錯的題就跟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後腳就……想跟我熟一下了?”這話說完,祁斯白自己都樂了下。幹嘛,錯的題太蠢,反而激起江老師的教學欲了?“我不是說那題簡單,但你的錯法確實”江逾聲看祁斯白下意識挑了下眉,決定暫時先把這一加一的問題放一放。“我當時,還不知道你是祁斯白。”祁斯白沒太聽明白,“……啊?”“兩年前,”江逾聲靠在沙發上看他,“在七中,數學高聯的複試考場裏,我們見過。”第31章 少年動心==================兩年前。準確說, 是一年零八個月以前。因為每年的全國高中數學聯賽複試,在九月中旬舉行。那時候,江逾聲剛剛升入高一不久。高一剛入學就參加高聯的學生並不多。大部分準高中生在初三時要備戰中考, 就算中考結束馬上開始學競賽,大部分高聯題也連看懂都難。而江逾聲……江逾聲和祁斯白一樣沒經曆中考, 是直升進入高中的。北城附中的直升班規模比九中小很多, 而江父對自己兒子疏於了解,和學校領導卻關係很好, 在江逾聲初中入學前就給附中捐了一棟樓。沒想江逾聲直接在小升初選拔考試裏以第一名的成績簽約了初高中直升錄取。對於附中和九中那些直升的學生來說, 他們比其他學生早接觸一年競賽, 好歹不至於看不懂高聯題, 但能拿到二等獎的也已經是鳳毛麟角。而北城那年僅有的兩個獲得高聯一等的高一學生,就是江逾聲和祁斯白。雖然他們的排名挨著, 離進省隊的分數線都還有一段距離,但兩人的名字當年也在北城各大組織競賽的中學裏風雲過一陣。不過,江逾聲在那年高聯考試前,就知道祁斯白了。往年,每次北城數學競賽組委會公布獲獎名單, 江逾聲去找自己名字時,總能在上麵或下麵很接近的地方, 看到祁斯白三個字。隻是表彰名單向來不公布照片。單從學校和名字看, 甚至連獲獎人性別都不一定能看得出來。於是, 江逾聲也從沒想過,考試那天自己碰巧遇到的那個男生, 就是祁斯白。那天早上, 原本說好要送江逾聲去外校考場的司機臨時要送江父去機場,江逾聲隻好打車。車不好打, 接近七中考場的地方又堵得水泄不通,司機不知怎麽繞了個路,把他放在了七中的一處小偏門外。等江逾聲好不容易找到考場所在的那棟教學樓,距離考試開始就剩十分鍾不到。樓道裏空空蕩蕩,沒有人潮可以跟著走,樓裏立著的指示標也不大對。江逾聲正要轉過一個拐角,冷不丁就被拐角後衝過來的人撞了個趔趄。“對不起對不起”江逾聲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沒穿校服,隻一身白衣黑褲,幹幹淨淨地朝自己笑:“誒,同學,你也來考高聯嗎?”燦爛陽光從男生側後方的玻璃門外透進來,將白瓷磚地麵照得光亮一片,也將男生的發尖都染上一點淡金色的光。男生像是剛從門外跑進來,剛剛閉合的玻璃門還在輕微地晃動。男生跑得氣喘籲籲,額角一層薄薄的汗珠亮晶晶的。陽光從側麵來,將男生帶著笑意看他的淺棕色眼珠也照得剔透而流光溢彩。江逾聲說不清是不是因為剛剛一直走在光線昏沉的樓道裏的緣故,這會,他隻覺得自己被眼前男生莫名其妙的笑晃了下眼。他有很輕微的潔癖,比如不習慣和其他男生朋友勾肩搭背,也不習慣和流汗的人站得太近。但眼前的男生因為剛剛那一撞,和他貼得有些近,他卻覺得……也還好。江逾聲頓了頓,說:“對,來考試。”那男生又笑了,指指江逾聲身後幽長的樓道,“要從那邊一個小岔口上樓。”江逾聲沒說話,就聽對方又說:“這樓有點繞,我之前找七中的朋友問過路,你跟我走吧。”江逾聲點了下頭,跟在男生身邊走。但他其實有點不理解,男生為什麽衝他一個陌生人笑得這麽開心。或者說,至少在此時此刻,距離一場重要考試還有不到十分鍾的時候,對方既不緊張也不焦慮,明晃晃的笑意好像都能眼睛裏溢出來的。兩人從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岔口進去,然後終於來到陽光明媚的轉角樓梯。走到二樓和三樓之間的中間平台時,從二樓樓道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逾聲走在男生右側,下意識就朝一旁避開了。男生卻慢半拍似的愣了下,眨眼間就被身後貼著樓道內側衝過的兩個男學生撞得往右邊一撲,撞到江逾聲身上。江逾聲被撞得一脫手,手上那根簽字筆“哐當”一下從靠牆一側的欄杆間甩出去,落在了一二層牆麵中間的大窗台上。那是一個不借用梯子或工具,根本碰不到的地方。跑過的兩個學生穿著七中校服,其中一個邊跑還邊回頭吼了聲:“哥們對不住啊!我們考試!”江逾聲看到男生臉上的笑消失了。緊接著,江逾聲就見對方“啊”了一聲,打量著兩手空空的他問:“你怎麽什麽都沒帶?”眼見男生還要說什麽,江逾聲看一眼手表,打斷他:“準考證和身份證都帶了,至於筆……”江逾聲欄杆朝外看了眼。男生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頓了下,“……你不會,就帶了那一根吧?”江逾聲淡淡地“嗯”了一聲。隻帶一根筆不是什麽好習慣,隻是江逾聲知道這類考試管理一向不死板。隻要不缺證件,需要什麽東西,現場監考老師都能提供。江逾聲沒想男生還挺愧疚,說了句“你等等啊”,就從書包裏找來找去,摸出一根簽字筆遞給江逾聲,還解釋說:“我奶奶非往我書包裏多裝了幾根筆,沒想還真派上用場了。”男生笑著看他,一顆小虎牙若隱若現,整個人張揚肆意又隨性朝氣,是這個年紀的男生最亮眼招人的模樣。那場高聯之後,江逾聲最開始回想起那個清晨,總覺得那天的陽光有些太過晃眼。一直到後來,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可能是被那個滿眼笑意的男生晃了下眼。而意識的契機,是考試後很多天的某一場夢。夢的內容很簡單,就是那天清晨的重放,隻是略去了一些細節,而男生的眉眼和笑好像都變得更加清晰。夢醒時他輕喘著氣,心跳得有些快,還有點驚慌。說不準是不是那個契機,他漸漸就發現……自己好像喜歡同性。隻是,他後來再沒遇到過讓他覺得心尖好像被一道羽毛輕柔拂過的人。也一直不知道當年轉角撞到的那個男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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